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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青感到奇怪,那黑衣人似乎认识自己,但自己并没见过大师伯薛浩呀,梁若青猜想了一会儿,也未得明白,转身见冷月师太还躺在地上,急忙上前扶起,说道:“师太受苦了。”

冷月师太道:“谢天谢地,你们没有出意外,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教主肯定会后悔死。”

梁若青急问为什么,冷月师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我与教主她们相约,事后到前面的山谷中集合。”

三人身上都带伤,走得很慢。冷月师太问道:“你们可知道教主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去刺杀李世民么?”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不太清楚雪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但我相信,她一定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冷月师太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有如此想法,也不枉教主与你相爱一场。教主的确是有事要做,你们走后,教主立即命令教中几个武功相对较好的姐妹,跟在你们后面,以防不测,她自己则率领两千名兄弟姐妹,携带伏火粉,赶往唐军驻地,准备围攻李世民。”

梁若青恍然大悟,问道:“刚才我们听到的响声,是不是伏火粉的声音?”

冷月师太道:“应该是的。”

薛艺道:“还是雪君妹子心思缜密,我们两个只知蛮干,差一点搭上自己的性命,雪君妹子不声不响,就能抓住李世民。”

冷月师太道:“教主说过,抓住李世民,可能性不大,因为李世民太过狡猾,如果形势不好,他一定会悄悄留走。”

梁若青问道:“既然雪妹认为抓不住李世民,干嘛还要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她还有别的想法。”

冷月师太道:“还是你了解教主的心思,她的目标不是李世民,而是白信。”

梁若青与薛艺恍然大悟。梁若青道:“这就对了。你们用伏火粉先破李世民的军营,趁唐军混乱之际,派出教中高手埋伏在周围,抓捕白信,这一招浑水摸鱼,厉害得很呢。”

冷月师太道:“教主所算,确是周密。不过,百密之中,也有一疏,教主没有想到的是,李世民手下竟然有黄髯公那样的武林高手。”

梁若青忽然大叫一声“坏了”,冷月师太问他何事,梁若青道:“黄髯公回了唐营,雪妹她们岂不很危险。”

冷月师太道:“正是,我们马上赶回去。”

三人回转身来,向唐营疾奔而去,不多时,迎面遇到了雪君等人,梁若青见雪君安然无恙,放下心来,问道:“你们可曾找到白信?”

雪君道:“没有。我们找遍了整个唐营,也没发现他的踪迹,看来,他不在唐营中。”

冷月师太问道:“唐营中有一个绝顶高手,叫黄髯公,你们可遇见过?”

雪君道:“确是有一个绝顶高手,叫什么名字我们不知道。当时我们已快要抓住李世民,有一个黄衣人在我们眼前一闪,便将李世民救走了,武功之高,世所罕见。”

梁若青道:“那便是黄髯公,五毒门的掌门,武功修为已是当世罕见。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只救人,而没有向你们动手呢?”

雪君微一沉思,说道:“或许是因为,他看到唐军败局已定,他武功再高,也难以扭转局势,所以就带着李世民离开了。或者,他不屑于向我们动手。”

冷月师太点了点头,说道:“教主分析得很对,大凡武林高手,即使心肠再坏,也都有点自傲,不屑于向咱们女人动手。对了,你们是怎样将李世民的军队打败的?”

雪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旁边水清嘴快,说道:“我们还是用老办法,先用伏火粉乱轰一气,将唐兵轰得七零八落,等他们锐气全无的时候,我们再趁势杀进去,他们兵败如山倒,全跑光了,只剩下李世民和几十个侍卫。如果不是那黄衣老头,我们早就将李世民抓住了。”

众人哈哈大笑,梁若青虽然没有抓住李世民,心下微感遗憾,但也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半天以来的委屈与不幸,一扫而光。

众人边走边谈,气氛热烈。忽然一骑快马疾奔而来,梁若青眼尖,看清楚了马上之人,禁不住热血沸腾,喝道:“师父。”

来人,正是梁若青的师父,落花师太。

梁若青喊着师父,向前奔了过去,无影驹见到主人,分外兴奋,直冲了过来,落花师太勒住马缰,跳下马来,与众人见过了,问梁若青道:“青儿,你可遇见过一个黑衣蒙面人?”

梁若青一愣,说道:“刚才确是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出手救了弟子,但不知是谁。师父,那是大师伯,对不对?”

落花师太道:“不是你大师伯,而是你三师伯,我追了他快一个月了。”

梁若青压到奇怪,问道:“师父不是说三师伯断了一条胳膊么,那黑衣人双臂齐全,不可能是三师伯。”

落花师太道:“我也拿不太准,不过那人武功套路,与你三师伯极为相似,我因此断定他极有可能是你三师伯。”

雪君说道:“师父,李世民的大军刚刚吃了一场败仗,我怕他们会卷土重来,这里不是很安全,我们先回百花谷,有什么话,咱们边走边说,行不?”

落花师太道:“我不回百花谷,我还有要事去办,咱们先就此别过。”策马便行。

梁若青急道:“师父,你先别走,我有事需要你帮忙呢。”

落花师太一愣,问道:“什么事?”

梁若青道:“我的结义兄弟、当今太子李建成被李世民杀了,我要找李世民报仇,但他手下高手太多,我一连两次都未能得手,今天还差一点送了命,我想……”

落花师太道:“你想让我出手帮你,是不是?这事我一定会帮你的,但现在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雪君与梁若青相处日久,梁若青的心思,她最了解,也最能体会,见落花师太执意不肯同意留下,雪君说道:“师父莫急,你虽然武功盖世,但一个人在江湖上没有头绪地去找,总不及成百上千的人去找效果好。你先随我们回百花谷,然后画上几百副三师伯的画像,我将谷中有江湖经验的人都派出去,帮你寻找三师伯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回报,岂不更好?”

落花师太大喜,说道:“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办,咱们先回百花谷。”

走在路上,梁若青向落花师太问道:“师父到龙雾谷去找三师伯,可有消息?玄天叟是不是三师伯?他老人家身上的毒解了没有?”他心下着急,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落花师太语气有些伤感,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三师伯。我自那日与你们分别后,直奔龙雾谷,但谷中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在谷外附近又转了几十天,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黑衣蒙面人的行踪。看体型、身手都象极了你三师伯,因此我便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谁知他仿佛知道我在跟踪他似的,竟然离开晋南,一路向南而来,我不敢怠慢,一直追到这里。”

梁若青道:“刚才那黑衣人救我之时,我看得分明,他的武功套路象极了咱们门派,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我大师伯呢。”

落花师太道:“你大师伯个头不高,与你三师伯消瘦身材大相径庭。再者,自师父仙逝后,你大师伯以不足四旬的年龄,武功却雄居江湖第一。我们门派的武功,开始修习时速度较慢,越往后,修习速度越快,经过这二十年的修练,你大师伯的武学修为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敢乱说,不过,我敢肯定,如果真是他对阵黄髯公,根本不需要斗上几百招才赢。”

梁若青的眼中闪现出向往之色,说道:“我还没见过我大师伯呢,有时间,我一定要去拜访他老人家。师父,我大师伯他现在住在哪里?”

落花师太道:“我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已有十多年时间,不在江湖上露面了。”想起往事,落花师太眼中有些迷茫。

梁若青感觉有些失望,见落花师太情绪不佳,也不敢多言,沉默了良久,落花师太问道:“你说你曾两次行刺李世民,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梁若青将事情的经过大体上说了一遍,落花师太听完后,说道:“这个黄髯公,我以前听说过,他虽然是五毒门掌门,武功也是极高,但为人还算言而有信,且顾及自己一代武学宗师的架子,因此并不可怕,那个白信我见过,武功虽达不到一流境界,但心狠手辣,反复无常,且阴谋极多,因此你们日后要小心。”

众人边走边谈,经过几天的行程,回到百花谷中。落花师太画了十余张风华的画像,交给雪君,梁若青薛艺与冷月师太也凭着记忆,一起画成了那黑衣蒙面人的画像,雪君命令教中善于绘画的弟子,连夜将两张画像临摹了几百份,随后派出了三百多名江湖经验较为丰富的弟子,随身携带着风华的画像,到全国各地寻找风华的下落。雪君将谷中事务安排妥当,以防李世民派人来偷袭,随后便整日里与梁若青一起,陪在落花师太身边,尽心服侍着。落花师太先是查看了雪君虹月掌的研习情况,又对她进行了仔细的指导,纠正了她自己研习中的一些不足之处。前后一个月时间不到,雪君的武功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大有追平梁若青薛艺的趋势。

忽忽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一日,仍未得到风华的消息,梁若青对落花师太说道:“师父,既然临时没有三师伯的消息,我们先到长安走一趟,如何?”

落花师太知道他心中记挂着报仇的事情,自己答应过他出手相助,而且近来也无事可做,到长安走一趟,也不会误事,因此便同意了梁若青的提议。梁若青找来薛艺、雪君等人商量,主张落花师太与梁若青、薛艺三人同去,雪君坚决要求同行。梁若青知她心思,劝道:“雪妹,百花谷中事务繁忙,你怎么可能脱得开身?你放心,有师父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教中事务,一直是于婆婆处理,我本来便管得不多,我在与不在,差别不大。你们要去刺杀李世民,风险极大,我非要与你一起不可。”雪君双眼发红,垂泪欲滴,说道:“上一次,我有些大意,差一点见不到你,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得紧。我一次,我一定要跟着,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梁若青见她一副可怜楚楚、但异常坚决的模样,不忍心再劝,回头看着落花师太,等她拿主意。落花师太看了看梁若青,又看了看雪君,说道:“咱们也不用再争,咱们四人都去。雪君最近武功进境很快,一定不会拖累我们的。”

雪君听落花师太同意,顿时破涕为笑,说道:“还是师父好。”

雪君召来教中首脑,安排好了教中事务,四人简单收拾了行装,离谷直向长安进发。雪君腰悬合欢宝剑,薛艺执一柄单刀,落花师太腰中藏着一把软剑,手执一柄钢丝拂尘,梁若青的风流剑因黄髯公的追杀而遗失在唐军大营中,只得拿一把寻常长剑,佩在身上。

四人行了半月时间,来到长安,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到了晚上,四人悄悄溜进皇宫。虽然皇宫内守备森严,但四人轻功卓著,身形奇快,寻常侍卫根本发现不了。

四人按照秋叶绘制的地图,来到皇帝所居的德训殿。殿内亮着灯,但没有人,只有两名小宫女守在门外,打着瞌睡。梁若青正要闯进去搜查一通,落花师太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先不急,这周围没有多少守卫,说明李世民并不在这里。我们需要到别的地方找找。”

雪君忽然说道:“师父,我有办法引李世民出来。”

梁若青感到奇怪,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李世民在哪里?”

雪君狡黠地一笑,说道:“这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我回去后再和你解释明白,现在,我要进去给李世民留点东西,你们替我守在这里,防止别人发现。”说着,轻轻地溜进殿内,那两名小宫女似乎已经睡着,并没有发现雪君的行踪。

雪君来到桌前,展开一张圣旨,两头用镇纸压住,提起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些字,随即飘出殿来,来到三人身边,低声说道:“我们先回去,商量好了,明天再来。”

三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她做事向来有分寸,便跟着她回到客栈。梁若青问道:“雪妹,你是不是可以将你的计谋说给我们听听?”

雪君道:“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高明的计谋,只是利用了李世民的一点心思罢了。”

薛艺问道:“什么计谋,可以现在说出来么?”

雪君道:“当然可以。当年李世民在洛阳与王世充大战之时,我和青哥曾用‘金蝉脱壳’之计,救了他一条性命……”

薛艺道:“你是否想用对他的救命之恩要挟他?”

雪君摇了摇头,说道:“李世民这种人,杀兄逼父,品质恶劣之极,怎么可能记得着这小小的救命之恩?当年青哥哥带人假扮李世民,引开了绝兽谷外面的敌人,我保护李世民回到唐军大营,途中我曾舍命救过李世民,后来,他对我表示过仰慕之情……”

梁若青道:“怪不得李世民娶了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雪君脸上微微现出羞涩的模样,说道:“他的心思我懂得。所以,我给他留了一个纸条,要他明天晚上将御花园中的所有人都清理走,我三更时分在湖心亭中等着他。”

落花师太道:“这一招美人计,确是有用,不过,如果李世民在周围布下重兵,你的安全可令人担心。我怕到时候会弄巧成拙。”

雪君道:“这一点师父尽管放心,皇宫之中虽然能人异士很多,但只要李世民离我五步之内,就没有人能阻得了我。”

梁若青道:“此计不可。我不能让为了报仇,而让你受到伤害。咱们从长计议吧。”

雪君心下感到,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说道:“青哥哥,你不是一直想杀掉李世民,为太子齐王报仇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帮你报仇成功,我受点伤害算不了什么。”

梁若青道:“不可,坚决不可。”

雪君道:“难道你不想报仇了么?”

梁若青道:“仇,我一定要报,但不能让你去冒险。如果你有点闪失,我即使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雪君道:“其实,咱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不想我冒险,我又何尝想让你去冒险?想想上一次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有些后怕。再退一步说,即使我落在李世民手里,至少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你落在他手里,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薛大哥?”

薛艺道:“我同意弟妹的意见,想要报仇,就需要冒一点险。李世民是大唐皇帝,想安安全全地成功刺杀他,怎么可能?”

梁若青道:“师父,你帮我劝劝雪妹吧。”

落花师太稍一沉思,说道:“我认为雪儿的计划可行,这是现在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其实,你心里也赞同这个计划,只是舍不得雪儿去冒险,对不对?青儿。”

梁若青道:“师父说得对,只是……,哎,算了,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就按雪妹的意思去办,只是,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以保证雪妹的安全。”

第二天晚上。

皓月如银,清风徐徐,御花园的湖心亭内,雪君一袭白衣坐在琴前,纤纤长指轻轻地拨动着琴弦,演奏的正是太子妃秋叶的那首遗作《英雄曲》,这首曲子当世之人只有梁若青听过,但其中情爱与侠义并存、铁血与轻柔齐现的音节,或高亢或低伏,或急促或舒缓的旋律,却能感染每一个听过的人。

李世民独自一人,信步来到御花园,未到湖心亭,已远远地看见了雪君的身影,听见了雪君所奏的曲调,慢慢地受到了感染,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年征战沙场的情景。想起自己少年得志,十八岁便率数十万大军南北征战,未及而立之年已荣登大宝,成为天下的主宰。上天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时间与舞台,让自己去实现心中的梦想。如今,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就在眼前,那么清楚,那么真实。还迟疑什么?

李世民快步走到湖心亭前,雪君仿佛没有看见他,依然在弹奏,李世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琴前,专心致志地听着。过了良久,雪君小指向上一挑,一个余音袅袅地传了开去,消失在远处的莲花丛中。

“雪君,好久不见,你一向可好?”李世民打破了沉默。

雪君抬起头来,看了李世民一眼,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国难奔,有家难投,算得上好么。”

李世民笑道:“不要说这种话,大唐境内,你到哪里,也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你知道么,就是因为你是百花教的教主,我才没有发兵去攻打百花谷。否则,以百花谷中窝藏梁若青、薛艺及玄甲军那些反叛的士兵的罪状,我早就让百花谷寸草不生、鸡犬不留了。”

雪君笑道:“如此来说,我还要多谢你了。”

李世民道:“你不用谢我,咱们当年曾经同生共死,你舍命救我,我一直记在心里。我这人虽然不是很好,但对你却是真心的,你知道么?”

雪君道:“我知道,否则,我今天也不会来了。”

李世民道:“自看了你的留言始,我一直恍恍惚惚的,仿佛在梦中一般,你知道么,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雪君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之情,幽幽地说道:“我知道。”

李世民大喜,快步跑到雪君面前,一把抓住雪君的手,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雪君手执一柄匕首,顶住了自己的前胸。李世民不愧为当世枭雄,临危不乱,心中慌乱过后,随即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真傻,我真痴,我明明知道你和梁若青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却偏偏幻想你能跟我在一起。我明明感觉得到,这是你与梁若青设下的一个圈套,却心甘情愿地钻了进来。我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雪君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直直地看前面前的李世民,心中却犹豫不定。她知道,只要自己手一动,就可以了却梁若青的心愿,从此以后,就可与梁若青隐居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但李世民那痴痴的眼神与表情,那含情脉脉的话语,让她又怎么下得了手?

过了良久,雪君撤回了匕首,转身背对着李世民,说道:“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逼我们动手。”

李世民道:“雪君,你难道真得不能跟我在一起么?我现在是大唐的皇帝,你如果跟了我,皇后的位子就是你的,我保证一生一世都对你好,决不变心。”

雪君厉声道:“你快走,否则,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转身便行。刚走过小桥,前面有人大喊一声:“李世民,留下命来。”

李世民停住脚步,只见薛艺手执单刀,直向自己头顶劈了下来。

当的一声,又一个黑影飘了过来,一剑架住了薛艺的单刀,帮助李世民躲过了这一劫。

出手救李世民的,却是梁若青。

众人顿时呆住了。

当雪君在御花园湖心亭弹琴之时,按照计划,梁若青守在御花园的南门附近,薛艺守在北门附近,以防备李世民暗中埋伏人手,伤害雪君。

梁若青躲在南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紧紧地盯着进出御花园的通道。不多时,只见李世民独自一人从远处走来,到了门口稍一犹豫,进了御花园,直向湖心亭而去。梁若青本想出手,但又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便任由李世民去了。

御花园中花草树木很多,但大多低矮,因此梁若青躲在树上,虽然听不清雪君与李世民的对话,但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他见李世民站在亭前,静静地听着雪君弹琴,二人相距不足五步之遥,知道事已成功,心中暗喜。回头向四周看了看,寻找撤退的时机与路线。

忽然间,梁若青的脸色大变,呼吸也急促起来。

月光明朗,梁若青将眼前一切看得分明。

在离他藏身的大树不远处,有一座二层的宫殿楼阁,上层的窗户正对着梁若青这一边,有一个人正站在窗前,背负着双手,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人竟然是李渊。

梁若青脑海中理念一动,忽在跃下树来,几个起落,窜进屋内,来到李渊的面前。

李渊吃了一惊,当他看清楚梁若青的脸庞时,忽然脸上表情扭曲,不知是哭,还是笑。呆了片刻,李渊说道:“你是梁若青,你真的是梁若青,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梁若青冷冷地说道:“陛下,我是梁若青。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李渊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随便问便是。”

梁若青道:“你知不知道李世民杀了太子与齐王?知不知道他还杀了太子的独子义儿?知不知道太子妃秋叶已自杀殉情?”他心中对李渊有所不满,一股脑地将自己的问题全问了出来。

李渊转过身去,脸面向天,紧闭双眼,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梁若青强行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替太子他们报仇?难道这个世道就没有天理么?就这样任由恶人横行么?”

李渊没有说话,只是抬着头,闭着双眼,梁若青看得清楚,他的腮边流下了两行清泪。

看着李渊痛苦的表情,梁若青心下微觉歉然,暗自有些自责,不该旧事重提,如此让一位老人伤心。

过了一会儿,李渊说道:“青儿,我问你一句话,我要想为建成与元吉报仇,应该找谁?”

梁若青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李世民,所有人的都是他杀的,有些即使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也是受他的指使,他的手下人干的,所以也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李渊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有四个儿子,三子元霸早夭,死时尚未成年。长子建成与四子元吉,死在了世民的手里,元吉尚未婚配,没能留下子嗣。建成留下一子义儿,我却没能保护好他,致使他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如今,我已年近六旬,膝下只剩一子世民,他的独子承乾尚不足两岁,你说我应不应该杀掉世民,为建成与元吉报仇?”

梁若青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他只知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李世民杀死了李建成与李元吉,就应该为他们偿命。

李渊接着说道:“在你面前,我很惭愧,也很无奈。你一个外人,尚且不遗余力地为我两个儿子报仇,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顿了一顿,续道:“我不想为自己开脱,当时世民杀掉建成与元吉后,派尉迟恭率军入宫,逼我下圣旨,定了建成与元吉的罪名,并将全国兵马节制大权交给世民。其实,当时我是有能力反抗的,在那之前,我为了防止建成与世民兄弟二人动用军队互相残杀,我曾密令大将军李靖率三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并要求他派人全天候地注视城中动静,一旦城中有变,不需请示,直接带兵入城。”

梁若青道:“也就是说,即使最后李世民逼宫成功,你还是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对不对?”

李渊道:“你说的没错。只要我密派一人出城去,或是在城头上一喊,李靖的大军就会立即进城,扫灭世民的亲兵,将世民绳之以法。但最后,我放弃了,心甘情愿地将权力交给了世民。我只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世民能力强,也不是因为他功劳大,更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他的挟制,只是因为他是我唯一剩下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说到这里,双泪直流。

梁若青道:“如此一来,对太子与齐王岂不太过残忍?他们活着的时候,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到头来枉死了不说,还留下了叛乱造反的身后恶名。”

李渊道:“这事我已经管不了,现在世民羽翼已成,我也控制不了他了。他在史书上怎么写,那是他的事情了。也许千百年以后,不要说建成元吉他们,恐怕连我也变成了一个优柔寡断、听信谗言的昏君。”

梁若青道:“不,我们还有办法。现在,李世民就在御花园的湖心亭中,听雪君弹琴。周围是一片水塘,连我也跃不过去,而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步。雪君的武功,你是知道,他要杀死李世民,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一会儿,恐怕李世民已经丧命。”

李渊脸色大变,急忙跑到窗前,向御花园方向望去,但他又不会武功,视力远不及梁若青,只看到黑夜茫茫,空无一物。李渊走到屋子中间,来回地踱了两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梁若青面前,说道:“青儿,求你救救世民。”

梁若青大惊,急忙将李渊拉了起来,说道:“陛下,不要这样,我——”

李渊道:“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一时间,梁若青不知怎么办才好:如果答应了李渊,就意味着看自己永远不能再找李世民报仇,且不说建成的在天之灵怎样,单是薛艺会不会答应,梁若青便心里没有底,搞不好,还会与薛艺结仇。况且,即使自己放过了李世民,李世民会不会放过自己,也难说得很。但如果不答应,李渊跪在自己面前,那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又怎么忍心拒绝?

李渊哭道:“青儿,你快救救世民,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李渊的一哭,倒促使梁若青下定了决心。梁若青扶起李渊,说道:“陛下,我答应你,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第一,我立刻赶到御花园救人,能不能赶得上,我说了可不算,如果我到迟了,救不了人,你可不要怪我。第二,从今以后,我不再找李世民的麻烦,但如果李世民欺到我头上,我可不能打不还手、任人宰割。”

李渊道:“那是自然。如果世民真那样做,我也支持你反击。”

梁若青向李渊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陛下,保重。”

李渊还了一礼,说道:“你也保重。”眼睛中流露出依恋的神色。

梁若青不敢再呆下去,转身跳出了窗子,向御花园疾奔而去。刚跳进城墙,便看见李世民走出湖心亭,薛艺手执钢刀砍向李世民。梁若青不敢怠慢,拔剑出鞘,人剑化为一道白光,射向薛艺,竟后发而先至,抢在薛艺面前,挡住了薛艺的钢刀。

哗啦啦,从墙外跳进十几名侍卫,向二人逼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黄髯公。

薛艺看清挡住自己的竟是梁若青,心下感到奇怪,怒道:“梁若青,你要干什么?”

梁若青顺手点了李世民的穴道,将他一把抓起,扔向湖心亭中,说道:“我们不能杀李世民,至于原因,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回去后我再给你说明白。”

黄髯公与众侍卫见李世民在雪君手里,不敢逼得太紧,停住了脚步。黄髯公道:“梁若青,薛艺,你们赶快放了万岁,我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

薛艺没有理他,回头地梁若青说道:“李世民杀人无数,罪大恶极,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转身对雪君道:“雪君妹子,赶快杀了李世民。”

雪君摇了摇头,说道:“青哥哥说不能杀,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薛艺怒道:“你们夫妻二人,联手来欺负我,是不是?”心中忽然想起了李世宁,怒气更盛,说道:“梁若青,如果你今天不杀李世民,咱们之间,恩断义绝。”

梁若青心下好生为难,他知道薛艺向来说得出做得出,但李渊那一副企求的脸色怎能忽视?为了一个李渊,丢掉最有情义的兄弟,是否值得?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李渊,岂能反悔?纵然薛艺大哥不理解,也顾不得了。”梁若青忽然下定了决心,说道:“薛大哥,我不杀李世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曾经答应过武德皇帝,一定要保李世民一条性命,我不能反悔。希望你能谅解。”

薛艺道:“我不管你答应了谁,总之一句话,我今天非杀李世民不可,谁挡着,便是我的敌人。”举起钢刀,直向湖心亭奔去。未跑出两步,忽见一人挡在面前,却是黄髯公。

黄髯公道:“今天老夫在这里,谁也不能动万岁一根汗毛。”

薛艺道:“那就试试。”举刀向黄髯公砍去,黄髯公一挥手,一指点在钢刀上,薛艺只觉手中钢刀一震,差点脱手而飞。黄髯公一声冷笑,说道:“就你这点微未道行,也想在老夫面前逞能?”举掌向薛艺头顶击落。薛艺抬刀横削,黄髯公轻微一变招,右手食指直向薛艺左眼点去。梁若青知道薛艺远不是黄髯公对手,不敢大意,一剑刺向黄髯公后背,逼他收回了右手。三人斗在了一起。

雪君知道他们二人联手,也非黄髯公对手,一把拉过李世民,手中匕首抵在他的前胸,说道:“黄髯公,马上住手,否则我可要杀人了。”

黄髯公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小妮子。”弃了梁若青与薛艺,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向雪君袭来。未到湖心亭中,忽然一人拦住了去路,黄髯公不及细想,一掌击出,那人举掌相迎,二人双掌一对,各退了两步。

黄髯公大惊,当世能挡住他一掌之力的,寥寥数人而已,眼前到底是谁?只见面前站着一名中年尼姑,却不认识。黄髯公问道:“师太何人?来这里作什么?”

这中年尼姑正是落花师太。按照当初的计划,落花师太躲在湖心亭顶,暗地里保护雪君。此时见黄髯公偷袭雪君,立即出手。

落花师太道:“这女孩是我的弟子,我要护着晚辈的安全。”她故意将“晚辈”二字说得很重,讥笑黄髯公以大欺小的行径。

黄髯公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老夫也是被逼无奈,才向晚辈动手的。你们只要放了万岁,我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

落花师太脸上露出鄙视神色,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薛艺见梁若青舍命相助,心下也颇为感动,但感动之情在心中一闪而过,便被报仇之心淹没。此时见落花师太出手挡住黄髯公,机会难得,猛地向前窜去,企图趁机杀了李世民。梁若青知他心思,身子微微一纵,挡在他的面前,说道:“薛大哥,李世民杀不得。”

薛艺见梁若青雪君皆不主张杀李世民,落花师太虽然没有说话,但估计支持梁若青的可能性更大,黄髯公更是全力护驾,自己孤身一人,今天不可能杀得了李世民,心下悲怆,说道:“梁若青,你好,你好。”转身跃过宫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若青心底涌起一股哀伤。薛艺临去之时说的这两句“你好”,说明他已伤心到了极点,从此以后,江湖茫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再见之时,不知是敌,还是友。

黄髯公道:“你们放开万岁,马上离开,否则,我可要动手了。”

梁若青定了定神,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李世民的,我只想与李世民说两句话,请你退后一些。”

黄髯公疑惑地看着梁若青,梁若青也不理他,径直走到湖心亭中,解开李世民被点的穴道,说道:“李世民,你杀死了太子与齐王,我和你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是,武德皇帝向我求情,求我放你一马,我已答应他了,因此,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如果我先向我动手,我决不会客气。希望你能认清形势,我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好,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梁若青接着说道:“我虽然答应放过你,但是有条件的,你只有同意我的条件,我才能放你离开。”

李世民道:“你说来听听。”

梁若青道:“咱们约法三章”

“第一条,从前太子府与齐王府中的人,包括跟随我离开你的玄甲军、朱衫军士兵,你都不能再找他们的麻烦,现在被关押的那些,你立刻放了他们,从此后不得与他们再接触。”

李世民道:“如果他们中间有愿意做官的,难道我也不能接触么?”

梁若青道:“如果真是两厢情愿,应当另论,如果他们不愿意为官,你不可强逼。”

李世民道:“这些人中,确有一些当世奇才,如果他们能摒弃前嫌,为朝廷效力,我高兴还不及呢,怎么会找他们的麻烦?这一条,我答应了。”

梁若青道:“好。第二条,你要善待武德皇帝,最少要还他自由,给他找一个地方,颐养天年。如果让我在民间听到任何有关你虐待父亲的言论,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世民道:“我承认,我曾经在登上皇位后,囚禁了父皇。没想到,他竟会为我求情。这让我汗颜至极,我决定做一个孝子,马上在皇宫北面修建一座新宫,名字就叫大明宫,作为父皇的养老之地,一切待遇与以前相同。你看如何?”

梁若青道:“你说得很好,但愿你能言行如一。第三条,你要善待天下百姓,做一个好皇帝。不要做隋炀帝那样的昏君。”

李世民道:“为人君者,都希望能做一个千古明君,没有人想做一个昏君的。隋炀帝只所以是一个昏君,是因为他太相信自己,太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不同的意见。大唐天下初定,国库空虚,百姓贫困,即使我想象隋炀帝那样奢华,也不可能。”

梁若青道:“你明白道理就好。我提的三个条件,你可都答应?”

李世民道:“你的约法三章,全是为了别人,为了国家,为了天下黎民,我怎么能不答应?我在这里当着全体侍卫的面,说出我的心里话:感谢你的提醒,让我知道了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皇帝,应该承担的责任。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而且会时时记在心中。如有违背,有如此琴。”李世民说完话,从桌上拿起雪君的古琴,猛地摔了下去,摔得粉碎。

梁若青道:“好,我暂且相信你。如果日后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你虽然是皇帝,身边虽然高手如云,恐怕也很难挡住我的长剑一击。”

李世民道:“如果我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不用你来找我,天下的百姓也一定会推翻我的统治,就象推翻隋炀帝一样。”

梁若青道:“好,咱们就此别过,但愿不要再相逢。”携了雪君的手,与落花师太一起,走出了皇宫。

此时天色已微明,长安城门已开。三人走出了长安城,渐行渐远。

梁若青回过头来,长安城那高大的城门和绵延的城墙,映照在金色的朝阳之中,显得更加地雄伟壮丽。

永别了,长安。

永别了,大唐朝廷。

落花师太与梁若青、雪君离开长安,先向东而行,过了潼关,依雪君的意思,想暂回百花谷,但落花师太想到江南寻找三师兄,梁若青同意落花师太的意见,因此雪君也没有坚持,三人遂一起南下。在雪君看来,离开了朝廷,无官一身轻,从此后,偌大江湖任飘荡,到哪里都无所谓,只在梁若青在身边,处处都是家。

三人一路南下,沿途所见景致让三人甚为开心。当时天下虽然初定,但百姓安居乐业,各地百业兴旺,梁若青见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打心眼里高兴。由于落花师太也没有固定的方向与计划,因此三人一路走、一路游玩,将以前没有看过的江南美景,看了个够。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师徒三人游山玩水固然高兴,但却没有发现风华的丝毫踪迹,这让落花师太多少有些失落。不过,她却没放在心上,找风华找了十几年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落花师太虽然对佛学研究不多,但久在佛门之中,难免也修习了不少佛学的精义,她知道,能不能找到风华,全在一个缘字。若有缘,今生一定还能相见,若无缘,苦苦追求到最后,也必定一切是空。

这一日,师徒三人来到庐山脚下。久闻庐山乃天下奇山,到了庐山脚下,岂能不登?三人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作了登山前的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向庐山进发。

庐山虽险峻无比,但三人都是天下一流的轻身功夫,因此没用两个时辰,三人已到半山腰。正当三人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时,梁若青忽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青儿。”落花师太见梁若青脸色有异,禁不住出声问道,目光同时向梁若青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追逐着,看身形与速度,都算得上是武学高手。其中后面的人落花师太见过,是五毒门毒蛇洞长老白信。前面的人落花师太不认识,但梁若青却看得分明,竟然便是龙原。

“师父,我们赶快过去帮忙,龙原不是白信的对手。”梁若青说着,身形一闪,冲了出去。雪君与落花师太随后而行。

龙原离梁若青距离太过遥远,行进的速度又快,梁若青一时竟没有赶上。梁若青一边追着,心头同时起了疑惑:“龙原什么时候练成了这样的轻功?竟可隐然与自己比肩,白信武功虽高,轻功却差了一截。”

龙原在前面左右游走,白信在后面苦苦追赶,不多时,二人进了一大片灌木丛中。那灌木丛中除了长有一些日常绿色灌木以外,更多的是一些丛生的荆棘。梁若青见二人进了荆棘丛,怕龙原吃亏,正要跟进去,落花师太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别急,这荆棘丛中有问题。”

梁若青一愣,正要询问,落花师太一拉他的手,跃上附近的一棵大树,指着远处的荆棘丛,问道:“青儿,我曾教过你五行八卦的一些常识,你看看这荆棘丛中有没有异常?”

梁若青顺着落花师太的手望去,只见那些荆棘丛东一簇西一簇的,看似杂乱无章、天然生成,实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阵法。梁若青仔细地看了看,忽然大叫了起来,说道:“师父,这是一个五行八卦阵,但奇怪的是有死门、绝门与陷门,却没有生门。”

落花师太点了点头,道:“正是。看来这个阵法是那个叫龙原的少年所设,他的目的就是引白信进入阵中,然后与他同归于尽。”

梁若青大急,说道:“师父,你快救救龙原,当日他与我一见如故,他父亲也曾将他托付给我,要我照顾他。现在他有难,我可不能不管。”

落花师太道:“你先不用着急,我们先看看形势再作决定。我曾与白信打过交道,白信作为五毒门的长老之一,武功虽然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但他善于用毒,心思缜密,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而这个龙原能在这里设下这样一个荆棘阵,又能成功地将白信引入其中,说明他也不是一个简单角色。说不定,白信今天要栽在他手里。你放心,如果龙原有危难,我一定会出手的。”

没过多久,雪君也跃上树来,三人藏在树上,静静地注视着荆棘丛中的局势。落花师太手里紧扣着两枚铜钱,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龙原将白信引进荆棘丛中后,左一拐右一拐,在荆棘丛中来回穿梭。白信见龙原明明在自己眼前,转眼却又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后悔自己不该托大,轻易便中了龙原的圈套。但眼下局势危急,后悔也于事无补,只得打起精神来,想着对策。他先前曾与龙原交过手,知道龙原武功远不如自己,因此对自己也构成不了伤害,自己眼下唯一需要对付的,便是这个荆棘阵法。白信停住了脚步,左右看了看,只见周围都是一人高的荆棘,这些荆棘坚硬无比,尖刺很长,刺在人身上虽然不致丧命,但一定会构成重伤,如果刺在关键部位,也会有生命之忧。

白信在荆棘丛中慢慢地走着、看着,过了约一柱香的功夫,也没能找出这个荆棘阵的奥妙,正懊悔间,忽然跳了起来,一脚踏在荆棘上,想越过荆棘、从上面窜出去阵去,忽觉脚下一阵疼痛,原来是荆棘刺透了鞋底,刺伤了他的脚,白信向后一个空翻,落在地上。

龙原在离白信不远的地方,看清了一切,哈哈大笑道:“无牙蛇,你就认命吧,这个阵法奥妙无穷,荆刺又坚硬无比,你是走不出去的。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用不了几天,咱们二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白信说道:“龙原,你为了杀我,陪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值得么。”

龙原道:“值得不值得,你就不用管了。你杀了我父母,这样的血海深仇,我岂能不报?”

白信道:“你想报仇,直接来找我就是,我们公公平平、光明正大地打一架,我让你三十招。咱们江湖中人,报仇不比武功,却用这样的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

龙原道:“我是在报仇,不是和你比武,说到阴谋诡计,天下又有谁比得了你无牙蛇?当年你杀我父母,可曾公平光明?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白信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坐在地上,双眼紧闭,双手朝天,嘴里呜呜地叫着别人听不懂的声音,梁若青初时不知他的意思,后来忽然醒悟,说道:“他在召唤附近的毒蛇。”

落花师太与雪君闻言一惊,仔细看去,果然有十几条蛇慢慢地游了过来,钻进荆棘丛中。白信看不清龙原的位置,只是驱使毒蛇在荆棘丛中来回游走,寻找龙原。三人在树上看得分明,龙原就站在离白信只隔着两丛荆棘的地方,毒蛇来到他身边,他也不理,但不知为什么,毒蛇却不敢靠近他的身体,只是从他身边游走。

“龙原身上有驱蛇药。”落花师太低声说道。

梁若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龙原暂时没有危险。

过了良久,白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龙原,我欠你家两条人命,如果再加上你的一条,我一命换三命,也值了。我知道,今天我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过,我却不想再占你家的便宜,否则,到了地府之中,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对付我,我可要遭殃了。因此,我现在就自尽,还你一个自由之身,你在我自尽之后,就出去吧。”

龙原道:“你不用假惺惺地说好话来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白信苦笑一声,说道:“我只干我的事情,信不信由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放在口中吞了下去,下一会儿,从他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身体慢慢地扭曲着,终于不动。

梁若青见白信忽然服毒身亡,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空落落地,没有丝毫喜悦。

雪君忽然想起师姐牡丹的一片痴心,禁不住悲从心生,两颗泪珠掉了下来。梁若青问道:“雪妹,你为什么会哭?是不是想起了你师姐?”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师姐对白信用情极深,白信一死,师姐必定伤心异常。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梁若青问道:“如果白信未死,而且便在你的面前,你还想不想报杀师之仇?”

雪君道:“我不知道。其实,我当日放了师姐与他一马,心里报仇的心便已淡了。即使他不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没用。”

梁若青道:“那是因为你心地善良,不想冤冤相报。你没有错。”

白信虽死,但龙原素来知道他狡猾,所以一时也未动,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眨眼间,天黑了下来,梁若青等人藏在树上,见龙原未动,也不敢轻易离去,雪君从包袱中取出了干粮与水,三个吃喝完毕,躺在树上休息。

转眼间,一夜过去,龙原也当真有毅力,坐在地上竟一夜未睡,双眼微闭,时刻注意着白信的动静。梁若青说道:“师父,白信已死,我们是否过去救龙原出来?”

落花师太道:“不急,龙原心思缜密,他到现在还没动,其中必有原因。我们贸然过去,说不定会破坏他的计划。”

梁若青听师父这样说,也不便反驳,三人静静地躺在树上养神。

转眼间又到了中午,龙原站走身来,走到白信面前,看着白信因服毒而扭曲的身体,心下怒气渐生,抽出了长剑,说道:“白信恶贼,我和你本无冤无仇,你却杀了我的父母,这份仇不报不可,至死不休。虽然俗话说‘人死仇灭’,但我要带你的首级回去,祭奠我父母的亡灵。”挥剑斩了下去。

雪君啊地一声,扭过了头去。

龙原的长剑尚未砍下,忽见白信猛地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控住了龙原的胸前大穴,森然道:“好狠毒的娃娃,连死人也不放过。”

龙原只觉浑身酸软,知道又着了他的道,双眼一闭,说道:“废话少说,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信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带我走出去,咱们公公平平地打一架,我让你三十招。”

龙原淡淡地说道:“我也想出去,但我做不到。因为,这个荆棘阵根本就没有生门。”

白信怒道:“你说慌,你刚才还想带着我的首级出去呢。你一定有办法出去,是不是?”

龙原道:“如果你死了,我就有办法出去,不过现在你没有死,我就没有办法出去了。”

白信略一思索,猛然醒悟,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把我的尸体当作垫脚,从上面跳出去,是不是?我有办法了。”

龙原脸色大变,说道:“此法虽好,只是有一点不足,我只有一个,你用完了,就没有垫脚的了。”

白信阴笑道:“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我先把你扔上去,我踏在你的身上,将周围的形势看明白了,再用你作垫脚出去。”说着,将龙原向着荆棘丛猛地掷出。

梁若青急道:“师父……”

落花师太道:“不用着急,龙原死不了。”

落花师太话音未落,忽然从荆棘丛边闪出一个黑影,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执一根竹竿,在地上一点,身体如闪电一般,疾奔进荆棘丛中,伸手抱住龙原,再在地上一点,跃出荆棘丛,向远方跑去。速度之快,动作之疾,直如鬼魅一般。

落花师太道:“我们追。”疾驰而去。梁若青与雪君顾不上询问,跟在她身后。

追了一个多时辰,梁若青与雪君已远远地落在后面,前面那黑衣人手提龙原,后面落花师太全力追赶,已在梁若青的眼中变成了两个黑点。

“咱们休息一会儿吧。”梁若青止住雪君,二人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梁若青说道:“师父全力追赶的那人是谁呀?你可知道。”

雪君扑哧一笑,说道:“你呀,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很笨。你想想看,师父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谁?世间还有谁值得师父这样舍命去追?”

梁若青恍然大悟,喜道:“你的意思是说,那黑衣人便是三师伯风华?”

雪君道:“我也没见过三师伯,不过,看师父的样子,八成错不了。”

梁若青道:“但愿没错,师父找了他十几年了,希望他们能再续前缘,再也不分离。”梁若青说着,跪倒在地上,默默地向上天为师父祈祷。

落花师太又追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得那黑衣人速度越来越快,心下暗自佩服。大声喊道:“三师兄,你等等我。”

那黑衣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停,又跑了半柱香时间,来到一块巨石下,那巨石足足有十几丈高,那黑衣人将龙原放下,自己踩着巨石上的突出与凹陷部分,手脚并用,纵身跳上了巨石。

落花师太跟着跳上了巨石,只见那黑衣人站在巨石中间,背对着自己。落花师太道:“我知道你就是三师兄,你为什么要逃避?”

那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盯着落花师太,随手缓缓地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布,露出一张清瘦刚毅的脸庞。落花师太忽然间一阵目眩,仿佛是在梦中。这张脸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地即使相隔千万里,分离数十年,依旧恍如昨日。

“师兄,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梦中吧。”落花师太怔怔地望着风华的脸,说道:“我寻你寻得好苦呀,我寻了你整整十八年。”

风华也是直直地盯着落花师太,虽然岁月的风霜,已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无数的痕迹,虽然那身佛衣将她的躯体紧紧地包裹,但那依旧的眼神,曾经的心,却是他永远难以抹去的记忆。

“师太,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师兄,也不叫风华。”风华收回自己的眼神,转过头去,说道:“我的名字叫玄天叟。告辞了。”转身便走。

“不管你叫风华也好,叫玄天叟也罢,你都是我的三师兄。”落花师太心中明白,三师兄这一走,自己与他将永无相见之日,情到急处,她顾不得擦眼泪,右手伸出,身子凌空而起,直向玄天叟抓去。

玄天叟虽然知道她不是真地出手伤人,但数十年的勤学苦练,十余年的小心谨慎,使他早已养成自保的习惯,一听落花师太从背后袭来,他不及多想,转身拍掌而出,抵住了落花师太的一抓。随即一掌拍出,直向落花师太的前胸。落花师太脸露笑容,将胸膛迎了上去,玄天叟猛地住了手,叫道:“你――”

落花师太道:“师兄,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玄天叟一扭头,说道:“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的师兄,早在十八年前你嫁到张家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说着转身便走。

落花师太急道:“师兄,难道你竟这样狠心,与我对面而不相认?难道你竟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们发过的山盟海誓?又怎么对得起我十八年来寻你的辛苦?”

“你辛苦?你辛苦?哈哈!”玄天叟转过身来,一阵狂笑,笑声中夹杂着一丝酸涩,到后来竟变成呜咽声:“你嫁到豪门望族,整天吃着山珍海味,很辛苦,是不是?整天睡着绫账牙床,很辛苦,是不是?你在家是人人呵护的大小姐,出嫁后是人见人爱的少夫人,出家后又成了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没事的时候到江湖上走走,欣赏欣赏风景,出手惩治几个恶人,便十分地辛苦,是不是?”

“你――”此时的落花师太心中不是愤怒,而是惊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却处处躲着我,故意让我找不到你,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玄天叟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很难再关上:“我恨死你了,我一直想找你报仇,却未能如愿。”

“不是未能如愿,而是不忍心。”落花师太道:“师兄,其实有些事你不明白的。我出嫁的那天――”

“算了吧,有些事我不想再提了。”玄天叟平静地说道:“师妹,都过去十八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后咱们各不相干。”

“不!”落花师太道:“我不想就这样,我要找回以前的生活。我不想让过去成为永远的记忆。”

玄天叟回过头来,眼睛紧盯着落花师太,道:“师妹,这已是不可能的了,时间已冲淡淡了一切,冲淡淡了我对你的感情,也冲死了我的心,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活僵尸罢了。”说着,转身便走。

“师兄!”落花师太大叫了一声,见玄天叟停住了脚步,她伸手摘下了自己的佛帽,露出一头长长的秀发,直铺下来,那是玄天叟当年的最爱。接着她脱下自己的佛衣,露出一身洁白的衣衫,配上那瀑布般的秀发,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师兄。”落花师太平静地说道:“当年我穿上这身佛衣的时候,便暗暗发誓,不找到你,决不脱下。今天我脱下佛衣,恢复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再让你看上一眼。”她眼盯着玄天叟,希望他能回头,她知道,只要师兄回头再看她一眼,二人便有机会再续前缘。

玄天叟站着未动,过了良久,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落花师太见此情景,心中绝望,突然下定了决心,说道:“师兄,十八年前,我父亲砍断了你的胳膊,使你抱恨终生。可他老人家去世已久,你也没有机会报仇了。今天咱们既然已无缘份,我便不想再欠你什么,我这就把这条胳膊砍下来,还了给你。”

说着,落花师太抬起右手,运掌如风,将自己的一条左胳膊,无声无息地切了下来。

梁若青与雪君休息足了,起身继续追赶落花师太一行人。但二人与玄天叟、落花师太功力相差太过悬殊,休息又耽误了不少时光,因此二追了半天,也未见半个人影。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山上林密草深,梁若青害怕晚上野兽众多,又容易迷路,不敢再追。与雪君商量着,在一棵大树下夜宿。

梁若青在林中抓了一头小鹿,雪君用合欢剑宰杀了,到林中小溪中洗干净,梁若青捡了些枯枝,将小鹿烤熟了,吃完后跃到树上休息,不知为什么,梁若青在吃着鹿肉时,忽然想起了当年红豆烤鹿时的情景。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在小溪里洗刷完毕,吃了些昨夜剩下的鹿肉,继续向前追赶。天未过午,忽见龙原从前面山上走了下来。见了二人,龙原递给梁若青一封信,说道:“大哥,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师父的手迹。”

梁若青顺手将信交给雪君,问龙原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龙原道:“家师与你们师尊是同门师兄妹。”

梁若青喜道:“你拜三师伯为师了?怪不得你的轻功忽然进步得这么快。太好了,咱们以后便是同门师兄弟了。你以后不要再叫别的,只叫我一声师兄就是。”

龙原笑了笑,说道:“那好,我便叫你师兄。”

梁若青问道:“你是怎么拜三师伯为师的,说来听听,好不好?”

龙原道:“事情经过也很简单,当日我与你们在长江边分离后,在家中被无牙蛇所逼,性命攸关,师父救了我,我便拜他老人家为师了。”将当日的情景简单一述,梁若青恨道:“这个无牙蛇,四处作孽,我真后悔当日放过了他。”

龙原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这种人,一定没有好结果,师兄不用懊悔。”

梁若青见雪君已将信看完收了起来,问道:“雪妹,师父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雪君道:“师父已找到三师伯了,他们二人已经和好如初,并决定退隐江湖,让我们不用挂念,也不用去找她们。还叮嘱我们以后要多照顾龙师弟。”

梁若青道:“这是自然,我与龙师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怎能不相互照顾?师父找三师伯找了十几年,终于好梦成真,我真替她高兴。走,龙师弟,咱们找个地方喝上三杯,为师父与三师伯庆贺一下。”

龙原道:“师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师父曾叮嘱我,让我送了信后,立即赶回去,师父说有一套武功要传了给我。”

梁若青道:“三师伯武功盖世,连黄髯公那样的绝世高手都败在他的手下,你能得到他的垂青,福气不浅,真是令人羡慕。”

龙原道:“师兄不可如此说,四师叔的武功不亚于师父。而且,师父要传我武功,是有别的原因的。”

雪君问道:“什么原因?”

龙原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师父与四师叔谈话,自己猜到的。师父说,四师叔的两个弟子,武功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在年轻一代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所以,他一定要教出一个象样的弟子来,与四师叔的弟子抗衡。其实,我根基不好,天资又笨,即使练上个三十年五十年,也不可能达到你们的水平,看来,我恐怕要让师父失望了。”

雪君道:“龙师弟,你不用与我比,我虽然管青哥哥的师父叫师父,师父也曾传授了一些武功给我,但我并不是她老人家的弟子是。你想比试,只找青哥哥便是。”

梁若青道:“龙师弟,你不用灰心,武功是否有成,一看天资,二看努力程度。我虽然现在武功比你高一些,主要是因为我比你早练了几年,天资并不比你好,而且这几年来,我又打仗又报仇的,俗事太多,耽误了不少练武的时间,恐怕过不了几年,你就会超过我的。”

龙原道:“那怎么可能?以师兄你现在的功力,即使停滞不动,我最少也要用五年的时间才能赶上,更何况我的天资远不如师兄,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梁若青道:“你不用太过谦虚,我听师父说,咱们的师祖逍遥子祖师,曾经是武功天下第一,咱们的大师伯薛浩,天资很差,但凭着刻苦的练习,如今也在江南武林中称雄一方,所以天资决定不了什么,只要你用心修习,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龙原笑道:“多谢师兄,咱们就此别过。”向梁若青一行礼,转身而去。

梁若青看着龙原远去的背景,心中惆怅不已,当年龙原的父亲龙海将龙原托付给自己,让龙原到太子李建成手下效力,后因龙海夫妻横死而暂时作罢。谁知一别经年,再见时不仅太子李建成已死,自己也已被迫离开朝廷,流落江湖,真是造化弄人。

雪君见梁若青脸色不善,问道:“青哥哥,你怎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梁若青平静了一下心态,对雪君笑道:“师父终于有了归宿,咱们也就放心了,龙原拜三师伯为师,也是一件好事,咱们下山去,找个地方庆贺一下,怎么样?”

雪君笑道:“是你肚子里的酒虫又发作了吧?想找龙原喝酒,人家没空,就找上我了。”

梁若青笑道:“娘子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也,怎么样,陪不陪?”

雪君扑哧一笑,说道:“你如此抬举我,我怎么能不给你面子?”学着梁若青的语气,小手一挥,说道:“走,咱们今天来一个一醉方休。”

梁若青哈哈大笑,牵住雪君的手,二人缓步走下山来。

在山脚下的一个小酒馆里,二人用过了饭,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雪君虽没有明说,但梁若青听得出来,她心中牵挂着百花谷的事情。落花师太已找到玄天叟,梁若青心中一块巨石已落地,一时间也无要事可做,便陪雪君回百花谷。

此时已是盛夏,大地一片生机勃勃、郁郁葱葱,二人也无急事,便一路信马由缰、缓步而行,也不讲究吃喝,也不在乎时光,沿途之中,或住店,或野宿,或游山,或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几千里的路走下来,梁若青竟不觉得一丝疲惫,看着身边如花似玉的娇妻,品着各地所产的美酒,梁若青觉得,人间至乐,不过如此而已。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二人来到洛阳。此前二人虽然曾多次到过洛阳,但几乎每一次都行迹匆匆,这一次,二人下定决心,要在洛阳周围好好转转,欣赏一下洛阳各地的美景,雪君还想到少林寺一趟,给师父扫扫坟,梁若青也想拜访无相大师,因此,二人找了一家宽敞干净的客栈住下,店中有一个小二姓包,特别能说话,人送外号“包打听”,每天出门之时,梁若青便找来包打听,向他询问一些有关洛阳的景色与路途。

这一日,天色昏暗,看样子要下雨,二人没敢出门,坐在店中二楼的一个临街的房间内饮酒,忽听窗外锣鼓喧天,人吵马闹,一队送亲队伍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看那队伍的规模,竟有数千人之多,梁若青感到吃惊,喊了包打听进来,问道:“小哥,这是谁家的送亲队伍?规模好大呀。”

包打听道:“民间哪能有这样规模的送亲队伍?咱们洛阳的送亲队伍,一般的来说,有一二百人就算多的了,上一次洛阳郡尉的公子娶亲,动用了近四百人迎亲,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河南,还有上一次,洛阳县丞嫁女……”

雪君听到“民间”二字,心下奇怪,拿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你不用这么多废话,只拣重要的说来听听。”

包打听道:“是是是,我这嘴呀,一说起来就没个头,这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出嫁,二位想想,公主出嫁,排场还能小了么……”

“这位公主叫什么名字?”梁若青打断了包打听的话,问道:“驸马是谁?”

包打听道:“听说叫什么世宁公主……”

窗外依旧锣鼓喧天,热闹异常,梁若青与雪君的心却刹那间寒如冰雪。

“世宁公主?”雪君急忙问道:“哪个世宁公主?”

包打听道:“咱大唐还有哪个世宁公主,不就是当年率领女兵征战疆场、在娘子关立下赫赫战功的那一位,听说比男人还男人。驸马是谁?我让你们猜十次,你们肯定也猜不着,驸马不是咱大唐的人,是东瀛的太子,名字叫什么,我也记不住。”

二人大惊,梁若青问道:“世宁公主要嫁到东瀛了?你是听谁说的?”

包打听道:“别的事,我爱打听,但这个事,我不用打听就知道,因为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公示全国了。全国的老百姓都知道,怎么,二位竟然不知道?”

雪君道:“我们刚到山里玩了几天,什么消息也不知道。”顺手拿起桌上的那一小锭银子,放在包打听的手中,说道:“小二哥,有什么消息,就来讲给我们听听,要不然,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闷也闷死了。”

包打听笑道:“那是,那是,姑娘好心有好报。二位放心,洛阳城中有什么消息,肯定是我第一个知道。”走了出去。

梁若青道:“李世民这是什么意思?明知世宁妹子与薛大哥情深意重,竟然还要活生生地拆散他们。”

雪君道:“其实,这也正常。连你都明确表态,不再与李世民为难,但薛大哥却一意孤行,非要杀李世民报仇不可。我要是李世民,也一定不会再成全他们。”

梁若青道:“李世民不成全他们,我们能不能帮一下他们呢?”

雪君道:“当日在御花园中,你和薛大哥为了杀不杀李世民,已经反目,恐怕即使我们帮他,他也不一定接受。况且,刚才包打听也说了,李世民已将此事诏告天下,薛大哥没有理由不知道,从长安到东瀛,千里迢迢,薛大哥如有心抢人,也必有机会。现在,他不现身,我们也无法出手。”

梁若青低头黯然,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的情景,只见送亲的队伍已到楼下,一辆高大豪华的马车上,坐着一位全身新装、蒙着红头巾的新娘,新娘身材窈窕,个头与身形都象极了李世宁。

梁若青问道:“从长安到东瀛,要经过哪些地方?”

雪君道:“先从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向东,沿陆路直达山东登州,也可以沿黄河走水路,先到临清,再走陆路到登州,最后从登州坐船出海,到达东瀛。”

梁若青睁大了双眼,说道:“这一路下来,岂不是要走三四千里路?世宁妹子这样坐在车上,怎么受得了?”

雪君道:“受不了,可以换一下,反正头上蒙着红头巾,别人也看不见。”

梁若青道:“你的意思是说,坐在车上的,不一定是世宁妹子,而是她的丫头替她?”

雪君问道“有这种可能,以世宁妹子的性格,没能与薛大哥相守相伴,已觉委屈,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远嫁东瀛,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厮守一生。”

梁若青道:“说不定是世宁妹子生薛大哥的气,赌气远嫁的。”

“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认为不大。”雪君道:“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李世民当了皇帝后,薛大哥整日里被通缉,二人想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如果这个时候再去赌气,只能说二人今生无缘。”说着,伸出头去,看着正到楼下的新娘子,忽然间童心大起,问道:“青哥哥,你说这个新娘子到底是不是世宁妹子?”

梁若青笑道:“你想看看新娘子的模样,这个简单。”暗运内力,一记六阳掌“春阳催青”,直向马车上的新娘子头上拍去。二人相距甚远,梁若青的掌力触到新娘子之时,已属强弩之末,但仍然刮起一阵小风,将新娘子的红头巾揭了起来。

只一瞥间,雪君已看清了那新娘子的模样,惊道:“是世宁妹子,没错,是她。”

送亲的队伍没作丝毫停留,依然锣鼓齐鸣着向前缓缓移动着。梁若青与雪君却再也没有心情喝酒,梁若青道:“我们一定要找个机会,当面问一下世宁妹子。”

二人心意相通,梁若青虽未明说,但雪君已然明白,她点了点头,说道:“不问明白这事,我誓不罢休。”

二人低声商量着,不多时已商量出对策,准备等天黑后找机会接近李世宁,问个明白。忽然,梁若青一指窗外,惊道:“薛大哥。”

雪君顺着他的手指,向窗外望去,只见薛艺骑着一匹快马,沿街道疾驰而过。雪君道:“咱们快去帮忙。”

当日薛艺与梁若青因对待李世民的态度不同而反目后,独自出了长安,只感觉天地虽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地。幸亏他自小便独自生活惯了,一时也未觉不适。后来,他又溜进长安,想探寻李世宁的下落,却一直未能如愿。就这样,薛艺在江湖上独自流浪了几个月后,忽然听到了李世民要李世宁远嫁东瀛的诏令,薛艺又是喜悦,又是伤心,独自一人骑马跟在送亲队伍的后面,准备伺机抢出李世宁。但送亲队伍有数千人之多,单凭薛艺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成功?薛艺一路上曾多次想出手,但又怕一时不慎,伤及李世宁,因此,一直跟到洛阳,薛艺也未出手。

这一日,送亲队伍到达洛阳,薛艺无意中听说,送亲队伍准备从洛阳改走水路,一时大急。在陆地上,即使自己成功的机会不大,但总还是有的,但如果到了水上,则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薛艺决定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如果不成功,便与李世宁死在一起,强似这无休无止的相思之苦。

为了方便脱身,薛艺决定在人群众多的闹市区动手,他策马追上送亲队伍,跳下马来钻进围观的人群之中,待到与李世宁的大车平行之时,薛艺拨出钢刀,分开围观人群,一个纵身,跳上了大车,喊道:“宁妹,我来救你了。”伸手向李世宁抓去。

忽然间,薛艺感觉脚下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只见李世宁周围铺着的凉席底下,全是一寸多长的铁钉,自己一踏上去,铁钉刺破凉席,露出了尖头,将薛艺的脚底刺得鲜血淋漓。

李世宁虽然头蒙红头巾,但听出了薛艺的声音,一时大急,顾不得扯掉头上的红头巾,喊道:“艺哥,快走,这里危险。”

车下送亲的士兵,迅速围了上来,两名士兵手执长枪,向薛艺刺来,薛艺反手一招,将二人的脑袋削去了半截,又有两名士兵执刀砍来,薛艺回手一掌,逼退了二人。那大车甚高,薛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下面的士兵一时也攻不上来。薛艺大展神威,一连杀死了三四十名士兵,其他人不敢再硬攻,喊叫着将大车团团围住。

李世宁扯掉头上的红头巾,见上千名士兵将大车围得水泄不通,薛艺正挥刀与众士兵恶斗。李世宁知道薛艺武功高强,一时倒无凶险,但这样站着不动,他的轻功长处无法发挥,好汉难敌四手,时间一长,薛艺必定有所闪失,李世宁心下着急,喊道:“艺哥,你快走,你再不走,咱们从此恩断义绝。”

薛艺道:“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起。”挥刀格开了两柄长枪,伸手去拉李世宁的手,忽觉脚下一阵发麻,心内大惊:“这铁钉上有毒。”

又有三四名士兵攻了上来,薛艺挥刀挡住他们,只觉脚下的痛觉渐失,知道毒已发作,回头看了一眼李世宁,眼神中流露出留恋的神色,说道:“宁妹,我走不了了,咱们今生注定了要死在一起。”

李世宁见薛艺眼光迷离,但仍然有一股凶悍神色,知道他仍有逃生的机会,但已不想逃走。李世宁弯腰拣起一柄钢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怒道:“薛艺,你听着,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薛艺道:“我不走,你就是死了,我也不走。”伸手抓住李世宁,用力一拉,想将她拉入怀中。忽然,哗啦一声响,薛艺愣住了。

他们脚下的大车车板,原来是由一整块精钢制成的,上面焊接着两条长长的镣铐,将李世宁的双脚,紧紧地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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