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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一声响雷,天上下起了大雨。

薛艺直直地盯着李世宁脚上的镣铐,脸上流露着愤怒、伤心、怜悯等诸种表情,就连一柄钢刀砍中他的后背,他都没有觉察。

脚上传来阵阵麻意,背上的伤口在流着血,但最让薛艺难受的,还是心中的痛,他不知道李世民对李世宁做过什么,但单从眼前的一幕就可以猜得出,李世宁曾经受过怎样的罪。薛艺举起钢刀,发了疯似的砍着李世宁脚上的镣铐,一刀,两刀,三刀,火星一连串地蹦了出来,终于,一声微响,薛艺手中的钢刀,断为两截。

一名士兵持枪向薛艺后背刺来,薛艺却浑然不觉,李世宁一把推开薛艺,那士兵一枪刺进李世宁的小腹。薛艺啊地一声叫,一掌将那士兵头颅拍得稀烂。众士兵见他身受重伤仍然勇猛异常,不敢再进攻,叫喊着将大车围住,却都躲得远远的。

薛艺扶起李世宁,只见她小腹的伤口中,汩汩地流着鲜血,李世宁脸上的表情却平淡如常,微微笑了笑,说道:“艺哥,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着我的话,要好好地活下去。”

薛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李世宁一把推开薛艺,怒道:“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一点挫折也受不了么?我死了,你要更好地活下去,否则,我死不瞑目。”

薛艺喊道:“宁妹——”

李世宁道:“你如果还记得咱们二人的情义,就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找我二哥报仇,找个女人成个家,好好地生活。”

薛艺道:“宁妹,你不用再为我安排以后的事情,我今天就走不了了。”

李世宁将手中钢刀横在脖颈上,怒道:“艺哥,你必须走,必须活下去,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薛艺向前迈了一步,伸手要去抢李世宁手中的钢刀,李世宁知道他性如烈火,却心地善良,自己如果不作了断,他断然不肯独自离去。李世宁深情地看了薛艺一眼,说道:“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我已心满意足了。艺哥,咱们来生再做夫妻。”钢刀一抺,自刎而死。

薛艺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李世宁,李世宁气息尚未全绝,张大了口,吃力地说道:“艺—哥,好—好—活——”头一歪,气绝身亡。

“宁妹——”薛艺一声惨叫,响彻云霄,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个炸雷响过,天气突然暗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薛艺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背上火辣辣地疼痛。他坐起身来,向四周看了看,屋中无人,但可以判断得出,自己是在一个寺庙之中。

薛艺起身下床,谁知却一跤摔在地上。薛艺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的双脚已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用力地敲打着小腿,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啊——”薛艺一声惨叫,叫声穿透门窗,传至远方,声音中充斥着悲怆、凄凉与落寞。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救李世宁时中了毒,才导致双腿残废的。他还年纪轻轻,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做,李世宁的大仇未报,此时他残废了,可怎么办?他不甘心,但已无可奈何。

“薛大哥。”门开了,梁若青与雪君冲了进来,梁若青伸手要扶起薛艺,薛艺一把推开梁若青,怒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回来?就让我与宁妹死在一起不行么?我这个样子,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雪君走了过来,蹲下身来,柔声说道:“薛大哥,你放心,你残废不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复原的。你现在双脚动不了,是因为你中毒后,青哥哥用内力将你体内的毒压制在了双腿之下,以免毒气攻心。我们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解除身上的毒的。”

“我——”薛艺双手抱住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泪水止不住地流着,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让人看了心疼。

梁若青与雪君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去劝他,任由他独自哭泣、哀伤。

过了良久,薛艺止住哭泣,抬头问道:“你们可见过宁妹?”

梁若青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去晚了,没能将世宁妹子一起救回来,真是对不起。”

薛艺道:“这事不怨你们,宁妹在我昏倒之前,已然自刎而死。只是不知李世民要怎样对待她的遗体。”

雪君道:“世宁妹子的遗体,我们给抢回来了,只是天气太热,不能长久保留,我们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已然将她安葬了。”

薛艺急道:“你们快带我去看看。”挣扎着站起来,又猛地摔倒。

梁若青蹲下身体,将薛艺负在身上,向寺外走去。

当时梁若青雪君在客栈中看到薛艺后,知道有事情要发生,急忙结了帐,下楼追赶薛艺。但大街上人来人往,二人不敢太过泄露武功,只是徐步而行,而薛艺又提早动手,所以等二人赶到之时,李世宁已然自刎,薛艺也已昏倒。二人冲上大车,杀散众士兵,雪君挥合欢剑斩断李世宁脚上的镣铐,将李世宁的尸首负在身上,梁若青负起薛艺,冲了出来。摆脱追兵后,来到城北的一座破庙内,梁若青用内力将薛艺身上的毒气压制在了他的双脚之下,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但李世宁,却早已气绝身亡。

世间之事,多变无常,有时候成与败,只在刹那间。假如薛艺动手能晚一点点,或是梁若青与雪君能早到半刻,以三人的功力,救出李世宁易如反掌。假如薛艺能有一柄如合欢剑一样锋利的宝剑,独自带走李世宁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世事难料,很多事情只能假设,结果却早已不能更改。

李世宁的坟墓,在寺庙后的山坡上,不大的坟茔前,立着一块木制的墓碑,上面刻着“亡妻薛门李氏世宁公主之墓”十二个大字,下面落款是“薛艺泣立”。坟茔底部围着一圈花朵,红的,黄的,白的,各种各样的颜色,可以看出,雪君为此费了不少心血。

梁若青将薛艺放在地下,薛艺双手一撑,身子跃到木碑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梁若青与雪君不想打扰他,向后离得远远的,偌大的原野之中,只有薛艺的哭声在半空中飘荡。

梁若青见雪君眼睛红红的,知道她伤感于李世宁的死,怕她伤心过度,故意转移话题,说道:“薛大哥的伤势,你有没有办法?”

雪君道:“以他现在的情形,只能用内力将毒性压制住,但时间一长,我怕他真的会双腿残废,所以我们必须尽快为他解毒,只是我们又不懂解毒之术。”

梁若青道:“我们不会,可以找人帮忙。当今武林之中,精通解毒之术的人虽然不多,但要找到一个,对我们来说并非难事。”

雪君道:“看样子,你心里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是谁?”

梁若青点头道:“我的三师伯,就是以前的玄天叟。”

雪君恍然大悟,喜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的医术天下无双,连我师父都赞赏有加,当年我得了失忆症,师父还带我找过他求医呢。他一定能解得了薛大哥的毒。”

梁若青道:“他的医术毋庸置疑,只是,他与师父重逢后,生活在江南一带,如果我们要找他,必须尽快,否则,可能会误了大事。”

雪君因为与李世宁姐妹情深,目睹李世宁之死,心下难过,思绪一直浑浑噩噩的,此时被梁若青转移了注意力,思绪便迅速明白过来,说道:“其实,除了三师伯外,还有一人能担此重任。只是这人行踪不定,找起来也困难得很。”

梁若青问道:“是谁?”

雪君道:“红豆妹子。她的医术不一定精妙,但解毒之术必定在三师伯之上。”

梁若青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红豆妹子身居五毒门蜘蛛洞长老之位,用毒解毒之术必定当世一流。”

雪君道:“这二人虽然都算得上‘远水不解近渴’,但强于没有。我们便带着薛大哥,直奔江南寻找三师伯,如果路上遇见红豆妹子,那是最好不过。如何?”

梁若青道:“好,就这么办。”

二人回到李世宁坟前,梁若青负起薛艺,回到寺庙之中。雪君烤了两只野兔,三人吃饭之时,梁若青将到江南寻医的决定说与薛艺听。薛艺面露悲色,乞求道:“咱们在这里再呆七天,如何?我想为宁妹守坟七天,咱们过了她的头七再走。”

雪君道:“薛大哥,你不用再守七天。世宁妹子入土,到今天已是第四天。咱们再守三天即是她的头七。”

薛艺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我竟昏睡了三天?”

梁若青道:“雪妹说得没错,你昏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薛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咱们便再守够三天,等过了头七,我们便南下。好不好?”

薛艺既然这样说,二人也不好再拒绝。三人便在这寺庙之中住了下来。

此后几天中,薛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情便到李世宁的坟前烧上一柱香,燃上几张纸钱,然后默默地坐在坟前,一坐便是一整天。梁若青与雪君也不便去打扰他,只是守在寺庙中,或是外出找点吃的。

转眼到了第三天,这一日中午,梁若青与雪君外出打猎,准备多烤一些熟肉,带在路上作干粮。雪君无意中发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野兔,那只雪兔形体俊美、速度奇快,眨眼间便窜出了十几丈的距离,雪君不禁童心大起,发誓要与它比个高低,脚下加速,身体微微前倾,准备随时赤手抓住它。这一比试间,雪君不知不觉便与梁若青拉开了距离,梁若青知道这荒山之中,除了偶尔有几匹狼外,没有别的危险,因此就没有在意,任由雪君疯跑了去。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角逐,雪君终于成功地将那只雪兔赤手抓住。她虽然感觉有些累,但看着手里的雪兔,心里却乐滋滋的。雪君提着雪兔寻找回来的路,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说话,不觉心里一惊:这荒山野林之中,前无村后无店,怎么会有人说话?

雪君提着雪兔,顺着声音慢慢地寻去,见远处有人影在动,似乎是一个人被用绳子拴住双脚,倒挂在树上,另外一个人站在旁边,两人正在说话。

见此情景,雪君好奇心大起,她悄悄地靠了上去,避到一棵大树后,仔细看个究竟。等她认清楚两人的面目时,不禁大惊。站着的人是白信,而被倒挂着的,竟然是侯进,而地上还躺着一个黄衣少女,却是蝶儿。

蝶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死活,但身上不象有伤的样子,看情形是被点了穴道。侯进被倒挂在树上,离地有两尺左右,地上燃着一堆火,正冲着侯进的脸下方,白信不知在火中加了什么东西,竟然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不知是被火熏得过热,还是被吊得时间过久,侯进的脸色通红,汗珠不时滴落下来,滴进火堆之中。

雪君知道白信内力深厚,不敢乱动。而且再回去喊梁若青一起来,也来不及了,只得紧紧地藏在树后,见机行事。

白信说道:“侯老爷子,你也真能撑,已经三个时辰了,还这么嘴硬。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那本书对你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了,对不对?你已经读了近四十年了,还不是倒背如流?你就交给我,我也会记得你的一份恩情,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同意?非要受这份罪,甚至枉把性命送在这里。”

侯进大声喘着气,怒道:“无牙蛇,你这个混蛋,不必再花言巧语地骗我,尽早一掌毙了我了事。想从我这里拿到《金蛇毒经》,休想。”

白信道:“老爷子年龄不小,脾气也很大。你想想看,你们东海金蛇岛早就在江湖上除名了,你也胡子一大把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象样的徒弟,难道你真想将《金蛇毒经》带进棺材去,让东海金蛇岛数百年来的的不传秘术失传于江湖?那样你岂不成了师门的千古罪人?纵观当今武林之中,要论对于毒蛇的了解水平,除了老爷子你外,又有谁比得我无牙蛇?你将《金蛇毒经》传了给我,我一定会把它发扬光大。这样一来,你金蛇岛的不传秘术能继续流传下去,岂不很好?实在不行,我拜你为师也可,假以时日,我助你重建东海金蛇岛,怎么样?”

侯进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得的确很动听,老夫禁不住有些动心了。不过,我东海金蛇岛的门规有明确要求,虽然我们门中修习的是毒术,使用的是毒掌,整日里打交道的也是毒蛇,但收弟子、传技艺一定要找人品好的。象阁下这种人,我实在不敢认同。即使我东海金蛇岛与汉中五毒门没有血海深仇,单以阁下今天的行为,我便不会授你任何技艺。”

白信脸色一沉,缓慢地说道:“老匹夫,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吧。现在,你的性命便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取了你的性命,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你还敢嘴硬?”

侯进道:“老夫活了一把年纪,也到了该死的时候了。二十年前,如果不是义弟救我,我早就见阎王去了,老夫多活了这二十年,早就够了,你想要我的命,尽管拿走好了,我不在乎。”

白信嘿嘿一笑,说道:“你是不在乎,但这个小妞在乎不?”转身走到蝶儿面前,仔细地看了看蝶儿的脸,说道:“老匹夫,这个小妞长得好标致呀,是你什么人呀?我平生不甚好色,但面对着这样标致的小妞,玩上一次也无妨,你说是不是?你这么大年纪了,估计找个女人也玩不了了,就让你看一出活春宫,怎么样?”说着,便去撕扯蝶儿的衣衫。

侯进怒道:“无牙蛇,咱们两人的恩怨,为什么要牵连别人?你这样欺辱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信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天生就是一个卑鄙无耻、恶毒下流的江湖败类,怎么样?老匹夫,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如果再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可要动手了,我今天拿不到《金蛇毒经》,玩个小妞作为补偿,也不错。哈哈哈。”一阵淫笑。

侯进好生为难,如果不答应白信的要求,自己的性命固然不保,蝶儿却要在临死之前受辱,但如果自己答应了白信的要求,难保他不会在拿到《金蛇毒经》之后,翻脸不认人,到时候自己与蝶儿依然没有还手之力,情况还是一样。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侯进心里有了主意,说道:“无牙蛇,我答应你的要求,将《金蛇毒经》给你,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白信大喜,说道:“什么条件,老爷子说来听听。”

侯进道:“《金蛇毒经》共有上下两卷,你要先拜我为师,我暂时传你上卷经文,待你日后助我重建东海金蛇岛后,我再将下卷经文传了给你。”

白信微一沉思,说道:“好,我同意你的要求。我先放你下来,咱们举行拜师之礼。”掏出一把匕首,割断绳子,将侯进放了下来,扶到一块石头上坐好,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叫着“师父”。

侯进看着眼前跪着的白信,心中暗自叹气,这个年轻人资质奇佳,原本是传承自己衣钵的最佳人选,只是这人品?

哎!侯进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表达出来,笑道:“好徒儿,今日我能收你为徒,也算得上是咱们爷俩有缘。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白信跪着向前走了两步,侯进说道:“咱们东海金蛇岛的门规,收徒须磕九个响头,你再多磕几个吧。”

白信低下头去,又开始磕头。侯进紧眯着双眼,待白信额头触地之时,忽然伸出右掌,猛地向他头顶击了下去。

白信虽同意拜侯进为师,心中却不失警戒,听得侯进出掌偷袭,一声冷笑,微一侧身,右掌上击,接了侯进这一掌。侯进身已中毒,内力不继,受了白信这一掌,仿佛胸口受了一记重锤,身子后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白信站起身来,轻蔑地说道:“老匹夫,我给你机会,你不知珍惜,现在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出手如风,点了侯进的穴道。回头走到蝶儿身边,一把扯开了蝶儿的衣衫,露出胸前白花花的嫩肤。

侯进转过头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白信脸带淫笑,正要去扯蝶儿的裤子,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声,直觉告诉他有危险。白信久经江湖,临危反应极快,知道自己已来不及转身,猛地向前跃了一步,跨过蝶儿的身材,一个纵身直向上冲,在半空中扭头回看,只见一个少女手执长剑,正刺向自己。

此人正是雪君。她藏身树后,知道自己不是白信的对手,不敢贸然出手。此时见白信已撕开蝶儿衣衫、蝶儿即将受辱,再也顾不得多想,拔出合欢长剑,直向白信后背刺去。白信仓惶逃离,雪君趁机解了蝶儿的穴道,低声道:“先别动。”蝶儿点了点头。

白信落在地上,待看清楚雪君的面目后,向四周看了看,笑道:“我今天交了桃花运了,刚刚抓了一个小妞,又有一个小美女主动送上门来。雪君大教主,你怎么没有同你的青哥哥在一起呀。”

雪君笑道:“怎么,你想我青哥哥了,你放心,他马上就会来的。”

白信微微向四周看了看,说道:“梁若青明明不在这里,你身为百花教教主,怎么能说慌呢。”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对梁若青着实忌惮。

雪君猜透了他的心思,将手中合欢剑一挥,笑道:“无牙蛇,你放心好了,青哥哥不在这里,今天就咱们两个比试一下。”

白信见她实情轻松,心下越发紧张,遂定下了速战速决的策略,说道:“我不管你青哥哥在不在,先抓住你再说。”纵身向前急窜,伸手向雪君抓来,雪君挥剑横削,白信手腕回旋,一指点向合欢剑,雪君内力运转,合欢剑横拍出去,白信手指点在剑身上,二人内力一激,白信飞身落地,手指竟隐隐作痛,心下大惊:“几个月不见,这小妞的武功进境竟这么快。”

雪君不容他多想,挥剑又上,将逍遥子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合欢剑锋利无双,逍遥剑法精妙绝伦,雪君内力不如白信,但如此手执利刃,只攻不守,占尽了便宜,一时间竟逼得白信连连后退。白信越斗越心惊,又怕梁若青隐藏在附近,随即大喊一声,身子凌空而起,双掌齐出,向雪君猛地拍出。雪君只觉一股刚强无双的掌力直向自己袭来,不敢硬接,侧身猛地向旁边闪过,稍微慢了一些,被白信的掌力扫中了脸颊,火辣辣地疼。

白信收住掌力,试图再攻,雪君忽然心下明白,喊道:“无牙蛇,你怎么会使青哥哥的六阳掌?”

白信一声冷笑,并不答话,呼地一掌,又向前击出。雪君试图再躲,但白信的掌力早已封住了她的退路,雪君无法,只得举掌相迎,二人掌力一碰,雪君身体站立不稳,连退了五六步,才稳住了身体。

白信正欲再斗,忽听身后有动静,猛地回头,只见蝶儿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脚踢向白信,白信与蝶儿交过手,知道她武功不高,倒也不放在心上,一拳击出,正打在蝶儿的脚跟上,蝶儿身子后旋,一跤摔在地上。白信想趁此机会,先收拾了蝶儿,再力斗雪君,身子凌空又起,猛力一掌,拍向地下的蝶儿。

白信的掌力凌厉无比,蝶儿此时尚在地下动弹不得,眼看着蝶儿就要丧命在此,忽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飘了过来,站在蝶儿的身边,单掌上举,接了白信这一掌。白信只觉来人内力虽然不甚强,但与自己相差无几,心下大惊,借着掌力向后翻转,落在地上,待他看清来人时,不禁更加吃惊。

来人正是梁若青。

自雪君追雪兔、与梁若青走离后,梁若青独自打了两只黄羊,回到寺庙,雪君还未回去,梁若青心下挂念,便出来寻找。偌大的山林,梁若青足足寻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寻到这里。也是梁若青一时童心大起,想看看雪君在干什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一直未出声喊叫。待梁若青寻到这附近时,远远地听见林中有人说话,忽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

梁若青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踪,悄悄地靠近,正遇上白信欲将蝶儿击毙掌下,梁若青不敢怠慢,出手接下白信这一掌。

白信见梁若青现身,知道事情已不成,心下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应该速战速决,而不该拖延时间。此时梁若青与雪君一前一后,对自己构成夹击之势,单从雪君的剑法与梁若青的内力来看,自己绝不是二人的对手。白信当机立断,纵身跃起,向远处窜去,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

梁若青与雪君正凝神注视着白信,以防他突然出手,谁知白信竟一溜烟地逃走了。二人相对一笑,过去扶起蝶儿,又解了侯进的穴道,侯进坐在地上,运了大约一柱香的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骂道:“无牙蛇这个无赖,不按江湖规矩办事,害得老夫差一点死在他手里。”

雪君笑道:“老爷子,到底怎么回事,让您老生这么大的气?”

侯进道:“这个无牙蛇……算了,不说了,事情过去了,再说也没意思。”

雪君知道他中了白信的暗算,自己说出来脸上过不去,也就不再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老爷子,刚才我听无牙蛇说什么东海金蛇岛,《金蛇毒经》等等,难道老爷子便是当年纵横天下的东海金蛇岛岛主妙手金蛇?”

侯进看了众人一眼,知道这事也隐瞒不住,承认道:“不错,老夫便是妙手金蛇。纵横天下四个字算不上,但的确是如假包换的东海金蛇岛岛主。”

雪君道:“可是,当年我师父带我到龙雾谷中求医之时,玄天叟曾经亲口说过,妙手金蛇已经不在人世了呀。”

侯进道:“这是当年我与二弟的一个约定。当年与汉中五毒门的一场大战,我身受重伤,功力严重受损,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恢复到当年的水平,所以我二人便约定,对外宣称妙手金蛇已死,免得五毒门的人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稍一停顿,又道:“老爷子当年因受重伤而功力受损,不知用毒医毒的水平,有没有下降?”

侯进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女娃娃,怎么能这样说话?我武功受损是因为受了重伤,但我脑子没有坏呀,不瞒你们说,这二十年来,我武功没有多少能够完全恢复,所以我便专心研修用毒之术,以弥补武功的不足,所以可以说我现在的用毒医毒之术,犹胜二十年前。”

雪君道:“那就好。前辈,我们现在需要你帮一个忙,不知你有没有空?”

侯进道:“你们救了我和蝶儿的命,此恩此德,老夫终生不敢忘怀。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雪君道:“我有一个朋友,被别人暗算中了毒,不知您老能不能出手相助?”

侯进道:“这个简单,世间的毒,没有我……”忽然住了口,转而说道:“我先去看看再说。你的朋友现在哪里?”

雪君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寺庙内。”

四人一同回到寺庙内,却没见薛艺的踪影。

梁若青道:“薛大哥一定是去看世宁妹子了。”

四人走出庙门,远远地看见薛艺跪在李世宁坟前,后背轻轻地颤抖着,依稀象在哭泣。四人怕看到薛艺哭泣的样子,双方尴尬,就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只见薛艺哭泣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会儿话,因为距离太远,四人也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见“陪你”、“不分离”等词语。

梁若青心中忽觉不妙,猛地冲了过去,隐在薛艺的身后。薛艺中毒已深,敏锐性下降,竟没有听见梁若青的脚步,自言自语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自己胸口插下。梁若青一个纵步向前,夺下了他手里的匕首。怒道:“薛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做?”

薛艺一愣,随即平静地说道:“梁若青兄弟,我中毒已深,双腿已废,即使能到江南找到你三师伯,也已错过机会。与其到时候在江南拖着一个残废的无用之躯不能回来,不如早日了断在此地,永远陪着宁妹。你把匕首给我,让我自行了断了吧。”

梁若青道:“我们不用到江南去了,我请来了一位前辈高人,他一定能解身上的毒。”

薛艺脸上忽然现出喜悦之色,焦急地问道:“前辈高人,是谁?在哪里?”

此时侯进、蝶儿与雪君都已走了过来,梁若青一指侯进,说道:“就是这一位侯老前辈。”

薛艺回头看了看侯进,见他身形瘦小,脸上还带着被白信暗算后的病痛之色,心中微一迟疑,但不敢失了礼数,坐在地下行礼道:“晚辈薛艺参见前辈。”

雪君见薛艺略带失望情绪,知道他心中有所怀疑,怕因此而引起侯进的不满,说道:“薛大哥,你可不要以貌取人,这位侯老前辈虽然形体矮小,来头却大。他便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用毒解毒水平天下第一的东海金蛇岛岛主、外号‘妙手金蛇’的侯进老前辈。”

薛艺大喜过望,挣扎着跪倒在地上,拜道:“前辈若肯出手相求,薛艺将永感前辈的大恩大德。”

侯进淡淡地说道:“你先不要大礼参拜于我。一来,我看你中毒已深,能不能救得了你,我还不敢肯定。二来,即使我能替你解了毒,也是看在这两位小友的面子上,因为他们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你不用欠着我的人情。”用手一指梁若青与雪君。

薛艺一时颇为尴尬。

雪君道:“老爷子肯出手相救,不论成败,便是于薛大哥有恩,受他一个大礼,也是应该的。”

侯进蹲下身来,将两根手指搭在薛艺的右手脉搏上,眯着双眼切了一会儿脉,不多时又换了一只手,随后又仔细地看了看薛艺的双腿,站起身来说道:“薛壮士所中的毒,不容乐观呀。”

听此言语,薛艺心下一震,一股哀伤之情涌上心头,虽然他曾想自刎于李世宁坟前,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于生死看得不重,而是因为他深受毒痛的折磨,再加是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力去报,因而自内心里已经绝望的缘故。侯进的到来,给了他生的希望,也重新燃起了他心中复仇的火焰,但侯进的两句话语,却似冷水一般,浇灭了他心头的烈火,让他怎能不伤悲?

梁若青问道:“前辈,形势真的不可挽回了么?”

侯进道:“我没说不可挽回。不过,要多费些周折,而且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

梁若青道:“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请前辈多尽心费力吧。”

侯进道:“薛壮士所中之毒,并不是一种单一的毒药,而是三种毒草与四种毒虫混合而成,名字叫‘七绝虫草汤’,这是汉中五毒门最厉害的药物之一。它虽然毒性不算很强,但因药材复杂,解药难配,所以很难根除毒性。”

蝶儿问道:“侯伯伯,你既然知道它的名字,就一定有解毒之法,而且药到病除,是不是?”

侯进笑骂道:“小丫头知道什么,我虽然知道它的名字,但世间毒虫毒草那么多,我又怎么知道这毒药中用的是哪三种毒草、哪四种毒虫?”

蝶儿一伸舌头,说道:“如此说来,这毒是没法解了?”

侯进道:“当然有法子,只不过费时长一些罢了。薛壮士,你随我回龙雾谷,我慢慢地替你配制解药。我向你保证,最多两年,我一定能替你配制出解药,还你一个健康的体魄。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了:这两年之中,你不可再运用内力,否则会前功尽弃。”

薛艺急道:“老前辈,我身负血海深仇,急等去报,怎么能够等得了两年?有没有更快一点的法子?”

侯进直直地盯着薛艺,说道:“年轻人,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遇事着急可不是好事,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保证让你恢复如初。如果象你这样性急,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薛艺听他口气,似乎有更快的办法,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恳求道:“老前辈,晚辈性子急,要我闲着等上两年,不用说毒性发作,闲也闲死了。所以恳求前辈替晚辈另想办法,一切后果由晚辈自己承担。”

侯进见薛艺一脸刚毅之色,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心中也佩服他的气度,说道:“别的办法,目前倒有一个,只是后果太过严重,我不敢轻易给你用。”

薛艺道:“请前辈动手便是,即使立即身死,晚辈也决无半句怨言。”

侯进叹了一口气,说道:“立即身死倒不至于,如果真的不成而丧命,最早也要半年以后。”稍一停顿,续道:“这是一个以毒制毒的法子,你所中的‘七绝虫草汤’之毒,毒性并不很强,我可以用一种毒性更强的药物将其压制住,使你的身体暂时恢复如初,在毒性再次发作的半年时间内,我尽量替你配制出‘七绝虫草汤’的解药。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在这半年时间中,我如果能够辨别出‘七绝虫草汤’的用料种类并配制出解药,咱们皆大欢喜。如果,我成功不了,到时候毒性发作起来,世上再无救你之法,你必死无疑。”

薛艺闻言大喜,说道:“多谢前辈。自宁妹被害身亡后,除了报仇雪恨一事外,我心已无任何牵挂。即使最终不能成功,半年时间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如果我半年之中报不了仇,也只是天意难违,怨不得别人。”

侯进赞道:“薛壮士视死如归,真乃大英雄、真豪杰,老夫佩服至极。我们先回到寺庙,我立即替你动手解毒。”

梁若青负起薛艺,五人回到寺庙之中。侯进先配制了一副药汤,让薛艺喝下去,半个时辰后,薛艺只觉双腿发胀,全身颤抖。侯进用刀在薛艺的双脚上刺了两个半寸长的口子,顿时乌黑如墨并腥臭无比的毒血,如泉水般汩汩流出。约半柱香时间,毒血流淌已尽,侯进用药膏替薛艺敷住伤口,拿出一个小瓷瓶,挑出一点白色药粉,化在水中,让薛艺喝了下去,说道:“薛壮士,你先睡一觉,一个时辰后,你就和以前一样了。”

薛艺依言而行,不一会儿便酣然入梦。

侯进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寺庙。梁若青雪君与蝶儿跟了出来,侯进面向苍天,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三人说话:“哎,如此青年英雄,怕是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蝶儿问道:“侯伯伯,你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侯进道:“世间毒物数以万计,有相当一部分天生相互克制,配制解药之时,只要用错一味药,便会前功尽弃。‘七绝虫草汤’用料看似简单,实则难以猜想,没有原药配方,半年时间想配出解药,谈何容易?而且薛壮士身上现在又加上了我的一种毒药,除我以外,无人能解。”

雪君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现在薛大哥身上的毒,只有你顺利配制出‘七绝虫草汤’的解药才能解,否则,即使‘七绝虫草汤’的主人亲临,也无计可施,对不对?”

侯进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梁若青心中一沉,他不知道,如果侯进真的配制不出解药,自己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

侯进道:“你们几个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吧。我想四处走走,让自己清醒一下。”也不等三人回答,慢步走了开去。

梁若青道:“我去看看薛大哥。”走进寺庙中。

雪君见二人走远,低声问道:“蝶儿妹子,你和侯老爷子到底是怎样中了白信暗算的?能说来听听么?”

蝶儿一听,立即面现怒色,恨恨地说道:“还不是这个因为老头嘴馋,吃蛇肉吃出来的祸端。”

雪君听了大惊,胃里一阵痉挛,颤声问道:“什么?吃蛇肉?”

蝶儿道:“是的,吃蛇肉。”

蝶儿说道:“当我们在这山中游玩之时,侯伯伯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大蛇,他抓住蛇后,立即剖杀,准备烧着吃。我不敢吃,他说蛇肉乃天下至美至醇之味,当年他在金蛇岛之时,天天吃蛇肉,越是有毒的蛇,味道越美。还说今天抓住的这条蛇,毒性之强,可列当世三甲,自然味道也是顶级的,我不吃,是没有口福。”

雪君右手微微掩住了嘴,问道:“那你吃了没有?”

蝶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试着吃点,但最终没敢吃。——幸好我没吃,否则,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雪君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

蝶儿道:“这条蛇是白信特别养制的,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侯伯伯的,这蛇不仅毒性天下无双,而且肉里也有剧毒。”

雪君道:“蛇肉里也有毒?不可能吧。我听说,天下的毒蛇毒性再大,肉里也不会有毒的,这条蛇怎么可能有毒?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是侯老爷子么?”

蝶儿道:“是白信自己说的,他把好几种毒草的毒汁,拌在数千条蛇的食物中,经过一年多的喂养,最后只活下来几条,这些幸存下来的蛇,肉中便带有毒性了。侯伯伯刚吃了一半的蛇肉,便发现不对,可惜已没有时间解毒。白信从附近悄然冲了出来,趁我不注意,一下子点倒了我,侯伯伯中了毒,已手无缚鸡之力,白信只用了两招,便抓住了侯伯伯。”

雪君问道:“白信为什么要抓你们?难道是因为以前侯老爷子曾救过我们么、而破坏了他的好事么?”

蝶儿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白信抓我们,主要是想夺取侯伯伯的一本书,叫什么《金蛇毒经》的,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侯伯伯也没说过。”

雪君略一思索,说道:“我明白了。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两大以毒术著称的门派,一个是汉中五毒门,另一个便是东海金蛇岛,后来,两派发生过一次大战,汉中五毒门死了三个长老,白信是两派大战后升任五毒门毒蛇洞长老的,想必他的师父、原毒蛇洞长老死得突然,很多用毒之术都没能够传下来,所以白信才来打东海金蛇岛岛主侯老爷子的主意,想从他那里得到一本与毒蛇打交道的秘笈,重振五毒门毒蛇洞的威风。”

蝶儿赞道:“雪君姐姐,你仅凭一点残缺不全的线索,就能将事情猜得如亲眼所见一般,真是了不起。只是有一点我不太相信,你说汉中五毒门与侯伯伯发生过一场大战,五毒门五大长老被侯伯伯杀死了三个,但我平日里看侯伯伯的武功也不算很高呀,他怎么能够杀死五毒门三大长老呢?”

雪君道:“这两派之间的大战,一定不会单凭武功论高下的。东海金蛇岛能以世代单传,享誉武林数十年,而且与人多势众的汉中五毒门并驾齐驱,最后还几乎与五毒门两败俱伤,自有它的的过人之处。我想,如果单以用毒解毒的水平来比较,东海金蛇岛一定远远超过五毒门毒蛇洞,否则,白信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打侯老爷子的主意了。而且,侯老爷子最后能全身而退,主要还是因为另外一位武林高手的出手相助。”

蝶儿问道:“是谁?姐姐你知道么?”

雪君道:“就是青哥哥的三师伯,名叫风华,外号玄天叟。”

蝶儿失声道:“我爹爹?”

雪君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真是笨得可以,我早应该猜到,你便是玄天叟的女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蝶儿,你知道了么?你爹爹找到你娘亲了。”

“真的么?”蝶儿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你见过我娘亲么?她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长得漂亮不?她叫什么名字?”一口气问了五六个问题,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娘亲的名字,你不知道么?”雪君笑道:“她的名字叫花箩,出家后的法号叫落花师太,不过,她找到你爹爹后,已经还俗了。”

“落花师太?”蝶儿一愣,问道:“是不是梁若青大哥的师父,落花师太?”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怎么,你见过她?”

蝶儿道:“何止是见过,我们还曾经同生共死过呢。”将当日自己与落花师太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雪君道:“你们当初第一次相见,便能舍命相助对方,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便是你们的母子天性,任何时候都更改不了的。”

蝶儿道:“我好想尽快见到我娘亲,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雪君道:“一个多月前,我们从江南回来时,你娘亲在信中告诉我们,他们要在江南暂停一段时间。我估计,他们现在还在江南。你也不用着急,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团聚,真是天大的喜事。”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不觉有些伤感。

蝶儿没有注意到雪君情绪的变化,站起身来,说道:“我等不及了,我要尽快去江南找我娘亲,我找侯伯伯去。”转身离去。

雪君苦笑了笑,回到寺庙之中,只见薛艺已经醒来,与梁若青坐在桌边聊得正欢,见雪君进来,薛艺道:“雪君妹子,多谢你了。”

雪君问道:“薛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薛艺道:“完全好了,一点毛病也没有了。”

雪君道:“那真是恭喜你了。”在桌子旁边坐下,问道:“你这半年时间,准备怎么度过?还去找李世民报仇么?”

薛艺道:“肯定是去报仇,李世民害死了太子、齐王和义儿,现在又害死了宁妹,我和他势不两立。你们还想不想与我一起去报仇?如果你们不去,我现在就走,自己到长安去。”

梁若青曾经答应过武德皇帝李渊,不再找李世民的麻烦,现在如果同意薛艺的提议,再去找李世民报仇,岂不是自毁诺言?但如果不去,又怕薛艺独自一人,有什么闪失,心中真的好生为难。薛艺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你们也不用为难,这一次你们救了我的性命,又请来侯老前辈为我解了毒,我感激不尽。不管你们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们。”

薛艺一席话,反而促使梁若青下定了决心,梁若青说道:“当初我与李世约法三章之时,他曾答应过我,要善待太子身边的人。如今他这样对待世宁妹子,便是毁约在先,我要与你一起到长安去,当面向李世民问个明白。只是,我曾答应武德皇帝,不杀李世民,所以,向李世民动手的任务,便由你来承担,我和雪妹在旁边助你。”

薛艺大喜,站起身来向梁若青深施一礼,说道:“梁若青兄弟深明大义,肯出手相助,请受我一拜。”

梁若青急忙还礼,二人哈哈大笑。

“什么事情这样高兴呀?”侯进与蝶儿走了进来,说道:“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怎么样?”

“没什么。”薛艺道:“老前辈医术,天下无双,晚辈得老前辈援手,如同再造之恩,请受晚辈一拜。”向侯进施了一礼。

侯进还了一礼,说道:“我有一事要对你们说明白:刚才蝶儿告诉我,她想回江南与家人团聚,老夫要于路上护她周全,暂时不能与你们同行,你们各位请自己珍重。临别之时,咱们约好再见的日子:五个月后,薛壮士务必到龙雾谷一趟,老夫必定想方设法,为薛壮士解去身上之毒。”

薛艺道:“晚辈记下了。”

侯进一抱拳,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带领蝶儿出了寺庙,向远处而去。

梁若青道:“薛大哥,雪妹,咱们也走吧。”

薛艺来到李世宁坟前,烧了一柱香与几张纸钱,低声说道:“宁妹,我要走了,去为你报仇雪恨,你如果在天有灵,请助我一臂之力,保佑我顺利杀了李世民。等我报仇成功后,就回来在此处陪你,陪你一辈子,永远不再分离。”

三人离了荒山,直奔长安而去。

时值大唐开国已近十年,战乱结束也已有四五年,李世民自登基后,广开言路,善于纳谏,任用贤臣,体恤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大唐民安国富,百业俱兴,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自洛阳到长安,一路上来往的商人仕子,络绎不绝。

梁若青越是接近长安,心中越是矛盾。他平生所愿,便是希望天下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至于个人恩怨,倒不太放在心上。当日在荒山之上,梁若青一时冲动,答应了薛艺,要帮他刺杀李世民,但此时看到一路上的情景,却让他心中着实为难。李世民虽然心狠手辣,但还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至少比隋炀帝强上百倍有余,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自己又怎能为了一已恩怨,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为了能让薛艺打消刺杀李世民的念头,梁若青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说过几次,但薛艺已是铁了心要为李世宁报仇,至于李世民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他却不放在心上。梁若青无法,只得放弃了劝说之心,心事重重地跟着薛艺到了长安。

“也许薛大哥杀死李世民后,大唐说不定会迎来一个更好的皇帝。”梁若青这样安慰自己。

三人到长安后,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洗去一身的灰尘,为进宫刺杀李世民作准备。

当天夜里,薛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的脑海之中,反来复去的便是梁若青劝说自己放弃刺杀李世民的话,他承认,梁若青说得也在理,但李世宁之仇,李建成之恨,岂能不报?

想起了李世宁,薛艺心中的报仇之念占了上风。左右也是睡不着,薛艺便仔细地计划着入宫行刺的一些细节。想来想去,薛艺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不想了,明天同梁若青雪君商量一下,让他们帮忙想一想。”薛艺止住了自己的思绪,躺下身去准备睡觉,忽然,他又猛地坐了起来。

这一躺一坐之间,薛艺的头脑之中已是一片雪亮,因为刚才他想到了梁若青,所以心中的疑团豁然开朗:从梁若青劝说自己的话语之中,可以判断得出,梁若青根本不想除掉李世民,他会不会象上次一样,关键时候出手阻止自己刺杀李世民?

想到此处,薛艺只觉得后背隐约发凉,心中有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梁若青跟着自己来长安,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阻止自己的?如果他真要关键时候出手帮助李世民,自己不仅不会行刺成功,还有性命之忧。

“不会的,梁若青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要杀我,就用不着救我了。”薛艺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内心里的想法。但过了没多久,这个想法又冒了出来,死死地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不管他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我不和他们一起就是了。”薛艺打定主意,只身进宫。他轻轻地推开窗子,纵身跃了出去,直向皇宫奔去。

夜已近三更,街上一片漆黑,薛艺内力虽深,也只能看个大概,幸亏他已多次入宫,于宫中的道路较为熟悉,才不至于迷路。

不多时,薛艺来到了德训殿,远远地便听见李世民的叫声,薛艺心中喜悦异常,心想:“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本来想,这三更半夜的,到如迷宫一般的后宫之内找到李世民,殊非易事,却没想到,他却半夜里还在这里忙政务。真是上天有眼,让我得报此仇。”

薛艺一个纵身,轻轻地跃到大殿外走廊的横梁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李世民说道:“这一次当真是难于应付了,突厥精兵近百年来纵横天下,从无敌手,我军精税现不在长安城中,就是下令去调,也得三四天时间才行,等他们回来,只怕长安已然变成一片废墟了。”

另一人说道:“陛下莫急,老夫现有一计,可解长安一时之忧。”听到这个声音,薛艺心中一震,说话之人正是五毒门掌门黄髯公。

李世民问道:“国师有何妙计?请尽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黄髯公道:“老夫的武功,虽说不是天下第一,但江湖之上,也已少有敌手。等突厥大军来时,我到他们军中走一趟,如果能杀死突厥可汗,最好不过。若不幸失手,不能杀死他们大可汗,杀死几个重要的将军,也可延缓他们攻城的步伐。陛下可趁此时机,赶快下令调洛阳精兵回援。”

李世民道:“当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不过,洛阳大军来长安,最少也要三四天时间,而突厥大军,明后天便能兵临长安城下,我怕即使国师出手,也不能阻止他们的暴行。”

黄髯公道:“陛下不可如此消沉,世间万事,皆有天定,如果上天真的要灭我大唐,谁也阻止不了。但如今,大唐国力强盛,百姓拥戴之情,溢于言表,突厥精兵想灭大唐,怕是不可能。”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只是……”

李世民话音未落,黄髯公忽然喊道:“什么人?”纵身窜出殿外,直向薛艺的藏身之处拍出一掌。

薛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二人讲话,不知不觉地微微动了一下,黄髯公耳目灵敏,察觉到殿外有人偷听。突厥大军即将来攻,此时乃多事之秋,不可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因此他下手没有留情,薛艺只觉一股掌力如洪涛巨浪般向自己袭来。薛艺与黄髯公交过手,知道黄髯公的武功远远高出自己,不敢当面交锋。但前后左右俱已被黄髯公的掌力封住,已无路可逃。关键时候,方显英雄本色,薛艺猛在将身体向下一沉,趴在地上,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如箭一般,平行向前射出,从黄髯公的跨下钻出,直奔李世民而去。

黄髯公一击不中,立即回身。此时薛艺的手已搭上李世民的右臂,却将后背暴露无遗。如果黄髯公全力一掌,定可将薛艺击毙。但如果薛艺不顾生死全力一击,李世民也必受伤,甚至丧命。黄髯公不敢硬来,纵身来到李世民身后,一手搭到李世民后背上,将一股内力输进李世民体内。

薛艺于绝地之中,突用奇招,不仅摆脱了黄髯公的掌力范围,而且还抓住了李世民的胳臂,心中正喜,忽觉一股内力如排山倒海般传了过来,心中大惊,知道黄髯公正通过李世民身体与自己比拼内力,若等两人掌力粘在一起,到时候不仅自己必输无异,而且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想到此处,薛艺不等黄髯公掌力用实,猛地收了掌,倒着身体如疾风般退出大殿,消失在夜色之中。

薛艺奔回城外客栈,梁若青与雪君正守在他房内。原来,梁若青当时也未睡实,隐约之中听得窗外有响声,起来察看时又未发现异常。梁若青以为自己错觉,也未留意。但后来越想越不对,便起身来到薛艺房中,却不见了薛艺踪影,一时间大惊,执意要去寻找。但雪君认为,薛艺已离开多时,半夜之中找也找不到,不如等着。二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忽听窗外声响,薛艺从外面跳了进来,梁若青问道:“薛大哥,你到哪里去了?”

薛艺尚未答话,外面有人说道:“他是去刺杀我了。”随即门开了,李世民站在门口,脸上表情难辩。

梁若青一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仇恨,拔出肋下长剑,直向李世民胸口刺去,口中喊道:“李世民,拿命来。”

“我的命可以给你们。”李世民淡淡地说道:“只是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

杨柳青青,渭河清波荡漾,一片祥和景象。

胡杨骑一匹红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一脸的风霜灰尘,却掩不住其中的一股狠辣之色。

两个月前,胡杨得到了李世民杀兄逼父、自立为帝的消息,立即下令集结大军杀向长安、为李建成报仇。手下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进谏说,眼下季节正是战马最瘦的时候,不利于出兵,要想报仇,非要等到九月份以后不可,届时马肥料足,正宜出征。胡杨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九月一过,便亲率突厥西特勤十万精兵,远征长安,并要求东特勤颉利可汗率五万精兵到武功附近与自己会合。

胡杨率大军到达武功后,暂时驻扎下来,一面休息部队,准备作战,一面等候颉利大军。但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三天,颉利大军仍未到达,有臣下建议继续驻扎、再等一等颉利大军,胡杨不同意,独自率十万西特勤精兵杀向长安。

李世民早已得到消息,派人到突厥营中求和,愿意交出长安所有的金银珠宝,并答应向突厥年年进贡。胡杨则向唐朝使臣表示,只要交出李世民,万事皆休,否则,十万突厥精兵必定踏平长安。

求和不成,李世民只得下令急调洛阳唐军迅速回援长安,并从长安城中仅有的五万守军中,挑出三万精锐,由大将尉迟恭率领,布置在城外,构筑了渭河防线,以争取时间。胡杨命令大军暂时驻扎待命,与尉迟恭大军隔河对峙着,自己则亲率一万精兵,沿渭河向上游疾行五十里路,趁黑夜一举渡过了渭河,杀向唐军,渭河南的突厥大军也趁机进攻,两边一合力,唐军大败,尉迟恭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胡杨也不去收拾战场,率军直达长安城下。

此时长安城中,只有不到两万士兵,而且大多数是老弱病残,要想依靠他们守住长安,无异于做梦。

胡杨骑马站在长安城外的一个小山丘上,手中马鞭直指着长安那高大的城墙与雄伟的城门,心中悲喜交加。过了良久,胡杨与众护卫策马跑下小山丘,来到长安城下,正要下令攻城,忽听一阵锣鼓响,长安城门大开,从里面跑出两队人马,打着大唐的龙旗,后面是一辆四马大车,缓缓来到胡杨面前。旁边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跳下马来,走到胡杨面前,行了一礼,说道:“我家主人有要事想与突厥大可汗商量,请大可汗暂且将军队后退五里,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

胡杨直直地盯着那侍卫,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没有反对的想法。回头命令士兵后退五里,到渭河边暂时扎营待命。

等了大约一盏茶功夫,那辆四马大车缓缓来到突厥军前,胡杨策马跑到车前,直直地盯着车上,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一阵阵激动。也许是他想看看这个天下第一大国的皇帝,这个杀兄逼父、心狠手辣的李世民,到底长什么样子。也许是他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为义弟报仇了。但同时,他心里有一种另类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喜悦,也不是悲愤,更不是哀伤,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车的帘子缓缓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当胡杨看清楚这人的面目时,胸口忽然象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一般,霎时间喘不上气来。

这人,竟然是梁若青。

梁若青跳下车,叫了一声“大哥”,向胡杨这边跑来,胡杨不自觉地张开双臂,要跑上前拥抱梁若青,但只跑了两步,便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双眼直直地盯着梁若青,脸上的表情阴阳不定。梁若青与他的目光一接,吃了一惊,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两兄弟相隔不足一丈,一动不动地,仿佛两尊塑像。

过了良久,胡杨问道:“三弟,你坐着李世民的车,带领李世民的侍卫来与我相见,是何用意?你是来替李世民作说客、劝我退兵的,对不对?”

梁若青道:“大哥,咱们两兄弟好久不见,咱们暂且把其它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叙叙旧,好不好?”

胡杨道:“不可。今天我是来替二弟报仇的,如果你已忘记了与李世民的仇恨、来劝我退兵,咱们便不再是兄弟,自然也用不着叙旧了。所以,你必须先把话说明白。”

梁若青沉默了片刻,一咬牙,说道:“你猜得没错,我是来劝你退兵的,不过,不是替李世民当说客,而是替大唐的百姓,替突厥的子民来求你的。”

胡杨道:“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梁若青道:“大哥兴义兵,为二哥报仇,我心里也自高兴,我也希望你能杀了李世民,使二哥沉冤得雪。但是,现在李世民是大唐皇帝,手里掌管着大唐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突厥大军进攻大唐,李世民必定会派军队全力抵御,到时候战火一起,受灾的还是大唐的百姓,以及突厥的民众。”

胡杨恨恨地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李世民杀兄逼父、僭越篡位,大唐却没有义士站出来主持正义,大唐的百姓即然默许李世民这个畜生当皇帝,就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梁若青道:“可是,突厥的民众却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为这场战争付出血的代价。”

胡杨道:“我们突厥勇士,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战死在沙场之上,是我们的光荣。那些战死的勇士们,我不会忘记他们,会给他们丰富的补偿。等我攻破长安、杀了李世民后,会将所有得来的物资都补偿给我的勇士们。”

梁若青道:“大哥你错了,如果真要开战,你攻不进长安的。”

胡杨怒道:“我怎么会攻不进长安?突厥铁骑横行天下,从无对手,怎么可能攻不进长安?”

梁若青道:“突厥铁骑虽强,但人数太少,突厥总人数、连老弱病残的都加上,也不过百万,而大唐人口四千万有余,仅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男子,便有千万之多,你怎么打得赢?”

胡杨脸上现出蔑视的神色,说道:“大唐人数虽多,却似一群绵羊,而突厥人数虽少,却比饿狼更甚,你说我能不能打得赢?就拿今天的形势来说,我的十万突厥精兵,三天之内便可拿下长安,你信不信?”

梁若青道:“这话不假,你有这个实力。但拿下长安,并不等于征服大唐。如果李世民下令全国,大唐的百姓都誓死与你周旋到底,你的十万精兵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

胡杨道:“我此行的目的,只是一个,就是向李世民报仇。等拿下长安后,我一刀斩了李世民,立即下令快马急鞭,撤回西域。大唐百姓虽多,却也不敢到西域向我寻仇。”

梁若青道:“李世民是大唐皇帝,怎么可能这么轻松便被你抓住?大哥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胡杨道:“只要李世民现在长安城中,他就插翅难飞。”

梁若青道:“如果他现在不在长安城中呢?”

胡杨一愣,随即说道:“那我就杀光长安百姓,将长安夷为平地,非逼他现身不可。”

梁若青一阵冷笑,说道:“李世民能杀兄逼父,他会在乎长安百姓的死活么?你若真如此,定会引起大唐百姓的痛恨,到时候,他们自发组织起来与你周旋,结果会怎么样,你自己想吧。”

胡杨道:“我不管结果是什么,我只想报仇雪恨。你让开,让我杀进长安。”

梁若青道:“大哥,你不能这样做,这样会害了长安百姓。”

胡杨右手一指,怒道:“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梁若青傲然道:“你要杀就杀,我不让。”

胡杨惨然一笑,说道:“当年,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就是为了防止日后自相残杀。谁知人算究竟不如天算,最终我们兄弟还是要生死相搏,天意呀。也好,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六阳掌功夫。”呼地一掌,拍向梁若青前胸。

梁若青知道今日之事,若不动手,恐难以解决。但若动手,一来兄弟相残,非他本愿,二来胡杨内力深厚,掌法精妙,自己也不是对手,怎么办?梁若青心中好生为难,见胡杨出手,不敢托大,纵身闪过,避开了这一掌,却不还手。

胡杨又攻了两掌,梁若青仍不还手,胡杨怒道:“咱们兄弟已恩断义绝,你不用再相让。现在你就当我是突厥胡人,要率军踏平长安,你若不动手,死在我的掌下,长安一样保不住。你要想保住长安,必须首先打败我,或是杀死我。”

梁若青道了声好,拍掌向胡杨攻去,胡杨挥掌相迎。二人用的都是六阳掌,招数相同,效果却相异。胡杨内力较深,但所学武功单一,除六阳掌外,并无其它厉害的功夫。而梁若青虽然内力略逊一筹,但轻功胜了半分,所学武功也较杂,胡杨的招数他都明了,而他偶尔使出的招式,对胡杨而言却须费力破解,因此二人连斗了二百余招,竟然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一阵狂风吹来,地上的尘土迎风而起,弥漫在半空中,遮住了太阳,一时间竟天昏地暗,兄弟二人住了手,伸手护住了双眼,耳中仔细地听着对方的动静。过了良久,风渐渐地息了下来,胡杨抖落头上的尘土,双掌齐出,一招“春阳催青”向梁若青击去。梁若青知道这一招威力极大,而且是单纯的内力相拼,正欲躲闪,忽觉自己四周已全部被胡杨掌力封死。原来胡杨双掌齐出,看似是一招“春阳催青”,实际上他的左手用的是一招“寒阳舞雪”,这一招旨在灵巧,刹那间已将梁若青四周封死,右手单掌向梁若青进攻。待梁若青察觉有变之时,已然迟了。梁若青无法,只得立稳马步,双掌齐出,硬接了这一招。

二人三掌一交,梁若青只觉胡杨内力犹如滔滔江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地涌来,当下静下心来,全力抵御。胡杨感觉梁若青内力虽弱,但防御之力不小,自己多次加力进攻,也无法攻破他的防御力量。

过了半柱香时间,二人脸上都已见汗,头顶上犹如蒸笼一般,热气腾腾。

胡杨见梁若青能支持这么长时间,心中欣慰,争雄之心渐去,惜才之心顿生,有意成全于他,当下不再进攻,并逐渐减弱内力。梁若青与他心意相通,他减少一分,梁若青便跟着减少一分,到了最后,胡杨双脚点地,身子向后一个空翻,站在地上,哈哈一阵大笑,说道:“三弟,恭喜你神功大成。”

梁若青听他语气,知道他已原谅自己,心中大喜,上前跪倒在地,行礼道:“大哥在上,小弟有礼了。”

胡杨扶起梁若青,说道:“三弟,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不讲义气、卖主求荣之人。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杀掉李世民、为二弟报仇,反而来为李世民作说客、劝我退兵么?”

梁若青道:“我来劝你退兵,不是替李世民作说客,而是为了大唐的百姓着想,为了突厥的利益而来。具体的理由,我刚才已经说得明白了。至于我为什么不杀李世民,则是因为一位老人请求我不要杀他。这位老人就是李世民与二哥李建成的父亲,李渊。”遂将当日李渊与自己的谈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胡杨沉默了许久,说道:“既然是李渊开了口,我们便不能再杀李世民、替建成报仇了,否则,会让建成变成了不孝之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也罢,我便应了你的要求,与大唐和谈。但是,我是有条件的,你将我的条件给李世民带回去,他若应了,我立即撤军,他若不应,可不要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梁若青道:“大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就是,我相信李世民不敢不应。”

胡杨道:“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既然率军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以前李世民曾许诺,将大唐国库中的所有财宝都给我送过来,用来犒劳我的勇士们,这一点不变。”

梁若青道:“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做主。”

胡杨道:“第二,从现在起,所有与建成有关的人员,李世民都不得再为难他们,是去是留,为官为民,都悉从其便,李世民不得干涉。”

梁若青道:“这一点,李世民曾答应过我,也没有问题。”

胡杨又道:“第三,梁若青和雪君要跟我回突厥,至少住上一年。”

梁若青一愣,看了胡杨一眼,胡杨眼中全是笑意,脸上却故作严肃。梁若青笑道:“我答应了。”

胡杨大喜,一把拉住梁若青的手,说道:“好兄弟,中原江湖之中险恶,朝堂之上人心更险,你便跟我回突厥去,永远都不要回中原来了,咱们兄弟朝夕相处,也算得上人生一大乐事。”

梁若青道:“这事以后再论,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你的条件告诉李世民。”回头招过一名书记员,将胡杨的前两个条件记了下来,隐去第三个条件不写,并求李世民两个时辰后回信。那书记员记下后,与两名侍卫疾步回长安而去。

雪君与薛艺从士兵中走出,与胡杨相见,梁若青命令众人暂时驻扎当地,自己与雪君、胡杨并薛艺一起来到突厥军中,胡杨命令大军暂时后退到渭水边,等待李世民的回信。

大军驻扎停当后,胡杨命令在帐内摆下酒肉,与梁若青等痛饮,共诉别来之情,并讨论些武功心得。没过多时,大唐使臣来见,说李世民同意胡杨的条件,会在天黑之前将财宝送到突厥军中。胡杨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兴奋,只是微微一笑,继续与梁若青等饮酒闲聊。

天未全黑,李世民已派人将十二大车财宝送了过来,胡杨命人查收了,下令拔营出发,过了渭水,直向西而去。薛艺向胡杨一行礼,说道:“大可汗见谅,薛某留恋故土,不愿远走他乡,咱们就此别过。”

胡杨虽与薛艺相聚时间甚短,但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听闻他要走,心中甚是不舍。挽留道:“薛兄弟,李世民生性多疑,且心狠手辣,你留在中原,甚多不便,不如随我到西域,咱们与三弟一起,整日打猎喝酒,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薛艺道:“大可汗美意,薛某心领了。不过,中原虽然杀机重重,毕竟是我的故土,这里有我的师长亲人,有我最爱的人,我实在不愿弃他们而去,独自一人享受富贵荣华。”

胡杨见他眼中去意坚决,而且与他初识,也不便多留,抱拳道:“那好,咱们就此暂别,他日重逢之时,咱们再一醉方休。”梁若青雪君亦与薛艺洒泪而别。

胡杨与梁若青雪君一起,跟随突厥大军离开长安,向西进发。胡杨道:“我们先去趟漠北,拜访一下我大伯父,我有两年多没见他了,心中甚是想念,而且我也要问一问颉利兄弟,为什么不听号令,按兵不动。”

其实,胡杨能轻易答应梁若青的求和要求,除了顾及与梁若青的兄弟之情外,更重要的是想早些知道漠北突厥和颉利的情况。颉利竟敢违抗胡杨军令,拒不发兵,直至胡杨班师回朝仍不见人影,使胡杨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要立即赶到漠北,质询颉利,将不好的苗头扼杀,以防突厥东西两特勤分裂、处罗叛乱的悲剧重演。

大军自武关出关中,胡杨命令阿史那思林率领大军回转西域,自己与梁若青率领一百余名侍卫转向漠北而去,行了四日,千沟万壑、风尘满面的黄土地已走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漠北草原,一行人在九原过了黄河,又行了两日,屈指算来,再有三四日便可到东特勤可汗营帐。

这一日天色已晚,胡杨命令在一条小河边扎下营帐,用过晚餐,与梁若青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帐休息。不知怎的,胡杨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索性坐起身来用了一会儿功,感觉心清气顺,正欲睡觉,忽听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声音可以辩出,约有数千之众。漠北地区盛产马匹,深夜之中有马匹行动实属正常,但这么多的人数,这么急促的马蹄声,只能是军事行动。胡杨心有疑虑,走出帐来看个究竟。只见远处一队人马手执火把,向这边急驰而来,黑夜之中仿佛一条火龙。

未过多久,那队人马已来到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胡杨看得清楚,那些人约有两千多人,个个用黑巾蒙着面目,身着黑衣,骑的也是清一色的黑马,在黑夜之中,仿佛黑色的幽灵。为首一人大喊了一声,众人向四下散开,将胡杨一百侍卫的营帐,紧紧地包围在中间。

那为首的黑衣人又一声大喊,众黑衣人一起拔出弯刀,在火把的照耀下,两千多柄弯刀发出瘆人的蓝色光芒,那为首的黑衣人大声叫道:“胡杨,留下命来。”

梁若青走到胡杨身边,低声说道:“大哥,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胡杨道:“不错,敌我力量悬殊,我们没有必要与他们硬拼。我尽量拖延时间,你去告诉兄弟们,找机会突围逃走,天亮后再伺机汇合。”梁若青应声而去。

胡杨走向前去,问道:“我便是胡杨,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领头人道:“反正你们已死到临头,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也无防,我们是处罗王子忠实的部下,今日是来找你报仇的。”

胡杨道:“处罗犯上作乱,死有余辜,你们何苦为他搭上性命?听我一句劝告,立即下马来,跟我回去,我会给你们一生的荣华富贵。”

那领头人哈哈大笑,说道:“胡杨,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虽然生性鲁莽,但也知世间还有忠义二字。处罗王子生时对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不幸命丧你手,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替他报。胡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手中弯刀一举,两千余蒙面人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向胡杨面前杀来。

胡杨早有防备,猛地向前一窜,直向那领头人冲去。那领头人一声长啸,手中弯刀直向胡杨劈了下来,胡杨纵身闪开,只这一瞬间,有数十名蒙面人围了上来,将胡杨围在中间。胡杨舞动双掌,左击右杀,不过半柱香功功夫,已杀了十几人,但周围敌人越来越多,后来竟有数百人之多。胡杨虽然英勇,却架不住人多势众,而且每一个人都象是疯了一般,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明知冲上来是死,也决不后退半步。一时间,竟将胡杨斗得无暇他顾,连抢一匹战马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胡杨激战之时,梁若青与雪君骑马冲进包围圈。雪君右手执合欢宝剑,护在梁若青左右,左手牵着胡杨的坐骑。梁若青手执一杆大旗,旗面已然点燃,象一团燃烧的火焰,众蒙面人碰上非死即伤,不得不纷纷后退。梁若青与雪君来到胡杨身边,梁若青喊道:“大哥,上马。”手中大旗一舞,将胡杨与众蒙面人隔开,胡杨趁此机会,纵身上马,随手夺过一柄弯刀,护在梁若青身边。梁若青舞动大旗,杀开一条路,向外冲去。

众蒙面人有备而来,哪能让胡杨等随意走脱?见三人已冲出重围,那领头人心中着急,率领众蒙面人拼命追赶,黑夜之中,梁若青手中的大旗象是路标一样,指引着众人紧紧相随。

“青哥哥,快点将大旗扔掉。”雪君喊道。

梁若青猛然醒悟,扔掉大旗,向左一拔马头,冲上一座大山。

那蒙面领头人怕失掉了目标,下命令道:“放箭。”千余人同时放箭,顿时向三人之处射出一阵箭雨。三人挥动手中兵器,回头拔打着来箭。但黑夜之中,难辩方向,雪君一个疏忽,左腿中了一箭,胡杨也被射中了右臂。

“下马。”胡杨说道。三人跳下马来,向马的后臀上拍了一掌,随即躲进一块大石头后面。那三匹马吃痛,嘶叫着向山上跑去,后面追赶的人跟着跑了过去,不多时已无了无声息。

胡杨拨出右臂上的箭,闻了闻,说道:“箭头上没有毒,放心就是。不过,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没有人骑着,咱们的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雪君妹子,你还能走么?”

此时梁若青已替雪君拨出了左腿上的箭,并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替她包扎了一下,说道:“她腿上受伤不轻,不过没问题,我背她走。咱们到山上躲一躲。”弯腰将雪君负在身上,二人展开轻功,沿着一条小路,向山上走去。

夜黑如墨,山路又崎岖难行,幸亏二人轻功卓著、内力深厚,才不致于滚下山去。行了大约一个时辰,三人只觉身上寒意越来越重,路上也已零星有了积雪,在昏黑的月光的照射下,积雪发出微弱的光芒。二人仔细分辨着道路,缓慢前行。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只觉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到后来竟有半尺多深。

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梁若青一脚踏进积雪中,正踩在一块石头上,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胡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说道:“我来替你背一会儿吧”。他知道雪君虽然身体轻盈,但也有近百斤重,梁若青负着她疾奔了半宿,心中又着急,已然内力不继。

雪君脸上一红,她虽然生性豁达、不拘小节,但要胡杨来背她行走,却也觉得有些难为情,说道:“既然青哥哥累了,咱们就休息一会儿吧。咱们疾行了半夜,那些蒙面人已经追不上了。”

黑夜之中,胡杨并没有察觉雪君脸上的变化,说道:“虽然咱们离那些人已远,但雪地里藏不了行踪,他们很快就会顺着咱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咱们要想安全,一是找个地方隐藏住咱们的行踪,让他们找不到,二是上到山顶,让他们不敢追。”一把接过雪君,负在背上,疾奔而行。

雪君微觉奇怪,也不再注意胡杨背她的尴尬,问道:“大哥,为什么咱们到了山顶,他们便不敢再追了?难道你在山顶埋伏了帮手?”

胡杨微微一笑,说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有帮手?雪君妹子,你想一下,山顶上风大天冷,连咱们都感觉难以忍受,那些人内力远逊于我们,怎么能呆得住?如果他们敢追上来,不用我们动手,就会自己冻死的。”

雪君恍然大悟,赞道:“原来如此。大哥,你真是神仙,连这个道理也想得明白。”

胡杨道:“你不用夸奖我,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漠北游牧民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道理。”

三人边说边行,又走了约一个时辰,胡杨亦感觉内力有些流转不畅,说道:“我也有些累了,我们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走。”

三人来到一个背风的巨石后面,胡杨放下雪君,三人休息了约一柱香时分,雪君忽然一指远方,说道:“快看,那里有灯光。”

梁若青与胡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在寒风中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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