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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叶站起身来,对梁若青问道:“大哥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还能不能救?”

梁若青道:“这种毒药毒怪很强,不象是野生的毒药,倒象是中原用毒高手配制的毒药,我也是第一次见,至于能不能救,我却没有把握。我在中原倒是有朋友是解毒高手,只可惜相距太远,远水难解近渴。”

统叶神色黯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即赶回可汗城去。我大哥大嫂夫妻二人情深义重,我必须让他们临死之前再见上一面。”突厥武士重战轻生,早已看惯了生死,故而统叶心中虽然悲伤,却远不似梁若青表现得那么明显。

阿史那思林正要去传令启程,雪君忽然说道:“统叶可汗,咱们跟大军一起回去,怕是来不及了。不如让阿史那将军领兵慢行,咱们几个先行一步,或许还能让梅姐姐与大哥再见一面。”

统叶点了点头,对阿史那思林说道:“阿史那将军,我们几个先走一步。居延城中的十万大军,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将他们安全地带回可汗城。”

阿史那思林急忙跪下,说道:“统叶可汗放心,只要有我阿史那思林在,就一定完成可汗交待的任务。”

统叶扶起阿史那思林,说道:“好,我们连夜出发,你帮我们多准备几匹好马,以备路上换用。”

阿史那思林走了出去,不多时,已点好了两千名士兵,每名士兵备有三匹马。另外准备了两辆大车与十二匹马,给胡杨等人乘坐。统叶不愿带这么多士兵,阿史那思林劝道:“可汗还是带着他们为好,这一路上虽然是西域故地,但颉利与大唐军队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统叶点了点头,下令立即秘密启程。两千人悄悄离开居延城,一路上马不停蹄,直向突厥可汗城而去。

统叶乘坐在胡杨的大车之中,梁若青与雪君共乘一辆大车。一路上梁若青神情沮丧,面带悲伤,自是伤心于胡杨的境况。雪君叹了口气,说道:“青哥哥,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大哥的伤势,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相劝。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有办法相救大哥,但有可能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你是否会同意让我施救?”

梁若青听她前半句话大喜,但随即一愣,说道:“你自然知道我的选择,大哥是我的结义兄弟,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你们二人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失去大哥,我肯定伤心,但如果失去你,我会更加痛苦。”

雪君幽幽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有你这句话,我也满足了。”随即沉默不言。

过了良久,梁若青忍不住问道:“雪妹,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救大哥,是什么办法?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雪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的,干脆便给你说个明白。你还记得我以前曾经服过一条大蛇的血液、后来师父说我从此后百毒不浸的事情么?”

梁若青闻言大喜,说道:“我记得,你后来还用你的血救活了被无牙蛇下了毒、已危在旦夕的于婆婆呢。”

雪君看梁若青欢喜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手腕,接一些自己的血液给大哥服下,能不能医好大哥不敢说,却会尽自己的一点心意。但现在……现在……”突然低下头,呜呜地哭泣起来。

梁若青一时不解,扶过雪君的脸,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雪君哭道:“我知道你特别想医好大哥,其实我也想医好他,但我现在实在办不到。我明明能办得到的,却又办不到,心里好生难受。”

梁若青听她的话语无伦次,不知什么原因,以为她也因关心胡杨的伤势而心绪不宁,安慰道:“雪妹,你用想太多了,我知道你也牵挂着大哥的伤势,但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必太过伤心。何况,突厥可汗城里名医如云,他们一定有办法医好大哥的。大哥生性宅心仁厚,刚正不阿,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雪君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血本来可以帮大哥一把,现在却不能够给他服用。”

梁若青心下奇怪,问道:“到底为什么?好妹妹,你不要再和我打哑谜好不好,你知道我是很笨的。”

雪君白了梁若青一眼,忽然低下头去,脸上微微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因为,我,我有了你的骨肉。”

梁若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抱住雪君,声音有一丝丝颤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我们要有孩子了?”

雪君轻轻地点了点头,梁若青啊地狂叫了一声,雪君一拉他的衣服,说道:“你小点声,大哥还不好呢。”

梁若青顿时沮丧了起来,雪君道:“自从我怀孕后,一直感觉懒懒地,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精神来,而你最近也特别忙,所以我也没告诉你。现在大哥危在旦夕,我却不敢再放血给他医治,我怕如果失血过多,会伤了胎气。所以,我心里也矛盾得很。”

梁若青劝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非人力所能改变的。雪妹,大哥如果能熬过这一劫,自是他的造化,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青哥哥,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梁若青道:“你睡吧,就靠在我的腿上,我现在还睡不着。”

雪君轻轻地靠在梁若青的腿上,没过多久,便已昏昏睡去。

突厥人自小生活在马背上,骑马犹如吃饭睡觉一般自然,此时每人有两到三匹马可以换乘,因此大军行进速度极快,未及三天,便已到达可汗城。

一到可汗城,统叶立即派人寻找名医为胡杨医治,但胡杨所中之毒厉害无比,连胡杨那么深厚的内力,都无法抵抗,又岂是突厥那些野巫庸医所能治好的。因此一连几天,医生请了不少,胡杨却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吓人。梅雨整日里以泪洗面,仿佛傻了一般,梁若青与统叶也失魂落魄,悲怆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日,统叶在金帐中接见了两拨人,一拨是大唐派来的使臣,另一拨是自己派到漠北打探颉利消息的探子。探子带来了有关颉利的消息,让众人感到了震惊。

自那日两特勤军队大战、统叶率军从杨芳的驻地突围走后不久,颉利大军便受到了唐军的突然袭击,唐军统帅李靖指挥十万大军,将颉利的五万残余部队团团围住,双方在弱水东岸激战两天,均损失惨重。后来,颉利侥幸突围逃回东特勤故地,一点人数,十万精锐部队剩下不足两万人。没过几天,唐将李世绩又率领十五万大军抵达阴山,与李靖的大军会合,以李靖为主帅,进攻颉利东特勤故地,颉利集中东特勤几乎所有兵力,共计八万余人,迎战唐军,双方在阴山脚下展开大战,颉利最后战败,仅带不足万人逃脱,远遁漠北苦寒之地,漠南河套一带全为大唐所占有。

由于两次大战中,唐军受损不小,一时难以再兴刀兵,同时也害怕倘若逼得过急,突厥两部有可能重新联手,因此李世民在战败东.突厥后,立即派人出使西域,要求胡杨遵守渭水之盟,继续与大唐和平相处。胡杨正在昏迷之中,无法接见大唐使臣,统叶因与颉利一战,兵力损失亦不小,又因胡杨昏迷不醒,自己正心烦意乱,也无意与大唐开战,遂在可汗城里接见了唐使,明确表示突厥一定会遵守与大唐的盟约,各安边境。唐使满意而归。

一晃十几天,胡杨的病情日益恶化,梁若青的表情也越来越失落悲伤,雪君看在眼里,忧在心头。这一日早晨,用完早餐后,雪君劝梁若青与统叶一起外出打猎散心,梁若青本不想去,雪君劝他陪着统叶散心,梁若青无奈之余,便邀请统叶外出打猎。

待众人走后,雪君独自走进胡杨的卧室,只见梅雨侧着身子躺在床边,头发散乱地披着,看样子又是一夜未眠。雪君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到地毯上,任其继续睡着,自己走到胡杨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在自己的左腕上轻轻一割,然后将自己的手腕对准了胡杨的嘴巴,任由自己那百毒不浸的血液,慢慢流进胡杨的嘴里。

过了半柱香功夫,雪君只觉头晕眼花,身体站立不稳,一跤摔倒在地上。

梅雨正睡得朦朦胧胧的,忽听一阵声响,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却见雪君倒在地上,胡杨的嘴边、胸前衣襟上满是鲜血,不禁大惊失色,顿时睡意全无。她站起身来,粗粗地察看了一下胡杨,见他身上没有伤口,便回身去察看雪君,见雪君左手腕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心下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从衣裙上撕下一块白布,替雪君包扎好伤口,从桌子上拿过一碗清水,给雪君喂了下来。

不多时,雪君悠悠醒来,梅雨叹道:“雪君妹子,你何苦如此?”

雪君声音微弱:“我只想替青哥哥分一点忧愁,看着他整日里痛苦的样子,我不忍心。”

梅雨道:“你现在带着孩子,可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万一有点差错,我怎么对得起梁若青兄弟。”

雪君道:“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告诉他了,否则,他又要担心了。”

梅雨点了点头,扶着雪君回到卧房躺下。不多时,雪君便昏昏睡去。

梅雨看着雪君熟睡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胡杨身边,见胡杨还在昏迷之中,不由得一阵心酸。

由于一连几天未合眼了,梅雨此时已疲惫到了极点,她在胡杨的床边坐下,手搭在床沿上趴下,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梅雨梦见了自己当年与胡杨相识时的情景,周围是满山遍野的杏花,白中带红,仿佛黄昏时西天的云朵,二人在其中跑着,笑着,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动了为止。胡杨走到她面前,用手抚着她的脸庞,叫了声“雨妹”。

梅雨虽在睡梦中,但心思依旧在胡杨身上,朦胧中的一声“雨妹”,让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只见胡杨一只手正抚摸着自己,不由得心下大喜,叫了一声“胡杨”,便双泪直流。

胡杨道:“雨妹,你瘦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梅雨也顾不得擦眼泪,双手握住胡杨的手,说道:“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感觉怎么样?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胡杨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走,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梅雨在床边坐下,胡杨道:“雨妹,今生我能认识你,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只可惜,我恐怕是不能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流露出无限的惆怅与遗憾。

梅雨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双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胡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不要哭了,一哭就不好看了。当年,你站在杏花丛中,脸上露着纯真的笑容,真好看。你再笑一下,让我看看,好不好?”

梅雨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勉强笑了笑,胡杨道:“还是那么美。真怀念当年的时光,现在做了大可汗,反而失去了原先的快乐。这几年来,你跟着我呆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域,也回不去江南了,你心中一定不快乐,我知道的。”

梅雨哭道:“我是快乐的,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就是快乐的,不管在哪里。”

胡杨叹了口气,说道:“多希望能陪你再回一次江南,看一看春雨中的杏花,放一回风筝。”

梅雨道:“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到江南去,我有好几年没见到我父亲了,我一次,我们一定多住些日子。”

胡杨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你去喊统叶和梁若青兄弟来,我有些话要对他们说。”

梅雨心中悲怆,但又不敢过分表露,点了点头,说道:“你等我回来。”转身向外走去,未到门口,只见在统叶、梁若青和雪君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梁若青问道:“梅姐姐,大哥醒过来了么?”

梅雨表情淡然,说道:“醒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梁若青感到奇怪,但未顾得上询问,飞身跑到床前,见胡杨正看着自己,禁不住高兴地双泪直流,喊了声“大哥”,便已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杨抬手握住梁若青的手,说道:“三弟,我们虽是异姓兄弟,却情同手足,从未生分过。今生能与你做兄弟,我感谢苍天,感谢诸神。”

梁若青听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他久病初愈,神智不清,劝道:“大哥,你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有话咱们以后慢慢说。”

胡杨摇头道:“不,有些话我再不说,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喊了一声统叶,统叶走到床前,胡杨示意他跪下,说道:“统叶,我现在把突厥大可汗的位子,传了给你。”

统叶哭道:“大哥,你别这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突厥大可汗的位子,我不敢接受。”

胡杨道:“统叶,咱们突厥男儿,从来是流血不流泪,你哭什么?我把大可汗位子传给你,自有我的考虑,若论纵横疆场,开疆拓土,你不如我,但若论保国安民,举贤纳士,我不如你。西域这几十万部众,我交给你了,你要善待他们,不可让他们沦为异族的奴隶。”

统叶只是摇头,不肯同意接位。胡杨怒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统叶呆了呆,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坚定地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

胡杨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统叶,你作为大汗,要记住我的话,以后要善待部民,不要和大唐争锋开战。还有,你以后不可难为你大嫂,她的身体是自由的,你决不能以突厥旧制来约束她,如果她愿意呆要突厥,你要派人好好服侍她,如果她想回中原,你要派人护着她回去,你能答应我么?”

统叶道:“大哥放心,她永远是我的好大嫂。”

胡杨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梅雨带着儿子江南走了进来,梅雨示意江南在胡杨床前跪下。江南已近十岁,长得象小牛犊一样健壮。胡杨道:“江南,以后要听统叶叔叔的话,不能任性,还有,要孝敬娘亲,不可胡闹。”

江南道:“父汗的话,孩儿记下了。”

胡杨微微点了点,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忘记我说的话。”抬头对梁若青说道:“三弟,你我兄弟结义一场,我本想送给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但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我也知道,你生性潇洒,也不在乎什么,只是我没有送你点东西,心里始终对你有些过意不去。”

梁若青强忍住泪水,笑道:“大哥不要这样说,你把天下无双的六阳掌传了给我,又送了我一把风流宝剑,这些东西比什么都珍贵。”

胡杨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三弟,你宅心仁厚,总记得别人的好处,从不有负于别人,苍天也定不负你,这点我不担心,只是你有时候事情考虑得太多,让自己活得太累。以后做事,不需要太过于考虑别人,要多为自己想一想。你师祖自号逍遥子,你便学他一回,逍遥一次又何妨?”

梁若青道:“大哥的话,我一定照办。”

胡杨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我死以后,你决不可以替我报仇。我们突厥人战死在疆场之上,是十分荣幸的一件事情,况且我已年近四旬,今日战死也不算是短寿了。”

梁若青急道:“大哥怎么能这样说?颉利派人暗算大哥,此仇如果不报,我还算是人么?还有那个假扮突厥士兵的武林高手,有朝一日,我必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胡杨道:“兄弟不可。虽说颉利有暗算我的嫌疑,但他毕竟还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进行,况且我大伯父平生只有颉利这一个儿子,我又怎么能让大伯父成为无后之人?至于那个武林高手,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咱们也不能因此就非要找他报仇不可。要怪,就怪我太过大意,中了他们的暗算吧。”

梁若青道:“虽说是各为其主,但我一直感觉到,这里面有一些问题。大哥放心,待我查明真相,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了好人的。”

胡杨急道:“不可。三弟,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在我面前发下个重誓来,以后绝对不找那个人报仇。”眼睛死死地盯着梁若青,目光中满是企求的神色。

梁若青虽不明白胡杨的想法,但看到胡杨那充满企求的目光,不禁心下一软,说道:“好,我不找他报仇便是。”随即跪倒在地,对天发誓道:“我今日听胡杨大哥的劝说,日后决不找那个人报仇,如有违背,死后沦落十八层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胡杨听他誓言说得真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我便放心了,冤冤相报,何时方休?只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我便没有遗憾了。对了,三弟,还有一件事,我要托付给你:自我当了突厥大可汗后,你梅姐姐便没有回过江南,一晃好几年时间了,她一直牵挂着她父亲,再有一个多月,江南的杏花就会开了,我想托你与雪君妹子,护送她回一趟江南。”

梁若青道:“此事容易,我一定照办。”

胡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目光示意梅雨过去,伸手握住梅雨的双手,说道:“雨妹,今生能认识你、娶你为妻,是我最自豪、也最高兴的事情,我记得我们曾经说过,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却要先走一步了,是我负了你。我死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把江南抚养成人,可能要苦了你了。”

两行清泪从梅雨眼睛之中流了下来,却没哭出声,或许,她今生都不会再痛哭了。

胡杨抬手替梅雨擦去了泪水,笑道:“雨妹,不要哭,你这么美,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让我把你的样子记在心里,等来生之时,我再到江南去找你,再送你一枝春雨中的杏花。”

梅雨将头低了下去,泪水点点滴落在胸前衣衫上。

胡杨仰天长叹了口气,说道:“我死之后,要按照祖宗旧制,将我葬在极业岛上,长伴于突厥阿史那家族列祖列宗身边。我今生虽然没有遗憾,但父子兄弟自相残杀不断,统一强大的突厥帝国自我手中分裂,我又有何面目去见阿史那家族的列祖列宗?”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仰天大叫道:“我好恨,我好--恨----”一个恨字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向后倒在床上,就此气绝身亡。

“大哥,父汗。”众人哭成一团,唯有梅雨一声不出,默默地走了出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她的嗓子已经哭哑,她的心已经碎了。

统叶急忙下令,召集可汗城里的所有高级将领与重臣。众人听说胡杨逝世的消息,无不痛苦悲伤。胡杨在位时间虽短,但他义气为重,宽厚待人,从来不端大可汗的架子,手下诸人莫不对他心悦诚服。

雪君正悲痛间,忽然发现不见了梅雨的身影,害怕她想不开,急忙追了出去,梁若青担心雪君的身体,也跟了出去。二人在院子里找了许多,才在假山后面找到了梅雨,当时梅雨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臂抱肩,默默地抽泣着。一阵冷风袭来,她的身子猛地一颤,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

“梅姐姐,想哭,你就哭出来吧。”雪君坐在她身边,劝道:“哭出来,会感觉好些,要是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

“哇”地一声,梅雨伏在雪君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倒把雪君吓了一跳。雪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梅雨这一哭,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慢慢地,梅雨止住了哭声。雪君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

“梅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雪君问道。

梅雨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想好呢,胡杨走了,江南也长大了,这里已用不着我了。我想回无锡看看老父,回来到极业岛上守着胡杨过完下半辈子。”

雪君急道:“那怎么能行?你还青春年少,怎能守着一座冷墓过一生?”

梅雨道:“悲哀莫过于心死,胡杨走了,我心已死,住在王宫里,还是呆在冷墓边,又有什么分别?”

雪君默然了。她甚至想到,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也会和梅雨作同样的选择。世间之事,变幻无常,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与自己心爱的人呆在一起更让人高兴的?一起活着固然幸福,但如果不幸阴阳两隔,那就让两颗心永远在一起吧。生死两茫茫,隔断的只是彼此的音容,却隔不断今生相守的那份承诺,阻不了来生重逢的那份约定。

在统叶的主持下,胡杨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不仅突厥属下的各个部落与大唐等都派人来参加,就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天方国,也派了使臣来。只有曾经的突厥东特勤可汗颉利,没有踪影,统叶曾向漠北的各部落询问颉利的下落,但没有人说得清楚,颉利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听闻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七七四十九天后,胡杨要下葬了,地址便选在极业岛上的一处平坦之地。极业岛位于西域天山脚下的雅库仑湖之中,是突厥王室阿史那家族历代可汗的埋身之地,岛上建有历代可汗的陵墓,但因突厥崇尚简葬,所以所有的陵墓都极为简单,有的甚至只是一座小土坟而已。岛上另外还建有几间简陋的住房,是留给守墓人暂时休息所用。

一行人护送着胡杨的遗体,浩浩荡荡地来到雅库仑湖边上。湖边上长着几十株身形高大的胡杨树,雪君突然想起了有关胡杨树“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传说,不自觉地向梅雨看去,梅雨亦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喃喃地叹道:“没有生命的胡杨树,能活千年,而你虽然名字也叫胡杨,生命却连这些胡杨树的零头也不足,上天为何如此薄待于你我?”

梁若青雪君知道她又想起了胡杨,但此时此地,又有什么言语,能让梅雨放弃悲伤?

统叶命令侍卫摆好祭品,正对着湖中心的极业岛遥拜,祈求胡杨的灵魂早升天界。祭拜完毕,统叶命人将胡杨的遗体抬到一艘小船上,自己也跟着跳上了船。

“统叶,等一下。”梅雨忽然说道:“我想自己送胡杨过去,你们便在这里暂且等着,七天后再上岛接我回来,行不行?”

统叶一愣,转头看了看梁若青,梁若青稍一思索,劝道:“我们中原地区有为亲人守墓七天的风俗,统叶兄弟,咱们就答应梅姐姐的这点请求吧,毕竟他们二人夫妻一场,她想单独陪大哥走完最后一程,要求也不为过。”

统叶点了点头,从船上走了下来,梅雨又道:“谢谢你们的理解,胡杨生性喜爱酒,我想带上几缸马奶酒,给他带在身边。”

统叶手一挥,十二名士兵抬过六缸马奶酒,放在船上。梅雨向众人行了一个礼,独自跳到船上,解开缆绳,执起两支船桨,双手一用力,小船便如飞一般地向远处驶去。

“青哥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雪君忽然对梁若青说道:“我怕梅姐姐会出事。”

“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梁若青劝道:“你没发现她的神情很平静么?她已经过了开始的那段最痛苦的时候了。”

“就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平静了,我才觉得害怕。”雪君道:“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极深,梅姐姐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的,但是——”

“就算现在出事,我们也控制不了了。”梁若青一指远处,说道:“你看,梅姐姐都走这么远了,我们即使想救她,也不能够了。”

雪君忽然跪了下去,默默地向上天祈求,但具体想祈求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心中,一方面想让梅雨好好地活着,但另一方面,却又认为这个想法太过残忍。让年轻依旧的梅雨、那如花似玉的青春时光,就这样消耗在胡杨.冰冷而孤寂的陵墓旁,谁见了都不会忍心,何况梅雨还是他们最至亲至爱的人?

梅雨双手执桨,将小船划进雅库仑湖中心,放下双桨,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胡杨的面容,胡杨的面容依旧那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脸庞的轮廓依然那么棱角分明,身躯依旧那么高大魁伟。眼前的这个人,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甚至可以放弃生死,但现在……,梅雨的泪水禁不住又潸潸而下,以前与胡杨交往的情景,又一幕幕地映现在她的心头。

“胡杨,你曾说过,能认识我是你今生最大的幸福,你可知道,这句话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

“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支杏花,我还笑你俗,怨你没有浪漫情调,说你心不诚,那里的杏花漫山遍野都是,你随手折一支来送了给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正因为杏花成林成片,你才送我杏花,你只想让我做一个普通的人,不想我太过于出彩,因为如果我太过于出彩,你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我当时还笑你傻,现在我明白了,能跟你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王图霸业,我都不想再放在眼里,只想与你呆在一起,平平静静的,安安稳稳的,即使生活苦一些累一些,我也不在乎。你在家时,我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你外出时,我把我的心留在你的身上,只给自己留下一份牵挂,你高兴时,我陪你喝酒祝贺,你伤心时,你陪你喝酒解忧,咱们二人,不理世间的变幻,不思岁月的轮回,直到我们老死之时,便同穴而葬,相约来生的再见。那种生活虽然平淡简单,可现在,我就是想有这样的生活,也不能够了。”

“胡杨,你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我的心。我的心没了,留着这一具空空的躯壳有什么用?与其让它孤寂地留在世间慢慢老去,还不如趁它容颜未改之时随你而去。你独自长眠在冰冷的地下,一定十分孤独,特别希望我去陪你,是不是?胡杨,你等着,我很快就去找你,这一次,咱们约定好了,不见不散,你可不能因醉酒而失约。”

梅雨自言自语之间,殉情之心已定,她替胡杨整理了一下衣衫,用一块丝质手帕,放在湖水中浸湿,给胡杨擦了擦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拿起一支船桨,啪啪几声将六只酒缸打碎,顿时小船中酒香浓郁,马奶酒没过了船舱,梅雨从怀中取出火石火折,打着了火扔进马奶酒中,马奶酒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梅雨轻轻地卧倒在胡杨身边,一手搂住胡杨的胸膛,脸上现出幸福的笑容。

梁若青等人站在岸边,忽然看见梅雨的小船火光冲天,刹那间明白了梅雨的选择,众人心中既感到心惊,又感到钦佩。距离遥远,相救已然来不及,众人大喊一声“王妃”,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为梅雨送别、祈祷。

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轻柔柔地传出一缕歌声:

“三月茶花香,妹妹采茶忙。叫一声我的情哥哥,莫在花底藏。

侬家正年少,春花吐芬芳。情哥哥,有花莫错过,折一支去赏。”

这世间最美丽动听的吴侬软语小俚曲,飘过宽广辽阔的高山湖水,飘入众人耳中,大多数突厥士兵虽然听不懂歌词,但也听得如痴如醉,如怨如狂,禁不住都呆住了。直到声音慢慢消失以后,众人耳边仍然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歌声。

过了良久,众人从痴醉中醒来,雪君哽咽着说道:“青哥哥,我……”忽然闭住了嘴,再也说不下去了。

统叶大声喊道:“大嫂为大哥殉情而死,当为突厥子民之楷模,我回去后一定找人给他们刻碑立传,让他们的事迹永传后世,让突厥后代子孙永远记住他们的好。”

雪君问道:“他们二人的尸骨,肯定已经在大火中化尽,我们是否要到湖中捡一些船的残片,埋葬起来以作纪念?”

梁若青道:“我认为不必了,大哥心胸宽广、生性洒脱,这宽阔而深邃的雅库仑湖,正适合作他的长眠之所。而梅姐姐贤德无双,大哥在哪里,她便喜欢在哪里。她替大哥选择了这里殉情而死,一定是相中了这个地方。就让他们在这里长伴长眠吧。”

统叶与雪君点了点头。统叶命人在湖边重新摆下供品,对着湖水遥祭了梅雨胡杨二人。梁若青听着主祭巫师的话语,看着雅库仑湖平静的水面,想起自己与胡杨梅雨二人交往时的一幕幕往事,禁不住泪如雨下。

祭拜完毕后,天色已晚,统叶命令众人启程回营。梁若青一时不愿离开,统叶无法,只得任由他二人暂时留下。

统叶大军已渐渐远去了,梁若青还是站在湖边,呆呆地望着远处。蓦然间,一只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梁若青知道是雪君,怕她担心自己,扭头向雪君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伤感,你不用担心。”

雪君幽幽地说道:“青哥哥,我好羡慕梅雨姐姐,他们虽然都是英年早逝,但死后能长伴在一起,也不枉二人相爱一场。想想岳灵衣岳师伯,满腔情爱却最终化身为孤魂野鬼,哎--”一声长叹。

梁若青握住雪君的手,说道:“他们二人死能相伴,的确是不枉此生,但我们二人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比他们更要令人羡慕了。”

雪君道:“他们二人比我们年龄大,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年龄,不知还能不能——”忽然闭住了嘴,连连呸呸呸吐了三口,说道:“真不吉利,你看我这个乌鸦嘴。”

梁若青道:“没什么,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今生能与你相识相爱,结为夫妻,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什么。即使上天让我象大哥一样英年早逝,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务必要记住。”

雪君见他神情凝重,不敢再开玩笑,问道:“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说吧。”

梁若青道:“如果我哪一天死在你的前头,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象梅姐姐一样犯傻。”

雪君沉默不语,过了良久,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咱们还是想一想眼前的事情,天不早了,咱们今天晚上是回去,还是在这里过夜?”

梁若青道:“我不想回去。大哥不在了,我回去也没心情喝酒,咱们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便回中原去,怎么样?”

雪君道:“你说怎样,咱们便怎样。你不想回去,我便在这里陪你。”语气中竟无半点违拗。

梁若青心下感动,也有些不忍,说道:“只是苦了你了。”

雪君道:“我不觉得苦,我看这周围有很多树林,里面的野兽一定不少,咱们去打上一只来,在这湖边上烤着吃,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梁若青道了声好,二人正要起身去打猎,忽然远处跑来两匹快马,从马上跳下两名士兵,一人手里捧着一皮囊酒,另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皮袋,里面盛着半只烤全羊。两名士兵将东西放在地下,说道:“大可汗怕二位没有吃的喝的,特意让我们送过来。大可汗还说,他老人家计划后天离开这里回可汗城,让我们问一下二位,什么时候回去?”

梁若青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封信要送给大可汗,就麻烦你们了。大可汗看后,就会明白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一名士兵。

那名士兵接过信,放入怀中,向二人行了一个礼,转身上马而去。

雪君待两名士兵去得远了,问道:“你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你什么时候写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梁若青道:“这封信在我来之前便写好了。我告诉统叶,我们要回中原了,就不当面告别了,免得见了伤感。”

雪君点头道:“这样也好。咱们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再看一眼吧。“二人站在高处,远远地看去,眼睛中却一片泪花。

一阵北风吹来,掠过二人身边的胡杨林,吹得树枝枯叶哗哗地响,仿佛有人在呜咽。

雪君忽然道:“对了,咱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呢。”

梁若青道:“你说的可是二师伯骨灰的事?放心,我都准备好了。”走到坐骑边上,从马鞍旁掏出一件物事来,正是装有岳灵衣骨灰的皮囊,说道:“我本来计划和梅姐姐一起走的,现在只能我们两个独自走了。你说,咱们是现在就走,还是明天早晨再走?”

雪君叹了口气,说道:“胡杨大哥不在了,估计你以后再来突厥的机会便少了很多,我与梅姐姐情同亲生姊妹一般,咱们今日一走,不知何年才能再来,说不定会终生不见了。今天晚上,咱们便再陪他们一夜,好不好?”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我跟大哥再喝一次酒。”二人从马背上拿了一块羊皮,铺在地上,将烤全羊摆好,梁若青拿过皮囊,自己喝一口,往地上倒一口祭奠胡杨与梅雨,不多时,一皮囊酒已喝完,二人吃了些烤肉,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坐在羊皮上休息。

第二天一早,二人收拾停当,便骑马回返中原。当雅库仑湖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梁若青停住了马,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远处的雅库仑湖仿佛雪山中的明珠,格外引人注目。

阳春二月,西域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关内却已经早春来临。

梁若青与雪君离了西域后,原计划立即赶回中原,但梁若青想到漠北打听一下颉利和害死胡杨的那武林高手的行踪,雪君没有什么意见,二人直奔漠北而去。

漠北的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极目茫茫,冰雪遍地,偶尔遇到三两户牧民,待客方式依旧热情而真爽,但从牧民的口中,梁若青雪君得知,这里已不再属于突厥帝国,而是早已依附大唐。自李靖率唐军在阴山大战中打败颉利的东.突厥大军后,颉利在漠北的管理机构已全部崩溃,大唐在漠北设立安北都护府,管理原漠北东.突厥故地,并免除了当地牧民所有的兵役与租赋,而且在冰雪或干旱的灾年,从中原运粮加以救济。这些政策甚得民心,东.突厥牧民从内心里拥护大唐的统治,听说梁若青雪君是从中原而来,皆当做远方贵客一般招待。梁若青雪君在漠北一呆两月有余,生活倒也逍遥快活,只是他们想打听有关颉利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那个曾经控制整个漠北的颉利可汗,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梁若青难免有些失望。

这一日,雪君与梁若青商量,要回归中原,梁若青也无异议,二人双骑从漠北南下,只用了七八天时间便来到河东府地界。梁若青想起李元吉镇守河东太原府时的情景,心中更增伤感。雪君指着路边的春花芳草,一个劲地寻找话题与梁若青说话,梁若青却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看上去精神很差。雪君知道他伤心于胡杨之死,虽然已历时三四个月,却也难以恢复过来。雪君怕他伤心过度、于身体有损伤,说道:“青哥哥,我想回趟百花谷,我很长时间没见着于婆婆她们了,我好想她们。”

梁若青道:“你想她们,咱们便去看看她们好了。反正这里离百花谷也不太远。”

雪君道:“只是怕耽误了二师伯入土为安的日子,我于心不忍。”

梁若青道:“二师伯离家已近二十年,她的遗骨在外飘泊也十年多了,不差这一点时间。况且庐山远在江南,山高路远,也不是咱们一时半刻能到达的。咱们先回百花谷。”

二人说话之间,梁若青脸上的悲伤之情略有减缓,雪君心中高兴,与梁若青策马直向百花谷而去。

经过三天多的行程,二人回到百花谷。谷中众人见了雪君,欣喜异常,忙摆酒宴为二人接风。雪君止住众人的行动,让众人各司其职,不必相陪,让梁若青暂且休息,自己只让水清单独陪着,先到谷中各处看了一遍。梁若青也乐得逍遥,遂去与陈扬唐仁等一般男子聊天喝酒去了。

雪君一路走一路看,见谷中一切平和有序,心中也甚为高兴,夸奖了众人一番。水清见雪君高兴,说道:“教主,你要去少林寺,是不是?你带着我去好不好?我还没去过少林寺呢。”

雪君一愣,问道:“去少林寺?我去少林寺做什么?”

水清脸上现了失望的神色,说道:“原来教主已决定不去了,我前天还和紫杏姐姐打赌,说你一定会去少林寺赴会的呢。”

雪君道:“你越说我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水清道:“就是前几天的那封信呀。难道教主不知道么?”

雪君道:“我和青哥哥刚从西域回来,到谷中就这一时半刻时间,怎么会知道谷中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听听。”

水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前几天,谷外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要邀请教主到少林寺参加一个大会。说是要选什么武林盟主,还要掌管什么逍遥子前辈留下的武功秘笈。信中说得极其简单,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我还以为教主知道这事,才紧紧地赶回来的呢,原来教主竟然不知。”

雪君道:“我真的不知。等我回去问一问于婆婆她们再作决定吧。”

二人回到大堂中,酒菜已收拾好了,众人请梁若青雪君二人入席,左一杯右一杯地向二人敬酒,二人长途奔波,身心疲惫,再加上兴奋过度,没过多久,便已大醉。水清带人将二人抬进房去休息。

第二天直到辰时,二人才醒了过来,雪君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然想起了那封信,急忙派人请来于婆婆和冷月师太来。寒梅师太最近因教中无事,遂专心研究佛学,不太理会教中事务,雪君便没有打扰她。冷月师太却是年岁越大,性子越急,听说教主有请,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于婆婆年事已高,自被无牙蛇下了毒后,虽然得雪君割血相救,没有丧命,但身体一直不好。此时听说雪君有请,也急忙赶了过来。进门寒暄完后,冷月师太问道:“教主有何吩咐?”

雪君道:“昨天我听水清说,有人送来一封信,邀我们到少林寺赴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月师太道:“前几天,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河洛大侠史新无意中发现了当年天下第一高手逍遥子前辈晚年的隐居之处,并在其住处找到了逍遥子前辈留下的武功秘笈。据说史新自觉武功太低,不敢强练,而且也害怕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后,会引来武林人士的争夺,到时候自己性命不保,因此,便将武功秘笈送到少林寺。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与史新等人商量后,决定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推选一位才艺双全、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任武林盟主,然后由他执掌逍遥子前辈的武功秘笈,为天下武林造福。百花教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因此在被邀之列。”话语之中,甚感自豪。

雪君微微一笑,她心里明白,百花教之所以在被邀之列,并非是因为其在江湖中的影响大,而是因为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与百花教颇有渊源,同时还因为百花教中众人曾参加反隋战争、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不小的战功。但她见冷月师太说得起劲,不忍反驳于她,问道:“以您老的意思,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当然去。”冷月师太大声道:“依咱们百花教现在的实力,江湖中恐怕少有对手,教主少年有为,在江湖中声名显赫,再加上咱们与少林寺的关系,说不定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会让咱们抢来。到时候,咱们百花教可是威风大大的有了。”

雪君哑然失笑,说道:“就凭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在武林各位前辈面前出丑?师太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冷月师太道:“教主你的功夫是稍差了点,但别派的功夫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我听说教主最近又学了不少精妙的功夫,到时候使了出来,让别派的人看看,咱们百花教并非是仗着人多,才有今日的江湖地位的。”

雪君连连摆手,说道:“师太莫说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于婆婆道:“师太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也不无道理。在当今的武林之中,如果单论人数来讲,咱们百花教已然是稳居第一。教主用不着谦虚。”

冷月师太道:“就是。教主年岁虽然还不算大,但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再加上梁大侠在旁相助,咱们即使成不了武林盟主,也必定会在江湖上大大地出名一回。”

雪君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我——”话未说完,忽然低下了头,脸上现出害羞的神色,随即抬起头来,看着梁若青,一脸的企盼。

梁若青与她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瞒两位前辈,雪妹她——,她已经有孕在身了,所以,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可能不太方便。”

此言一了,冷月师太与于婆婆一愣,随即一阵欢呼。冷月师太道:“真是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要立刻出去告诉大伙,让他们也高兴高兴。”站起身来便走。

于婆婆一把拉住她,说道:“此事不忙。我们先商量一下去少林寺的事,再出去散布消息不迟。”

冷月师太道:“好,听你的。不过,呆会可得由我来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

于婆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冷月妹子,你真是年纪越老、童心越重了,一切由你便是。咱们先听听教主怎么安排的。”她知道雪君虽然年轻,但遇事不惊,且足智多谋,她是从内心里佩服。此时雪君既然找了二人来,心中必定早已有了主意,因此她才劝住冷月师太,先听雪君的安排。

冷月师太坐在雪君的身边,问道:“教主,你是怎么想的?先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

雪君道:“我心里也只是个初步想法,说出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顿了顿,续道:“我想,既然少林寺发来了请帖,咱们如果不去,会对咱们百花谷的威名有损,因此咱们必须去,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但我现在行动不便,是去不成了,于婆婆身体又不好,所以我想请冷月婆婆代我走一趟,带领一百名女弟子,赶赴少林寺。”

冷月师太道:“教主明鉴,我认为此次由梁大侠带队更好。一来梁大侠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人人钦佩,二来咱们到少林寺赴会,肯定要与少林和尚打交道,我们都是女人家,甚是不便。”

雪君道:“此事我已与青哥哥商量过了,青哥哥肯定要去,但却不能公开露面,因为此次武林大会,涉及到青哥哥的师祖逍遥子前辈的遗物,所以我们只能暗地里追查。我想让青哥哥男扮女妆,混在人群中,趁机查明事情的缘由。”

冷月师太赞道:“教主思虑长远,远非我辈可及。一切就依教主所言,我无异议。”

于婆婆也点头表示同意。雪君道:“好,那就这么办。咱们百花谷派冷月师太带领一百名女弟子赴少林寺之会,由水清带二十名女弟子打前站。青哥哥便化妆随众人同行。如遇大事,就由你们三人商量裁决,由冷月师太最后拍板定夺。我在百花谷中,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三人表示同意。待于婆婆与冷月师太走后,雪君道:“青哥哥,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让你男扮女妆,你不会不高兴吧。”

梁若青笑道:“男扮女妆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扮过。”说到这里,心头忽然想起当年与红豆一起混进百花谷时的情景,不觉眼前一阵迷晃。

雪君温柔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体谅我的苦衷,谢谢你了。”

梁若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么会不同意?更何况,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我就更不能违背你的意愿了。”

雪君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红晕,转身出了房门。梁若青在桌旁坐下,端起茶来,却久久没有喝,只是呆呆地,或许是在想去少林寺赴会的事情,也或许在想当年与红豆一起进百花谷时的情景。过不多时,雪君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合欢剑,看着梁若青呆呆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青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梁若青回过神来,掩住脸上的尴尬,说道:“我在想去少林寺的事呢。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对付。”

雪君道:“我也有同样的感觉,青哥哥,要不,我去通知她们,咱们不去了?江湖水太深,咱们就不去搅和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谷中,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吧。”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也不想去,但我还是非去不可。我师门之中,大师伯失踪已久,数十年来从未露过面,二师伯已经仙逝,三师伯和师父久别重逢,估计已经隐居在山林田间,根本不知道这事情。薛艺大哥身中剧毒,自身难保,我如果再不出面,师祖的遗物,非落入他人之手不可。”

雪君将合欢剑递了过来,说道:“我知道劝不了你,你自己保重。你的风流剑丢了,就带上合欢剑吧。”

梁若青道:“不用了,我用普通的长剑即可。合欢剑是你的心爱之物,万一我不小心,再给弄丢了,岂不可惜?”

雪君幽幽地说道:“合欢剑再珍贵,也是一件物事,岂能与你相比?青哥哥,这一次分别,不知要多长时间,你一定要珍爱自己,你要记得,你的妻子和孩子在百花谷中等着你。”

梁若青听她真情流露,心下感动,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便是,多少大风大浪,我们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一定也会平安无事的。咱们不要这样伤感,好不好?只是分别几日而已。”

雪君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说道:“但愿如此。”将头轻轻地靠在梁若青胸前,低声说道:“我只希望,在咱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能呆在我身边。”

梁若青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放心,咱们的孩子还有四五个月才能出生呢,百花谷离少林寺,只有十多天的路程,来回路上用不了一个月,加上武林大会的时间,估计我们两个月之内,一定能赶回来。”

雪君道:“那就好,我等着你回来。”

二人情浓之时,又说了些情话,不觉天已过午时。吃过午饭,雪君将冷月师太与水清请来,安排了一些事情,让水清从众女弟子中挑选了一百名武功较好的,由冷月师太与水清率领,第二天一早离开百花谷,前往少林寺赶赴武林大会。梁若青装扮成一名年老妇女,混在人群中同行。

晋南山区虽然干旱少雨,但林木茂密,野兽众多,再加上山路崎岖,逶迤难行,因此众人行了两日,也只走了不过百余里路。按照事先的安排,水清率领二十名女弟子先行一步,为大队人马打前站,梁若青跟随大队人马而行。为防安全起见,两队人马相距看只有二三里山路,且定期派出人员相互联络。众女弟子自玄武门事变回到百花谷后,便再也没有出过谷,因此这一次虽然路途难行,众人依然情绪很高。

这一日天色将晚,路边没有遇到村落客舍,看来只能在山林中过夜了。水清派出的联络女弟子告诉冷月师太,准备就地休息。冷月师太让众人停下脚步,找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地,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与清水,就地休息。派出几个女弟子轮流守夜,以防野兽来袭。

到了半夜,众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山林之中响起一阵狼吼,声音此起彼伏,叫得人心头瘆的慌。梁若青从睡梦中醒来,忽然感觉有些异样,正思考间,听得冷月师太说道:“青儿,你有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梁若青道:“是有些不对,我们前几夜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的狼叫声。这片山林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

冷月师太虽然武功极高,但于这些身外之事几乎一窍不通,问道:“是不是附近的狼都跑到这里来了,所以我们在其它地方听不到狼叫声?”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每个狼群都有自己的领地范围,绝不会允许附近的狼群进入的。除非有人驱使,或是领地内的狼群邀请——”说到这里,梁若青忽然脸色大变,说道:“坏了,是不是水清她们被狼群发现了,所以这片领地内的狼群,才邀请附近的狼来围攻她们?”

冷月师太心中一紧,说道:“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她们人数少,经验又浅,很难挡住这么多狼进攻的。”

梁若青道:“好,我们这就过去看看,让姐妹们赶紧准备好,将武器拿在手中,我在前面开路。”

冷月师太急忙派人去叫醒众人,其实众女弟子早已被狼叫声惊醒,因而没用多长时间便全部集合起来。梁若青手执合欢剑,走在最前头,直向水清等人的位置走去。黑夜之中,山路难行,众人走了约半个时辰,才隐约听见有女人在说话。冷月师太知道水清她们暂时无事,稍稍松了一口气,气运丹田,大声喊道:“水清,你们在哪里,你们能听见我的声音了么?”

虽然狼叫声此起彼伏,但冷月师太的声音依然远远地传了出去,在黑夜的山林中来回飘落,不多时传回水清的声音:“我们在这里,我们好怕。”声音呜咽并颤抖着,仿佛已恐惧到了极点。

冷月师太尚未答话,忽然狼声停了下来,短暂的寂静之后,山林之中忽然响起一片虎啸声。这虎啸声惊天动地,一浪高过一浪,听声音,仿佛有成千上万头老虎在同时发威。

众人的后背,只觉得一阵冰冷。

借着手中火把的光芒,梁若青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上百只红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树林之中还不时发出一阵阵地虎啸之声,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我从来没听说,这一片树林之中还有老虎。”冷月师太靠近梁若青身边,说道:“这么多老虎,是从哪里来的?”

梁若青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条路我以前也走过,也未听说有老虎。看样子,这里的老虎还不少,让姐妹们握紧手中的兵器,不用害怕老虎。”

冷月师太回头向身后的女弟子叮嘱了一番,那女弟子将她的话一个接一个地向后传了过去。这几十名女弟子都是武功高强的教中好手,只因突然间遇到老虎,女人胆小的天性不自觉地发作出来,此时听到冷月师太的叮嘱,胸中顿时涌现出一股豪气,虽然身处黑夜之中,周围都是饿狼猛虎,却已不再害怕。

梁若青与冷月师太手执兵器与火把,慢慢地前行,不时向水清她们喊问一声,以示鼓励。令人奇怪的是,那些老虎虽然就在二人眼前,虎啸声在众人耳边清晰可闻,却不见任何老虎向众人发动了攻击。仿佛那些老虎对这些眼前的食物根本不感兴趣一般,只是吼叫,却不见掠食。

“难道这些老虎是人养的?”这个念头在梁若青的心中一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不由得心中大惊。

原来根据武林中的传说,在晋东南的群山之中,有一个神秘而奇特的江湖门派,名叫万兽谷,专以驯养野兽为生,世间所有的猛兽禽鸟,大到狮虎狼豹,小到鼠蚁蜂蝶,天上的鹏雕鹰隼,水中的鱼龟虾蟹,没有他们驯养不了的。但这个江湖中的门派,几十年来从未有人遇到过,时间一长,便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仅仅成了一个传说。此时梁若青身边的这片山林中的老虎与狼群,来得突然,而且行动有序,让人不由得猜想是这个门派所为。但他们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偶遇?还是有目的而来?却不得而知。

这个念头在梁若青心中一闪而逝,形势不允许他作过多的猜想。冷月师太又叫了一声,从水清的回话中,梁若青大致判断出了水清她们所在的位置,他低声向冷月师太示意了一下,二人带领众女弟子,向水清所在的位置奔去。不多时来到一小片林中的平地上,通过火把的照映,梁若青看到地上还有未燃完的火堆,但火堆旁竟无一人。

人都哪里去了?就在梁若青感到疑惑时,一声微响,从旁边的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赫然便是水清,梁若青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笨得可以,当野兽来袭之时,最好的办法便是爬到树上,这本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自己突遇兽群,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想到这里,梁若青举起火把看了看水清,心中佩服之极。这个水清,年岁虽然不大,却能临危不惧、带领众姐妹上树避难,怪不得雪君在百花谷众头领中,选用她带队先行。

“梁大侠。”水清见梁若青举着火把看着自己,眼神怪怪地,叫了一声。梁若青猛然醒悟,冲她笑了笑,赞道:“水清妹子,你带领众姐妹上树避难,真难为你想得出来。”

水清脸上一红,说道:“我叫她们下来。”转身喊了一声,唰唰唰一阵响动,从周围的树上跳下十几个人来,均是百花教的女弟子。

冷月师太走了过来,说道:“你们既然在树上,你为什么刚才说话显得那么害怕?我还以为你们遇到危险了呢。”

水清道:“启禀师太,一开始我们的确是害怕,特别是听到狼叫与虎叫的时候,后来我们躲到了树上,便不害怕了。”

周围的虎啸仍未停止,冷月师太命令众人围成一个小圈子,让十几个大胆的弟子呆在外面,手执兵器护卫着众人,其余的人在中间,暂时休息一下。众人虽然长途跋涉、甚是劳累,但狼叫虎啸不绝于耳,又有谁能静下心来休息?

过了一会儿,虎啸声忽然戛然而止,林中一时沉寂无声。正在众人感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前面的众位女侠,可是百花谷弟子?贵教雪君教主和梁若青大侠都是老朽故人,可否出来一见?”

梁若青正欲说话,冷月师太冲他一摆手,大声说道:“不知是哪位道上的朋友?我教教主与梁大侠因有要事处理,未能与我们同行。贫道法号冷月,奉教主之命,率领众弟子去办点事情,夜走山路,冲撞了各位,贫道向各位赔礼了。”她见对面的人能控制虎啸狼吼,技艺非凡,因此虽然她心高气傲,也不敢过分张扬。

对面的人问道:“你们雪君教主与梁若青大侠果真没来?冷月师太是江湖前辈高人,可不要骗人呀。”

冷月师太傲然道:“那是自然,贫道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坏事,也从未说过假话。”不过,当她说这话时,有一点心虚,因为梁若青便站在她的身边。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索。过了半盏茶功夫,对面的人说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再打扰,以后见过了二位,再拜见不迟,告辞了。”随即一阵低沉的响动,似是野兽走动的声音,不多时周围重又归于沉寂。

“师太,老虎都没了。”忽然一个守在圈外的女弟子跑了过来,向冷月师太说道:“不知什么缘故,那些老虎的眼睛突然间都不见了。”

“那些老虎,是人养的。”梁若青说道:“人一走,老虎自然跟着走了。”

“什么?那些老虎是人养的?”不仅众女弟子闻言吃了一惊,就连冷月师太也不太相信:“世间还有这等高人,能让成千上万的老虎野狼乖乖听话?”

梁若青道:“师太,你可听说过万兽谷?”

冷月师太想了想,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他们是养野兽的,怎么,这些老虎便是万兽谷中的?”

梁若青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世间之中,除了他们,似乎再也没听说别的门派能驯养野兽。所以,我猜想,这事八九不离十。”

冷月师太道:“刚才那人说,他与你是故交,你能听出他是谁么?”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那人的声音生得很,我从未没有听过。我和万兽谷的人也没有什么交往,只是几年前听师父说起过他们的名字而已。”

冷月师太道:“这就怪了,他说你们是故交,你却不认识他。他用虎狼围了我们大半夜,听说我们是百花谷的人,便撤离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若青听她语言之中,似乎对自己有些怀疑,本想再辩解两句,但此时事情未明,辩解也无效果,索性不再多作解释,说道:“或许是他们在林中有活动,我们无意中闯了进来,搅了他们的事情罢。至于那人说是我的故交,我看多半与雪妹有关。等咱们回去后,一问便知。”

梁若青提到雪君,冷月师太不便再说,回头命令众弟子稍加休息,准备赶路。

不多时天已微亮,冷月师太命令众人启程,水清带领先行众人要离开大队,冷月师太道:“水清,咱们走出这片山林后,便回到官道上走吧,而且晚上也不能再露宿山林了,能住店便住店,没有店的地方,便找家村舍人家借住。咱们绝对不能再发生今晚的事情了,否则我们后悔都晚了。时间还早,咱们也不用急着赶路。”

水清答应着,带领先行众人快速而去。

梁若青忽然说道:“师太,我想跟随水清她们同行,遇到情况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冷月师太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她们人数太少,水清又太过年轻,我真有点为她们担心,你跟随她们而行,我便放心了。”

梁若青向冷月师太一抱拳,快步追赶先行众人而去。水清见他追来,稍微一愣,问道:“梁大侠,你怎么跟来了?”

梁若青道:“我想看看那驯虎人的模样,便跟来了。”

水清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但也没有细问,率领众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地走出山林,上了官道,辩明方向,直向少林寺而去。

又行了三日,梁若青等人来到一道山梁脚下,水清派出的女弟子到附近探听到消息说,这里离少林寺已不远,如果翻过这座山梁,只有不足两日的路,但若绕行官道,则要多走三四日,水清与梁若青一商量,认为此山梁并不高,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没有必要多走那么多的路,而且此时天未过午,感觉在天黑之前翻过山梁,时间也充裕得很。因此二人决定翻山梁直走。

众人爬上了山梁,稍作休息,便向山梁下而去。梁若青与水清走在人群中间,梁若青正向水清打听冷月师太的为人,忽然见前面有一名女弟子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前面有好几个死人,水清姐,你们快去看看吧。”

梁若青与水清吃了一惊,急忙向队伍前面跑去,远远地看见地上躺着十二三具尸体,身上穿的衣衫甚是奇特,一名中年女弟子说道:“看衣裳象是河北七色门的人。”

梁若青听说过七色门,它因总部位于冀州七色山而得名。七色山地处冀州东部,共有七座山头,中间一座稍大一些,周围六座稍小一点,因各个山头的花草植被不一样,所以一到夏天,每个山头上都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因此名为七色山。七色门总部便位于中间的红山之上,七色门门人众多,势力极强。其创业祖师因七山并立,害怕后世门人因分住各山头而出现分裂,故而留下遗训,不论居住哪个山头,都必须穿统一的七色服饰,以示团结之意,因此,七色门服饰在江湖上别具一格,甚是好辨认。现任七色门掌门华凌元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宿,一双七星北斗掌,外加一套七星连环剑法,几乎打遍冀州无对手。据江湖传言,华凌元当年曾经派了不少门人帮助河北枭雄窦建德起兵反隋,虽然窦建德最后失败了,但七色门在江湖上的影响却迅速扩大,江湖各门各派敬重其义气,大都让其三分,今日却不知是哪一派出手,不仅杀了七色门十二三个门人,还让这些人暴尸荒野。

梁若青与水清正察看间,忽听有人喊道:“这两个人还有气。”二人急忙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右胳膊已被砍下,鲜血正如涌泉一般涌出。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胸口中了一剑,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梁若青试了试二人的脉博,虽然微弱但还有救,说道:“水清,你来救这个小姑娘,我救这个男子。”

水清应了一声。梁若青先点了那男子肩部的两处大穴,趁血流稍缓之时,用白布替他包扎好了,然后将一股内力输进他体内,过不多时,那男子慢慢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伤势,知道是梁若青救了自己,心下感激,说道:“谢谢大姐出手相救,不知大姐是哪一派的,可否告知,好让我终生铭记在心。”

那男子一叫大姐,梁若青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女妆呢。说道:“我们是百花教的,你也不用客气。你们可是河北七色门的人?”

“你们是百花教的人?”那男子迟疑着问了一句,见梁若青点头确认后,那男子忽然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扯下右臂上包扎着的白布,怒道:“你们不用再演戏了,我和你们势不两立。”说着,身子猛地向前窜出,左手直向梁若青前胸抓来。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虽然梁若青武功高强,也差一点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过来,那男子的左掌已离他前胸不足三四寸的距离。看那男子出手的力度与姿式,绝对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梁若青不敢大意,此时已躲闪不及,只得运力硬挡,危急中不及细想,右手一招“春阳催青”随心而发,二人双掌一碰,那男子一声惨叫,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梁若青大惊,没想到那男子看起来是名高手,实际却如此不堪一击。他急忙跑了过去,扶起那名男子,只见他嘴角鲜血汩汩直流,已然是被震碎了内脏,任他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难以救活他了。梁若青将右掌抵在他的后背上,将一股内力输进他体内,那男子神情略略清醒了些,说道:“不是——不是——”话未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梁若青无意之中伤了人,心中甚觉愧疚,同时又感到十分迷茫,那男子临死之时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梁若青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个头绪,索性不再去想。正要站起来时,忽听身后有人哭道:“你们杀了我二师兄,你们好坏。”

梁若青站起身来,回头看去,只见那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已被水清救醒,正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轻轻地抽泣着,微风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胸前的血迹斑斑依旧,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疼。

梁若青走了过去,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少女抬头看了梁若青一眼,随即低下了头,也没说一句话。但梁若青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绝望,和一股倔强。

水清走到那少女身边蹲下,轻轻地劝道:“小妹妹,你不要错认了好人,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受了伤,是我们救了你们的。”

那少女抬起头来,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看得很清楚。”一指梁若青,续道:“是他一掌打死了我二师兄。”

梁若青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说道:“你二师兄在这之前,已经身受重伤,我救了他之后,他突然出手袭击我,我不得已才还手的。”

那少女低下头去,又呜呜地哭泣起来。

“华莹侄儿,是谁惹着你了,看伯伯为你出气。”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有二三十个人沿着小路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材魁伟,仪表堂堂,脚步轻盈,一看便知是武学高手。

“云伯伯。”那少女华莹站起身来,仿佛久别家乡的游子忽然见了亲人一般,投入那老者怀中,大哭起来,那老者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劝解着,不多时,华莹止住了哭泣。那老者与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快步来到梁若青面前,问道:“老夫云中龙,乃是冀州袁家堡的掌门,我华莹侄儿说,你们杀死了她二师兄,可是真的?”

梁若青曾经听说过冀州袁家堡,据说当年曹操与袁绍争夺中原,官渡一战袁绍失败,此后曹操利用袁绍死亡、众子不和的时机,逐一剪除袁氏势力,一统河北。但部分忠于袁氏的部将士卒不愿归附曹操,遂隐居于燕山腹地,自号袁家堡,为了防止官兵来袭,这些人相约要求子孙后代男女老少均要习武,后遂演变成一个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门派。此次少林寺武林大会要推选武林盟主,袁家堡在邀请之列也不足为奇。

梁若青施了一礼,说道:“晚辈久闻前辈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中龙听他说话得体,脸上怒气稍缓,梁若青接着说道:“那位壮士,不是我杀的,在这之前,他已经身受重伤,只是不知为什么,当我救了他之后,他突然向我出手袭击,我无意中出手一挡,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云中龙见他不象说慌,快步走到那名已经死亡的男子面前,细细查看了一番,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孙老二武功极高,又怎么会被你一掌便打死了。”话未说完,眼光忽然看向了地上的那十几具尸体,仿佛发现了什么,刹那间脸色大变,指着那些尸体,问道:“华莹侄儿,你的这些师兄弟们,到底是谁杀的?”

华莹小脸一抬,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一指梁若青等人,说道:“就是他们百花教。”

华莹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不禁大惊。水清厉声说道:“小妹妹,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华莹道:“我不是血口喷人,我是亲耳听你们的人说的。”

水清冷笑道:“我们刚刚来到此地,怎么会是我们的人干的?我们刚才救了你,你不打算报恩,我们也不在乎,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云中龙冷笑一声,说道:“天下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是不是你们干的,自会有个分晓。你们百花教也算得上是江湖大派,既然敢杀人,又何必不承认。”

水清道:“如果人真是我们杀的,我们自然会承认,但我们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替别人担这个罪名?我们百花教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却决不怕事,如果有人来诬陷我们,我们会誓死与他们周旋到底。”此话说得不卑不亢,梁若青禁不住心中暗暗喝彩。

云中龙稍一沉吟,回头又低声问了华莹几句话,回头道:“我华莹侄儿是事情的亲历者,你们虽然说得慷慨,我却不能不信她的话。对不住了,各位,我想请你们先往河北走一趟,到七色门中去辩个明白。”

水清道:“云老爷子年纪不小,脑子却不灵光,而且偏听偏信。华莹说人是我们杀的,她有什么证据?你让她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云中龙虽然已年近古稀,但久居掌门之位,言语行为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之势,水清若说几句好话,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去为难一群妇人,但此时水清说他脑子不灵光,立刻激起了他胸口的怒火,大吼一声,说道:“小姑娘不知死活,敢在老夫面前说这样的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呼地一掌,直向水清击去。

梁若青站在水清身边,看云中龙的出掌速度与力道,知道水清不是他的对手,左手一拉水清,右手一招“春阳催青”挡住了云中龙的一击,二人双掌一碰,各自退了三四步,竟然是不分伯仲。

云中龙一击未成,不由得一愣,仔细看了看梁若青,觉得面生,问道:“阁下何人?武功不错呀。想不到百花谷中人才济济,象阁下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竟然也能接得住老夫一掌。来来来,咱们再试一掌。”举掌欲击。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云中龙,你真是越老越不象话了,竟然在一群晚辈面前耍起了威风。”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冷月师太率领百花谷众弟子,缓步而来。

云中龙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冷月妹子,我不是耍威风,我是在主持公道。我知道你性格耿直,嫉恶如仇,一生从不说慌,现在七色门的人被你们百花教杀死了,这个事该怎么处理?你说句公道话。”

冷月师太道:“这事我已大体知晓,如果七色门的人真是百花谷弟子杀的,我一定不会徇私舞弊。但问题是,我们百花谷的人,除了呆在谷中的以外,其余的都在这里,你让华莹指认出凶手来,等我们辨明是非,如果证据确凿,我立即将其正法,以给你们一个交待,如何?”

云中龙道:“这个提议不错。华莹侄儿,你便到她们中间,找出凶手来,你不用害怕他们人多,这位冷月师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人君子,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华莹摇了摇头,说道:“云伯伯,我找不出来,她们当时都蒙着面,我没看清楚她们的面目。”

冷月师太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杀你们的凶手便是百花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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