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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抛却意外不论,侯进与玄天叟二人的复仇计划堪称完美。但世间之事,却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来不得半分改变,侯进与玄天叟费尽心机,最终等来的却是红豆与梁若青,而且从红豆的口中,二人还知道了五毒门已人才凋零,除去黄髯公外,再无高手。这个消息让二人失望透顶,一时间竟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

“咱们的仇,还报不报?”侯进问道:“黄髯公不在,咱们总不能对着一个小姑娘、和一帮七八流武功水平的人下手吧?”

玄天叟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等几天再说吧。这多明山地势险峻,风景优美,倒也可以玩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玄天叟与侯进、花萝一起,到外面游山玩水,让梁若青独自留在家中,照看蝶羽树与两只凤蝶。梁若青从未做过这种照顾花鸟虫鱼的琐碎事情,一时间竟手忙脚乱。幸好到了中午,寒梅师太与水清找上了门,才让他得到了解脱。水清手脚麻利,且心细如丝,没过半个时辰,引逗凤蝶玩的水平,竟不比玄天叟差多少,这让梁若青感到了惊讶。

第二天天未大亮,梁若青早起来到院中练了一会儿拳法,忽然见水清站在一边,问道:“水清妹子,一大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水清道:“凤蝶与蝶羽树有些意外,你去看看吧。”梁若青心中一惊,急忙向屋里跑,水清在后面喊道:“梁大哥,不用那么急,是好事。”

梁若青跑到屋里盛放蝶羽树的木箱旁,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自木箱中传了出来。梁若青揭开箱盖,香气更浓。

水清道:“昨天还没有这种味道,是今天才有的。”梁若青点头解释道:“这是凤蝶所分泌的蝶露所发出的味道,我以前也闻到过,不过没有这么浓。”

“青儿说得不错。”玄天叟从屋外走了进来,说道:“蝶露的味道浓与淡,取决于凤蝶所吸收的蛇毒的多少,这两天两只凤蝶吸取了几千条顶尖毒蛇的毒素,分泌出的蝶露自是剧毒无比,因而也就香浓异常。”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此时天已大亮,玄天叟与梁若青将木箱搬到院中,仔细地找寻了一会儿,最后用一片小小的竹片,在木箱的一个角落里,挖出了一块如针孔大小的黄色透明的东西。梁若青问道:“三师伯,这便是蝶露么?蝶露不是象蜂蜜一样么,怎么会是这样?”玄天叟道:“你见到过的蝶露,是因为毒性不够才会象蜂蜜一样,这块蝶露毒性太强,所以才会凝成固体状。”顿了顿,又道:“我必须马上给侯兄,让他用毒酒泡开,否则可能会有意外。”疾步而去。

水清问道:“梁大哥,这蝶露有什么用处?我看风前辈好象捡到了宝贝一样。”

梁若青道:“这蝶露剧毒无比,却也能解世间百毒。我三师伯曾中过五毒门的毒,所以准备用蝶露来治病。”

侯进用自己专为蝶露配制的毒酒,将那块蝶露化开,足足有小半瓶那么多。玄天叟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这次带凤蝶来五毒门,本是为了杀死毒蛇,为自己复仇扫清障碍,却无意中得到了这么多的蝶露,怎不让人心喜?玄天叟道:“侯兄,五毒门中毒蛇还有不少,我们明天再带凤蝶进山,让它们吸收更多的蛇毒,分泌更多些的蝶露来。”侯进叹道:“二弟呀,人生于世间,不可太过贪婪,否则会有报应的。这一次五毒门损失惨重,咱们又收集到了这么多的蝶露,也该满足了。”

玄天叟愤愤地说道:“对于蝶露,我可以不再要,但五毒门毁了我们二人的一生,可以说与我们仇深似海,我们岂能放过他们?”

侯进问道:“你想怎么做?”玄天叟道:“我想明日再进五毒门,看看黄髯公回来了没有。其它人都可以放过,但他却绝不能,当年他作为五毒门长老之一,参与了围剿我们的行动,所以这个仇,只能找他报。”

侯进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第二天一大早,玄天叟便作好准备再探五毒门育蛇洞,当他准备喊叫侯进之时,忽然想起昨日侯进的表情,知道侯进不太愿意再与五毒门纠缠,而且黄髯公不在,五毒门中没有高手,即使自己孤身前往,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便没有再约侯进,自己扛了一只小木箱,带上捕蛇的工具,再探五毒门,不多时便进入育蛇洞中。

育蛇洞中的死蛇尚未完全收拾干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玄天叟用一只长竹竿,不断地拨弄着地上的死蛇,将其中还活着的毒蛇放入木箱之中,不多时已找到了二三十条。育蛇洞甚是深远,洞中光线初时尚亮,后来慢慢变暗,最后到最深处,竟是黑暗无光。

当日侯进与玄天叟带着凤蝶秘密潜入育蛇洞,目的便是用凤蝶杀死洞中的毒蛇,以引起黄髯公的注意。但育蛇洞是五毒门专门用来培育毒蛇的地方,洞中毒蛇何止万千?凤蝶虽然是毒蛇的克星,但只有两只,所以待凤蝶一放出来,便有一部分毒蛇闻风而逃,钻回蛇洞中去了。因此,尽管凤蝶两天中杀死了数千条毒蛇,育蛇洞中的毒蛇数量仍然相当可观。玄天叟内力深厚,凭靠耳聪目明,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毒蛇的准确位置。所以,没过两个时辰,他的木箱之中,已捉有数百条毒蛇。

就在玄天叟盖好箱盖、准备出洞之时,忽然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一丝微弱的呼吸声,不由得一愣。他轻轻地放下木箱,凝神倾听,呼吸声是从旁边一个岔洞中传出来的,低沉悠长,若有若无,竟是武学绝顶高手所发。玄天叟轻轻地向前迈了两步,只见岔洞内的角落里,有一个矮矮团团的黑影,似是有一个人蹲在地上。玄天叟心中暗惊,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这育蛇洞之人,必是五毒门中的弟子,红豆曾说过,五毒门中目前以她为尊、并没有其它高手,难道红豆在说慌?或是这隐藏在洞中之人,便是掌门黄髯公?

玄天叟又仔细听了听,周围没有发现其它的呼吸声,顿时放下心来。虽然这里是五毒门的地方,黄髯公占了地利上的优势,但若论单打独斗,黄髯公未必是自己的对手。想想自己可以和仇人进行一场公平的拼斗,玄天叟不禁热血上涌,他一个纵身,窜进岔洞之中,大喊一声“受死吧”,一掌劈出,直向黄髯公头顶击落。

黄髯公没有出声,待到玄天叟的掌力快要击在他身上之时,黄髯公忽然一纵身,矮蹲着身子,从玄天叟的左肋下窜了过去,玄天叟一愣,随即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回头望去,只见黄髯公几个起落,已向山洞深处逃去。玄天叟喊了一声:“有种的别走。亏你还是五毒门掌门,竟做了一个缩头乌龟。”纵身直追。

玄天叟武功虽然与黄髯公不分伯仲,但轻身功夫却远非黄髯公可比,眨眼之间,玄天叟已追到黄髯公身后,黄髯公回身一掌击出,玄天叟从他的掌力之中,隐约闻到了一股蛇毒的味道,不敢硬接,侧身闪开。趁这一刹那间功夫,黄髯公打开了一个机关,从山洞的石壁上裂开了一道石缝,黄髯公身似流星,闪进石缝之中。

玄天叟见石缝即将合上,顾不得多想,全身化为一只利箭,直射进石缝之中。待他刚站稳身子,身后的石门咣得一声,闭了个严严实实。

四周一片黑暗,洞内隐隐然有一阵阵的凉气在飘荡,玄天叟不敢大意,内力暗运,护住全身,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竟无任何声响,黄髯公不知跑到哪里躲起来了,玄天叟脚尖轻轻点地,向前慢行。走着走着,是一段台阶,足有七八十级,玄天叟慢慢地走下台阶,眼前是一堵石壁,依然黑暗无光,但玄天叟看得见,石壁上有一道微如细线的亮光,他知道这里是一个石门,轻轻地走了过去,力透双臂,大喊一声,将石门推了开来。然后纵身一闪,窜进石门内。

忽然,玄天叟眼前一亮,接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这石门之内,竟然是一个冰窖。

就在玄天叟一愣神功夫,石门砰地一声,竟自动闭合了。玄天叟也没理它,只要黄髯公在里面,自己出去不出去都无所谓。他凝神向四周看了看,冰窖很大,盛满了巨大的冰块,不远处有一支燃着的蜡烛,虽然烛光不太亮,但在冰块的照映下,也能将整个冰窖看个大概。中间的过道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正是黄髯公,他背对着玄天叟,微弱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五毒门禁地。”黄髯公问着话,却没有回身。玄天叟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黄髯公,你不用故作玄虚,有胆量,咱们便公公平平地打一架。”

“那你是找错人了。”那黑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玄天叟看清他的脸后,竟然一惊,此人的确不是黄髯公,但看起来比黄髯公更可怕:他的一张脸上,坑坑洼洼的,其丑无比,但不太象是天生的,竟似被什么毒虫咬过的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配上惨白无比的脸色,竟似一具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一般。

玄天叟稳住心跳,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那怪人道:“我在问你话呢,你可是五毒门中弟子?”玄天叟道:“我是来扫灭五毒门的人。”

“你敢。”那怪人大叫一声,怒气与霸气并存,震得玄天叟耳朵嗡嗡地响,他知道眼前这怪人虽然长相丑陋,但内力深厚,且毒术高深,是个一生难遇的劲敌,不敢托大,内力暗暗流转全身,施了一礼,低声说道:“前辈可是五毒门中人?我今天是来找五毒门报仇,如果前辈不是五毒门中人,晚辈就向前辈赔个罪,打扰前辈清修了。”

那怪人见玄天叟语气平柔,怒气也消了大半,淡淡地说道:“我身处五毒门禁地之中,自然便是五毒门的人。你若想找五毒门报仇,尽管来找我便是。”

玄天叟思绪飞转,将所认识的、听说过的五毒门中高手逐一对照了一通,却没有想起来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便出声问道:“恕晚辈眼拙,不知前辈高姓大名?”那怪人依旧语气平淡:“老夫的姓名,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忘记了。你如果愿意,便叫老夫一声不死鬼吧。”玄天叟道:“晚辈不敢如此称呼前辈。”

不死鬼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敢孤身一人来挑战五毒门,还闯进了这五毒门的禁地之中,想必有过人的本事,来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再说别的。”没等玄天叟答话,呼地一掌拍出,直向玄天叟前胸击来。

玄天叟见他掌力雄浑、又狠又准,不敢硬接,侧身闪开,脑海中依然猜想着不死鬼的身份,想他可能曾是五毒门的长老,或是被五毒门救回来的武林高手。只这一分神间,不死鬼已回手一指,点向玄天叟左肋,待玄天叟察觉之时,已是躲闪不及,只得用左臂一挡。

不死鬼一指点中玄天叟左臂后,飘然后退,阴阴地笑道:“年轻人,打架的时候,最好注意力集中一点,否则,可是要死人的。我这指头上剧毒无比,你中了我这一指,恐怕活不过今天了。”

玄天叟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多谢前辈提醒,不过,能让我死的人,还没有出生呢。”双掌一错,直向不死鬼击去,不死鬼举掌相迎,二人在这冰窖之中,进行着一场生死拼搏。转眼过了百余招,二人心里都暗自吃惊,不死鬼惊讶于玄天叟中毒之后仍然内力深厚、丝毫不象中毒之样,玄天叟则惊讶于不死鬼诡异的武功招式,自己虽然纵横江湖大半生,竟从来没有见过其中的一招半式。

又过了几十招,二人仍是平分秋色。不死鬼忽然说道:“好小子,武功不错,来,再试试我的毒术。”双手一扬,一股淡白色烟雾自他身上轻轻飘出,刹那间,玄天叟只觉自己呼吸一滞,知道这毒药厉害无比,急忙闭住呼吸,边斗边走,利用自己天下无双的轻功,找空气清新处吸上一星半口。但这冰窖密封着,毒气散不出来,没过多久,空气中的毒药味越来越浓,玄天叟也感觉到自己的脑海越来越涨,内力也慢慢地不再那么通畅。

“看来,我的性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玄天叟暗想着,心中后悔不已:“后悔不听侯大哥的话,轻敌大意,死有余辜。”

不死鬼一个纵身,窜到玄天叟面前,一把抓向他前胸。玄天叟欲出掌相拒,忽然内力一滞,右手竟然再也抬不起半分。

不死鬼一把抓住玄天叟前胸衣襟,恶狠狠地说道:“你叫风华,是不是?咱们二十年前见过面的。”

玄天叟脑海中正迷迷糊糊的,随口说道:“不错,我是叫风华,你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么?”

不死鬼哼了一声,一把将玄天叟扔到冰窖的一个角落里,说道:“我面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二十年前五毒门的掌门金身蛇,便是老夫。”

玄天叟趴在地上,趁机顺畅了自己的内力,正欲起身,听见金身蛇的话,大吃一惊,说道:“不可能,二十年前,金身蛇掉进东海金蛇岛的蛇窠之中,已被毒蛇咬死,那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还活着?”

金身蛇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掉进蛇窠不假,但吉人自有天相,老夫没死,而且一直活到了今天。”一指自己的脸,续道:“只可惜我好端端一张脸,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曾发下重誓,总有一天,要找金蛇岛的人报此大仇。今日,老天有眼,送了你来,让我能足不出户,便报得此仇。”举起右掌,一步步地走向玄天叟。

玄天叟站起身来,仰首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杀就杀,没有必要再编造这些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理由。”

金身蛇停住脚步,冷冷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我让你说完再死。”玄天叟本不想再说,但看着金身蛇那张丑陋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让我说,我便说给你听。我来问你,二十年前的金蛇岛与五毒门,本来没有任何恩怨,为何五毒门却大举偷袭金蛇岛,最终造成两败俱伤?”

金身蛇冷笑道:“我没来问你们,你倒来问我。如果不是你们杀死了我的独生爱子,我又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上金蛇岛?”

玄天叟一愣,思索片刻,说道:“我们没有杀死你儿子,你恐怕是搞错了吧。”

金身蛇冷冷一笑,说道:“你自然没有这个本事。我的儿子自小与毒蛇与伍,用毒防毒的本领不弱,武功也还说得过去,天下除了金蛇岛的人,又有谁能一招之中置他于死地?”

玄天叟无语了,当年大战之后,侯进从来没有说过金身蛇儿子的事情,因此他也不太了解当年侯进与五毒门之间的恩怨,至于金身蛇之子是否真的死在侯进手中,他也不太肯定。金身蛇脸含悲情,走到玄天叟面前,慢慢举起了右掌,说道:“风华,本来这事与你无关,但你当年执意插手我们两派间的恩怨,从我的手中救走侯进那老家伙,因此这段仇恨,便要分你一半。今天你死在我手上,也算是我为儿子报了一半的仇了。”呼地一掌,直向玄天叟击了下来。

玄天叟虽然受周围的毒气所熏,脑海中有些迷糊,但内力不失,举右掌向金身蛇迎去。二人掌力一碰,玄天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金身蛇举手正欲再下杀手,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口之中插着一只铁制的手掌。

这只铁手掌,正是玄天叟的左手。

原来,玄天叟这只左手,乃是一只假手,是用精铁所铸而成。当年玄天叟的左手被花萝的父亲砍断后,玄天叟逃离花家,途中正遇上侯进被五毒门的人追杀,玄天叟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与侯进结成生死兄弟。二人脱险后,侯进带玄天叟找到了一个江湖上著名的铸器宗师,为他安装了一只铁手。这只铁手活动自如,不怕冷热毒虫,关键时候还能弃之做暗器,比之正常的人手更好用,玄天叟武功极高,平时很少能遇到比自己武功更高的人,所以近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把这铁手当作暗器使用过。今日遇到金身蛇,武功虽然不比他更高,但在这个密封的冰窖之中,毒气不容易散失,金身蛇所使出的毒药,刹那间便将冰窖变成了一个毒气室,玄天叟武功虽高,但面对着金身蛇这种顶尖的用毒高手,天时地利均占劣势,蔫能不败?就在金身蛇掌力下击、玄天叟性命攸关之时,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铁手,趁金身蛇全力出击之时,咬破自己的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以迷惑对手,暗地里却掷出铁手,袭向金身蛇的前胸。金身蛇一时轻敌大意,竟中了他的暗器。

玄天叟偷袭成功,得理不饶人,身子猛地跳将起来,单掌直向金身蛇。此时二人一个中毒,一个受伤,均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恰是狭路相逢、勇者为胜。玄天叟脑海昏沉、内力不畅,知道自己中毒已深,不想自己平安而归,只想在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而金身蛇自二十年前破相诈死后,一直蜗居在这冰冷而孤寂的冰窖之中,终年不得见天日,而且时常要忍受剧痛的折磨,生不如死,心中早存了了结自己生命的想法,此时能与平生仇人同归于尽,也算得不枉此生。因此二人的这一番剧斗,比之刚才的那一场,更让人心惊胆寒,二人皆是只有攻势、没有守势,金身蛇胸口插着一只铁手,来不及拨出,鲜血一直淅淅沥沥地淌着,不多时二人的脸上身上,已皆是点点血迹,而玄天叟的脸色也越来越青,头上如蒸笼一般冒着热气,活脱脱一具刚从古墓中走出来的僵尸。

又斗了百余招,二人的攻势逐渐慢了下来。玄天叟猛地攻了一招,趁金身蛇闪躲之时,玄天叟身子忽地后退了几步,来到门口的台阶上,拿起一块冰块捂在鼻子上,呼吸了几口,只觉胸口清凉,头脑中也清醒了不少。金身蛇又攻了过来,玄天叟将手中冰块掷了出去,金身蛇也不躲闪,等到冰块飞到他面前,张口咬住冰块,喀喀地吃了起来。

经此一战,二人均已是强弩之末,因此暂时休战,抓紧时间补充一下,玄天叟缺的是呼吸,金身蛇缺的恰恰是冰水。见金身蛇在吃冰块,玄天叟也急忙拿起地上的冰块,捂住鼻子猛地呼吸,不多时,只见金身蛇扔掉手中的冰块,拨出胸口的铁手,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来,眼中忽地又闪出凶光。玄天叟知道,最后的决战已经到来。这一次,已不可能再有胜者。

忽然,咣地一声响,冰窖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少女缓步走了进来。

虽然时节未到盛夏,但天气已然十分燥热,五毒门蜘蛛洞弟子黑英,不小心被蜘蛛叮了一口,虽然红豆及时给她解了毒,但因天气炎热而引起了化脓,须剜肉上药、降温消毒。黑英曾在红豆初进五毒门时,照顾她数年之久,待红豆比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亲,因此二人感情甚是深厚。此时黑英有难,红豆着急异常,但这大热天里,又到哪里去找降温的东西?就在红豆一筹莫展之时,无意间听黄髯公的一名男弟子说,育蛇洞深处有一个冰窖,每年冬天黄髯公都会派人运送大量的冰块藏在里面,但从来没有在盛夏时节用过,此事虽怪,但黄髯公不说,别人也不敢问,而且黄髯公还严格禁止门中弟子进入冰窖。

“舅舅一定是在冰窖中藏了绝密的东西。”红豆本不想去冒这个险,但看看被蛛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黑英,心中顿时拿定了主意。

红豆以尊主的身份,支开了守卫黄髯公卧房的弟子,偷偷将黄髯公卧房内所有的钥匙都拿了出来,带着蜘蛛洞一名曾经运过冰块的中年妇女,来到育蛇洞内,在那名中年妇女的指引下,找到进入冰窖的机关,待她试过第十二把钥匙的时候,一声微响,石壁上裂开了道石缝。红豆知道虽然舅舅不会严惩自己,但对违规进入禁地的弟子,绝不会宽恕,因此吩咐那名中年妇人道:“你到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拿点冰块就行。”那名中年妇人点头应着,指点了里面的机关,退出了育蛇洞。

红豆手执一支火把,进了石缝,顺着台阶慢慢地走了下去,来到石门前,用钥匙开了机关,双手用力推开了石门。

石门吱地一声响,同时惊醒了正在以命相搏的金身蛇与玄天叟。玄天叟站在门口,手里正拿着一大块冰捂在嘴上,忽见石门开了,进来一名拿火把的少女,知道机不可失,手中冰块激射而出,直向金身蛇击去,以阻止金身蛇的进攻,然后纵身一跃,从红豆的头顶跃出石门,逃了出去。

金身蛇纵身追出了石门,但一来他受了玄天叟所发冰块的阻挡,脚步略一缓慢,二来他的轻功本就较玄天叟略逊一筹,待他追到育蛇洞中时,玄天叟已不知去向。金身蛇恨恨地骂了两声,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红豆身上,骂道:“这个可恶的小姑娘,我回去非生吃了她不可。”

红豆本为寻冰块而来,谁知竟从冰窖之中突然钻出两个人来,这一惊当真不轻,直到金身蛇回到冰窖之中,红豆依然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金身蛇一把抓住红豆,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五毒门禁地。”

红豆回过神来,看见了金身蛇那张丑陋的面孔,不知他是人是鬼,脸上更增惧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金身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了红豆的脸庞,虽然带有惧色,却不减风致,依然明艳不可方物,心中忽然淫.心大发,暗想道:“老夫艳福不浅,这个女孩不错,在吃她之前,可以先玩一玩。”意念及此,不由得淫笑了两声。

红豆听他的淫笑声,猛地挣扎起来,喊道:“你是人是鬼?快放开我。”金身蛇道:“我当然是鬼,地狱的恶鬼。你先说出你是谁来,我就放了你。”他虽然心中怒气满腔,淫.心荡漾,但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江湖大派掌门,分得清轻重缓急,决不会贸然下手。

红豆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叫红豆,是五毒门蜘蛛洞的长老。请问伯伯,你到底是谁?”这时她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些,知道面前这人虽然丑陋,却是人无疑,而且身居这五毒门禁地之中,必与五毒门有莫大的干系,因此一上来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你是蜘蛛洞的长老?”金身蛇放开了红豆,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黑蜘蛛哪里去了?黄髯公怎么会让你这个小丫头来做蜘蛛洞的长老?”

红豆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娘哪里去了。她临走之时,将蜘蛛洞长老的位子传了给我。伯伯,你见过我娘,是不是?”

金身蛇此时淫.心渐消,吃人之心也已全无,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你娘,我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我在这冰窖之中,已呆了二十年了,只出去过两三次,每次只呆不到半年时间,什么人也没见着。”声音中透着一股悲伤。

红豆见金身蛇语气伤感,心下不忍,劝道:“伯伯,你不用担心,现在五毒门中我说了算,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

金身蛇心中赞了一句:“这小女孩心肠倒不错。”脸上却无表情,斜了红豆一眼,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是敌是友?”红豆摇了摇头,金身蛇又道:“作为五毒门的长老,行事竟如此幼稚,难怪五毒门的声望一天不如一天了。”

红豆心下歉然,说道:“伯伯莫恼,我只是看伯伯不象坏人,才敢如此说话。若伯伯是坏人,我——”一时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金身蛇问道:“你便会怎么样?”红豆道:“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也决计要与你周旋到底。”

金身蛇哈哈一笑,声音在冰窖之中回荡着,震得红豆双耳嗡嗡直响。金身蛇笑了两声,忽然哎呀叫了一声,原来是牵动了他胸口上的伤。红豆道:“伯伯,你受伤了,让我来替你包扎一下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

金身蛇右手一示意,止住了红豆,说道:“不用了,五洞不通毒术,我可不敢用你蜘蛛洞的药物,这点小伤,还难为不着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从中取了些药粉,放在手掌中,涂在胸口上。

红豆一愣,问道:“五洞不通毒术?伯伯,你也是五毒门中人,是不是?”金身蛇冷笑一声,一挺胸膛,傲然说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二十年前五毒门掌门人金身蛇,便是我。”

红豆闻言吃了一惊,说道:“我曾听舅舅说,金身蛇掌门早已离世,怎么会——”金身蛇道:“你舅舅?是谁?噢,我知道了,就是黄髯公对不对?他说得也算不错,二十年前那个叱咤江湖的金身蛇是死了,现在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废物罢了。”

红豆听他语气,看他脸庞,知道他曾经历过一段悲惨无双的经历,心下不忍,劝道:“伯伯,莫伤心了,一切都已过去了。咱们还会有更美好的生活的,不是么?”

金身蛇看了看红豆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身蛇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毒门的掌门,虽然生性毒辣,但为人也算正直,二十年前的一场拼斗,让他不仅失去了五毒门掌门的位子,而且从那以后不得不蜗居在这小小的冰窖之中,终日与冰块为伴,孤寂冰冷的生活,让他的心已变得象铁石一般,他自认心中已无任何感情,所剩下的只有仇恨与孤独。谁知眼前这个清秀单纯的小姑娘,只短短数语,就让他的心热了起来。他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摇了摇头,说道:“对我来说,已没有明天了。”

红豆道:“不会的,伯伯,现在天下已经太平,江湖上也已没有了仇恨。你完全可以出去走走。”

红豆的几句话,一下子戳到了金身蛇的痛处,他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只是黑暗之中,红豆却没有发觉。金身蛇忍了又忍,按住了自己怒气,平静地说道:“天下再好,江湖再大,也已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红豆问道:“为什么呀?伯伯,你心中是不是还有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的。”

二十年的独处生活,早已让金身蛇养成了沉默不语的习惯,他本不想说,但不知怎的,面对着红豆这样一个后生晚辈,他竟然抑制不住自己一吐为快的冲动。金身蛇紧闭双眼,平静了一下心中的波澜,问道:“你真想听我的故事?”红豆点了点头,金身蛇又道:“我的故事可很长,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的。”红豆道:“我会有耐心听下去的。”

金身蛇道:“好,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红豆拿过一捆冰块间的稻草,分了一半给金身蛇,自己将剩下的一半铺在地上,坐下说道:“伯伯,我准备好了。”

金身蛇道:“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还是五毒门的掌门。咱们五毒门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毒字,但行事光明磊落,势力在江湖上也算排在前几名的,所以门下弟子在江湖上处处受人尊敬。”

“我平生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金龙。龙儿从小聪明伶俐,甚是招人喜爱,不到二十岁便已内外兼修,毒术一流,即使放眼整个江湖之中,龙儿也算得上是少年一代中的佼佼者,我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当时五毒门上下所有的弟子,也从不避讳说,龙儿便是下一代的五毒门掌门人。”

“在龙儿二十岁的时候,我为了锻炼他一下,便派他下山办事,给山东的一个老友送一封信,路途虽远但事情不大。这件在我看来再安全不过的事情,竟让我们父子成为永别。”金身蛇双眼含泪,叹道:“早知结果会是那样,我宁愿让他一辈子都呆在山上。”

红豆没有接话,金身蛇续道:“龙儿一去一年多,杳无消息,我心下不宁,派人到山东去问,老友竟说从未见过龙儿。我一听便呆住了,发疯似的派人出去找,找了大半年,最后在山东登州海边的一座荒山之中,发现了龙儿的尸体。”

“待我赶到登州,龙儿的尸体已经腐烂,但我还是从中发现了不少线索,他是中毒而死,而且下毒之人毒术相当高明,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我取了一些龙儿身上残留的毒汁,带回五毒门研究,发现毒汁是用六种蛇毒配成的,而且中间有一种东海金蛇岛上特有的毒蛇,名叫金龟蛇。”

红豆忽然问道:“伯伯,你不是说没有痕迹么,怎么你又能知道是蛇毒?”金身蛇道:“你忘了我的外号么?我叫金身蛇,虽是五毒门的掌门,但同时也是毒蛇洞的长老。”

红豆恍然大悟,问道:“那后来怎么样?”

金身蛇道:“后来我将五毒门的长老全都找来,向他们说明了事情的真相,众位长老都支持我向东海金蛇岛讨一个公道,只是方式不一。后来我采纳了黄髯公的意见,偷袭东海金蛇岛。原因是东海金蛇岛虽然人数不多,但岛主妙手金蛇精通毒术,而且金蛇岛上地形复杂,如果先礼后兵,一旦翻脸双方闹将起来,对我们很是不利。”

“就这样,我们五大长老带着十几名最出色的弟子,偷偷寻上了东海金蛇岛,打了妙手金蛇一个措手不及。东海金蛇岛历来号称与我们五毒门双雄并立,果然名不虚传,一仗打下来,虽然我们是偷袭,人数上又占了绝对优势,但还是损失惨重,蝎子洞长老死在了妙手金蛇手下,我们一个疏忽,被妙手金蛇逃出了金蛇岛,我带着剩下的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不料半路上杀出了一个风华,就是刚才逃出这里的那个人,东海边上,我们双方一场恶战,风华武功极高,他一出手不仅救了妙手金蛇,而且还杀死了蜘蛛洞长老,不过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妙手金蛇受了重伤,风华也中了我的蛇毒。”

“大战之后,风华与妙手金蛇又逃回金蛇岛,我与黄髯公及蟾蜍洞长老再次杀上金蛇岛,这一次我的运气不太好,刚一上岛,便被风华打入金蛇岛的蛇窠之中,顿时数千条蛇将我团团围住,噬咬着我的身体,若不是我平日里经常与毒蛇打交道,身上对蛇毒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可能早就死在金蛇岛上了。”

“黄髯公与蟾蜍洞长老将我从蛇窠中救了出来,当时我已昏迷过去,黄髯公用他的蜈蚣毒暂时压住了我身上的蛇毒,带我回到了五毒门。我们当初偷袭金蛇岛,本来是带着必胜的把握的,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回到五毒门后,我身上的毒性一次又一次发作,怎么也医不好,黄髯公集合了五洞中的医毒术精华,找到了一个能给我解毒的法子,让我饮下大量药物,然后把我放在火上烘烤,让我身上的毒素随汗排出体外。这样一连烘烤了七七四十九天,总算是将我身上的毒素排干净了,但我的肌肤也受到了严重伤害,大部分的皮肤都被烤焦了,夏天热的时候,汗液排不出来,憋得难受异常。”

“我知道自己虽留下了一条命,但只能呆在寒冷之地,不能活在春夏之季,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于是我将五毒门掌门的位子传给了黄髯公,再授命他选出新的毒蛇洞、蝎子洞与蜘蛛洞三洞长老,自己则在育蛇洞之中造了这个冰窖,待门中事物处理停当后,便搬到这里居住,转眼间已是二十年了。”

红豆问道:“伯伯,我在五毒门中也已生活了三四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过这里?也从来没见过有人给你送饭。”

金身蛇道:“我因肌肤的缘故,不敢吃热饭,而且有人来给我送饭,从育蛇洞中进进出出的,不太方便,也容易暴露我的行踪,因此我便改为生吃,每日里但以毒蛇为食,十几年下来,我已不愿再吃熟食。”

红豆心下大惊,也害怕得要命。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问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伯伯从来没出去过?”

金身蛇道:“这么多年来,我曾出去过两三次,都是在冬天,而且是在附近。只出过一次远门,就是去年冬天,黄髯公请我到漠北走一趟,帮他杀一个人,听说是什么突厥的大可汗……”

红豆闻言“啊”地叫了一声,金身蛇问道:“怎么了?”红豆道:“没什么,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所说他的武功很高。”金身蛇笑了笑,接着说道:“他的武功是不错,在年轻人中算得上佼佼者,但在我面前,不值一提。我这二十年来,独居寒室,日日无事,唯有用练功来消磨时光,因此自觉武功大进,要杀一个年轻人,自是易如反掌,但我一个前辈高人,如果当面出手杀一个后生晚辈,会让人笑话的,再说,我已隐居江湖二十年了,也不愿让人再知道我的踪迹,因此我装扮成一名普通的突厥士兵,只用了一只毒箭,便要了那年轻人的性命。”

红豆问道:“突厥大可汗真是伯伯杀死的?”金身蛇道:“我没亲眼见他死,不过当今武林之中,中了我的蛇毒而不死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他一定是死了,怎么,你没听说突厥大可汗的死讯么?”

红豆道:“突厥大可汗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金身蛇点了点头,说道:“意料之中。”忽然,他歪头看了看红豆,微弱的灯光照射在红豆的脸上,显得明艳无双,金身蛇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一把抓住红豆的胳膊,红豆一惊,颤声问道:“伯伯,你——”

金身蛇道:“我想——”,忽然摇了摇头,轻轻地松开了红豆,脸上却禁不住流露出兴奋之色。

太阳尚未完全被乌云遮住,忽然轰隆隆一阵巨大的雷声响过,竟下起了大雨。这种“雨日同现”的景观,自古便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

玄天叟与金身蛇一场恶战,差点命丧冰窖之中,后得红豆无心之助,逃出育蛇洞,谁知偏又遇上了这场大雨,待他踉踉跄跄地走回租住的农户门口时,浑身已是湿透无遗,他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只轻轻地喊了一声,便晕倒在地上。

众人将玄天叟救进屋中,替他换了衣服,并喂了他半碗姜汤。但玄天叟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而且在半夜时分竟发起了高烧。众人心中皆惊恐无比,玄天叟武功超群,内力深厚,早已到了百病不侵的境界,现在竟发起了高烧,众人除水清外,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学高手,心中自是十分清楚。

“侯兄。”花萝神色凄凉黯然:“师兄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侯进知道她想说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二弟这一次进山遇到了什么人,但从他的脉象看来,他肯定是又中了毒,而且还不轻。”花萝止住了哭泣,问道:“他,他还有救么?”

侯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弟二十年前为了救我,中了五毒门掌门金身蛇的剧毒,而且因为当时大战之时,延误了医治,致使他身上的毒一直未能根除。这二十年来,他身上的毒时时发作,我倾尽全力配制的医药,再加上二弟已臻化境的内力武功,也只能暂时延缓毒性的发作,或是稍稍让他减少点痛苦而已。”侯进说着说着,竟流下了泪水,慢慢地摇着头,缓慢地说道:“二弟这一次中的毒极强,而且他剧斗之余,内力消耗太大,致使新毒旧毒一起发作,已深入脏腑之中,恐怕连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嗡地一声,花萝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摔倒在地上。水清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花萝静了静神,回头看了一眼玄天叟,问道:“侯兄,师兄这是中的什么毒?又是谁出的手,你能看出来么?”

侯进道:“我正感到奇怪呢,二弟中的毒,竟然与他二十年前中的毒极其相似,仿佛是同一个人出的手。”花萝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是五毒门毒蛇洞的人出的手?这不可能吧,金身蛇已死了二十年了,无牙蛇也已远走西域,毒蛇洞中的人,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侯进摇头道:“二弟的铁手装了二十年了,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这一次竟然被迫抛了出去。所以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但我知道,此人一定不得了。算了,我们也不必再猜了,等二弟醒来后,我们一问便知。”顿了顿,又道:“我要去为二弟再配两副解药,你们轮流守在他身边,一刻也不要离开,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待侯进走后,花萝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自己守在这里就行。”梁若青道:“师父,我和你一起守着。”花萝道:“不用了,我自己就行。”梁若青还想说什么,水清一拉他的衣袖,梁若青顿时明白了过来,说道:“那好,我先去休息了,师父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唤我便是。”

众人走后,一切都归于沉寂。花萝扶玄天叟喝了药,然后静静地坐在床前,握着玄天叟的右手,凝视着玄天叟的脸庞。睡梦中的玄天叟,是那样的安祥,除了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膛外,全身一动也不动,一点也看不出江湖绝顶武学高手的影子,倒象是一个宁静沉稳的大男孩。

花萝静静地坐着,过去二十年间的往事,又一幕幕地闪现在脑海中,二十年间的生死苦恋,二十年间的恩怨情仇,都如一缕缕轻烟,早已化进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最后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个静静躺着的男人。这个男人,曾是自己最刻骨铭心的爱恋,但也曾因爱生恨,与自己分离二十年之久,自己历尽艰难,最终以一条胳膊作为代价,才得以与之再续前缘。谁知造化弄人,当这个男人最后静静地躺在自己眼前、再也不会离开之时,竟已命不长久。

甜蜜与哀伤、仇恨与爱恋交织在一起,在花萝的脑海中不断地翻滚着,但她的脸上却平静如镜,仿佛已经入睡的模样。只是当微风吹过,油灯的火苗随风而舞的时候,才会从她的双眼之中,闪现出一丝泪光。

天刚微亮,梁若青便从睡梦中醒来,他走到玄天叟卧房的窗外听了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猜想玄天叟与花萝还未睡醒,梁若青不敢打扰二人,先去看了看无影驹,后走到院外的山坡上练了会儿功夫,待天大亮后才回到院中。此时水清与寒梅师太都已坐在院中,单不见侯进。水清见梁若青回来,一指玄天叟卧房,说道:“梁大哥,他们屋内什么动静也没有,我们也没敢进去,只等你回来呢。”梁若青道:“师父守着三师伯,怕是很晚才睡,咱们左右也无事,就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吧。”

三人坐在院中,轻声地聊着天。不一会儿,农家主妇到厨房中去准备早饭,水清跑了过去帮忙,过了小半个多时辰,水清回来说道:“早饭已准备好了,咱们是不是要招呼三位前辈用餐?”梁若青道:“侯老伯潜心给三师伯研究解药,怕是不会出来与我们一起吃,他的早餐,我一会儿给他送到房中,我先去喊师父。”走到玄天叟卧房窗外,大声喊道:“师父,要吃早饭了。”

梁若青连喊了两声,房内竟没有人回答,梁若青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他猛地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忽然间,梁若青愣住了。

水清与寒梅师太跟进房内,见到眼前的情景,也吃了一惊:只见花萝静静地坐在玄天叟床前,双手握着玄天叟的右手,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塑像,而她的一头青丝,竟已变得花白如雪。

花萝年纪不足五旬,且内功深厚,单从容貌上看,仿佛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尤其是一头青丝,乌黑浓密,散开如瀑布流翻,是玄天叟一生的最爱。当年二人因情生恨,玄天叟一去不返,花萝托名出家,将一头秀发,包进僧帽之中近二十年,直到二人重逢和好,她才扔掉僧帽,让这头秀发重见天日。谁知现在,这头让她最引以为自豪的秀发,竟然只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它所有的模样。

“师父,你的头发——”梁若青愣过神来,大叫了一声,花萝转过头来,看了梁若青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梁若青扑了过去,跪倒在花萝面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青儿,不要哭了,我没事。”花萝叹了口气,扶起了梁若青。梁若青道:“可是,你的头发——”花萝伸手从腮边拉过来一缕头发,仔细看了看,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白了就白了吧,师兄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留着它还有什么用?”

众人都默然了。梁若青曾听雪君讲过,古代曾有一个叫伍子胥的人,因为被人追杀无法顺利通过文昭关而愁得一夜白头,当时梁若青听这个故事时,还嘲笑过雪君,说她只会以讹传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中愁白了头?没想到昨日的故事尚未忘记,故事中的情景便已真实地发生在了眼前。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昨夜那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之中,花萝的心中曾经经历了多少愁绪与哀伤。

正沉默间,侯进端着一小碗药汤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花萝的头发时,也是微微一惊。花萝笑了笑,梁若青接过药碗,给玄天叟喂了下去。侯进道:“二弟喝了这碗药,应该能退烧了,但他能不能今天醒过来,我却没有把握。”花萝吃了一惊,问道:“侯大哥,难道师兄他今天还不能醒来么?”侯进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一切完全和侯进所估计的一样,天未过午,玄天叟的烧便退了下来,但却依旧昏迷不醒。到这时候,就连水清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花萝更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只是守在玄天叟的床前,默默地看着玄天叟,仿佛那是一个总也看不够的宝贝。

到了第三天早晨,天还未大亮,花萝趴在床边上,迷迷糊糊中忽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也没有在意,但后来她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只见玄天叟眼含泪珠,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师兄,你醒了。”花萝竟喜极而泣。玄天叟笑了笑,声音微弱:“师妹,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全白了?”花萝举手拢了拢腮边的头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笑道:“师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好不好?”玄天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不饿。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呀?”

花萝低下了头,脸上现出一丝少女一般的羞涩,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玄天叟道:“师妹,苦了你了。我睡了很长时间吧?”花萝道:“也不算很长,不到三天。”玄天叟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师妹,我这一次怕是真得不行了。我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花萝道:“师兄,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出来说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拒绝你。”玄天叟道:“我想回绝情岭看看。”

花萝低下头去,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过了一会儿,花萝抬头道:“好,师兄,我答应你,咱们今天便走,回到绝情岭去。从今此后,管他什么江湖恩怨、家国情仇,与我们再无半点瓜葛,我们两个便老死在绝情岭上,这一辈子再也不离开那里了”

玄天叟拉住花萝的手,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师妹。”花萝点了点头,用力握了握玄天叟的手,二人从心里都觉得,这一生再也不会分开。

院子里有了声响,众人都已起床。玄天叟道:“师妹,你扶我起来。”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到院中,梁若青无意中看到二人,惊喜道:“师伯醒了?”忙过来行礼。玄天叟对他笑了笑,转身对侯进说道:“侯兄,我和萝儿要回绝情岭去,有件事想托付给你。”侯进道:“二弟有事但说无妨。”玄天叟道:“咱们带来的那对凤蝶,离开蝶羽树便不能存活,这样世间少有的品种,不能绝在我们手里,麻烦侯兄将它们送回龙雾谷。”侯进叹了口气,说道:“二弟放心便是。”

玄天叟转身对梁若青道:“青儿,我本想留下来,帮你寻回你妻子,但现在我自身难保,恐怕让你失望了。希望你能理解。”梁若青心中一阵感动,他看了看玄天叟虚弱的身形,又看了看花萝疲惫的脸色,说道:“师父,师伯,弟子不才,愿护送你们回绝情岭。”

花萝明白梁若青的意思,心中也十分愿意他与自己同行。玄天叟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不堪,自己一介女流,路上确实需要有人相助。但雪君被黄髯公掳走后,一个多月了音信皆无,他二人夫妻情深,自己又怎能忍心让梁若青不管妻子、随自己而行?她稍一犹豫,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梁若青看花萝犹豫的神色,也明白她心中的意思,说道:“师父,黄髯公掳走雪妹,只为要挟弟子,因此雪妹并无生命之忧,请师父尽管放心便是。此去绝情岭,山高路远,弟子实在放心不下,就请师父答应弟子。”

寒梅师太插言道:“是呀,梁若青说得对,风大侠现在需要人照顾,你自己路上也忙不过来,就带上梁若青,让他尽一下孝心吧。”

花萝还在犹豫,玄天叟忽然说道:“师妹,就让青儿与我们同行吧,我还有事要告诉他呢。”花萝点了点头。

梁若青喜道:“多谢师伯。”回头对水清道:“水清妹子,麻烦你与师太先回百花谷,告知她们雪妹的下落,好让她们放心。另外,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一下忙。”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二师伯的骨灰,存放在百花谷中。二师伯在遗信中已言明,身后要长眠于庐山之中,这一次我跟随师父师伯去绝情岭,那里离庐山已然不远,麻烦你回百花谷后派一名弟子,带着我二师伯的骨灰,到九江等着我,待我送师父师伯到绝情岭后,便到九江拿二师伯的骨灰。”水清应着。

六人稍加收拾,给农家主妇留了点银钱,与他们挥手告别。不多时来到汉水边上,侯进回龙雾谷,寒梅师太与水清回百花谷,三人正是同路,需要过汉江走陆路向北而行。梁若青等三人去怀玉山绝情岭,要顺着汉水走水路南下。六人在汉水边洒泪而别。

侯进与玄天叟相交二十年,深知玄天叟的脾气性格,此时虽然知道他已命不久长,这次极有可能是二人今生最后一面,但却丝毫不露于表,只是轻声叮嘱了几句,便扛着盛放凤蝶的木箱,跳上渡船与寒梅师太、水清一起过汉水而去。

梁若青到江边租了一条大船,扶玄天叟上了船。花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青儿,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物事,你与你师伯先在船上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跳下船离去。

梁若青与玄天叟走进船舱之中,玄天叟道:“青儿,你去向船家讨些纸笔来,我要写点东西。”梁若青应着,到舱外向船家讨了些纸笔,交给玄天叟,玄天叟坐在木桌前,吃力地写着,不多时便已大汗淋漓。梁若青道:“三师伯,你休息一下,我来替你写,好不好?”玄天叟点了点头,坐在旁边的座位上,梁若青铺开纸笔,玄天叟慢慢地口述,梁若青飞快地写着,隐约中只记得象“气沉丹田”、“吐纳六次”等词语,知道玄天叟是在写一本武功要诀。

过了约一个时辰,梁若青已写完十张白纸,玄天叟道:“累了吧,咱们休息一会儿。”梁若青站起身来,稍作休息,问道:“三师伯,这是你独创的武功心法吧。”玄天叟笑了笑,说道:“算是吧。”转身从身旁拿了一段碗口粗的圆木,问道:“青儿,以你的功力,用五指的力量,能不能抓透这段圆木?”梁若青接过圆木,反复看了一下,是那种质地特别硬的铁梨木,摇了摇头道:“抓不透的。”玄天叟道:“你试试看。”

梁若青将圆木放在桌子上,内力流转,凝聚在右手五指之上,一记鹰爪功用力抓了下去,一声微响,梁若青的右手五指均戳进了约两个指节,拔出手指时,梁若青感觉到了一丝疼痛。玄天叟笑了笑,赞道:“依你的年纪,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走到桌边将梁若青所写的白纸拿起来,从中抽出一张递给梁若青,说道:“你仔细看看一这段,再戳一下试试。”

纸上内容不多,约有百十个字,梁若青仔细看了看,坐下依照纸上所写运转内力,过了约一柱香功夫,梁若青站起身来,右手猛地击出,咔嚓一声,竟将那段圆木抓下一把木屑来。

怎么会这样?梁若青一时竟愣住了,久久回味着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好俊的功夫。”一个声音自舱外传了进来,接着一声“船家,开船吧。”花萝走进船舱来,肩上扛着一个大木箱。玄天叟问道:“师妹,这木箱中盛的是什么?让您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花萝微微一笑,说道:“青儿,你能猜得出来么?”梁若青笑着摇了摇头,花萝道:“你打开来看看吧。”

梁若青掀开木箱盖子,突然间愣住了。

木箱之中躺着一位红衣少女,竟然是红豆。

一阵秋雨飘过,江面上烟雨蒙蒙,远处不时传来一丝丝寒蝉的叫声,空旷的江面上,只有梁若青所乘坐的一条大船顺流而行。

玄天叟问道:“师妹,你将这小女孩掳来,却是何意?”

花萝道:“黄髯公抓走了雪儿,我们又一时间无力将她救回,我只有出此下策。”

玄天叟道:“你是想用这个小女孩换回雪儿?这个主意可行,只是,我们要回绝情岭,山高路远,带着她却不太方便,况且,这个小女孩心肠还好,又是后生晚辈,我们因为与黄髯公间有恩怨,却将她也牵扯了进来,是不是对她不太公平?”

花萝道:“这两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方能再回来,时间漫长,我怕雪儿会出意外,因此给黄髯公留了封书信,警告他一定要善待雪儿。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小女孩是黄髯公的外甥女,相信他会有所顾忌的。”

玄天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红豆,说道:“你说得对。不过你用独门手法点了她的穴道,这一路来又颠簸异常,恐怕对她的身体会有伤害。青儿,你先解了她的穴道吧。”

梁若青点了点头,伸手解了红豆的穴道。红豆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神色茫然,待她看清了面前的梁若青时,脸上顿现惊喜之情,喊了声:“大——”,眼睛的余光却又看见了玄天叟与花萝,生生地将一个“哥”字收回了口中。

花萝一指红豆道:“青儿,她所带着的那把宝剑,是你的吧?你快收回去吧。”

梁若青这才看清,红豆的背上用红色丝带斜绑着一把长剑,正是自己的风流宝剑。梁若青看了看花萝,又看了看红豆,只见她的眼中现出一股企求的神色,梁若青明白她的心思,说道:“师父,这把宝剑是我借给她的,我们约定的期限还没有到呢,而且我现在还带着雪妹的这把合欢剑,如果再带上风流剑,不太方便,就让她先带着吧,等期限到了,我再收回。”

红豆的脸上现出感激的神情,她对着梁若青微微一笑,梁若青轻轻地点了点头,二人的动作虽小,却未逃过花萝的眼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随你便吧,只是你要防着她些,毕竟这把宝剑太过锋利,也太过扎眼。”

玄天叟道:“师妹,我有些饿了,你帮咱们大伙弄点吃的吧,让这位红豆姑娘也帮你一下。我和青儿还有些事情要谈。”花萝知道他要将自己的武功心得传给梁若青,道了声好,与红豆一起走出了船舱。

梁若青走到桌前坐下,玄天叟口述,梁若青书写,二人合力将玄天叟一生的武功心法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玄天叟的武功虽然师出逍遥子,但他跟随逍遥子的时间并不很长,因而逍遥子的很多精妙绝伦的上乘武功,他并未学到。他那一身傲视天下的神功,少部分来自于他所结识的前辈高人,绝大多数则是以师门武功为基础、自己独创出来的。

玄天叟武功未成之时,便因故失去了左手,后来虽然偶遇能工巧匠,为他安装了一只铁手,但终不如人手灵活,与人对敌之时,尚未动手便已在招数掌法上处于劣势。所以在他独创武功之时,只能设想以单一的右手制敌,而且要尽量走“弥补掌法招数之不足,增强内力以取胜”的路子。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头脑之中突发灵感,将两只胳膊的内力聚加在一只手上,从而达到了“全身内力不增,右手内力加倍”的效果,后来经过几年的苦练,他已能达到将全身内力聚集在一起、以右手上超强的内力克敌制胜的水平。玄天叟将自己这一独创的武功心法命名为“玄天心法”,其核心便是聚集全身内力,单以右手攻敌。这种做法虽然威力奇大,但也有一个致使的缺陷,那便是当他将全身内力聚集在右手之上时,右手上的力道增加了几倍,但身体其它部位的内力也同样减少,有时甚至达到难以自保的地步。所幸其师逍遥子轻功天下第一,玄天叟虽然所学时间甚短,但已学到了其中的精髓,他将师门轻功与自已独创的武功心法结合起来,与人对阵之时,身如轻燕、似鬼魅,以独步天下的轻功周旋于对手周围,以聚集全身内力的右手伺机攻击对手。这一独创本属完美,但在他未完全练成之时,便偶然遇上了五毒门进攻金蛇岛之事,出于义愤,玄天叟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侯进,一拳击毙五毒门蜘蛛洞长老,但自己也因武功未大成、躲闪不及而中了金身蛇的剧毒。

除了“玄天心法”之外,玄天叟还独创了两种掌法,一名为“绝情掌”,另一名为“怀玉拳”,走的都是不重掌法变幻、单倚内力制敌的路子,限于单手的缺陷,这两种掌法威力一般。玄天叟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长,所以也一并让梁若青记了下来。梁若青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玄天叟的武功心法记述完毕。当梁若青记完最后一个字时,玄天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仿佛虚脱了一般。梁若青整理好所记录的文稿,转头偶尔看了一眼,不觉大惊,只见玄天叟神情疲惫、面容苍老,仿佛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之中,一下子老了十余岁一般。

大船沿着汉水顺流而下,虽然速度很快,但要到达鄱阳湖,也用了大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之中,玄天叟先让梁若青将自己的武功心法牢牢背过,再手脚比划着加以指导,纠正梁若青在练习中出现的问题。花萝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来打扰二人,红豆也只默默地帮助花萝准备饮食,从不多说一句话,有时走过梁若青身过时,也只是对他微笑一下,一闪而过。

大船在九江附近驶离长江,进入鄱阳湖,这里离怀玉山绝情岭已然不远,玄天叟与花萝的脸上,明显显露出激动的神色,但玄天叟的身体却与日俱差,待大船驶过茫茫湖泊、岸上的景象已在眼前之时,他竟只能躺在船舱之中,连坐都坐不起来了。这种情形,即使梁若青背负着他,也难以上到绝情岭,梁若青与花萝商量着,决定不急着上山,先临时在湖中等待两天,看看形势再说。

一连两天,玄天叟一直躺着,神情颓废、面如僵尸,丝毫没有好起来的希望,花萝与梁若青皆心中急躁、度日如年,到了第三日,花萝说道:“青儿,咱们不能再等了,你师伯这个样子,我怕再等下去,恐怕——。”说着摇了摇头,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梁若青何尝不明白,说道:“好的,师父,明白我们便上山,即便是累死,我也要把师伯背到绝情岭。”

怀玉山地处偏僻,野兽众多,为防意外,这一夜众人依然宿在大船中,大船停在离岸三五里的湖中。半夜之时,梁若青与红豆都已睡熟,船家也已不见了踪影,花萝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睡,索性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天上月如明镜,将月光洒在湖面上,竟如白昼一般明亮。远处的山林之中,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吼叫。

“师妹,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一个声音忽然从花萝身后传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将花萝震呆了,她猛地回过头来,如水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正是已病入膏肓的玄天叟。

“师兄,你好了?”花萝看着玄天叟如铁塔般稳稳地站在甲板上,丝毫不见疲惫颓废的迹象,心中大喜,一个纵身,钻进玄天叟的怀中,玄天叟微笑着伸手搂住了她。

花萝喜极而泣,颤声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师兄,你知道么,这些天来,看着你的样子,我好担心,也好害怕。现在看你好了,我又好欢喜。”玄天叟微笑道:“你怕什么?我这不是在这里好好的么。”花萝又看了看玄天叟的脸,见他脸色红润,完全是一副健康的神色,放下心来,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今天下午你还显得身体虚弱,现在怎么好得这么快?”玄天叟道:“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来,我一直浑浑噩噩的,仿佛做了一场梦,不知身在何处,梦醒了后,便在这里了。”花萝道:“自你身体不好后,我一直在企求上苍保佑你,也请求师父他老人家能帮你一把,现在你好了,应该是上天显灵了。”玄天叟低头吻了吻花萝的额头,说道:“感谢上天,感谢师父,也感谢你了。”

二人相拥着,过了良久,才分了开来,携手坐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听着耳边的清风,只觉人生若能如此,便不应再有所企求,这简简单单的夜景,便已是世间最美丽的景色。

玄天叟道:“师妹,我们相识已有三十多年了吧。”花萝道:“三十二年了,不过中间有二十二年没有见过面。”玄天叟叹了口气,说道:“都怨当时我们太年轻,太任性,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便让我们把一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白白地浪费掉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后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离开你,我要守在你的身边,一直到老死。”

花萝听他表白心中的话,想想自己年轻时的情景,一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竟在那无尽的孤独与无奈中悄悄地远逝而去,心下不觉得委屈而伤感。但想想玄天叟身体刚刚恢复,不宜过多受刺激,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们现在也不错呀,上天还是对我们很眷顾的。”

玄天叟道:“是呀,上天对我们真的很眷顾,我们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但最后却能相守在一起,我们真得应该感谢上苍,更要懂得珍惜。”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们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你说是不是?”花萝道:“那是当然,我们要好好地活着,要把以前浪费掉的好时光都补回来。”

二人相依相偎,诉说着往事,一时间竟柔情似水,缠绵不已,不知不觉已过四更时分。花萝心情很好,心中多日来积聚下的郁闷一扫而光。这一段时间以来,玄天叟身体欠佳,花萝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吃饭睡觉也甚少,早已疲惫异常,只是凭着心中的一股信念,硬撑到今天。现在见玄天叟已恢复如昔,心中的一块大石猛地落了地,顿觉浑身软绵绵的,不住地打起哈欠来。玄天叟道:“你累了,咱们便回去休息吧。”

花萝急道:“我不困,咱们再说说话。”眼前的好事太过突然,她怀疑自己现在是在梦中,害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再醒来时又要看到玄天叟沉疴难医的模样。玄天叟笑了笑,说道:“好,你不愿回去休息,咱们便坐在这里,你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咱们再说话。”语气竟百依百顺、温柔至极。

花萝握着玄天叟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努力使自己睁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玄天叟说着话,但过不多时,便已昏昏睡去。

“师父。”一声喊叫,将花萝从睡梦中惊醒,天已大亮,阳光虽然柔和,但也耀得人睁不开眼睛,花萝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面前一脸焦急的梁若青,问道:“什么事?”梁若青焦急地说道:“师父,您怎么在这里睡觉?你可看见过三师伯?”

啊地一声,花萝这才发现,甲板上只有自己,玄天叟已不知去向。她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刹时间将她的睡意全部赶走。花萝猛地站起来,说道:“我们昨天晚上还说话来着,我去找找。”身子如箭一般,窜向船舱之中。

“我们已经找过了。”梁若青喊着,跟在花萝的身后,与她一起找着。他们所租的这条船虽然不小,空间却有数,上下两层,上层连着甲板,有三个小房间,是住人的地方,下层是一个宽阔的空间,被船主人当作仓库来用,盛着些杂物,此时船主人正在里面做饭。花萝发疯似地找遍了船上所有的地方,却未发现玄天叟的踪影。

“你知道你三师伯在哪里,是不是?”二人回到甲板上,花萝已是满脸绝望,她回身一把抓住梁若青,说道:“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

其实,此时的梁若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玄天叟病重难治,如果死在花萝面前,花萝一定接受不了,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悄然离去,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等待死亡的来临。此时大船仍在湖中,远离岸边,玄天叟重病缠身、内力已失,是没有能力一跃而上岸的。所以,梁若青一边摇着头,说道:“我没见过三师伯,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湖水中瞟了一眼。

梁若青动作虽小,却没逃过花萝的眼睛,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梁若青的心思,也明白了事情的因果,她放开梁若青,一步步向船边走过去,嘴中喃喃地说道:“师兄,你等等我,我来了。”纵身一跃,便向湖水中跳去。

梁若青大惊失色,他来不及多想,纵身一把抓住了花萝的衣衫,将她硬硬地拉住。花萝回身右掌直向梁若青手腕切了下来,梁若青知道师父的功力,不敢硬接,放手转身,窜到船边,挡住了花萝的投湖之路。

花萝此时因玄天叟之事而伤心过度,心智已是大乱,头脑中也已混沌不堪,她见梁若青挡在面前,也不多想,出手直向梁若青前胸袭来,掌力凌厉无比,手下丝毫不留情义。梁若青此时已脚踏船舷边缘,再无退路,若闪身躲开,花萝必然趋势跃入湖中,到时再也没有相救的可能。意念及此,梁若青一咬牙,决定要硬接花萝这一招,他宁可打伤师父,或是被师父打死,也不愿看着师父在自己面前跃湖自尽。

花萝的右掌已离梁若青不足半尺,梁若青猛地双掌齐出,突然间,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玄天心法”不自觉地出现在他的思想之中,他左手微缩,右手直击,将全身内力全聚集在右掌之上,硬接了花萝这一掌。二人双掌一碰,随即分开,竟是势均力敌。

梁若青一掌挡住了花萝的攻势,不禁有些发愣,他没有想到,玄天心法威力竟是如此巨大。就在他暗自惊喜之际,花萝又猛地扑了上来。梁若青的玄天心法尚未纯熟,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花萝手下也不留情,竟趁梁若青慌乱之际,一掌击在他的前胸之上。这一掌威力极大,饶是梁若青内力深厚,也感觉到内脏震动,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梁若青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竟喷得花萝满脸满身。随即梁若青缓缓地倒在了甲板上。

一股鲜血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花萝突然清醒过来,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梁若青,心中内疚不已,上前试了试梁若青的脉博,感觉并无大碍,柔声说道:“青儿,你这是何苦?”

梁若青见师父清醒过来,心下高兴,说道:“师父,弟子无能,——”话语未完,花萝轻轻地抚摸着梁若青的头发,说道:“青儿,你心地太过善良,以后可要小心才是。”顿了顿,又道:“青儿,师父本想多照顾你几年,恐怕不能够了,以后师父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站起身来,低吟道:“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愿作阳春曲,宫商长相寻。师兄,我来了,你等等我。”纵身一跳,犹如一只飘舞的蝴蝶,轻轻地落进湖水之中。

“师父——”梁若青大声喊着,声音悲怆而无奈,远处的群山传来一阵阵的回声,在他的耳边不住地响着。梁若青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哇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一缕低沉清幽的琴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如泣如诉,时断时绝,悠悠地传入梁若青的耳中。梁若青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有一束耀眼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耀得他有些眼花。

梁若青揉了揉双眼,努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不大的山洞之中,地上摆放着一些瓦罐铁锅之类的用具,自己则躺在一张草席之上。

琴声依旧传来,梁若青正欲站起身来,却感觉胸口有些疼痛。他知道自己中了花萝一掌后,受伤不轻,不敢大意,在草席上坐好,运了一会儿功,感觉稍好些,才慢慢地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未到洞外,便有一缕烤肉的香味传来,顿时间食指大恸,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山洞正对着鄱阳湖,一阵阵清风从湖面上吹来,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湖边的一块大圆石上,有一名少女正专心抚琴,一袭白衣,长发披肩,侧影清秀绝伦,正是红豆。

梁若青慢慢地走到红豆身后,也许是他受伤后脚步沉重,未到红豆身边琴声便戛然而止,红豆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纵身跳下圆石,说道:“大哥,你醒了。”

梁若青问道:“我记得咱们是在船上,怎么会到了这里?这是哪里呀?我师父呢?”

红豆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这里是在鄱阳湖边上。你师父水性不错,她跳到湖中后游了很远,直到我看不见她了,也未见她有丝毫的疲惫之态同,想来应该能安全上岸。昨天你在船上晕倒了,多亏了那对好心的船家夫妻,他们帮我把你抬到这里,还送了我不少东西。”

梁若青道:“我看到山洞里面有不少生活用品,也都是他们送的么?”

红豆道:“那倒不是,那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他们在船上生活的必需用品,又怎么会送了给我?再说,他们夫妻二人风餐露宿,长途跋涉,也赚不了几个小钱,我又怎么会白要他们的东西?那些东西,是我从他们手里买下的,我怕你一时好不了,所以干脆将他们船上的生活物品都买了下来。”

梁若青笑道:“那他们以后用什么?你这不是害了他们么?”

红豆扑哧一笑,说道:“我的越王殿下,你真是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了。我给了他们钱,他们不会找个地方再买么。”

梁若青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突然哎哟一声,手抚胸口,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

红豆知道梁若青因笑牵动了胸口的内伤,柔声问道:“大哥,你的伤还好吧。”

梁若青久久没有回答,他通过自己的内伤,想起了师父与师伯,不禁泪流满面。红豆明白他的心思,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他静静地站着。

过了良久,忽然一股细微的糊味钻进二人嗅觉之中,红豆一拍脑袋,说道:“坏了,我还烤着肉呢。”纵身窜到圆石的另一边,拿过一只串在树枝上烤熟的野兔,一脸的懊悔之色,说道:“我们今天要吃烤糊的野兔肉了。”梁若青道:“你先把兔肉给我,我快饿得不行了。”

红豆一脸迟疑,将烤野兔递了过来,梁若青扔掉树枝,微微估计了一下,撕了一条没有糊的兔腿,递给红豆,说道:“这条兔腿够你吃了吧,剩下的都归我了。”

红豆知道他在抢着吃烤糊了的部分,心下感激,说道:“我吃不了之么多,你先吃,剩下的给我就是。”

梁若青道:“那怎么能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饿坏了你,不能帮我烤肉,我可要活活饿死了。”

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已将一只野兔吃完,梁若青抹了抹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说道:“味道很不错,只是小了点,如果是一头鹿就好了。”红豆想起二人初识之时一起烤鹿吃肉的情景,心头一阵甜蜜。

二人所呆的这个地方,面朝鄱阳湖,背靠一座大山,山上林密潮湿,野兽众多,红豆虽不敢到密林中去打猎,但仅是守在湖水边,便有不少到湖边喝水的小动物自投罗网,再加上湖水之中的鱼虾龟蟹,二人食物自是不成问题。梁若青所受的内伤并不太重,养了十余日便已无大碍,只是偶尔会想起师父,心下仍是伤感不已。

这一日中午,梁若青练功结束后,看见洞中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碗炖肉,散发着一阵阵香气,一时忍耐不住,端起来一扫而空,只觉得这肉别有一番风味,与往日所吃的肉不太相同。不一会儿红豆走进洞来,梁若青问道:“红豆,这是什么肉呀?怎么味道怪怪的。”红豆笑道:“你猜猜看。”梁若青连猜了七八种野兽,都不正确,心下吃惊,问道:“不会是老鼠肉吧?”红豆笑道:“那倒不是。这是蛇肉。”

啊地一声,梁若青惊叫出声,同时觉得腹内肠胃翻滚,仿佛要将刚吃下的食物吐了出来。红豆笑道:“你不用害怕,蛇肉虽然听着让人恶心,却是世上少有的美味。”梁若青道:“即使再美味,我也不想吃,也就你们五毒门的人,才拿它当宝贝。”红豆道:“你这话只对了一半,我们五毒门的人,也不全吃蛇肉的,只有毒蛇洞的弟子,才吃蛇肉。”

梁若青奥了一声,忽然感觉红豆的话有问题,但到底是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问道:“那你们蜘蛛洞平时都吃什么,难不成是吃蜘蛛?”

红豆笑道:“这次你说对了,我们平时就经常吃蜘蛛。”梁若青觉得肚内翻滚得更厉害了,只得用手按住胸口,运内力强行压住。

红豆道:“世人对蜘蛛都有偏见,其实蜘蛛不仅可以吃,而且还可以入药,可以称得上是世间一大宝。”

梁若青道:“好了,妹子,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我可要吐了。”

红豆笑道:“看来,你和世间别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梁若青笑道:“那是当然,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嘛。”

红豆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不,你在我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梁若青见她真情流露,怕她再说出情话来,自己控制不住,说道:“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个疑问,但忘记了是什么了,你帮我想想。”自己心中的问题,却去问别人,梁若青此话明显有问题,红豆却不觉得奇怪,问道:“是有关什么的,蛇肉?还是蜘蛛?”梁若青道:“对,是蛇肉。我正想问你,你说五毒门中只有毒蛇洞的弟子才吃蛇肉,可你现在——”红豆道:“我现在也吃了蛇肉,对不对?”梁若青道:“是呀。难道你没吃么?”红豆笑道:“我肯定也吃了,如果我不吃,只给你做了吃,你恐怕会说我是给你下毒了。”梁若青讪讪地道:“那怎么可能?咱们无怨无仇的,你怎么会给我下毒?再说,即使你给我下毒,我也——”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好,改口道:“我也能闻得出来。”

红豆扑哧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厉害,你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什么也不会瞒过你的法眼。”随即转过身子去,踱了两三步,仿佛在作一个决定,梁若青不知她要说什么,也不便插话,过了一会儿,红豆转回身来,说道:“大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吃蛇肉么?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新近拜了一个师父。”梁若青道:“那可要恭喜你了,你拜的师父,一定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吧。”红豆摇了摇头,眼望着远处水天一色的鄱阳湖水面,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梁若青暗自吃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豆,你不要再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吧。”红豆收回目光,直直地看着梁若青的脸庞,笑道:“你不用太担心,事情也不算很坏。我新拜的师父与你们还有些干系,他的名字叫金身蛇。”

“金身蛇”三个字一出口,梁若青脸色大变,这个人曾经让玄天叟身受重伤,直接导致了玄天叟的失踪,也间接导致了花萝的投湖,没想到红豆竟会拜他为师。梁若青一把抓住红豆的胳膊,颤声问道:“红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豆解释道:“那一天,我到育蛇洞的冰窖中去取冰,无意中遇到了一个相貌丑陋的人,他开始时对我相当无礼,后来听说我是蜘蛛洞长老后,才放开了我,但却要求我拜他为师,否则就要吃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拜他为师。”

梁若青道:“那人便是金身蛇?听说他因故不能出汗,因此只能生活在寒冷的地方?”红豆道:“是的,他是二十年前在进攻东海金蛇岛时被毒蛇咬了,后来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全身肌肤全部脱水坏死,夏天也出不了汗,所以只能生活在寒冷的地方。”

梁若青道:“听起来也挺可怜的,不过,这种人也算是咎由自取。当年东海金蛇岛虽然与五毒门双强并立,但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个金身蛇作为五毒门的掌门,为了能独霸江湖,秘密袭击金蛇岛,最后弄得两败俱伤,怨不得别人。”

红豆摇了摇头道:“事情并不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当年金身蛇师父只所以进攻东海金蛇岛,是因为他的独生爱子就是死在金蛇岛门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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