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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君轻轻地哭泣着,牡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师妹,不要哭,我就要去见信哥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只是,我放心不下林儿——”

梁若青冲进牡丹的卧房中,将白林抱了出来,放在牡丹怀中。牡丹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脸上露出母亲特有的温柔:“林儿,娘亲就要去了,其实娘亲也舍不得离开你,娘亲也想好好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学好,但老天不给娘亲机会,老天要让娘亲到另一个世界里去陪着你父亲,他一个人在那里孤单得很,所以娘亲一定要去,都是娘亲不好,你不要怪娘亲……”说着,紧紧地将白林抱在怀中,一串清泪从她眼中滚落下来,洒在白林那幼小的脸庞上。

雪君不忍再看,将头扭了过去,眼泪却无声地流淌。

也许是牡丹抱得太紧,也许是牡丹的眼泪淋醒了他,白林突然大声哭了起来。牡丹轻轻地亲了亲白林,续道:“林儿,娘亲走了以后,你要听雪君阿姨的话,好好练习武功,做一个象你父亲那样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完,用力抬起头来,问道:“师妹,我想托你们一件事情——”雪君擦干眼泪,回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的话,我们一定会办到的,你放心便是。”梁若青也说道:“牡丹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象对待泰儿一样对待林儿的。”牡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们,我要说的不是林儿的事。我——我是想,等我死了以后,不要把我和信哥埋在地下……”忽然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雪君心生狐疑,问道:“师姐,你难道不想与白大哥合葬在一起?”牡丹声音微弱,看得出她正在努力与死神作最后的斗争:“我想让你们把我俩葬在冰中,透明的冰中,能从外面看得见脸的那种,等林儿长大以后,你们带他来看看父母的脸,再把我们葬在土里——”又是一阵伴随着鲜血的咳嗽。

雪君恍然大悟,说道:“师姐你放心,离这里不远的山崖上,有一个小山洞,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寒冰,我们便把你们凝在冰里面,合葬在那里,如何?”

牡丹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神色,轻轻地说了声好,便又低头去看儿子。此时白林依然大哭不已,牡丹想紧抱住儿子,手上却已没有了力气,雪君伸手帮她将儿子抱在怀中,牡丹直直地盯着儿子,她多想再多抱一抱儿子,再多看一眼儿子,再多给儿子喂一次奶,但老天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轻轻地,牡丹嘴里传出了一丝小曲,虽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但众人还是听得分明,那是一首唱给婴儿的催眠曲,柔柔地,缓缓地,丝毫听不出一丝的凄凉,如果不是声音低弱暴露了它的本质,谁也不会认为,这竟是一个将死之人唱给儿子的最后的绝响。

也许是催眠曲起了作用,白林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与它一起停止的,还有牡丹那拼尽最后的力气唱出的最后一支催眠曲。

“雪妹,你师姐,她去了,你也不要太过悲伤。”梁若青不愿打破这安静的气氛,但雪君悲伤的神情,却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雪君仿佛没有听见梁若青的话,她依旧轻轻地抱着牡丹,眼中的泪水默默地流淌着,点点滴滴地落在牡丹的脸上。

牡丹,这个依旧年轻、却已失去的生命的女人,短暂的生命之路竟是那样坎坷多难,幼年遇上乱世,父母双亡,连自己的姓氏年龄都不知道,幸亏师父百花仙子将她从乱军之中救下,带回百花谷抚养成人。如花之年,又遇上大魔头无牙蛇白信,成为白信复仇的一颗棋子,间接害死了养育自己成人的师父。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杀了白信、为师报仇,她却爱上了杀师仇人,爱得刻骨铭心、至死不渝。这一场爱,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师父的养育之情难报,而且最后还陪上了自己的生命,生了儿子有心抚养却已无命相陪,她却至死也不后悔。

红豆走了过来,将牡丹怀中的婴儿抱起来,放到卧房的床上。梁若青道:“雪妹,牡丹姐已经走了,咱们还是按照她的遗愿,将她们安葬了吧。”雪君点了点头,将洞中的两个伤者两个婴儿托付给红豆照看,二人分别负着白信和牡丹的遗体,攀到肖英杰教授雪君落梅手的那个小山洞之中,用合欢剑在寒冰上削出了一块巨大的平台,将二人的遗体并排放在上面,雪君替二人整理好服饰,又在身旁放了几件二人日常用的小器物,作为陪葬,梁若青到外面取了些冰雪,放在铁锅里烧化成冰水,慢慢浇在二人身上,凝固成透明的冰块。梁若青雪君二人忙碌了两个多时辰,才将这冰雪做成的坟墓做好。

梁若青取了些食物酒水,放在二人遗体前的一块小冰块上,以作祭奠。二人跪在墓前,雪君口中念念有词,但声音模糊,梁若青也未听清楚,索性不去理她,只是跪着给二人磕了几个响头,心中暗道:“白大哥,牡丹姐,你夫妻二人在天有灵,保佑林儿与泰儿两个孩子一生平安,健康如意。等林儿长大成人,我便带他来给双亲扫墓尽孝。”

祭奠完毕,二人站起身来,梁若青长长地舒了口气。远远地望去,二人脸色依旧如同生前,仿佛只是在冰块中睡着了一般,一点也不象是已死之人。雪君忽然说道:“青哥哥,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也把我葬在冰块里,好不好?”

梁若青看了她一眼,说道:“不要胡说八道。你要给我好好地活着,你还要给我们老梁家再生九个儿子呢。到时候,他们十兄弟以泰儿为首,出去到大街上一站,仿佛十大金刚一般,谁都不敢惹他们。”

雪君扑哧一笑,随即脸上又现出伤感的表情,说道:“我也想生十个儿子,只怕是老天爷不给我机会。我这一生多灾多难,出生的时候便克死了母亲,后来师父也因我而死,再后来父亲也死了,如今师姐也没了,下一个恐怕就轮到我了。”

梁若青道:“照如此说,我比你也强不到哪里去,我年少时父母双亡,再后来师父师伯都死了,两个义兄也没了,这样看来,我竟要死在你前面了。”学着雪君的口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死了以后,你也把我葬进这冰块之中,如何?”

雪君道:“你宅心仁厚,乐于助人,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会活到一百岁才死。一百岁的老头子,头发也掉光了,牙齿也没有了,丑得要命,即使我把你葬进这冰块之中,也难看得紧,还是不要葬在这里的好。”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对呀,我说过要死在你前面,怎么会把你葬在这里?咱们搞反了。”

梁若青已笑得弯了腰,经此一说笑,雪君的伤痛之情暂时减弱了不少。二人走出小山洞,天色已近黄昏,在夕阳的照耀下,漫山的冰雪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煞是好看。雪君道:“相信红豆妹子能将他们都照顾好,如此美景,难得一见,不能辜负了,咱们也很长时间不见了,你陪我在这雪地里走一走,好不好?”

梁若青扳过雪君的身体,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笑了笑,说道:“贤妻之请,人之常情,为夫岂有不允之埋。”雪君笑道:“几个月不见,你这油嘴滑舌的毛病还是没改。你先说说你的经历,我再说我的,好不好?”

梁若青道了声好,伸手拉着雪君的手,二人便在这柔柔的黄昏之中,漫步在这雪峰之巅,共诉着别来之情。待梁若青说到师父师伯失踪之时,雪君伤感异常,花萝待雪君如亲生女儿一般,闻听她的不幸消息,雪君禁不住潸然泪下。当听到梁若青又学到了好几套掌法武功之时,雪君又不禁为他高兴。

相对于梁若青的曲折经历,雪君的经历要简单得多,除了生了个儿子外,雪君几乎没有可说的内容。不觉之间,夕阳已然落下去,月亮升了上来。梁若青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雪妹,天气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雪君道:“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梁若青看她脸色凝重,知道她所说的事情必然极其重要,停住脚步,问道:“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雪君直直地看着梁若青,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让你在这雪山之上,娶了红豆妹子。”

“不。”梁若青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娶她,这对她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雪君道:“我倒不在乎。只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红豆舍命相救的事情告知梁若青,梁若青止住她的话语,说道:“白信与牡丹刚刚离世,此时我们谈婚论嫁,岂不是对死者不敬?况且眼前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往近了说,黄老前辈与师叔祖重伤未愈,前景不明,金身蛇对咱们虎视眈眈,咱们能不能躲过这一次的劫难,还难说呢。往远了说,魏大哥与连秋等依旧生死未卜,咱们还是先不要讨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吧。”

雪君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遂隐住红豆的事情暂且不说,准备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有关红豆的事情向梁若青作一个详细的说明。

夜已经深了,山洞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声音大得吓人,时常有一些雪花,从并不太严实的木门缝里飘了进来。

两个婴儿已经吃饱睡下,两位受伤的老人也已经入定练功,梁若青与雪君出去安葬白信与牡丹,还没有回来,山洞中安静得有些让人不适应。红豆坐在火堆前,默默地看着燃烧的火苗,心头却一幕幕地闪现着与梁若青交往的点点滴滴。这其中,有泪水,有欢喜,有绝望,让人爱恨交织,却也无可奈何。

火苗映照着红豆的脸庞,仿佛一尊塑像。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睛中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在灰烬中,刹那间便消失了踪影。

过了良久,山洞的木门微微一声响动,红豆抬头看去,只见雪君与梁若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头上身上粘满了雪花,可能是外面下了大雪。

“红豆妹妹,你还没睡呢?”雪君看见红豆坐在火堆前,微微有些吃惊,小声问道。

“我这就去睡。”红豆回答得有些慌乱,她站起身来,快步向卧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刚才看见火堆里的木柴有些少,便起来添了几根。”

这句话本身便有问题,只是雪君与梁若青谁也没在意,更没有深究。雪君看着红豆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梁若青起床后正欲到山洞外面找个地方练功,忽然见红豆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梁若青心下觉得奇怪,问道:“红豆,你怎么了,看你脸色,好象不太舒服。”

红豆急喘了两口气,一指外面说道:“大哥,不好了,那个怪人,金身蛇,又来了。”

梁若青闻言大惊,问道:“你说金身蛇又来了?你没看错人吧?”

红豆道:“是他,我看不错的。”

梁若青纵身出了山洞,放眼望去,只见金身蛇依旧披着黄髯公的那件黄色外衣,坐在离自已住处不远的一块大石上,双目似是紧闭,一副全神练功的模样。

“金身蛇为什么又回来了?难道他竟看出了破绽?”梁若青心中一直问着自己,也默默地想着对策。山洞之中人数虽然不少,但大多老弱病残,面对着象金身蛇这样狡猾毒辣的对手,基本没有自保能力,值此危难之时,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所以,他必须谨慎,也必须成功。

正思索间,忽然见一只雪豹追着一头岩羊,顺着崖底乱石间的小路,直向崖上窜来。梁若青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他纵身跃下山崖,直对着岩羊奔去,不多时已来到离岩羊不足十丈的地方。那岩羊见有人奔来,猛地拐了一个大弯,向左侧逃去。梁若青忽地右转,纵身而起,一个飞跃来到岩羊身后,伸右手一把抓住了岩羊的一条后腿,猛地向地上摔去。正在这时,那只雪豹已跟了上来,见梁若青抢了自己的猎物,两眼露出凶光,猛地扑了上来。梁若青稳住脚步,左手一挥,一记六阳掌击在雪豹头上,这一掌乃是梁若青打给金身蛇看的,看似随意挥洒,实则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威力自是非同小可。那雪豹头上中掌,骨碌碌向后翻了五六个滚,虽受伤不轻,却不肯退后,忽地翻身伏地,四爪收拢,豹头低沉,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象是马上就要扑上来与梁若青拼命似的。

梁若青曾听说过,这雪山之上气候苦寒,动物性情与平地上大不相同。尤其是在冬天,食物更是难寻,动物饿死者随处可见。象雪豹这样的大型猛兽,一旦发现猎物,不到死亡绝不会放手。这只雪豹肚皮干瘪,一看便知有好几天没进过食了,如果抓不住这只岩羊,它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即使知道自己不敌梁若青的神掌,也必须争拼到底。

梁若青见那雪豹即将展开攻击,不愿与它多费力气,将岩羊扔在地下,猛地拔剑在手。那雪豹见梁若青扔下了岩羊,欢叫着窜了上来,张口便去叼咬岩羊。梁若青风流剑光一闪,伴随着一阵血雾喷出,一颗硕大的豹头滚出老远。

梁若青长剑回鞘,一手抓起岩羊,一手抓起雪豹,一脚飞起,将那豹头踢出几十丈外,展进轻身功夫,踏雪而奔,如流星,似闪电,不多时便已回到所住的山洞之外。忽见雪君和红豆都站在洞口,一脸的焦急,梁若青低声说道:“进去说话。”

三人回到洞中,黄髯公与肖英杰都在洞中坐着,梁若青与两位前辈打了招呼,将岩羊和雪豹扔在地上,红豆用一把短刀将雪豹和岩羊剖开,将肉洗净,架到火堆上烤着,不多时便飘出一丝丝肉香。

雪君道:“青哥哥,你太冒险了,金身蛇就在下面,你竟然有心情跑出去打猎。万一让金身蛇将你抓去,或是攻到洞里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梁若青笑道:“我就是为了防止金身蛇抓我、或是进洞来,才下去抓猎物的。”

雪君猛然醒悟过来,说道:“办法是好办法,只是太冒险了些,以后可不能这样做了。”

梁若青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金身蛇醒悟过来,知道我们几人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黄髯公道:“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我们两个老头子被人打残了,武功恢复如初至少要一个月以上,金身蛇精明得很,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来。咱们需要想点别的办法。”

肖英杰道:“如今形势很明显,如果金身蛇知道真相,我们几个一定不是他的对手。”看了看黄髯公,长长地叹了口气,续道:“我们两个本来都不怕他,但现在——”轻轻地摇了摇头,语言中略带一丝责备。

黄髯公向肖英杰一抱拳,说道:“老哥哥说得对,一切都是小弟的不是,我对不起你们了。”他原是五毒门掌门,生性高傲至极,本来是从不向人认错的。但断腿以后的经历,让他忽然感觉到了人世间的另外一种生活,一种与他原来的生活完全相反的生活,这种生活让他的性情忽然大变,竟与一般的世俗老头没有多大区别了。

黄髯公话已至此,肖英杰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问红豆道:“红豆姑娘,你有没有会好方法?”

红豆摇头道:“我笨得很,什么方法也想不出来。如果你们实在没有办法,我与你们一起死在这里就是。”

雪君听红豆的话语之中,竟带有一丝颓废厌世的态度,心中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替她伤感,劝道:“红豆妹妹,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扭头问梁若青道:“青哥哥,你想想办法吧。”

梁若青摇头道:“我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如今之计,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趁金身蛇还没知道真相,咱们几个抓紧时间练功,争取到时候能多一点胜算。”

黄髯公象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青儿,那天你与金身蛇相斗之时,金身蛇虽然之前与我恶斗了一场,但内力仍不比你弱多少,但最后他却突然逃走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梁若青稍一迟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师祖曾有一套独步天下的武功心法,能将敌人的内力吸进自己的丹田之中,为已所用。那天我便是用了这一套心法,吸了金身蛇不少内力,才让他心里害怕而逃走的。”

肖英杰问道:“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武功心法是谁传给你的?”

梁若青道:“是大师伯传给我的。”

肖英杰道:“怪不得我大哥内力那么强,天下罕有对手,原来是这样。”忽然又说道:“那你与金身蛇对敌之时,再用这种法子,将他的内力吸干不就得了。”

梁若青摇头道:“我现在还做不到,金身蛇内力极强,而且能紧紧抱成一团一样,根本吸不动,况且我这门武功心法也是初练,运用得不是很熟练,遇到象金身蛇这样的高手,恐怕无能为力。”

肖英杰道:“那这可难办了。”

黄髯公看了看雪君,忽然问道:“你这门心法能否教给别人?”

梁若青道:“我大师伯说,可以教给别人,但只能教一个人,而且必须是与我们逍遥门休戚相关的人。”

“逍遥门?”肖英杰问道:“是个什么门派?我怎么没听说过。”

梁若青道:“是我大师伯给我们门派新起的名字。他说我师祖武功冠绝天下,虽然没有明着开山立派,但其武功传人不少,已隐然成为江湖上一个独立的派别,所以不如干脆明门立派,并以师祖的名字来命名这个门派,叫逍遥门。”

“逍遥门,逍遥门。”肖英杰低低地吟着这个名字,最后说道:“这个名字不错,你大师伯做了件好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大师伯隐居已久,而且身体已残,不可能再重出江湖,他是将逍遥门的掌门之位传给你了吧?又是以什么作掌门人的信物呢?”

梁若青道:“师叔祖猜得不错,大师伯是将掌门的位子传了给我,不过我怕我担不起来,空误了大师伯的一片苦心。”从怀中取出薛浩传给他的那枚古铜扳指,伸到肖英杰面前,说道:“大师伯说,从此以后,就以师祖留下的这枚古铜扳指,作为逍遥派掌门人的信物。”

肖英杰接过古铜扳指,细细地看了看,禁不住双眼模糊,几十年前的往事又一幕幕地映现在脑海之中,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你师祖的遗物,他年轻的时候,经常戴着的,算起来已有六七十年了。没想到一别近四十年,今天我又看见了它,只是,物是人非,故人已逝久矣。”

梁若青不敢打断肖英杰的思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肖英杰翻来覆去得将古铜扳指看了几遍,最后还到梁若青手中,说道:“青儿,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呀,希望你能够将你师祖的武功和门派发扬光大,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梁若青点头称是。黄髯公道:“光大门派这个问题,咱们现在先放一放,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应该是想想如何打败金身蛇,肖老哥可有什么好办法么?”

肖英杰摇头道:“除了青儿所说的抓紧练功外,我没想出别的办法来。”

黄髯公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不过能不能成,却不敢肯定——”

黄髯公话音未落,肖英杰喜道:“我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心里有好办法了么?说出来听听。”

黄髯公道:“天机临时不能泄露,你们都先听我的安排就是。青儿,我给你五天时间,你能不能把你吸别人内力的武功心法教会你妻子?”

梁若青看了看雪君,说道:“若只是教会她,三天时间足够。但要想临阵之时有用,非得有一两个月不可。如果遇上象金身蛇那样的对手,即使练上三两年,也未必有用。”

黄髯公道:“你尽管用心教便是,别的事情先不要考虑,孩子就暂且交给红豆照看。”梁若青虽不明就里,但也只得照办。雪君进了卧房,将梁泰抱出来,交给红豆。然后与梁若青一起走进卧房,专心练功。

红豆将梁泰抱进自己的卧房,与白林放在一起。黄髯公见红豆走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事,说道:“红豆,你用这包毒药,到洞口布置一个蜘蛛围蝇阵,须要仔细些。”

红豆接过毒药,到洞口去布阵。肖英杰道:“有我们两个在这里,金身蛇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不敢贸然闯进来的。你真是多此一举,说不定正好让他因此看出了破绽。”

黄髯公道:“即使看出破绽,我们也不必害怕,这个蜘蛛围蝇阵虽小,但要阻止金身蛇三五天的时间,却不成问题。”

肖英杰哼了一声,黄髯公又道:“只是我们这几天中,要老老实实地呆在洞里,不能出去了。肖老哥,你闷不闷?”

肖英杰道:“我有什么可闷的?当年我闭关练功,曾一连七个多月未出洞,也照样挺过来了。你不让我出洞,我便静坐练功,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功力便恢复起来了,到时候我非要出去,把金身蛇打残不可。”

黄髯公笑道:“金身蛇本身便是残废之人。”肖英杰忙问原因,黄髯公将事情的前后略述了一遍,肖英杰听后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如此说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此时,红豆布阵已毕,黄髯公到洞口看了看,将红豆夸奖了一番,最后说道:“红豆,这几天左右无事,我便再教你一些功夫吧。”

此后几天之中,梁若青与雪君呆在卧房之中,安心传授逍遥心法,黄髯公便教授红豆一些五毒门的祖传功夫,而照看两个婴儿的任务,便落在了肖英杰身上。肖英杰一生无子,自然从来没有照顾过婴儿,很快便忙得手忙脚乱,但却不亦乐乎。

而金身蛇,则一直静静地坐在洞外不远的地方,死死地注视着洞中的情景。因为洞中一直没有人出去,故而他也难得搞清洞中的真实情景。但直觉告诉他,洞中的诸人,很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因此,到第二天,金身蛇便慢慢地靠近山洞,以作试探,第三天靠得更近,几乎可以看清山洞木门上的一个小虫洞,也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洞中婴儿啼哭的声音。

到了第三天,红豆去查看洞口的毒阵,无意中一抬头,忽然看见了金身蛇那张丑陋的面孔,心中一惊,将手中的小半包毒药洒在地上。那毒药的味道淡淡的,平常人根本闻不出来,但金身蛇与毒药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又岂能瞒过他的鼻子?金身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肖英杰这老家伙,竟然敢装神弄鬼地骗我。我这就冲进洞去,将他们几个抓来生吃了。”金身蛇稳住心绪,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慢慢地靠近洞口,忽然象脱缰的战马一样,纵身一窜,直向洞中冲了进来。

红豆啊地惊叫了一声,肖英杰和黄髯公闻声走到洞口,正在洞中练功的梁若青与雪君也走了出来。黄髯公看金身蛇要硬闯,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说道:“金身蛇,不是我小看你,你若能闯进洞来,我随便受你处置。”

金身蛇哼了一声,脚不停步,快到洞口时,忽然啊地一声惊叫,仿佛是看到了魔鬼一般,忽地又逃了出去,远远地看着洞口,左右徘徊着。

黄髯公冷笑道:“怎么样,金身蛇,你能不能进来?”

金身蛇也是一阵冷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毒阵厉害,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洞中的这几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了,我便等在这里,看你们洞中还有多少食物可吃,也看看你黄髯公手里,还有多少毒药可以用来布毒阵。我估计,等到你们食物吃尽,或是毒药用完之时,你肯定再也笑不出来了。”

众人一阵沉默。

肖英杰长叹了口气,说道:“金身蛇所言非虚,我们呆在这洞中,早晚是死路一条。只恨我的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黄老弟,你身上现在有多少内力可用?”

黄髯公道:“仅恢复了两成左右,不顶事的。”

肖英杰道:“这可麻烦了。用不了两天时间,咱们的食物就会吃完,而且你的毒阵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全都成了金身蛇任意处置的猎物了。”

黄髯公道:“肖老哥,你什么时候就得这样胆小了?我们武林中人,一生都活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如今,我们两个都已年过六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何况,事情也还没发展到咱们想象的那么糟。”

肖英杰见黄髯公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心下疑虑,问道:“黄老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快说出来听听。”

黄髯公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肖英杰的询问,转头问梁若青道:“青儿,你传给雪儿的你师祖的武功心法,进度怎么样了?”

梁若青道:“心法都已经学会了,只是临阵之时,基本没用。”

黄髯公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够了。雪儿,你就以我为对手,演示一下这心法,如何?”

雪君迟疑着看了看黄髯公,又看了看梁若青,梁若青对她点了点头。雪君见黄髯公已经在地上坐下,便坐在黄髯公面前,右掌平举,黄髯公也举起左掌,二人掌心相对,手掌上少府穴相接,黄髯公道:“雪儿,你准备好了么?我要进攻了。”

雪君点了点头,黄髯公慢慢地将自己的内力聚成一线,顺着雪君的手少阴心经攻了进去,雪君暗运逍遥心法,将黄髯公的内力引进自己的丹田之中,化解掉并变成了自己的内力。

随着黄髯公的内力不断地注入,雪君只觉自己丹田之中内力越来越多。忽然,她明白了黄髯公的真正用意,大声喊道:“黄老前辈,赶快住手,我不能要你的内力。”

雪君这一喊,众人才明白,原来黄髯公是要借机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内力,全部送给雪君。肖英杰赞道:“黄老弟,你这一招很是不错呀,只可惜我现在内力也不多,否则我也送这女娃娃一些,他们两个联手,那金身蛇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黄髯公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我们两个老家伙是不行了,要想赶走金身蛇,只能依靠你们三个年轻人。红豆武功太差,即使给她一些内力,也于事无补。所以,我只能将这点内力送给雪儿了。”

雪君道:“黄老前辈,你这样做,我心里难受得很。”黄髯公道:“雪儿,你不必于心不忍,我这不过是在赎罪罢了。如果不是我带金身蛇来找肖老哥寻仇,如果不是我带你来西域,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咱们也不会因此而陷入绝境。我是罪魁祸首,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洗清我的罪责。”内力依旧输而不止,雪君不敢运力相抗,只得运用逍遥心法,将黄髯公仅存的一点内力,全部慢慢地引进自己的丹田之中。

红豆忽然对梁若青道:“大哥,咱们两个到洞口去守着,以防金身蛇突袭进来。”

梁若青点了点头,二人走到洞口,找了两块木墩坐下,红豆解下风流宝剑,递给梁若青道:“大哥,宝剑还给你,待会儿你与雪君姐双战金身蛇,用得着它。”

梁若青接过风流剑,说道:“我以前说过,要将这把剑送给你的,我说话算数。只是现在形势紧急,我不得不再用一回,就当我借你的了,用完后一定奉还。”

红豆笑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借了你的剑后没及时还你呢。这把剑本来就是你的,现在只能算是物归原主而已。”

梁若青道:“这把剑虽然曾经是我的,但我已将他送给你了,我一个大男人,岂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更何况,你送给我的玄铁手镯,已经被我融化铸进这把剑中,所以,这把剑从一开始,便有你的一半,我送你的,其实只有半把剑而已。”

红豆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你不要这样说,当时我送你手镯的时候,就曾害怕你将它转送给了别人,因为你是男人,不可能将手镯整日带在身上的。后来,我听你说,已将我的手镯化进了剑里,我特别高兴。因为自此后你就不会将我送你的东西丢了。”

梁若青没想到红豆竟这样想,一时竟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把剑中,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你随身带着,就算是时时与我在一起,岂不更妙?”话一出口,便觉后悔。

红豆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双颊上现了一抹红晕,幽幽地说道:“我更愿意你能时时想起我。”

看着红豆的脸庞,梁若青不敢再接着说下去,轻轻地抚摸着风流剑,微微地叹了口气,久久没有说话。红豆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

梁若青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睹物思人,心里有些伤感罢了。这把宝剑,还是当年我结义大哥胡杨和梅雨夫妻二人送给我的呢,可现在,他二人均已离世,想起这事,我心里便有些难受。妹子,我怠慢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红豆笑道:“你都不生我的气,我又怎么敢生你的气?”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停住了口。

梁若青看她脸色有异,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红豆道:“有一件事,我想我不应该瞒你,只是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你。”

听着红豆这没头没尾的话,梁若青心下狐疑不定,说道:“你自己拿主意吧,你如果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你如果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愿多打听。”

红豆忽然落下泪来,说道:“我心里也为难得紧。这事有关金身蛇,你知道的,我曾经拜他为师,虽是被迫的,但他不仅把毕生的毒术倾囊相授,而且对我也相当不错,按理说我应该尽我做弟子的责任,更不应该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但这事与你有关,我又不得不说,我——”忽然住了口,嘤嘤地哭泣起来。

梁若青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想说,金身蛇伤害过我的某住亲人,或是朋友?甚至是有死伤?”

红豆抽泣未停,微微地点了点头。

梁若青心中大震,一把抓住红豆的双臂,问道:“是不是突厥大汗,我的结义大哥胡杨?”

红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紧闭着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梁若青等了一会儿,红豆也没有再表示什么,二人情意相投,心意相通,不需要更多的话语。梁若青放开双手,说道:“我明白了。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差不多。”

红豆睁眼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这相当于肯定了梁若青的说法。

梁若青道:“要想到金身蛇是杀死我大哥的凶手,并不太难。我大哥胡杨中毒受伤的时候,我就在他身后。当时突厥两部正要火并,大哥为阻止两部的自相残杀,同意了颉利可汗提出的用一对一比武的方式来决定输赢,与大哥一对一比武的是一个普通的突厥武士。大哥一时大意,被那人的一支毒箭射中,最后不治身亡。事后我分析过,大哥的武功内力,虽然算不得特别顶尖,但也能挤身于当今武林的一流境界,能用一支普普通通的弓箭射中他的,武功内力必定比他更高。而当今武林中,武功比他更高的,包括我见过的,和听过但没见过的,只有不足十人而已。”梁若青扳着指头数了数,继续说道:“大哥中毒后,雪妹曾把自己的血液喂了给他喝,但最后也未能救回他的性命。雪妹曾饮过七星蟒的蛇血,她的血液能解百毒,我曾亲眼见过她在百花谷中,用自己的血救了中了无牙蛇蛇毒的于婆婆的性命。无牙蛇是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一,用毒之术在整个江湖上都算的上是绝顶高手。雪妹的血能解他的毒,却不能解大哥身上的毒,这说明一点,大哥中的毒比无牙蛇的毒药更厉害。放眼整个江湖,用毒之术超过无牙蛇,武功又是极高的,算起来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红豆刚一问完,立刻想到了答案,说道:“我知道了,是我舅舅和金身蛇。”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金身蛇还活着。我想到的是你义父侯进老前辈。”

“我义父?”红豆摇头道:“我义父用毒之术虽强,但武功并不算太高,而且他老人家心肠好得很,不会去害你义兄。”

“这些我当然知道。”梁若青笑了笑,说道:“但你义父名气太大,我却不能轻易把他排除在外。我回归中原后,曾经明查暗访你舅舅和你义父的行踪,却发现他二人都没有到过漠北,这让我一时感到有些迷茫,直到金身蛇突然现身,我三师伯命丧其手,我心中才算豁然开朗。也突然间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红豆问道:“什么良苦用心?”

梁若青道:“大哥临死之时,要我对天发下毒誓,决不能替他报仇。我当时还认为,他是死在战场上的,如果我替他报仇,会坏了江湖上的规矩,或者是我如果要报仇,必定要涉及到他的堂兄弟颉利可汗,他不想让他大伯父断后。现在看来,大哥不让我替他报仇,全都是为了我着想,他是担心对手武功和毒术太高,到时候我不但报不了仇,还反而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红豆道:“你义兄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金身蛇的武功这么高,你想报仇,困难不小。”

梁若青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人算终不如天算,大哥让我发誓不能找金身蛇报仇,我也曾答应过他不再替他报仇,谁知最后金身蛇却主动找上门来,我即使再不想报仇,也不得不与他决一死战。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世间之事,我们改变不了半分的。”

红豆长叹了口气,说道:“是的,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必须随缘,半分也更改不了的。”

梁若青听她语气伤感,知道她又想起了情感之事,不敢再说下去,话题一转,问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和雪妹败给了金身蛇,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红豆道:“我没想过,我想你们一定能赢的。但你们如果输了,金身蛇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几个可能都要死。不过那样也不错,黄泉路上咱们结伴同行,也不会感觉到寂寞。”

梁若青听她语言,不知该怎么劝她,拉起红豆的手,说道:“红豆,听我一句话,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对,红豆妹妹,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雪君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原来雪君传功已毕,来到了梁若青身后,梁若青脸上一红,急忙放开了红豆的手。

雪君道:“红豆妹妹,我想托你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红豆道:“姐姐有话尽管说,我只要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雪君道:“我们与金身蛇的这场决斗,后果难料,虽然黄老前辈传了些内力给我,但我们仍没有太大的胜算。如果我们不幸战败,金身蛇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别人倒无所谓,只是这两个孩子,如果就这样在金身蛇手里丧了命,对他们太不公平。所以,我想让妹妹带着他们两个,躲到上面的那个山洞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等会我们与金身蛇决斗之时,会尽量把他引得远一些,以方便你行动。妹妹,你能答应我么?”

梁若青明白雪君的心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雪君也不看他,只是直直地注视着红豆。红豆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姐姐的叮嘱,我铭记在心。等你们出去后,我便与舅舅及黄老前辈,带着两个孩子躲到上面的山洞里去。”

雪君道:“不是你们三个,是你自己,我是要你自己带两个孩子躲了出去。”

红豆一愣,不解地看着雪君。

黄髯公忽然说道:“红豆,雪儿说得对,我们两个老家伙不能走,金身蛇对我恨之入骨,如果我们和你一起走了,他必定要寻找我们,到时候就要连累你与两个小娃娃了。”

红豆忽然醒悟过来。不知怎的,自从梁若青雪君决定要与金身蛇决斗以来,红豆一直浑浑噩噩的,仿佛没有睡醒一般,别人说的话,能听见却不明原因。此时见雪君直直地看着自己,脸上满是企盼的神色,忽然明白了雪君的嘱托有多重,也明白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沉。脸上的疲惫迷茫之态顿时一扫而光,恢复了往日精灵俏皮的神态,说道:“姐姐放心,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如姐姐所说的那样,我一定尽力将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如此大恩,雪君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雪君猛地弯下腰去,给红豆行了一个大礼,红豆慌忙将她扶起,说道:“姐姐如此大礼,我怎么担得起?”

雪君道:“应该感谢妹妹的,还有我师姐,我代师姐多谢妹妹了。”说着又是一礼。她一提师姐,众人都沉默了。梁若青将合欢剑递给雪君,说道:“咱们不要这么多礼了。雪妹,你准备好了么,咱们出洞吧。”

雪君点了点头,二人在红豆的指点下,避开毒阵,肩并肩地走出山洞,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梁若青与雪君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红豆站在山洞门口,正痴痴地看着二人。梁若青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低声问道:“雪妹,你有必胜的把握么?”雪君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过,我们可以增加一些把握。”梁若青眼前一亮,问道:“怎么增加?”雪君手向东边一指,说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崖,陡峭无比,如果我们能把金身蛇引过去,我们赢的机会便会增加不少。”梁若青不解地问道:“在山崖边相斗,咱们打赢的机会便会增加么?”雪君道:“如果咱们真得打不过金身蛇,你便帮我制造一个机会,让我抱住金身蛇,我与他一起跳下山崖。”

梁若青心下一惊,说道:“这样不行,即使我们真得打不过金身蛇,需要与他一起跳崖,也应该是我去做。”

雪君没有理会梁若青的话,继续说道:“我与金身蛇同归于尽后,你就在这雪山之上娶了红豆妹妹,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说完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梁若青,一字一字地说道:“青哥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梁若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说道:“咱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些,说不定咱们用不了几招,便能打败金身蛇,是不?”

雪君微微叹了口气,携了梁若青的手,二人不多时便来到金身蛇面前。

金身蛇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暗自骂着黄髯公。见二人走了过来,站起身来,面对着二人,轻蔑地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先来送死么?”

梁若青轻轻地拔剑出鞘,风流长剑在雪地的耀映下,闪着粼粼的寒光。雪君一把压住了他的手,说道:“前辈暂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金身蛇道:“好,看在咱们一路同行的份上,我就让你把遗言说完。”

雪君道:“前辈,自古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黄髯公前辈虽然互有伤害,但你们同门同派,以前还是生死至交的好友,不应该如此以命相搏的。而我们这几个人,与你更是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金身蛇哼了一声,恨恨地说道:“黄髯公这老贼,杀我爱子,毁我门派,还将我害得如此半死不活的,我岂能就此善罢甘休?”顿了顿,又道:“不过,姑娘你说得对,你们几个与我无冤无仇,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们能交出黄髯公,我立即带他离开,决不为难你们几个一点点。”

雪君知道他是在用分化之计,心中厌恶至极,但想想山洞中的几个人,尤其是两个孩子,还是压住了心中的厌恶,继续劝道:“虽然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们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仇恨不能放下的?请前辈三思。”

金身蛇道:“不错,我们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犹如风中残烛,活不了几年了,所以心中有什么仇恨,更应该抓紧时间去报了,否则,哪一天一口气上不来,那仇恨岂不要带进棺材里去?”

雪君道:“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杀死黄老前辈,又能怎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金身蛇叹道:“姑娘,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年以来、我是怎么过的么?我整日里躲在黑暗潮湿的地洞里,与毒蛇作伴,与老鼠为伍,不敢见阳光,不能吹温风,甚至连熟食也不敢吃,只能生吞活咽。只有到天寒地冻、别的人躲在家中取暖的时候,我才能走出地洞,享受片刻的自然之气。而黄髯公呢,这二十年来,他做着五毒门的掌门,受着别人的尊敬,吃着可口的食物,拥着漂亮的女人,生活悠哉乐哉。而这一切,原本是我的,是他硬硬地从我手里夺走的。你说,我应不应该去找他报仇?”

梁若青听金身蛇话语,知道雪君是劝不动他的,索性一举长剑,说道:“雪妹,不用再与这个疯子说话,他即使不找我们,我也会去找他的,他杀了我义兄,又间接害死白信牡丹夫妻,这个仇,我不想留给下一代再报。”

金身蛇道:“好,痛快。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替黄髯公出头的,今日我们便来个了断,公公平平地打一架,胜负不论,死生不怨。到黄泉路上,你们莫要嫌我心狠。”

梁若青道:“不要夸大话,谁先走上黄泉路,还不一定呢。”风流剑一挺,直向金身蛇刺去。金身蛇知道风流剑锋利无比,单凭一双肉掌绝难接得住,侧身闪开,一掌拍向梁若青左肋。雪君拔剑在手,向金身蛇横削过去,金身蛇微一低头,躲过了这一剑,一爪抓向雪君右臂。梁若青身子腾空跃起,一记“寒阳舞雪”击向金身蛇头顶,逼他回掌自救,替雪君解了这一爪之危。

这一番激斗,与前几日在山洞之中相斗,又有不同。那时山洞之中老弱病残,雪君与梁若青担心着众人的安危,自是不能出尽全力。而金身蛇攻进洞去,也害怕黄髯公或是肖英杰突然出手,因此也是留了些力气未用。而此时,三人皆没有后顾之忧,金身蛇心里明白,只要打败了这两个年轻人,山洞中的诸人便会任自己处置,因此出手狠毒有加。而梁若青与雪君,为了保住山洞中诸人的性命,特别是两个婴儿,更是拼死相斗。三人就在这冰雪茫茫、风雪无常的天山之上,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梁若青自单独闯荡江湖以来,机遇连连,学到了不少绝世神功,这其中有落花师太所传的几门功夫,胡杨所教的六阳神掌,玄天叟所授的玄天心法,无相大师所传的无相心法,还有薛浩所教的逍遥心法等,每一门功夫都算得上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功夫,更何况他身上还有薛浩输给他的半身内力,虽然不是薛浩全部的内力,但也足以傲视武林。雪君虽然习武较晚,但自饮了七星蟒的鲜血后,武功便是一日千里,先后学会了百花仙子、落花师太、岳灵衣及肖英杰的独门功夫,今日又得黄髯公的两三成内力,弥补了内力不足的缺点。再加上二人手中的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威力更增。而金身蛇虽然空手与二人相斗,但六十余年的功力,已经傲视天下,一双肉掌威力更是非同小可。因此三人的这一场大战,已算得上是武林中的绝世之战。

忽忽斗了千余招,三人仍是不分胜负,梁若青与雪君夫妻情意深重,每每遇上危难之时,根本不用考虑,都是不顾自身安危,先去解救对方困难,团结起来竟比同一个人还要协调。如此一来,犹如一个人长着四只眼睛、四双手脚,在与金身蛇相斗,一时间竟还略占上风。

天已慢慢黑了下来,原本安静平常的雪山上,忽然刮起了大风,风吹雪起,笼罩在天空之中,阻挡了三人的视线,也让人身上变得寒冷异常。忽然间,雪君与梁若青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声“不好”。二人相对一视,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原来天黑以后,虽然冰雪遍地,光线不暗,不会影响战斗,但金身蛇久居地洞,黑夜中视力不会受半点影响,而青雪二人虽然内力深厚,但从未在黑夜中与人对敌,这一消一长之间,青雪二人的优势消失殆尽,而且已时时有了生命之忧。二人心意相通,想暂且退出战场,回到山洞,明日再战。

二人只退了七八步,金身蛇也已看出端倪,不由得心中暗喜,手上加大了进攻力度。三人又斗了百余招,青雪二人已处于下风。梁若青心中着急,忽然加剧了进攻,掌剑并用,一时间竟攻得金身蛇连连后退,将雪君闪在一旁。雪君明白梁若青的心思,喊了声“青哥哥,没用的。”挥剑向前,重新加入了战团。

原来,梁若青加急进攻,是想拖住金身蛇,让雪君独自逃走。但雪君知道,自己即使能独自逃生,也逃不了金身蛇的毒手,因此挥剑又上,挡住了金身蛇一记攻势,喊道:“青哥哥,记住我早上说的话”。

梁若青明白雪君的意思,刹那间心中拿定了主意,一边抵挡着金身蛇的进攻,一边与雪君相互配合着,向后慢慢地倒退。二人心意相通,步调配合得天衣无缝。金身蛇也看出了二人退让的意图,但见二人不是回山洞方向,便索性不再理睬。

不多时,三人已来到山崖旁边。又斗了三十余招,梁若青忽然趁金身蛇攻向雪君之时,就地一滚,直向金身蛇双腿抱去。雪君心下一凉,脑海中竟似一片空白,她与梁若青相爱近十年,如何不明白梁若青的心思?

金身蛇见梁若青忽出此招,心中一愣,不自觉地抬腿踢向梁若青前胸。雪君见梁若青竟不躲闪,心中大急,手中长剑向金身蛇腿上平削过去,但她担心梁若青太过,一时间稍有疏忽,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金身蛇目光如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纵身奔到雪君面前,一掌拍向雪君前胸。此时雪君的心思全在梁若青心上,待她感觉到自身的危险时,金身蛇的右掌已离她前胸不足半尺距离。

梁若青见爱妻有难,顾不得自身安危,猛地自地上跃起,一掌击向金身蛇后背,试图逼他回掌自保。金身蛇一声冷笑,回身一掌,硬接了梁若青这一掌,梁若青只觉金身蛇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向自己击来,心中一喜,急运逍遥心法,将金身蛇的内力吸进自己的丹田之中。

雪君见二人拼上了内力,知道梁若青不敌,举剑向金身蛇刺去。金身蛇正欲躲闪,忽听梁若青啊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喊道:“不好,他内力中有毒。”

轰地一声,雪君只觉眼前一晕,身体晃了两晃。金身蛇一指点在合欢剑上,雪君拿捏不住,合欢剑脱手而飞。

雪君顾不得自身安危,奔到梁若青面前,扶起梁若青,只见他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样子。雪君一下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只觉得他身体冰冷异常,仿佛一团巨大的冰块。

金身蛇冷笑着,向二人走来,慢慢地抬起了右掌。

忽然间,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积雪随风而舞,迷住了三人的眼睛。金身蛇立定身体,听力却死死地锁在青雪二人身上,恐怕二人趁机逃走。

待寒风一过,金身蛇哼了一声,挥掌正欲杀死二人,忽听一声微响,一件物事向他后颈飞来,金身蛇微愣之间,不自觉地回手一把抓住那物事,却感觉手中滑溜溜的,不似正常物事,心中一惊,猛地掷在地上,定睛看时,却发现那物事竟是一条小蛇。

金身蛇身为五毒门掌门,平生又多与蛇类为伍,自然认识那小蛇便是水晶龙蛇。

这水晶龙蛇,自然是红豆所掷。

梁若青与雪君出洞挑战金身蛇后,红豆依照雪君的嘱托,抱着梁泰与白林两个婴儿,来到上面的那个小山洞之中,用熊皮被包好两个婴儿,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走到洞口,悄悄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她所在的山洞,地势较高,因此三人激斗的情景,红豆一一看在眼里。

转眼天已黑了下来,战场之中形势逆转,青雪二人已处于下风,危险重重。红豆再也顾不得雪君的嘱托,跑回居住的洞中,跪在地上说道:“舅舅,肖老前辈,我要去帮大哥一把,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就商量着去照顾那两个婴儿吧。”说完,不顾二人的阻拦,直向洞外风雪中冲去。

望着红豆远去的背影,二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商量着由肖英杰去照顾婴儿,黄髯公留下来吸引金身蛇的注意力。

待红豆顺着三人的脚步,来到山崖边的战场,正遇上青雪二人惨败,金身蛇正试图杀死二人。红豆情急之中,拿出自己所养的那条水晶龙蛇,直向金身蛇射去。她也知道,这条水晶龙蛇对金身蛇根本构成不了威胁,此举只是要激起金身蛇的愤怒,将怒气洒向自己,从而能让梁若青趁机逃走。即使梁若青逃不掉,最终还是被金身蛇杀死,那也是死在自己之后,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金身蛇一声冷笑,一把抓住水晶龙蛇的七寸,将蛇身塞进口中,大口嚼了起来,只吃得满嘴鲜血。

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红豆啊地一声惊叫了起来。金身蛇纵身窜了过去,一把抓住红豆,扔在地上。待他看清红豆的脸庞后,不觉一愣,随后心中一恨,说道:“你既拜我为师,便是终生不能更改的。你现在竟敢害我,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漂亮的小妞,心是什么颜色的。”

嗤的一声,金身蛇将红豆的胸前衣衫,撕了开来。红豆只觉自己胸前冷冷的,知道自己前胸已暴露在冰雪之中,不由得又羞又急,急火攻心,顿时晕了过去。

金身蛇手下并不留情,五指如爪,狠狠地向红豆胸口抓了下去。

“阿弥陀佛,施主请手下留情。”一声佛号突然从金身蛇身后传了过来,只震得金身蛇双耳欲聋。金身蛇一愣,右手微微一顿,却未作任何停留,又狠狠地向红豆抓去。

忽然,一道黄光从金身蛇面前闪过,金身蛇微一后退,却也看得分明。原来是一个身披袈裟、身材高瘦的年老僧人。那老僧伸手抓起地上的红豆,如疾风般向后退去。金身蛇变爪为掌,直向那老僧拍去,那老僧连退了两步,扬手将红豆抛了出去,立定身子,出掌硬接了金身蛇这一掌。

二人掌力一碰,随即分开,金身蛇连退了五六步,忽觉胸口如被一记重锤砸中一般,烦闷异常,不由得心中大惊,厉声问道:“老和尚,你到底是谁?”

那老僧高声呼着佛号,说道:“老衲法号法华。”

“法华?少林寺方丈?”金身蛇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早就听说过,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武功盖世、佛法高深,老夫早就想结交一下,只是阴差阳错、至今无缘相识。今日一见,大师武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做事趁人之危,非光明君子,看来,江湖传言未必属实。”

“你心狠手辣,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难道便是正人君子么?”又一个声音忽然传来,金身蛇转身去看,只见中年和尚抱着红豆,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满脸怒容,似乎随时都要冲过来似的。

金身蛇淡淡地说道:“我可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我金身蛇作为五毒门掌门人,一直被江湖上的正道人士称作大魔头,今日做出如此事来,正是本性使然。倒是大师你¬——”一指红豆,说道:“作为出家之人,却死死地抱着这样一个如花少女,久久不肯松开,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么?”

那中年和尚哈哈一笑,说道:“老怪物,你操心太多了,这事佛祖管不着我,这女孩儿,是我的亲生女儿。”

此人正是无相,俗家姓名阴子玉,红豆的生身父亲。

金身蛇听了无相的话,微微一愣,但他从无相的表情看得出来,无相所言非虚,冷笑一声,说道:“世人皆言少林寺是佛门圣地,却不知和尚也能养出女儿来,此事若传了出去,岂不笑掉世人的大牙。”

无相正要反驳,法华说道:“世人都道世事多变,此话于你金身蛇却不通,你虽改了容貌,让老衲几乎认不出你了,但一别二十年,你的性格却没有丝毫的改变,阿弥陀佛。”

金身蛇半信半疑,仔细地看了看法华,摇了摇头,说道:“老和尚,你说咱们两个以前认识?”

法华道:“老衲俗家姓名花严,咱们二十年前在太行山下曾有过一面之缘。”

尽管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也就是二十年前的江湖大侠花严,佛法修行高深,但提起往事,心中仍有一丝丝苦闷不能释怀。

当年花严中了无牙蛇的离间之计,与薛浩莫名其妙的一场大战,最终妻子沈冰仙逝、花严出家。出家后的花严,最初心中也是充满了仇恨,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因此其师洪遵大师给他取法号半悟,并嘱咐寺中诸人,暂时不要以少林寺的寺规约束他。半悟在江湖上寻找了两三年,也未能找到凶手,只得返回少林寺。洪遵大师没有询问任何情况,只是带半悟到少林寺后山的山溪边,替他选中了一块平整的山石,并给了他一部《妙法莲华经》,让他每天坐在山石上,对着山溪流水读经参禅。

半悟初坐石台,想起自己爱妻惨死,美满家庭在一日之间破灭无存,自己一身神功却无用处,只能老死在青灯古佛旁,心中仍是恨恨不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妙法莲华经》中的精妙法义,渐渐化解了他心中的仇恨,脚下的溪水一去不复返,水边的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这一切都让他最终悟得了生命的真谛。

日出日落,花谢花开,转眼间三年过去,这一日洪遵大师来到后山访寻半悟,却未遇到其人,正欲回寺,突然发现旁边的山崖上用石头刻着一首偈子:“落花随水去,流水不回头。光阴如梦幻,虚度即拥有。”洪遵大师知道半悟已经开悟,心中暗喜,拿起地上的石块,在旁边加了一首偈子:“屠刀易折,佛心难寻。半悟已死,法华永存”。随即大笑下山而去。

半悟回来后,见到洪遵留下的偈子,心中感动,对天长跪,立誓要弘扬佛法,终身不改,并依照洪遵大师偈子中的意思,自改法号为法华。当年纵横江湖的侠客义士,终成佛门一代高僧。几年后,洪遵大师圆寂归天,按照他临终的意思,少林寺众僧推举法华大师为新一任方丈。

“花严?”金身蛇仔细地看了看法华大师,摇了摇头道:“看相貌,大师依稀象是花严花大侠,但二十年前花大侠武功比与老夫相差无几,大师武功现在却比老夫高出甚多,大师怎么解释此事?”

法华微微呼了声佛号,说道:“世事易变,佛法无边。”

金身蛇一愣,随即明白了法华大师的意思,忌妒心忽地升起,恨恨地道:“我不管什么佛法不佛法,我今日只想要了这两个娃娃的性命,请大师让开些。”他本想说三个娃娃,但见无相与法华同行而来,红豆又躺在无相怀中,不愿因此得罪二人,因此改口说两个娃娃。

法华道:“这两个娃娃,与老衲渊源甚深,老衲不愿他二人命丧此地,希望老施主能够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作为少林寺方丈,威望自是极重,因此语气虽然柔和,却让人感觉不得不遵从他的要求。

金身蛇哈哈一笑,说道:“如果老夫不同意呢?”

法华尚未回答,无相突然说道:“老怪物,你辱我女儿,本是死罪,只是我师傅素来慈悲为怀,不愿与你为难,你还不知好歹,非要在这里自取其辱。难道你非要把性命丢在这雪山之上,才肯住手?”

金身蛇道:“老夫已年过古稀,即使今日死在这雪山之上,也不算短寿了。只是老夫生平好武如痴,遇到高手,必定要比试一番才肯罢休,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闻名天下,武学修养世间少有,这等良机,我岂能轻易错过?来来来,就让我领教一下法华大师的少林绝学。”

其实,自身事自已知,金身蛇也知道自己经过与梁若青雪君的一场恶战之后,现在一定不是法华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无相?但若今天杀不了梁若青雪君二人,假以时日,梁若青雪君武功越来越强,黄髯公重伤痊愈,肖英杰功力恢复,到那时候,恐怕他今生再也没有机会报仇。因此,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即使要挑战武功远胜自己的法华和无相,也在所不惜。不过金身蛇并非逞勇好斗的匹夫之徒,他把自己的挑战说成是比武,明显是给自己留有后路。

此时红豆已然醒来,无相将她放下,高声说道:“老怪物,你向我师傅挑战,有点不自量力,来来来,小僧陪你走几招。”不等金身蛇回答,呼地一掌,向金身蛇左肋击去。

金身蛇不知无相功力如何,不敢硬接,稍一纵身闪开,无相转身又攻,二人斗在一起。十余招一过,金身蛇已知无相底细,虽然也算是江湖上少有的武学高手,但与自己相比,仍是弱了不少。但自己与青雪二人恶斗一天,功力已然大损,因此二人此时竟然难分伯仲,无相还能略胜一筹。如果继续斗下去,自己不要说报仇,就是全身而退也不容易,怎么办?

金身蛇挡住无相攻来的一拳,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形势,只见法华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入定了一般,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显然他对无相取胜很有信心;红豆已走到梁若青身边,帮助雪君扶起梁若青。金身蛇略一思索,计上心头,他一边挡着无相的进攻,一边慢慢地向梁若青雪君红豆这边移动,等离三人只有十几步的时候,忽地一记重拳击出,暂时击退无相,身子猛地窜出,挥掌劈向梁若青后背。

无相一愣,纵身紧追而来。但二人功力相当,金身蛇先行一步,无相便很难追上。眼看金身蛇右掌离梁若青后背已不足半尺之距,而梁若青雪君红豆三人竟一时呆住了,无心亦无力抵挡,而法华犹在十余丈之外,相救亦是不及。

金身蛇正暗自高兴,忽听一阵巨响凌空而至,心中一惊,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一丝不祥的感觉。他微一转身,只见一团白色物事正向自己面门飞来,速度远超利箭,凌空发着刺耳的声音,自是上面附着极强内力的缘故。金身蛇看看躲闪已是不及,右掌全力猛击,顿时将那团白色物事击得粉碎,竟是一块坚冰。

这冰块正是法华所发。虽然表面上法华对战局似是漠不关心,但他久经江湖,心思缜密程度远超常人,知道象金身蛇这种人,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与无相比武相斗,只是最初无相暂占风风,法华没有必要出手而已。现在见金身蛇弃无相而转攻梁若青,便将脚边的一块坚冰踢出,射向金身蛇。他本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自有一股高傲之气,不愿落下以二斗一的声名,而且他久受佛法浸润,慈悲为怀,此举只求延缓金身蛇的身形,内心实无伤人之意,因此并未出全力。

那冰块被金身蛇一掌击碎,顿时化作一团冰雪,向金身蛇扑面而来,金身蛇以已心度别人,害怕法华趁机再出手,猛地向左边一闪,意图避开那团冰雪,忽觉背上一阵剧痛,身体随即飞了出去。

金身蛇背上所中掌力,正是无相所发,他与金身蛇此时功力相当,又比金身蛇晚了数十步的距离,本来不可能出掌伤了金身蛇,但金身蛇初时要全力击杀梁若青,后来又要防备法华踢出的冰块,注意力自然受了些影响,待他从冰雪团中冲出之时,无相正从他身后赶了过来,趁此机会,下手毫不留情,猛的一掌击中他的后背,这一掌挟有千钧之力,任它巨木山石都会被击得粉碎,更何况金身蛇的血肉之躯?

金身蛇惨叫一声,身体飞出十余丈,重重地落在地上,无相纵身跟了过去,力贯右腿,对着金身蛇的头颅,猛地踢了出去,法华不忍这一代武学宗师就此殒命,喊道:“我佛慈悲,手下留情。”无相微微一愣,脚下却未停止,只是将脚稍偏,一脚踢在金身蛇的肩头,金身蛇又是一声惨叫,身体直飞了出去,远远地落下了山崖。

法华疾步奔到山崖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山崖下望去,只见那山崖下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有数百丈的高度,知道金身蛇如此直落下去,必定已性命不保,想他一代武学宗师、一位江湖大派的掌门,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禁心下暗叹,低声呼着佛号,似是为金身蛇超度亡魂。

无相知道师父素以慈悲为怀,说道:“师父莫怪,徒儿知道杀生不对,但徒儿害怕这个金身蛇若留在世上,日后必定会对这三个娃娃造成伤害,今天是这三个娃娃运气好,遇到了我们师徒二人,他日难保再会这么幸运,故而我出手杀了此人,为他们免除了后患。如果佛祖要怪罪于徒儿,徒儿也无话可说。”

法华叹了口气,说道:“为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谁也更改不了的。只是我辈作为佛家弟子,应该时时心怀慈悲,劝人向善,不应该随便杀人的。象你刚才这样出手杀人,就会给自己增加罪愆,不利于你的清修。”

无相道:“徒儿心中只想给三个娃娃扫除隐患,至于自己的清修,倒不放在心上。”

法华道:“扫除隐患,也不必非要杀人不可,你留下金身蛇的性命,只废了他的武功,岂不两全其美?无相,你的这个急脾气,必须要改一改了,否则,你即使身在佛门之中,也终会堕入魔障的。”

无相心中一凛,向法华行了一礼,说道:“师傅的话,徒儿记下了。”

法华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先看看三个孩子的情况。”二人来到梁若青身边,只见梁若青脸色发黑,浑身冰冷,法华试了试梁若青的脉相,脸上现出忧愁的样子,说道:“他是中了五毒门的独门毒药,而且已入脏腑,恐怕不太好解。”红豆插言道:“大师莫慌,我舅舅在这里,他一定能解得了这毒。”法华问道:“你舅舅?”雪君道:“红豆妹子的舅舅,便是五毒门掌门黄髯公老前辈。”

无相背起梁若青,四人一起回到肖英杰所居山洞。肖英杰与黄髯公见梁若青红豆雪君安全归来,心中大喜,又见法华与无相无端现身雪山,心中又微微一惊。

黄髯公检查了梁若青的伤势,说道:“无碍,此毒七八日便可全解。”众人放下心来,雪君与红豆将两个婴儿抱回山洞,又收拾了些饭菜,让众人围坐在火堆边用晚餐,法华与无相不食荤腥,只吃了两块面饼,黄髯公与肖英杰却都吃了两大碗野山羊肉才放下筷子。

雪君与红豆二人先喂了两个孩子,又喂梁若青吃了饭。众人吃过饭后,围坐在火堆边聊天,梁若青伤后无力,精神头大减,但也不想立即睡觉,雪君帮他拿了一个草褥子靠着,坐在一边听众人闲聊。

红豆拉着无相的手,问道:“爹爹,你们怎么会来这天山之上?”无相尚未回答,法华说道:“我们是来送东西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递到肖英杰面前,说道:“肖大侠,这本书跟了我二十年了,今日物归原主。”恍惚之间,往事一幕幕地涌上他的心头。想起自己以前的行为,法华心下仍然微有悔意,纵然他佛法高深,早已四大皆空,也不禁流下了泪水。

这本小册子,便是当年白信叛师之时,从肖英杰处偷走的、后来借以挑起法华夫妻与薛浩大战的武功残本。

几个月前,无相助梁若青逃离白信所设的圈套,并从肖英杰口中得知,当年挑起薛浩与无相夫妻三人间争斗的,正是无牙蛇白信。无相回到少林寺后,立即找到法华,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并鼓动法华找无牙蛇白信报仇。法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是天意,当年如果我没有贪心,就不会受到无牙蛇的引诱,我妻子也就不会因我而死。如果说无牙蛇是事情的主谋,我也算得上是个得力的帮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倒是这本武功残本,还是还给它的主人为好。”说着将那本改变了他一生的小册子交给无相,嘱咐他一定要还给肖英杰。但到第二天无相准备启程之时,法华忽然又改变主意,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武功残本,还是我亲自还给肖英杰为好。”无相因法华年事已高,不敢让他独自远赴西域,便一路相随,师徒二人结伴而行,同上天山。

肖英杰双手颤抖着,慢慢地接过小册子,放在了胸前,双眼中竟流下了泪水。众人不明原因,谁也没有说话,但心里都明白,这本小册子一定与他有莫大的关连。

过了良久,肖英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说道:“你们都很好奇这本小册子的来历,是不是?”众人笑了笑,黄髯公笑道:“有关这一本小册子的故事,如果你愿意讲,我们就愿意听。如果你不愿意讲,我们也不勉强。”,红豆拍手道:“好呀,好呀,我最愿意听故事了。肖老前辈正直无双,武功盖世,这个小册子又来历神秘,这个故事一定精彩得不得了。”肖英杰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红豆姑娘太抬举我了,我在这个故事里,其实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众人一愣,黄髯公笑道:“你作为一代武林宗师,岂能在小辈面前自揭其短,这个故事,不讲也罢。”

肖英杰本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自暴丑事,但他隐居天山数十年,早已将声名看得很淡,见梁若青雪君红豆等人虽不言语,但脸上流露出的企盼之意却一览无遗,知道众人内心实是愿意听他讲的,只是顾及他的脸面,嘴上不说而已。因此笑着说道:“什么其长其短的,事情都已过去四十余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这雪山之上,天寒地冻,长夜漫漫,左右也是无事,我便说给你们听听。”法华呼了一声佛号,赞道:“肖老施主此言,深得佛家妙境,老衲佩服。”

肖英杰微微一笑,将手中小册子递到梁若青面前,说道:“青儿,你师祖的功夫,你是学过最多的,你看看这本小册子,其中的功夫你可见过?”

梁若青接过小册子,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遍,抬头微微思索了片刻,迟疑道:“回师叔祖的话,这书中所记功夫,象是我从大师伯那里学来的逍遥心法,但其中很多句子,顺序倒乱,而且有些数字也不相符。象是有人故意抄错的。”说完恭恭敬敬地将小册子交还给了肖英杰。

“你说的没错,这书中所记载的武功,的确是被人故意抄错了。”肖英杰接过小册子,放在怀中,叹了口气,续道:“不过,故意将书中内容抄错的人,却不是存心要害人,而是为了救我。”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拿了一根木柴扔进火中,又伸手擦了一把脸,仿佛是在掩饰自己的表情。

肖英杰的话,让众人颇感意外,但鉴于肖英杰的身份,谁也没有搭话。火光猛地明亮了许多,一闪一闪地,照在肖英杰的脸上,映出了他那深藏心底的、四十多年前的故事:

“那时天下尚未统一,大隋也还没建立,我跟着我大哥逍遥子,在北周首都长安城做官。”

“我大哥在朝廷中身兼要职,事务繁忙,家里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而我由于初到长安不久,既无做官经历,自身能力与武功也属一般,因此大哥便托人给我找了一个相对轻闲的差事,只需每天早晨到衙门中点个卯,然后跟着长官到城中巡视一圈,除此之外便无它事。不过,虽然我的差事很轻松,但俸禄却不低,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长官顾及了大哥的面子。”

“由于差事自由,时间又多,手里又有钱,我便经常与别人去喝酒寻乐。没过多久,我便结识了一大批酒肉朋友,既有在同一个衙门里当差的同仁,也有几位相府将军家的公子,我们轮流做庄,整日里喝酒吃肉、寻欢作乐,日子过得风流快活。”

“那样的日子过了有两三年时间,有一天大哥突然告诉我,替我结了一门亲事。可能是大哥见我日渐堕落,又不便直接管教我,便想通过让我成婚的方式收一收心。我本不想答应,但因以往家中一切事情都是由大哥作主,我自然不敢拂了大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同意了。”

“我的新婚妻子的名字只一个柳字,我便称她为柳妹。柳妹虽不会武功,但出身官宦之家,容貌端正,知书达礼,对我也算温柔体贴,因此我们虽然在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见面,但婚后也算是夫唱妇随,生活和谐美满。我在家里一呆近半年未出去寻欢作乐,我的那帮朋友也未来找我,也许是大哥警告过他们,但时间一长,新婚的新鲜感逐渐消失,再加上柳妹有了身孕,对我也慢慢地怠慢起来,我便旧病复发,又与我的那帮酒肉朋友混在了一起。”

“又过了大概两个来月,朋友给我介绍认识了一个武林中人,名叫李通。混熟悉后,李通暗地里向我提出,愿意出五万两银子买我大哥的一本武功秘笈。我知道那本武功秘笈是我大哥的心关至宝,他整日里都带在身上,从未离过身,但我见过,也翻看过,不过因为当时我对武功兴趣并不大,所以我也没在意过。我从未想过它能卖五万两银子,我当时寻欢作乐开支很大,手头正紧,所以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李通的要求。”

“我知道大哥武功极高,为人又极是聪明,硬来肯定不是好办法,因此便想了一个欺骗的法子。我请大哥到家里来喝酒,期间我们谈论了很多关于家庭、关于我母亲的话题,大哥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因我母亲对他有抚育之恩,因此说到动情之处,往往会泪流满面。不知不觉之间,大哥对我失去了戒心,最后竟然因我故意劝酒,而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

“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因此我赶忙将大哥扶到客房休息,从他怀中取出那本武功秘笈,交给柳妹,让她抓紧时间抄录一份,而我则守在大哥身边。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之所以紧紧守在大哥身边,并不是担心大哥喝多了酒难受,而是怕大哥突然醒来,撞破我抄录他武功秘笈的好事。”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大哥已有醒酒的迹象,我急忙暂时稳住了大哥,并借给大哥倒水解渴的机会,将一只茶杯摔碎在地上。”

“大哥酒醒后,发现怀中的武功秘笈不见了,厉声询问我。我当然不会承认,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哼了一声,走到隔壁去寻找,不多时便从我们喝酒的桌子底下找到了。原来刚才我故意摔杯之时,柳妹已按照我们二人事前的约定,将那本武功秘笈扔在酒桌底下,以造成大哥酒醉后无意间丢失的假象。”

“大哥以为冤枉了我,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虽然他不善于给人道歉,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些过意不去。我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哥更加不太自在,他让我坐了下来,告诉我说,那本武功秘笈之中记载的功夫,是他一生武学的精华,也是当时武林之中最顶尖的功夫之一,不论是谁,学成之后一定能傲视武林、横行天下。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它落入坏人之手,否则整个武林后患无穷。我问大哥我可不可以修练其中的功夫,大哥说再过几年一定会传了给我,但我当时的功夫基础不牢,如果修练其中的功夫,得不偿失。”

“其实,我当时的心思全在那五万两银子上,所以对大哥的说法也未提出异议。现在想来,当时大哥不肯将其中的功夫传了给我,一定是看我品行不正,怕我学成之后做坏事,无人能制伏得了我。”

“大哥走后,我急忙跑到隔壁,要求柳妹将抄录的武功秘笈手稿交给我,谁知柳妹却说因为时间紧急,她抄录得很潦草,别人不一定能认得,而且要把手稿编订成书,也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恳求我给她两天时间,她要将手搞重抄一遍,装订成书。我想李通出价不菲,我若只给人家一卷手稿,有些说不过去,而抄字编书、穿针引线那些活,我可做不来,既然柳妹愿意帮我做,我乐得清闲,于是我便顺水推舟,认可了她的说法,并让她帮忙重抄并订成书。谁知这样一来,我便落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什么圈套?”听到这里,众人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而红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肖英杰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将柳妹订好的书交给李通,李通没有食言,立即给了我五万两银子的银票,然后悄然而去。我带着银票回了家,拿了给柳妹看,谁知柳妹并没有我意想中那样欢喜,我也没多在意,只道她是高兴得傻了,当时我只是想,只要有钱挥霍,比什么都强。”

“那事以后,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柳妹的身子越来越重,眼看就要临盆,而我依然在外面寻欢作乐、眠花宿柳。忽然有一天,已消失两月有余的李通,在我回家的路上堵住了我,把我一顿狂揍。我虽然武功也算不错,但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我没想到,李通的功夫竟如此了得,同时也问他,虽然我们不算至交,但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为什么要对我下如此毒手。李通表情恨恨不已,将一本书扔到我的面前,说了句‘你自己看吧’,就转身离开了,临走之时又说了一句‘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本真的,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我捡起那本书一看,正是我卖给李通的那本武功秘笈,心下感到奇怪,于是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仔细翻看了一遍。虽然我当时算不上武学高手,但武功也算说得过去,只看了四五页,我便知道那本武功秘笈绝不是真的,至少不可能是我大哥的原本。”

“我拿着那本武功秘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回家去问柳妹。谁知柳妹却一口承认了,是她故意抄错的。我震惊之余,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她无意中在隔壁听了大哥对我说的话,知道那本武功秘笈事关重大,不愿让它落入坏人之手,为害武林。我说是我要学,柳妹冷笑了一声,说如果是我学,大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因为大哥已表示要将秘笈中的功夫传了给我,只是时机不成熟罢了。而且她与我成亲一年多了,只见我外出寻欢作乐,从未见过我认真修练过武功,可见必不是我学。”

“我被柳妹驳得哑口无言,只得转移话题,问她最初的手稿哪里去了,她说早已被她烧掉了,并劝我要洁身自好,不要误交歹人,害人害已。我听了这话,恼羞成怒,猛地打了她一巴掌。柳妹一时间竟愣住了,接着就哭了起来,喊道‘我管不了你,自有人能管得了你。’边说边哭,挺着已有九个月身孕的肚子,向外跑去。我猜想她可能是去找大哥,如果大哥一来,我可就完了。为了使事情不败露,我追了上去,一掌击在了柳妹的太阳穴上。柳妹一声闷响,软软地倒了下去,立即毙命而亡。”

“啊”地一声,雪君与红豆同时惊叫了起来,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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