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雪君看梁若青脸色有变,心下吃惊,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梁若青道:“真的李世民,可能当时与我在一起,而我却没有分辨出来。”接着将自己在暗室之中的遭遇说了一遍,雪君问道:“你怀疑与你同在暗室中的那个李世民是真的?”梁若青道:“很有可能。只是我当时刚刚亲眼目睹了另一个假李世民的事情,所以先入为主地相信了他的谎话。”雪君问道:“怎么又出来一个假李世民?”梁若青将崔鼎与假长孙皇后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下,雪君叹道:“又一个可怜的痴情女子。”

梁若青恨道:“李世民真是可恶,下次如果我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不论真假,先揍他一顿再说。”雪君扑哧一笑,说道:“李世民骗你,是为了自保,青哥哥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恶人,而去滥杀无辜。”梁若青心中一凛,说道:“雪妹你说的对,不滥杀无辜是为了给自己积阴德,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李世民,而破坏自己的修心。”

二人休息完毕,起身辨明方向,直奔客栈而去,不多时已回到望陇客栈。

乐菊与八名女弟子,唐仁与八名男弟子正分别围在两张桌子边吃饭,看见青雪二人回来,乐菊与唐仁冲二人笑了笑,却未搭话,二人微微点了点,直奔楼上薛艺的房间而去。薛艺正坐在床上闭目练功疗伤,蝶儿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不时地看一眼薛艺,眼角边露出一丝柔情。见梁若青雪君进来,蝶儿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梁若青一指薛艺,冲她摆了摆手。蝶儿明白他的意思,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蝶儿声音虽低,薛艺却听得分明,立即收了内力睁眼下床,问道:“魏大哥救回来了么?”随即发现只有青雪二人回来,便知道事情未成功,又道:“打听到魏大哥的关押之地了么?”梁若青道:“打听是打听到了,不过——”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什么?”薛艺急切地问道。雪君道:“我们与李世民订下了赌约,他要将魏大哥关在骊山金沙洞中,如果我们在十日内救出魏大哥,就放我们离开。我们俩一时也没有好主意,想回来与你们商量一下。”薛艺道:“如此说来,李世民应该在金沙洞中布置下了重重机关?”梁若青道:“机关重重并不可怕,我们只是怕李世民虚张声势,却不将魏大哥关在金沙洞中,我们辛辛苦苦去拼杀一场,最终却无功而返。”薛艺点头道:“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去,明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这种滋味真难受。”雪君道:“正是如此。”

蝶儿忽然问道:“我们是和李世民约好,现在就去救人么?”雪君道:“不是,是三天以后。”蝶儿道:“那说明李世民还没有布置好金沙洞的机关。如果我们现在就去,肯定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雪君喜道:“蝶儿妹妹说的对,我们现在便去金沙洞救人。说不定还有可能在半路上救出魏大哥。”梁若青迟疑道:“你的办法可行,只是薛大哥伤势未愈,恐怕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薛艺傲然道:“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不影响的。李世民手下士兵虽多,但没有厉害的武林高手,我没有危险的。”梁若青摇头道:“薛大哥不能这样想,我们这一次出去,就遇到了一个武林高手。”薛艺急问怎样,梁若青将昆仑雪雕的事情简单一说,雪君道:“李世民做了皇帝,掌控了天下,可以说整个江湖的高手都可以为他所用,暗地里还不知笼络了多少高手,所以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四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最后决定由梁若青雪君和薛艺率众人去金沙洞救魏征,蝶儿留在客栈中,但蝶儿坚决不同意独自留下,雪君道:“咱们救出魏大哥后,肯定也不会回长安了,不如让蝶儿妹妹暂时跟着,等到了骊山脚下再找个地方等咱们。”梁若青与薛艺表示同意,蝶儿无法,只得同意雪君的提议,但明显脸上露出不愿意的表情,咕嘟道:“还不是嫌我武功太过低微。”

三人哈哈一笑,不再去理会蝶儿的不满,梁若青雪君下了楼,将众弟子聚集起来,说明了自己的计划,众人立即行动起来,收拾好行装,又在脸上稍作化装,分批悄悄出了长安城,直奔骊山金沙洞而去。

骊山金沙洞位于骊山半腰,距离长安约六七十里路程,众人来到骊山脚下汇集之时,已是黄昏时节,雪君找了山脚下的一户农家,让蝶儿与众弟子暂住等待,然后向农家问明路途方向,与梁若青薛艺一起上山,运功疾奔,直向金沙洞而去。山路崎岖,林密草深,但三人皆武功高强,因此并未受到影响,不多时三人便已来到金沙洞外不远处。

忽然,梁若青停住脚步,止住薛艺与雪君,低声道:“有情况,前面有不少人。”三人轻步前行,顺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而去,不多时竟来到金沙洞外,待三人看清金沙洞外的情景时,却吃了一惊。

只见金沙洞外的空地上,有序地站着二三百名唐军士兵,手执钢刀长茅,军容甚是威整。梁若青轻声叹道:“看来李世民已经行动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薛艺道:“实在不行,咱们便来个硬闯,想来这几百个士兵,挡不住我们。”梁若青道:“这些人是挡不住我们,但如此一来,洞里的人听到动静,有了准备,咱们再想救人,可是难上加难。”薛艺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放弃救人么?”梁若青道:“放弃是不可能,咱们不如先等到晚上,看看有没有机会。”

三人商定等到半夜丑时,待唐兵困顿之时动手,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虎啸声。雪君灵机一动,在梁若青耳边说了几句话,梁若青微一思索,点头道:“此计可行。”薛艺问道:“弟妹有什么妙计?”梁若青道:“此计一时也说不明白,薛大哥你先等在这里,我和雪妹去去就回,等我回来再详细告诉你。”薛艺素服梁若青之勇雪君之谋,料定二人不会有危险,说道:“那你们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梁若青雪君应了一声,弯腰轻步而去。

过了约半柱香时间,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虎啸声,仿佛是老虎受了惊吓或是愤怒至极,金沙洞外的唐兵也似是听到了,或三或五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地谈论着,脸上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但很快虎啸声便消失了,薛艺正心中疑虑之时,忽见梁若青腰悬合欢长剑,悄悄地走了回来,低声说道:“等会雪君会给我们俩创造一个机会,我们要趁机进入金沙洞救人。”

薛艺正欲问个明白,忽听不远处又一阵虎啸传来,仿佛与众人近在咫尺,让人听而生恐,随即只见一头身躯高大的金色老虎缓步从树林中走出,直奔金沙洞而来。老虎身上坐着一名黑衣少女,头发披散着,头上戴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身上披着两块大的芭蕉叶,手中拿着一根犹带着一段残枝的木棍,朦胧的黄昏光线,给她身上洒下一层金黄,让她看起来犹如下凡的仙子一般,使人不由得生起崇敬之心。金沙洞外的唐兵看呆了,薛艺仔细看时,却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黑衣少女,竟是雪君。

雪君驱虎来到一个小土丘上立住,运足内力大声喝道:“吾乃骊山老母座下弟子牡丹仙子,奉师命来巡山,汝等鬼鬼崇崇地在此集合,扰动骊山诸神的清修,却是为何?”内力深厚,声动山谷,唐兵闻言立即齐刷刷跪倒在地,领头的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仙子的话,我们奉万岁之命,在此看守金沙洞中的一名要犯。”雪君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在这里?由谁带领?”那将领道:“共有一千人,由左武候中郎将李将军率领。”雪君道:“李将军现在何处?马上让他来见我。”那将领应了一声,起身进洞,不多时从洞中走出数十人来,领头的是一名白袍将军,雪君仔细一看,心中一惊,那白袍将军,竟然是当年率军进攻百花谷的李君贤。

当年李君贤率军进攻百花谷,虽未抓住雪君,却造成百花谷数百人的伤亡,雪君自是对他恨之入骨。但此时她假扮牡丹仙子,不便露出真容,顺手将耳边头发一抹,盖住自己的半边脸庞,高声问道:“你们哪个是李将军?”

李君贤此时正吩咐士兵在洞中布置机关,忽听洞外士兵来报,说骊山老母座下弟子牡丹仙子找他,李君贤心中将信将疑,遂出洞来看个清楚,此时天色已晚,雪君又用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庞,因此李君贤一时竟没有认出雪君,但他见雪君虽然骑在虎背上,但体态相貌一举一动,都与世人无异,哪里是什么仙子神女,再听雪君说话,吐字清楚,内力深厚,明明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高手,在这里装神弄鬼,糊弄士兵。想到此处,李君贤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吩咐左右道:“来人,给我拿下。”随即抬脚将一名跪在地上的士兵踢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都给我起来。”

跪在地上的唐兵迟疑着站起身来,而李君贤左右的士兵,则抽出腰刀,慢慢地向雪君靠拢过来。

雪君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个畜生,胆敢在本仙子面前出言不逊,看来你是活够了。”力贯右臂,将手中木棍直向李君贤前胸激射而出。雪君的这一掷用尽了全力,动作稍大了些,盖住脸庞的头发随身体的扭动而飘舞,登时将她的脸全露了出来,李君贤看得分明,一指雪君道:“你是虞雪——”,一个“君”字尚未说完,忽觉前胸一痛,低头看时,却见一支木棍插在自己的心口上,只露出半截来。

“啊——”,李君贤一声惨叫,身体慢慢地倒在地上,双眼之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与不甘。

“将军!”地场的唐军士兵都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大喊大叫着,乱作一团。

“进洞。”梁若青对薛艺低声喊道,二人趁着唐军士兵混乱之际,起身悄然钻进金沙洞,在一块巨石后面隐藏起来,凝神观察洞中的形势。虽然天色已晚,洞中光线昏暗,但二人内力深厚,洞壁上有一些燃着的火把,因此二人倒也看得明白,只见洞中甚是宽阔,有上百名士兵正在忙碌着,有的在石壁上钻孔,有的在地上挖坑,不远处有一个小一点的山洞,有一队士兵正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梁若青见这宽大的洞室空空旷旷的,藏不住什么物事,而且除了那个小山洞,再无别的入口,低声道:“看来魏大哥应该被关在那个山洞里,只是咱们怎么进去才好。”薛艺道低声在梁若青耳边说了几句话,梁若青点头称是,二人趁黑摸到三名面对洞壁钻孔的士兵身后,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快速地将两名士兵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穿在身上,再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相对点头一笑,将三名士兵拖到一块巨石后面藏起来,然后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小山洞。

小山洞很长,二人走走停停约半柱香时间,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室内,石室一边的洞壁上有一股山泉激射而出,在石室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上方吊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似是躺着一个黑衣人。水潭周围有上百名士兵正忙碌着。

“那铁笼内的人,是不是魏大哥?”梁若青低声问薛艺,心却忽地加快了许多,多少天了,梁若青心中一直牵挂着魏征的安全,现在终于有了眉目,能让他心中不喜?

“这里太黑了,看不清楚。”薛艺低声说道:“不过,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但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梁若青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这里没有什么高手,如果铁笼内真是魏大哥,那咱们是不是太过顺利了。按照李世民的性格,他不该就这样让咱们得手。”薛艺道:“不管是不是魏大哥,咱们都要出手的,是不是?”梁若青道:“好,咱们便去救人,你身上有伤,不宜过分动手,就带着我的合欢剑跳上铁笼去救人,我先下去想办法拦住那些士兵。我看那笼子的情况,合欢剑应该能砍得开。”薛艺摇头道:“那铁笼子离得太远,我伤势未痊愈,轻功受损,不一定能跳得上去,为防万一,还是你去救人吧,你放心,这几十个小喽啰,伤不了我的。”梁若青也不推辞,说道:“好,就这么办。”

二人商定计策,梁若青纵身向前,钻进人群中,不等众士兵反应过来,已双手同时出击,疾如闪电,刹那间已将十几名士兵点倒。

薛艺见梁若青面临如此局面,仍心慈如昔,不肯出重手伤害士兵性命,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左掌自空中击下,正中一名士兵头颅,登时将他打得头颅粉碎,死于非命。薛艺双脚尚未落地,右手已然抽出腰下钢刀,向一名士兵脖颈平砍而去,薛艺手中钢刀虽然普通,但薛艺内力深厚,任何兵器到他手中,都如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一般,普通士兵如何经得起?那名士兵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已然尸首两分离,伤口处喷出一团血雾,空气中顿时飘起浓浓的血腥味。薛艺也不眨眼,反手一刀又砍死一名士兵,左手挥拳打中一名士兵的前胸,那士兵惨叫一声,掉进水潭中。

见薛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众士兵脸上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意,纷纷向后退去。梁若青趁此机会,疾奔两步来到水潭边,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了铁笼之上,对着铁笼中的黑衣人喊道:“魏大哥,是你么?”

“你——”铁笼中的黑衣人轻轻地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却未说话,借着洞壁上昏黑的烛光,梁若青看得分明,那黑衣人正是魏征,只是脸庞比往日清瘦了许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带着许多的伤痕,想是在牢狱中受苦的缘故。梁若青心中一酸,安慰道:“魏大哥莫怕,我们来救你来了。”抽出合欢剑,力贯右臂,猛地向铁笼砍下,只听一声微响,那铁笼被削断了两根铁棍,露出一个能供一人出来的缺口。

“小心,他们要放箭了。”正在梁若青想从铁笼缺口处将魏征拉出来时,忽听薛艺大声喊道。梁若青闻言大惊,魏征武功低微,又被囚在铁笼中,绝对不可能躲得过士兵的箭雨的。此时已有四五支箭射来,梁若青挥剑将面前的两支利箭打落,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挥合欢剑将悬挂铁笼的铁链斩断,左手抓住上半截铁链,身体在半空中一荡,脚下用力,将即将下落的铁笼一脚踢向水潭岸边,喊道:“薛大哥,接住笼子。”

薛艺正在士兵群中拼杀,但也密切关注着梁若青的动静,见梁若青将铁笼踢上岸来,应了声好,一招击退面前的士兵,向前奔了两步,运力接住了铁笼,稳稳地放在地上,伸手将魏征从铁笼缺口处拉了出来。

梁若青此时手拉半截铁链,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很难跃回岸上。岸上几十名士兵正张弓发箭,向他射来,梁若青将合欢剑收回剑鞘,猛地一记六阳掌劈向最近的洞壁,借反弹之力使自己悠荡起来,然后松开铁链,凌空飞起,稳稳地落在水潭岸边。

魏征已然救出,自己也稳落在地上,薛艺虽受轻伤,但很快便会痊愈,事情看起来异常顺利,梁若青心中虽然存有疑虑,但事实摆在眼前,却不由得他不信。周围有十几名士兵围了过来,梁若青一招击退他们,快速向薛艺身边奔去。

梁若青刚走了两步,忽听薛艺啊地一声惨叫,随即身子竟飞了起来。

梁若青心下一凛,不自觉地伸手接住了薛艺,只见薛艺口吐鲜血,脸色苍白。

“薛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梁若青焦急地问了一声,薛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前方,问道:“阁下是何人?我们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假冒我魏大哥偷袭我?”梁若青这才发现出手偷袭薛艺的,竟是刚才被关在铁笼中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无冤无仇?我竹节师弟惨死在你们手里,你竟然说我们无冤无仇?”

“你竹节师弟是谁?”梁若青问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又怎么能断定是我们杀的?”

“你们没听说过我师弟的名号,可曾见过这一手功夫?”那黑衣人忽地抓住身边一名士兵,猛地向梁若青掷来,梁若青正欲将人接住放下,忽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从那士兵身上传来,不由得大惊,拉着薛艺侧身躲开,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那日死在皇宫中的绿衣人,便是你的竹节师弟么?”

“正是。”那黑衣人傲然道:“我乃三千里昆仑山第一高手雪雕座下大弟子松叶,与我竹节师弟一起跟随师父来长安游历,不料竹节师弟却惨死在你们手中,你们说,这笔帐应该怎么算?”随手从脸上一抹,扯下一个薄薄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留有短须,面露凶光。

“原来是昆仑雪雕的弟子。”梁若青听清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既然杀死了竹节,与昆仑雪雕及面前的松叶已结下生死仇恨,已然不死不休,无法化解,说话便不再客气:“你们师徒三人助纣为虐,恶贯满盈,早就该死,今日又伤了我薛大哥,我便送你也上西天。”呼地一记六阳掌,直向松叶击去。

松叶见梁若青出招沉稳,内力深厚,知是平生劲敌,不敢大意,专心应对。松叶本是江湖少有的绝顶高手,但梁若青自得传薛浩内力后,内力之深,当世少有敌手,又岂是松叶所能敌得了的?况且因为松叶偷袭,薛艺受伤不轻,梁若青内心充满愤怒,下手更是不留情面,因此三十几招一过,松叶已险象环生。

“薛大哥,你怎么了?”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雪君来了。梁若青一招逼退松叶,回头看去,只见雪君一手拉着薛艺的胳膊,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而薛艺身体软绵绵地,正慢慢地倒在地上。

梁若青知道薛艺受伤不轻,若不及时离开这里进行医治,恐怕性命难保,当下怒吼一声,一招寒阳舞雪使出,登时化身为十几道身影,围追在松叶面前,松叶全力应对,左支右绌,不免露出一二个漏洞,梁若青抓住机会,合欢剑脱鞘而出,闪过一道青光,将松叶从左肩劈下,削为两截。

又一阵血腥味逼来,但梁若青不再理会,他疾速冲到薛艺身边,将合欢剑往雪君手中一塞,说道:“雪妹,我们快些杀出去。”雪君道:“好,我开路,你跟着就行。”舞动合欢剑,向洞口冲去。梁若青背起薛艺,疾步跟了上去。唐军士兵人数虽多,却挡不住二人的拼死冲杀,没过半柱香功夫,二人已然冲到金沙洞外。

按照事先与百花谷众弟子的约定,梁若青出金沙洞后一声长啸,背着薛艺与雪君一起狂奔下山。不多时忽见漆黑的山路上现出一队火把,虽然距离遥远,梁若青却看得分明,领头的正是唐仁,梁若青道:“雪妹,此处离他们的住处甚远,我怕薛大哥坚持不住,不如咱们就在此处找一个山洞,快些给薛大哥医伤。”雪君应了声好,二人在附近找了个小山洞,梁若青背着薛艺进去医伤,雪君则下山接应众人。

梁若青将薛艺平放在地上,发现薛艺受伤之重,远超自己的想象,此时薛艺受伤在前,一路颠簸在后,已然前胸塌陷,气息微弱,昏迷不醒,恐怕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梁若青心下悲痛,却也不甘心,抓住薛艺的手,将一股内力输了进去,不多时薛艺慢慢地苏醒过来,轻声说道:“梁若青兄弟,我不行了,你不要再徒费力气了。”梁若青双目流泪,说道:“薛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能治好你的。”薛艺道:“自己事自己知,我的伤势我自己明白。我现在只想再看蝶儿一眼,有几句话要对她说。”梁若青道:“他们已到外面,马上就会来的。”薛艺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过不多时,众人已到洞外,梁若青尚未站起身来,便听蝶儿哭叫着冲了进来:“艺哥,我在这里。”梁若青默默地闪到一边,蝶儿蹲下身去,抱起薛艺的头颅,哭道:“艺哥,你怎么样?”薛艺声音微弱:“蝶儿,我恐怕不行了,你以后要自己保重。”蝶儿摇头哭道:“我不我不,艺哥,咱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怎么能不遵守承诺。”薛艺道:“蝶儿,认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高兴的事情,我也想与你白头到老,可上天不给我机会,我也很无奈。富贵由命,生死在天。我走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任性了。”蝶儿道:“艺哥,我不再任性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哪怕给你做一辈子的丫环也行。”

梁若青站在一边,听二人说得凄苦,不忍再听,向雪君一示意,二人走出小山洞。

此时乐菊与唐仁已带着众弟子找地方休息了,偌大的骊山之上,漆黑一片,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虫鸣。雪君问道:“青哥哥,薛大哥真的没有救了么?”梁若青道:“薛大哥受伤极重,五脏六腑已然完全破碎,若不是内力深厚,恐怕早已没命了。”雪君黯然不语,良久方道:“可怜苦了蝶儿。”梁若青道:“是啊,蝶儿幼年与母亲分离,前一段时间又父母双亡,现在又要与爱人阴阳相隔,人生中的几大苦难,都让她遇上了,真是难为她了。”

雪君忽然用力抓住梁若青的双手,颤声道:“青哥哥,我怕。”梁若青见她脸露惧色,知她内心所想,微微笑了笑,将肋下合欢剑解下,替雪君挂在腰间,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问道:“怕什么?”雪君道:“我怕我们会象蝶儿与薛大哥一样……”梁若青伸手止住她的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不会的,雪妹,你这么善良,上天怎么可能忍心那样待你。”雪君道:“蝶儿妹妹也很善良的,况且我与你一起,在战场上杀戮无数,我怕我们以后会受报应的。”梁若青想起以前战场上的事情,不禁哑然无语,良久方道:“雪妹,咱们在江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救出魏大哥。等此事一了,咱们便归隐江湖,百花谷咱们也不去了,咱们到江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开一块地,养两条狗,养一群鸡,再生几个孩子,从此以后,江湖上的事情,朝廷里的恩怨,与咱们再也没有瓜葛。”雪君轻轻地点了点头。

“杀了我的两个徒弟,就想一走了之,你们真以为我不存在么?”就在二人憧憬着美好的前景时,忽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口音象是昆仑雪雕。梁若青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左掌护住前胸,右手将雪君拨到身后,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脸怒气的老者,正是昆仑雪雕。

“你们师徒助纣为虐,死有余辜。”梁若青冷笑一声,他知道以眼前的局势,与昆仑雪雕的生死相拼不可能避免,因而说话也不留情面。

昆仑雪雕怒吼道:“看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嘴还挺硬,来来来,让老夫教教你们怎么做人。”双掌一错,身体疾速前奔,直向梁若青击来。梁若青向前一步,右臂划了个半弧,一招“春阳催青”缓缓推出。二人掌力一碰,同时后退了两步,竟拼了个不分伯仲。

昆仑雪雕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梁若青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深厚。他久居西域昆仑山,对中原武林的情况并不了解,此时见梁若青竟能与自己斗得旗鼓相当,心中感慨万分,说道:“后生可畏,看来我真是老了。”随即脸现怒色,说道:“你杀了我两个徒弟,此等血海深仇,不可不报,但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日后我要找你报仇,更是难上加难,不如今日一并作个了断。”身体猛地跃起,竟在半空中转起了圈子。

梁若青见昆仑雪雕招式怪异,不敢大意,后退两步,双掌运足内力,严阵以待。昆仑雪雕转了约十几圈,忽地双手并在肋下,以头为武器,像一段木头一般,向梁若青前胸直撞而来。此时梁若青双掌正在胸前,若是双掌齐出,以六阳掌天下无双的刚猛掌力,必会将昆仑雪雕的头颅击得粉碎。昆仑雪雕乃一代武学宗师,武功之强也是江湖少有的,他会犯下如此错误?

到底该不该出掌?梁若青心下迟疑不决,刹那间昆仑雪雕头顶已离梁若青不足半尺距离,梁若青一咬牙,纵身向旁边闪开。梁若青师门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昆仑雪雕的头颈行动又远不如双脚灵活,因此昆仑雪雕一击成空。谁知他竟不收招,身体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头又向梁若青肋下顶来。梁若青见昆仑雪雕在半空中竟能自行转弯,出招不依常理,心中越发狐疑,不敢硬接,又侧身躲开。如此你进我退,昆仑雪雕双手不用,只用自己的头颈连攻了三十余招,梁若青竟也连躲了三十余次,二人相斗小半个时辰,竟连身体也没碰过。

看着二人如此怪异的打法,雪君站在一边也是骇然。她知道梁若青之所以连续躲闪,不肯与昆仑雪雕正面交锋,必是因为昆仑雪雕头顶上或身上有机关的缘故。当日在皇宫之中,昆仑雪雕的弟子竹节将毒洒在士兵身上,以士兵为武器攻击薛艺,一击成功,将薛艺打成重伤。此时昆仑雪雕故技重施,但昆仑雪雕是师父,攻击手段应该比竹节更厉害,故而梁若青才会一退再退。如果这样下去,梁若青一直不敢动手,昆仑雪雕会立于不败之地,怎么办?

雪君眼睛不离二人争斗,心中却默默思索着,忽然灵机一动,拔出合欢剑,右手两指捏着剑刃,纵身向前,说道:“青哥哥,用剑砍他的头。”梁若青叫了声好,顺手握住合欢剑柄,右手向外一斜,直向昆仑雪雕头顶削去。昆仑雪雕虽然练过铁头功,却也不敢以血肉头皮与合欢剑硬碰,怒骂了一声,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直向雪君顶去。

梁若青一剑刺空,正欲收势再刺,忽然心下一凛,天上月光昏暗,合欢剑反射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正照在昆仑雪雕的头发上。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梁若青却看得分明,昆仑雪雕的头发竟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见昆仑雪雕头顶离雪君已不足半尺距离,而雪君竟不躲不闪,梁若青心下大急,高声喊道:“雪妹小心,他头发上有剧毒。”

但此时雪君躲闪已然不及,咬紧牙关,内力运转,猛地双掌齐出,全力击在昆仑雪雕头上。雪君内力虽然较昆仑雪雕稍逊,但她双掌全力一击也有数百斤力量,岂是人的头颅能承受得了的?昆仑雪雕只觉两耳嗡嗡直响,双眼直冒金星,猛地从半空跃落,摔倒在地上。梁若青趋势冲上,合欢剑指住昆仑雪雕咽喉,说道:“雪雕老儿,去死吧。”

“哈哈哈。”昆仑雪雕一阵狂笑,梁若青一愣,问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可笑的?”昆仑雪雕道:“我死不打紧,只是你那如花似玉的的爱妻,可要给我陪葬了。”梁若青心中一凛,剑尖又近了两寸,说道:“你把话说明白。”昆仑雪雕道:“我头发上的毒,普天之下,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解得了。”梁若青微一思索,猛然左手如风,点了昆仑雪雕前胸的四处穴道,回头看了雪君一眼,只见雪君正坐在地上运功,梁若青收回合欢剑,说道:“你交出解药来,我放你走。怎么样?”昆仑雪雕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求我,还是要挟我?”梁若青道:“说求也行,说要挟也可。咱们一命换一命,今日暂且住手,你若日后想来报仇,我随时奉陪。”昆仑雪雕一声冷笑:“老夫年近六旬,即使今日死在你手里,也算不得夭折。而你妻子正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与我一命换一命,如此不公平的买卖,你当我傻么?”

“感觉不公平,那咱们就不换了。”梁若青正欲开口,忽见雪君慢步走了过来,梁若青急忙问道:“雪妹,你感觉怎么样?”雪君道:“我没事。”梁若青大喜而泣,一把将雪君抱了起来。

“不可能。”昆仑雪雕森然道:“你们不用在这里演戏,当今武林之中,中了老夫这毒药的,还没有活过两个时辰的。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如果现在求老夫,也许老夫看在你们师叔祖的面子上,还能给你们解药,若是再拖延下去,到时候莫说老夫不愿给你们解药,就是老夫给你们,你们也是无力回天。”

“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是我们,而是你。”雪君从梁若青怀中挣脱出来,走到昆仑雪雕面前,说道:“老前辈,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一种七星蟒,你可曾听说过?”昆仑雪雕摇了摇头:“没听过。”雪君道:“七星蟒是蟒蛇中的王者,它的血能解世间百毒,服过它的血的人,能百毒不浸。”

昆仑雪雕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服用过这种七星蟒的血?这不可能。”雪君道:“可能不可能的,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看我的脸,象是中毒的样子么?”

月光虽然昏暗,但二人相距甚近,雪君的脸色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脸色红润,皮肤光滑似脂,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昆仑雪雕的心刹那间沉了下去,他知道,雪君没有中毒,自己也离死亡不远了。

“我们杀了你的两个徒弟,你的徒弟又杀了我们薛大哥,咱们之间的仇恨,已是不死不休,难以化解。”雪君直起腰来,轻蔑地说道:“而且前辈你的武功太高,对我们威胁太大,与其让你以后给我们造成威胁,不如现在就作个了结。前辈,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只能怪你自己,放着好好的隐居日子不过,却来多管闲事,助纣为虐。”走到梁若青身边,背对着昆仑雪雕,说道:“青哥哥,你送他上路吧。”

梁若青道了声好,手执合欢剑,走到昆仑雪雕面前,说道:“前辈,得罪了,希望你在黄泉路上,能忘掉人世间的恩怨,重新投胎做个好人。”长剑泛着青光,直向昆仑雪雕前胸刺去。

昆仑雪雕自知难以幸免,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慢着。”一个声音传来。梁若青微微一愣,住手回头看去,却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来,却是肖英杰。

“师叔祖。”梁若青收了长剑,向肖英杰施了一礼。肖英杰道:“青儿,雪儿,这老雕虽然死有余辜,但他昔年与我也算有些交情,可否留他一命?”

“这——”梁若青没有直接回答,回头看了看雪君,续道:“师叔祖明鉴,您老的命令,我们必须听从,只是此人武功太高,虽然我不太怕他,却难保雪妹遇到他能自保周全,所以——”欲言又止。

肖英杰点了点头,说道:“江湖很大,人的脑力更高,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总会想出适当的法子去解决,是不是?当年我曾发下永远不再踏足中原的誓言,最后还是回来了,不是么?黄髯公当年武功绝伦,江湖上少有对手,但断腿之后功力大损,现在在我面前连一百招都很难坚持得了,却又为了什么?你们自己去想吧,不过,老朋友的情谊,还是要讲的,昆仑雪雕的性命,你们一定要给他留着。”说完,缓步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梁若青只听得莫名其妙,问雪君道:“雪妹,师叔祖在说什么,你听明白了么?”雪君点了点头,拉着梁若青走到一边,低声道:“师叔祖说他自己的事情,是告诫我们不要相信誓言之类的话,说黄髯公的事情,是说一个人身体残缺后,会功力大损,再也对别人构成不了威胁。”说着回头看了看昆仑雪雕。

梁若青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提剑走到昆仑雪雕面前,说道:“前辈,你武功太高,日后对我们威胁太大,我们断然不会放心地放你走。但我师叔祖发话了,要我们留着你的性命,我们又不能不遵从。因此,晚辈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长剑挥下,将昆仑雪雕的右臂斩了下来。

血流如注,昆仑雪雕也顾不得去理会,只是愤怒地看着梁若青,喝道:“你——”梁若青冷言道:“咱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希望你回到昆仑山后,永远不要再到中原来,否则,我很难保证会彻底忘掉咱们之间的仇恨。”伸手替昆仑雪雕解了穴,转身回到了雪君身边。

昆仑雪雕知道事情已难挽回,长叹一声,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只所以会答应李世民之邀,来到中原,原本是想借朝廷之力,以自己绝世的武功,将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在江湖上取得一席之地。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终的结果与自己的设想天壤之别,不仅两个最优秀的徒弟丧命异域,还结下了梁若青这等强大的仇敌,自己也终落了个身残力废的下场,到底谁之过?

梁若青与雪君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立着,脸色沉重,默默地看着昆仑雪雕。

昆仑雪雕点穴止了自己右臂的血,拾起地上的半截断臂,抬头恨恨地看了二人一眼,快步走进黑暗之中。

梁若青拉着雪君的手,说道:“不知薛大哥怎么样了,咱们去看看薛大哥。”二人携手走到小山洞口,却发现小山洞中的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熄灭,洞中漆黑一片。梁若青从洞外找了一根众人留下的火把,点燃了与雪君一起走进洞中,只见蝶儿抱着薛艺坐在地上,一言也不发,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塑像一般。二人知道薛艺已然身亡,禁不住悲从心来,泪流满面。

梁若青正欲说话,雪君冲他摇了摇头,梁若青明白她的意思,示意雪君出洞去。二人走到洞外,雪君道:“薛大哥身亡,蝶儿心中肯定很难过,让她先独自静一静吧。”梁若青道:“好,咱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斗了大半夜,我也有些累了。”二人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相拥着闭眼休息。

转眼间,东方的天空已然泛白,梁若青轻轻地叫醒雪君,二人整理了一下衣饰,走进小山洞中。

蝶儿依然一动未动,似乎一整夜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疼。雪君走了过去,轻轻地蹲下身子,安慰蝶儿道:“蝶儿妹子,薛大哥已然不在了,你节哀顺变吧。”蝶儿没有回应,雪君微感不妙,用手推了蝶儿一把,说道:“蝶儿妹子。”

“啊——”蝶儿突然大喊一声,吓了二人一跳,雪君道:“蝶儿妹子,你没事吧。”蝶儿急促地喘着粗气,眼泪却如涌泉一般流着。雪君见蝶儿没有意外,放下心来,柔声道:“蝶儿妹子,薛大哥已经走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样让他入土为安吧。”

“不——”蝶儿猛地站了起来,喊道:“艺哥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他没死。”快步走到梁若青面前,哀求道:“梁大哥,艺哥他没死,是不是?你告诉我。”

看着蝶儿哀怨的眼神,梁若青心中一阵疼痛,正欲出言相劝,雪君走了过来,拉住蝶儿的双手,面对面正色说道:“蝶儿妹子,你快清醒过来,薛大哥已经去了。如果让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即使在天上,也不会放心的。”

“不,你骗我。”蝶儿一把推开雪君,猛地扑到薛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青雪二人知道安慰也无用,便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过了良久,蝶儿才从止住了痛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瓶,轻声说道:“艺哥,这是当年我给你解毒用的蝶露瓶子,我一直带在身上,没舍得扔,寂寞时看一眼它,就象看到了你一样。这瓶子上有我身上的味道,瓶子中有我爱你的一颗心,它能带着你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艺哥,我希望来生咱们还能相遇,结为夫妻,相伴一生。”将檀木瓶轻轻地放在薛艺的怀中。

青雪二人见蝶儿行为古怪,心中狐疑,却不知怎么出言相劝。

蝶儿站起身来,对二人道:“梁大哥,雪君姐姐,艺哥一生凄苦,如今算是彻底解脱了,我还有事要办,没有时间再陪他,麻烦你们将他的尸首火化了,将骨灰送到江南,葬在他父母的墓边吧。”雪君惊问道:“难道……你不再送他最后一程?”蝶儿摇头道:“我和艺哥今生情深缘浅,注定无法相伴一生,所以我也不想再浪费我们的缘分。我要等着来生,再陪伴他吧。”说着,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消失在尘埃中。

雪君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蝶儿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他,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艺哥的后事,就麻烦你们了。”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薛艺一眼。

“蝶儿妹妹。”雪君尾随着冲出小山洞,见百花谷众弟子守在洞外,问道:“蝶儿姑娘哪里去了?”乐菊一指远处的树林,说道:“到哪边的树林里去了。”雪君疾步急追,不多时钻进小树林,只见清风徐徐拂面,树叶哗哗作响,却哪里还有蝶儿的半点影子?

梁若青跟了出来,问道:“雪妹,蝶儿妹子有些古怪,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雪君道:“我也感觉到了,只是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咱们都管不了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薛大哥的后事吧。”梁若青道:“不必商量了,蝶儿说得有道理,咱们按照她的要求办就是。”

此时唐仁乐菊等百花谷众弟子都已来到青雪二人面前,梁若青低声向众弟子宣布了薛艺的死讯,众弟子无不感到震惊,但因众弟子与薛艺相处时日短暂,因此众弟子心下虽然感慨,心中却不甚悲伤。梁若青吩咐两名女弟子到山下附近的市集上,买些白烛纸钱一类的白事用物,然后带领众人将薛艺的遗体抬到山顶的一个平台上。

此处平台地势开阔,周围花红树绿,风景甚是优美。梁若青向雪君道:“此处甚好,就让薛大哥从这里走吧。”雪君点头称是。梁若青吩咐众弟子到附近捡些枯枝残叶,在平台上搭建了一个灵床,将薛艺的遗体放在上面。当一切准备就绪,两名女弟子也按时归来。雪君与众女弟子将买回的白布做成孝衣,众人穿在身上,并在灵前燃起白烛,架起纸幡,点燃纸钱。梁若青跪在灵床前,泣道:“薛艺大哥,出身武林世家,师祖父母皆武学名士,名动江湖。薛大哥性格豪迈,武功盖世,乃当今武林后起之秀,人中龙凤。然世事多艰,难遂人愿。薛大哥幼时失却母爱,离别故土,在孤独中成人。成年卷入皇室之争,痛失世宁公主伴侣,今思此事,仍让人痛恨不已。今日,薛大哥为天下大义,出手救人,不幸为奸人所害,英年早逝。薛大哥,你我兄弟一场,兄弟前不能与你同阵杀敌,后不能救你于危难之中,心中甚是愧疚。只得备下白烛纸钱等世间俗物,送你最后一程。薛大哥,你在天之灵,如能看见我们,希望你能保佑我们早日救出魏大哥,杀死李世民,为冤死的太子齐王报仇,为屈死的世宁妹子秋叶嫂子报仇,为普天之下千千万万死在李世民这个恶魔手里的英魂报仇。”说完将纸钱弃进火中,伏地痛哭。

雪君听梁若青一篇祭文虽然文理通俗,却情意真切,慷慨激昂,让人听了不由得动容,心下亦是悲痛不已,跪在梁若青身边,说道:“薛大哥,希望你能保佑我们,保佑蝶儿妹子,让她一生能平安幸福。”磕了三个响头,拉起梁若青立在一旁,让众弟子过来祭奠。

众弟子依次祭奠完事,天已近午,梁若青吩咐众人将灵床下的木柴点燃。看着火势由慢到急,由小到大,最后吞噬了薛艺的遗体,梁若青心中想起与薛艺交往的点点滴滴,不忍再看,快步走到一边,雪君知他心中所想,慢步跟了过去。

“青哥哥,你刚才在祭文中说,要杀死李世民为众人报仇,可是真的?”雪君见梁若青悲伤难抑,故意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是真的。”梁若青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道:“我们以前不想杀死李世民,那是是为天下百姓考虑,为大唐先帝爷考虑。但我总感觉憋屈郁闷,有时候明明仇敌就在眼前,却不能动手。而且我们的一再退让,让李世民有恃无恐,设计了一个又一个陷阱来害我们,结果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遇害离世。现在我想明白,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去管,凭我们的一已之力,是管不了的。既然如此,就不如放开心中的执念,轰轰烈烈地凭着自己的真实感受去做一回。”

“好。我也这么想,等薛大哥的后事处理完毕,咱们便去长安,找李世民报仇。”雪君道:“青哥哥,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劝你了,只是我怕你放不下心中的那一丝执念。而且我认为,你不滥杀无辜,其实也是好事,你现在武功越来越高,在江湖上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如果你能一直坚持心中的那一份善良,对你,对整个江湖,可能都是好事。”

梁若青微微笑了笑,说道:“你不必把我说得那么高尚,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做着普通人的事情,有着普通人的想法罢了。这个世界上,比我善良的人,比我执念更强的人,多了去了。”

二人说说停停,梁若青心中悲伤也减了不少。

“蝶儿姑娘,小心。”二人商量报仇事宜,忽听一名弟子喊道,声音惊恐而尖锐,二人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只见蝶儿身着红色衣衫,正疾步奔向烈火之中,全然不顾烈火的炙烤。

“她要殉情,快拦住她。”雪君突然反应过来,急声叫道。梁若青也已反应过来,心下大惊,纵身向蝶儿抓去,如流星,似鬼魅,转眼便来到蝶儿面前。蝶儿此时已一脚踏入火中,身上衣衫已然着火,见梁若青来抓,回头一掌拍出,掌力带着一股火焰,直向梁若青袭来。梁若青不敢硬接,侧身闪开,半空飞起,从半空抓下,蝶儿不顾烈焰燃烧,从灵床上抓住一根着火的树枝,舞动着护住自己的头顶,脚下不作半息停留,纵身跳上了灵床,扔掉手中树枝,一把抱住了薛艺的遗体,慢慢地躺了下去。

梁若青身在半空,无以借力,眼见就要落在火焰中,雪君抬脚将地上的一根树枝踢向半空,梁若青右脚在树枝上一点,身体借力后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艺哥,你等等我。”蝶儿低声自语,仿佛秋虫的呢喃:“我以前说你劝你,你总是说我话多,其实,我不是反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心疼你,我不想你有那么多的牵挂,不想你为了别人的事情奔波劳累,也不想你生活得那么孤独。你以前老是不听我的话,弄得我特别伤心。不过现在好了,你再也不会反驳我的话,嫌我话多了。你就乖乖地躺在我的怀里,让我抱着你,咱们一起走。无论天堂地府,咱们都一起去,从此我们俩再也不分开了。”

灵床上的火焰,慢慢地将二人吞噬。在场诸人听了蝶儿的话,不由得悲从心生,泪流满面。

“青哥哥,不必再救她了。”雪君见梁若青还跃跃欲试,准备跃上灵床救蝶儿,走到梁若青面前,拉起他的手,双眼盯着灵床上的蝶儿与薛艺,说道:“我们救得了蝶儿妹子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她内心里已存了必死殉情之意,我们不可能改变结局的。况且她虽然身死,但她内心里是幸福的。”

梁若青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虽然他心里认同雪君的话,但眼见着世间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任他是铁打的心肠,也会悲伤不已。

“快看,蝴蝶,好多的蝴蝶。”就在灵床上的火焰将二人吞没之时,忽然天上飞来了数十只蝴蝶,五颜六色的,围着火焰飞舞着,有几只竟直接钻进了火焰之中,倾刻间化为了灰烬。众弟子惊讶不已,大声叫了起来。

雪君也微微感到惊讶,叹道:“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蝶儿妹子一生爱蝶如命,这些蝴蝶有灵性,知道她要死了,赶来送她一程?”

梁若青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摇头说道:“小小的蝴蝶,怎么可能有这种灵性?这些蝴蝶能飞来,是因为蝶露的缘故。”

“蝶露?”雪君微感奇怪,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梁若青道:“蝶露是凤蝶所产的一种蜜.汁,其香无双,却也剧毒无比,同时也是世间万毒的解药。当日薛大哥身中剧毒,便是蝶儿妹子用蝶露替他解的毒。昨天你也看到了,蝶儿将那个盛蝶露的檀木瓶子塞到了薛大哥的怀中,想必瓶中还残留着一些蝶露,瓶子烧坏了,蝶露流了出来,才引来这些蝴蝶。你仔细闻闻,空气中是不是有一丝甜味?”

雪君用力嗅了两下,点头道:“真是的,果然有一丝甜味。”

此时空气中的蝶露的甜味越来越浓,引来的蝴蝶也越来越多,开始是几十只一起飞来,后来是成百上千只,再到后来是铺天盖地的蝴蝶,各色各样的,仿佛一场蝴蝶的盛会。这些蝴蝶围绕着火焰飞舞着,然后不顾一切地钻进烈焰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蝴蝶一批又一批地飞进烈焰中,又有一批又一批的从远处飞来。整个山顶平台,完全变成了蝴蝶的天地。众人置身于飞舞的蝴蝶群中,只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忘记了眼前的悲伤,也忘记了世间的仇恨,只想远离尘世的纷争,永远呆在这里,与蝴蝶相伴。

火焰慢慢地小了下来,最后轻轻熄灭,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灰烬,整个灵床连同二人的尸骨,都已在烈火中化为乌有。但蝴蝶们仍不肯离去,它们围着灰烬继续飞舞着,仿佛着了魔一般,不肯有丝毫的停歇,不时有一些扑到灰烬上,被高温的灰烬烧死,落在灰烬中。不多时,那堆丑陋的灰烬,已被死去的蝴蝶盖满,形成了一座小小的蝶坟。

“快看,那些蝴蝶疯了。”有弟子叫道,声音中充斥着一丝恐惧。刚才还凌空飞舞的蝴蝶,也许是飞累了,竟似喝醉了酒一般,越飞越慢,最后一只接一只地跌落在蝶坟上,稍作挣扎后,便一动不动,再也没能飞起来。

“它们不是疯了,是中毒了。”梁若青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叹道:“蝶露的毒性天下无双,这小小的蝴蝶又怎么能抗得住?”雪君点头道:“是呀,这些蝴蝶为了追逐蝶露的香甜,不顾一切扑到火堆上,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毒死,最后都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真是可悲。”梁若青道:“我们站在这里嘲笑这些蝴蝶,殊不知我们有时候也办着同样的事情。为了追逐名利地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办,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去跳,我们和这些蝴蝶,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蝶坟上方已没有飞舞的蝴蝶了,梁若青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蝴蝶,皱眉道:“我们该怎么办?要把这些蝴蝶一起包起来送到江南安葬么?”

雪君道:“蝶儿妹子喜欢蝴蝶,在她们临死之时,附近的蝴蝶都赶来送行,从而形成这座蝶坟,这一切也许都是天意。咱们还是顺应天意,就把她们安葬在这里吧。”

梁若青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不知此处的风水如何?”

雪君道:“这骊山自古以来便是风水绝佳之地,历史上有不少的皇帝都看中了这里的风水呢。”抬手向北面一指,续道:“此处往北不远处,便是赫赫有名的秦朝始皇帝的陵墓。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陵墓。”

梁若青道:“薛大哥与蝶儿妹子能与秦始皇作邻居,也不枉了他们一生的英名。”

梁若青吩咐众弟子从附近取了土,盖在蝶坟上,做成一座高大的土坟。梁若青砍倒了一颗大树,用树干做了一块木碑,上面刻下了薛艺与风蝶儿夫妻二人的名字。用剩下的纸钱祭奠了二人,擦干眼泪下山而去。

此时天已过午,众人在山脚下一座小酒馆里用过午饭,雪君问道:“青哥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梁若青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咱们只所以一次又一次被李世民陷害,是因为咱们太过于在意魏大哥的生死,所以自始至终都在跟着李世民设计好的路往前走,这样下去,咱们早晚会被他害死。”雪君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绕开李世民替咱设计好的路,另辟蹊径?”梁若青点头道:“咱们先把魏大哥的生死放在一边,变被动为主动,牵着李世民的鼻子走,让他乖乖上钩。”雪君问道:“你想好怎么办了么?”梁若青向四周看了看,低声在雪君耳边说了几句话,雪君连连点头称是,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梁若青喊过众弟子,说道:“我和雪妹要进长安城办事,乐菊跟随我们同行,其余弟子暂时到长安东门外的灞柳客栈等着,有事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众弟子点头称是,连秋道:“师父,我要跟着你们。”梁若青道:“不可,你在长安呆过,城中有不少人认识你,如果让人认出你来,会坏了我的事情。”连秋无法,只得同意与众弟子同行。

梁若青雪君与乐菊三人稍化妆,秘密潜入长安城中。雪君要求乐菊在修德坊如意客栈订好房间等候,二人稍作休息,半夜子时直奔皇宫而去。

月色朦胧,群星璀璨,偌大的一个皇宫内,竟然毫无动静。雪君心中有些担心:“青哥哥,这皇宫内没有动静,是不是李世民不在这里?”梁若青道:“咱们今天不是来找李世民的,他在不在没关系。”雪君道:“我只是担心会出意外。”梁若青道:“咱们两个在一起,天下敌手不多了,你还担心什么。”雪君点了点头,又问道:“青哥哥,咱们今天晚上一定要杀人么?”梁若青道:“只有杀几个人,才能逼李世民现身。不过,咱们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到底先杀谁。”雪君道:“李君贤曾率军攻打百花谷,造成了我教中弟子数百人的伤亡,我们与他仇深似海,这倒是一个绝佳的目标,只可惜他已被我杀死了,咱们是否要抄他全家,出了胸口这口恶气?。”梁若青道:“祸不及妻儿,抄他全家这事,就算了吧。你还想到别的人了么?”雪君道:“我派人调查过,郧国公张亮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在民间恶名远播,咱们可以考虑他一下。”梁若青道:“好,就把这个张亮算上,咱们用他逼李世民现身,顺便替民除害,一举两得。”雪君道:“青哥哥,难道你心中没人合适的人选么?”梁若青道:“倒是有一个,只是我——”突然住了口,摇头不语。

雪君见他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问道:“你说的,可是常何?”梁若青点了点头,却未说话。雪君道:“常何是你徒弟,却又暗地里背叛太子,投靠李世民,最终造成太子冤死的结局。他作出这等伤天害理之可,难道你不想除掉他?”梁若青道:“我是想除掉他,但如果就这样让他稀里糊涂地死掉,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雪君扑哧一笑,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个好办,你可以在他临死之时,将真相告诉他。”梁若青点头道:“你说的对,咱们就这样办。”随即在雪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二人隐身于黑暗之中,悄悄向皇宫奔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宫中的御衣房,将两名值夜的宫女点穴放倒,从成堆的龙袍凤服中各自挑选了一件穿在身上,雪君又仔细替梁若青妆扮一番,把梁若青化成了李世民的模样,稍作休息,等到五更时分,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延英殿中。

延英殿是李世民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殿内侍卫宫女太监颇多,守备森严。近一段时间来,因李世民害怕梁若青等人行刺,不敢再到延英殿办公,而是每天换住在一家大臣家中,让心腹太监临时通知少数朝廷重臣到自己住处议事,其它官品较低的朝臣,仍须按时到延英殿上朝。故而延英殿众人已很长时间没看到李世民的身影了。此时梁若青与雪君在延英殿一现身,立即引起轰动,众大臣太监宫女等跪地高呼万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梁若青虽是假冒的,但天未大亮,光线昏暗迷茫,雪君的化妆技术亦不错,因此众人竟没有看破真假。

梁若青抬头挺胸,让众人平了身,对身边的一名太监说道:“传旨,让常何将军到甘露殿见朕,其余众爱卿在延英殿暂候。”那名太监级别不高,平日里只是在延英殿做些打杂的工作,哪里有替皇帝跑腿的机会,此时忽然被点名去传旨,顿时感觉皇恩浩荡,如沐春风,结结巴巴地应着,高声喊道:“万岁有旨,传中郎将常何至甘露殿觐见,其余人等在延英殿暂候。钦此。”众人高呼万岁。

梁若青与雪君一前一后来到甘露殿,刚坐下便有太监进来奏道:“禀万岁,中郎将常何求见。”梁若青点了点头,说了声“宣”,不多时只见常何大步走进殿来,跪地行了君臣之礼,问道:“不知陛下传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梁若青让众宫女太监全部退出甘露殿,眼睛直直地盯着常何,问道:“常将军,朕心中有一疑问,已经很长时间了,今日想与你求个明白:你原为建成太子部下,又拜梁若青为师,最后却背叛了他们,却是为何?不知常将军能否以实情相告。”常何心中一凛,抬头看了看梁若青,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雪君,没有发现异常。他虽然不明白面前的“李世民”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他却素来知道李世民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在他面前是断然不可以说谎话的,因此常何低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回陛下的话,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建成太子虽然宽厚仁慈,但性格优柔寡断,遇事犹豫不决,难成大事,梁若青一介草莽,武功虽高,却生性懒散,只适合处江湖之中,作一逍遥居士,难以高居庙堂,为朝廷重臣。微臣家族世居江南,本为一方望族,只可惜到了微臣这一代,已是人才凋零,家族影响江河日下,因此微臣身上担负着家族振兴的重任,微臣岂能将自己有用之身,托付给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主子?托付给一个对我家族毫无用处的江湖人士?请陛下明鉴。”

梁若青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如此说来,你当年拜梁若青为师,并不是真心想拜师学艺,而是看中了他在朝廷上的地位?”常何点头道:“正是。微臣当年曾身处江南军中,与我大唐天兵对抗,按理算是叛军将领,我大唐平定江南之后,我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属侥幸,又岂敢枉想重振家族荣耀?但微臣身上家族责任太重,必须另辟蹊径进入朝廷之中,才能不负家族期望。当年梁若青身居越王之位,又是太子的结拜义弟,可谓位高权重,我想通过他的关系进入朝廷,故而才有拜师一事。”

梁若青脸色微变,问道:“常将军,你们家族现在如何了?”常何道:“承蒙陛下的恩典,微臣现处中郎将职位,我的二弟也已在江南庐州作知府,我们家族虽然目前未显荣耀,但微臣相信,只要微臣兄弟二人尽心尽力为陛下办差,为朝廷出力,日后必定会光宗耀祖,飞黄腾达。”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是朕还有一事不明:如果你们兄弟二人同时死掉了,会是什么结果。”

常何忽觉心中冰冷异常,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颤声道:“陛下请不要跟微臣开玩笑,微臣受不起。”

“谁在跟你开玩笑?”梁若青冷笑一声,说道:“你可听说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我当年拉拢你,不过是因为你是皇宫玄武门的守将,对我有用而已,你还真以为我是看中了你的人品才能?你本是一个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留你这样的人在朝廷之中,会让世人怎么看待我大唐?怎么看待我这个皇帝?”

“陛下。”常何伏地哭道:“微臣虽然品行有亏,但自从跟随陛下以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遇事从不敢后退,虽无多少功劳,却也算是有些薄功,陛下为何要这样对待微臣?”

“为何这样待你?”梁若青冷笑道:“你既然不明白,我便来告诉你。玄武门一事,受株连被杀者达数万人之多,他们当中,有的是你以前的顶头上司,有的是你曾经在战场上同甘共苦的兄弟,有的还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本应活得好好的,和你一样享受荣华富贵的,但现在他们不仅无缘无故地丢了性命,而且还永远地背上了叛臣的骂名。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哼。”常何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梁若青,冷言道:“你不是当今陛下,你到底是谁?”

梁若青一阵冷笑,说道:“我的确不是李世民,但我是谁,你难道猜不出来么?”

看着梁若青的眼神,常何心中猛地一动,一个可怕的想法忽地涌上他心头,只觉后背发冷,浑身发颤,说道:“你,你是梁——,越——,师父。”师父二字一出口,常何再也坚持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上。

“你不必再叫我师父。”梁若青冷冷地道:“我不是你师父,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现在我和你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今日来这里,就是想把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作一个了结。”

常何听梁若青语气,知道自己今日已无幸免,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常何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做过的事情,却也不会抵赖,玄武门的事情,我有很大责任,我承认。梁大侠武功盖世,我想跑也跑不了,索性便由你处置便是。只是我临死前有一事想问梁大侠,假如当年不是秦王赢了,而是建成太子赢了,不知梁大侠会怎么处置秦王的部属?”

“这——”梁若青身上忽然冷汗直冒。是的,当年如果是建成太子赢了,会如何处置李世民及其部属?李世民肯定要杀掉的,但其部下那些文臣武将呢?留下他们么?不太可能,留下他们就等于给建成太子留下一群祸患,这群祸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造成让人难以预料的恶果。如此说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

一个“杀”字在梁若青的脑海中盘旋着,他的脸色也慢慢变得铁青。常何冷笑道:“梁大侠是不是也想做和我们同样的选择?这也不能怪你,只是‘兵家相争,各为其主’而已。即使梁大侠今日杀了我,也是在为别人报仇,我走在黄泉路上不会怪你。”

梁若青心中忽然落寞异常,对常何的仇恨竟在刹那间消失了大半,他将头扭了过去,右手一挥,正欲说话,雪君忽然说道:“常何,你休要狡辩,你说的各为其主虽然有一定道理,却并不适合现在的你。”

常何见梁若青已有放自己生路之意,却不料半路上雪君杀了出来,心中恨恨不已,表面却不露声色,问道:“常何不明白雪君姑娘的意思,请姑娘讲明白些。”

雪君道:“你的罪责不在于各为其主杀人,而在于背叛主子而造成主子被杀。各为其主没有错,这也是我们没有找尉迟恭等秦王府旧将麻烦的原因,但你不一样,你原先的主子并不是李世民,而是建成太子,是青哥哥,所以象你这种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须留你不得。”

“正是。”梁若青道:“无论你怎么狡辩,今日你必死无疑。看在咱们曾经师徒一场的份上,我满足你临死前的一个愿望。”

常何知道自己今日已无生还可能,顿时悲由心生,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们杀了我以后,为们常家留一缕血脉,不要再找我二弟的麻烦。”

“这个你不必担心。”梁若青道:“我们不会搞连坐的,你二弟如果真是一个好官,我们不会与他过不去,但如果他贪赃枉法,违犯国家法度,我们却不能不管。”

“谢谢你们。”常何平静地说道:“我家中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儿子,不知你们能不能放过他。”

“除你之外,我们不会再杀别人的。”雪君道:“当然我们会下令抄家,否则我们杀你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至于你的家人以后能不能活下去,我们可管不了。”

“只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就行。”常何忽然跪了下来,说道:“梁大侠,我不奢望再叫你一声师父,但咱们毕竟师徒一场,请受我临死前的最后一拜。”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梁若青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身体忽然前窜,挥掌拍在常何两肩琵琶骨上,废了他的武功,并顺手点了他的哑穴,高声叫道:“来人。”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了五六名侍卫,梁若青问为首的一个道:“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那为首的侍卫道:“回陛下的话,小的名叫苏烈,现任骁骑卫五品御前带刀侍卫之职。”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常何欺君罔上,目无国家法度,罪不容诛,他自己也已认罪伏法。你速将常何拿下,推出去,斩。”苏烈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声道:“遵旨。”带领两名侍卫将常何押起来,推了出去,不多时将常何的人头端了进来。梁若青道:“苏烈,朕命你现在带领骁骑卫五百御前侍卫,去查抄中郎将常何的府第,但不要杀人,也不要扣人。你只须要求常何府中所有人员限期离开即可。”

苏烈闻言大喜,立即跪下领旨,因为查抄罪臣府第,本是一个肥差,会有许多额外的收入。而且常何归附李世民时日不长,加上他背主求荣,品行恶劣,人所不齿,因此在朝廷中支持者并不多,况且常何现在已死,因此奉旨查抄常何府第,没有任何风险,却有意外之财。

看着苏烈满面笑容,梁若青忍不住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庙堂之上的人情故意,竟然凉薄如此,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梁若青轻轻地挥了挥手,等苏烈出去以后,与雪君纵身出了甘露殿,回到如意客栈。

雪君问道:“青哥哥,我们公开杀了常何,你认为李世民会露面么?”梁若青道:“可能性不大,常何本是降将,并非李世民心腹。估计他不会为了一个常何而露面的。”雪君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要杀么?”梁若青笑道:“怎么,你又心软了?咱们不是商量好了要杀掉郧国公张亮的么,张亮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死了也就死了,你不必替他心软。”雪君道:“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还是少杀人为妙。”梁若青道:“我听你的话,咱们杀掉张亮后,如果李世民还不露面,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但不再杀人了,行不?”雪君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好,就这么办。”

二人又商量了一些别的事情,便呆在如意客栈中等消息。结果等了整整一天,长安城中除了听说中郎将常何被抄家的消息外,没有任何其它动静,二人无法,只得在凌晨寅时早朝开始前,再次身着龙袍凤服,假份李世民来到甘露殿。

苏烈已在甘露殿外等候多时了,梁若青将他召进殿中,吩咐道:“苏烈将军,朕命你带人查抄郧国公张亮的府第,并将张亮就地斩首,府中所有人员须限期离开张府。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办好,朕会升你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张亮大喜过望,立即遵旨而去。

回到如意客栈后,二人又等了整整一天,依旧没有李世民的踪迹。梁若青恨道:“李世民也真够狠心的,咱们连杀了他两员大将,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雪君道:“如果他沉不住气,他就不是李世民了。看来咱们要想逼他出面,必须下点重手才行。”梁若青急问什么重手,雪君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梁若青点头称是。

当天夜里,二人又如前两日一样,光明正大地假份李世民来到甘露殿,下令让苏烈率人查抄鄂国公尉迟恭的府第,苏烈虽有些犹豫,但一来梁若青已将他提升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二来他在前两日的查抄中获得了巨额的意外的财,因此内心里对查抄尉迟府并不十分抵制。待苏烈带人走后,雪君笑道:“不知李世民今天在不在尉迟府中。如果在,那可有好戏看了。”梁若青道:“我倒希望他在尉迟府中,那样咱们就不用再费力气找他了。”

二人回到客栈时天已大亮,乐菊已将早饭准备好,送到二人房中。二人正用餐之时,忽听外面大乱,雪君急派乐菊出去打听情况,不多时乐菊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回来,语气急促而焦急:“禀教主,街上张贴了告示,说万岁爷要亲率五万大军,进攻百花谷。”喘了口气,又道:“告示中还说,万岁要带着魏征同行,在百花谷口决战之时,用魏征祭旗。”

“好,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雪君道:“乐菊,你速去长安城东灞柳客栈与众人汇合,连夜赶回百花谷,只留下连秋一人等着我们就行。我写了一封信,你带在身上,回百花谷后交给于婆婆和水清妹子,让她们依照信中的安排,调集人手,加强戒备,务必确保百花谷的安全。”

乐菊走后,雪君对梁若青道:“青哥哥,这一次咱们可再也不能让李世民跑了。”梁若青道:“放心,他跑不了了,咱们和李世民的恩恩怨怨,这一次一定要作个了断。”

惊猿谷位于晋南山区,东西全程近五十里路途,谷的两侧是笔直的悬崖,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狭谷。这里是潼关向东过黄河后,进出晋南山区的必经之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惊猿谷内的狭谷中,有一队唐兵正缓慢地通过。行走在最前面的,是近百人的开路先锋,他们身上只佩带有短兵器,每人手中拿着一柄铁锹,逢山开路,遇坑填土,有时会顺手将路边的灌木削断,将挡在路中间的枯木残枝移开,他们所经之处,会留下一条丈余宽、可供十余人并排行走的大道。他们后面三四里处,是此支队伍的中军,中军的最前面有两名骑兵手执帅旗,帅旗上斗大的“尉迟”二字随风而舞,帅旗后面一匹黑色骏马上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将领,此将领四十余岁,黑面短须,满脸风霜之色,却也面带坚毅桀骜神情,正是大唐一代名将尉迟恭。

尉迟恭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马车,马车上有一个黑铁铸成的笼子,里面侧卧着一个青衣人,头发披散着,看不清面目。马车周围有几百名士兵守护着,每一名士兵手执钢刀,背负长弓利箭,一脸的警戒之色。

“青哥哥,你说那铁笼中的青衣人,是不是魏大哥?”雪君问道。此时梁若青雪君连秋三人正躲在路边悬崖上的一块巨石后面,注视着唐军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不是,咱们都要去查看一下。”梁若青道:“李世民三番两次地用假冒之人骗我们,如果这一次仍然是假的,咱们便顺手拿了尉迟恭,逼他来换人。”

“好,我同意你的说法。”雪君道:“尉迟恭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也曾多次帮助李世民迫害我们,即使我们杀了他,心里也不会感到内疚的。”梁若青道:“这里是惊猿谷最狭窄的地方,大部队展不开,道路也坑坑洼洼的,马车跑不快,最适合我们行动。等会咱们分头行事,我去攻击尉迟恭,给你创造机会,你带合欢剑去砍开铁笼,救出魏大哥,连秋等在这里瞭望,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及时通知我们。”

连秋应着,雪君却道:“咱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救出魏大哥,你武功比我高,还是你去救人,我去牵制尉迟恭吧,这样更稳妥一些。”抽出合欢剑递给梁若青。梁若青接过合欢剑,说道:“好,我去救人,你去牵制尉迟恭。”弯腰从巨石后面离开,借路边灌木丛的掩护,慢慢来到马车旁边。

此时马车恰好陷入一个小土坑中,周围的士兵正放下手中的兵器,围在马车的周围帮忙推车,梁若青见机会难得,猛地从灌木丛后窜了出来,几个起落来到马车旁,纵身跃起踏过众士兵脊背,跳上马车,挥合欢剑向铁笼砍去。

事出剧变,众士兵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当的一声巨响,远远地传了开去,不多时从山谷中传回悠悠的回声。梁若青却有些发愣,那铁笼所用铁柱只有手腕粗细,看上去并不十分粗壮,合欢剑砍上去,却只砍开了一个拇指深的裂口。

梁若青不敢怠慢,运足内力,挥动合欢剑又砍了两剑,依然没有砍断一根铁柱。

就在梁若青要砍出第四剑时,已见尉迟恭圈马回来,大声喊道:“梁大侠,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这铁笼乃是你推荐来的无敌铸剑师金桑所铸,短时间内你是砍不开的。”梁若青回头冷笑道:“一剑砍不开我就两剑,两剑砍不开我就三剑,我相信总能砍得开。”尉迟恭道:“只可惜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你看看你的周围。”梁若青向四周看去,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马车周围有数百士兵,手执长弓利箭,正虎视眈眈地对着马车。

只一瞬间,梁若青脑海中闪过数个解决方法,但无一能奏效。他自己固然能躲开众士兵射来的利箭,但魏征武功低微,又身处铁笼之中,是断断不可能躲得开的。自己能替魏征挡住部分利箭,但马车前的士兵人数众多,又分布在四面八方,能从不同角度源源不断地对着马车射箭,因此梁若青想替魏征挡住全部利箭,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自己弃马车冲到尉迟恭身边,定可将尉迟恭捉住,但若尉迟恭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下令士兵放箭,魏征还是死路一条。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梁若青一时犹豫不决。

“梁若青兄弟,真是的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正在梁若青思索对策之时,铁笼内的青衣人忽然醒了过来,微微抬起头来,出言询问道。梁若青心中一惊,仔细看去,只见那人虽然形容枯瘦,面目憔悴,脸上伤痕累累,却能分辨得明白,正是魏征无疑。

“魏大哥,真的是你?”梁若青心中激动万分,自己从西域万里迢迢回到中原,就是为了救出魏征,但这么长时间了,损失了那么多人手,却连魏征的面都没见到,心中早已憋屈得要命。如今却无意中得见魏征之面,心中如何不喜?

“梁若青兄弟,是我。”魏征说话有些虚弱,但气色尚好。梁若青放下心来,说道:“魏大哥,你放心,做兄弟的一定会救你出去。”魏征道:“此事成与不成,不必勉强,我在李世民的大牢之中也呆了好几年了,早已习惯了。而且太子已死,我出去也没多大用处了,你们不必为了我,再有别的损失。”

“你放心,魏大哥。”梁若青傲然说道:“当年咱们兄弟联手,就能纵横天下,现在咱们兄弟还是一样,太子不在了,还有我们,我们一样能做一番大事。”

魏征微微笑了笑,说道:“那你小心些,你认准的事情,放手去做就是,关键时候不必牵挂我的安全。”说完轻轻躺在地上,不再言语。

梁若青大声问道:“尉迟将军,你想怎么办?”尉迟恭道:“梁大侠,我尉迟恭恭喜你们兄弟重逢了。我素来敬重你的有情有义,也素来敬重魏征大人的为人,你放心,你只要放弃在半路上救人,我保证会把魏大人毫发无损地护送到百花谷外,到时候咱们在两军阵前,一决高下,如果你们能赢了官军,魏大人便交还给你们,怎么样?”

“不必了,尉迟将军。”一道白影从旁边的灌木全后闪了过来,直向尉迟恭袭来,正是雪君。尉迟恭临危不惧,知道自己武功与雪君相比差得太远,干脆也不抵抗,任由雪君将手中的一柄短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说道:“雪君姑娘不必拿剑吓我,我尉迟恭平生经历大大小小数百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雪君姑娘想拿我的性命要挟我,逼我让步,那可是打错了主意。”雪君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没想用你的性命来要挟你,我今天来,只是想与你订一个盟约。”

尉迟恭微感奇怪,问道:“订什么样的盟约?”雪君道:“我想用一命换一命。”尉迟恭道:“魏大人的命值钱得紧,我的贱命却不值钱,咱们一命换一命,我岂不是大大地吃亏了。而且即使你们饶我不死,丢了魏大人,陛下也不会放过我,我与你们换了命,最终还是要死,岂不是不太值得。”

雪君道:“尉迟将军,你错了,我不用你的命换魏大哥,而是用李世民的命换。”

尉迟恭心中一凛,问道:“请雪君姑娘把话说明白些。”雪君道:“如果你能放走魏大哥,我们便一走了之,从此再也不找李世民麻烦。但如果你们不肯放人,甚至处死了魏大哥,哼哼,李世民虽然贵为天子,身边高手如云,恐怕也难抵我与青哥哥的全力一击。而且我们在暗,你们在明,结果怎么样,你们应该能猜得到。”

尉迟恭呆呆地愣了片刻,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作不了主,不过我会马上禀告陛下,让他老人家定夺。”雪君摇头道:“我们不想等那么久,同意不同意,你要马上作出决定。”尉迟恭森然道:“雪君姑娘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同意也必须得同意了?”雪君道:“虽然话说得硬了些,但意思差不多。”尉迟恭傲然道:“我尉迟恭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受过别人的要挟呢。你们如果执意如此,咱们便一拍两散,拼一个鱼死网破。”雪君道:“那好,我就先用你来祭刀,再去收拾李世民的性命。”拼短剑刺向尉迟恭。

尉迟恭身体不动,对雪君刺来的短剑视而不见,只是啊地大叫一声,围在马车周围的众士兵立即举弓拉弦,引箭待射,雪君微微一愣,停住手中短剑,她没想到尉迟恭竟已提前与众士兵约定好了,众士兵不须等待尉迟恭下命令,只要听见尉迟恭大叫一声,便会举弓放箭。如此一来,雪君即使武功再高,也不能保证一击必中,在尉迟恭叫声喊出之前杀了他。而且,众士兵也是活生生的人,能看得见事情的经过,他们与尉迟恭之间有没有另外的约定,比如尉迟恭一旦被杀,他们也会动手放箭之类的,雪君却不得而知。

见雪君迟疑不决,梁若青说道:“尉迟将军,你是李世民手下头号大将,勇冠三军,忠诚无双,我梁若青心里也佩服得紧。只是我认为,你应该把李世民的安全放在首位,而不是盲目遵从李世民的命令,从而将他置于危险之地。你现在放了魏大哥,虽是违背了李世民的命令,却让他少了一帮厉害的仇敌,此中的厉害关系,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明白。”

“这——”尉迟恭微一沉吟,说道:“梁大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就这样放你们走,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怒的,不如我们先订一个盟约,你们如果能在半柱香功夫内救出魏大人,我便放你们走,咱们先前的盟约生效,怎么样?”

雪君忽然心机一动,说道:“尉迟将军,你是在拖延时间么?”尉迟恭嘲笑道:“此地道路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施展不开,即使来上百万大军,以你们二人的武功,难道脱不了身么?”梁若青雪君二人暗自点头称是。梁若青道:“只是我们救人需要全神贯注,你能不能将弓箭手先撤走?”尉迟恭道:“那不行,你们二人武功太高,我可不敢大意。你们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放箭的,而且以你梁大侠的武功,还怕区区几个弓箭手伤了你么?”

梁若青不再说话,挥剑运功向铁笼砍去,只砍了两剑,忽觉这铁笼有些古怪,寻常黑铁虽然坚韧异常,却也硬度很大,而这铁笼却甚为柔软,一剑砍下去,铁柱竟会微微变形,将砍下的力道抵消大半,因而以合欢剑之锋利,也只能一次砍出拇指粗的缺口。如此下去,半柱香之内,想砍开铁笼救出魏征,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梁若青一边运力猛砍,一边暗自思索对策,但这一时半刻之内,又怎么能够想出更好的法子?

就在半柱香时间即将过完之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尉迟大人,万岁在旨,立即处死魏征,不得有误。”紧接着听到不远处峡谷内人声鼎沸,马蹄声急,似是大队人马正迅速向这边赶来。

尉迟恭脸色微微一变,长叹了口气,下令道:“众军士听令,放箭射死魏征。”众士兵搭箭拉弓,向马车上射去。

梁若青只觉内心猛地一沉,眼前竟有些昏花。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