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忱跃出窗台不久,永乐坊外四面方位随即一闪而逝许多纷杂的流光。
他们或混迹在平地升起的焰火中,或是潜入愈加深沉的夜幕,因此极难引人注意。
郭淮单手按住窗台,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木门缓缓被人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一只右手。
拇指上套着一枚苍翠的扳指,颜色喜人,价值也应当不菲。
“看来谈的并不是很拢。下次不然还是让我来算了。”
那人裹着一件杏黄的薄棉,执扇的左手掀开珠帘,然后整个人便跟着走了进来。
郭淮颤颤巍巍地侧过身,想要拱手执礼,但却险些踉跄在地。
那人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继而说道:“算了算了,你来你来。我不跟你抢。”
郭淮笑了笑,说道:“这套六仪击刑我还用的不太娴熟。不过下一次我有信心能彻底将他困死。”
那人轻挥折扇,俨然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说道:“好在一切没有白费。周忱只要将罪名应承下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会好办很多。”
……
……
周忱没有选择御物,而是大张旗鼓地袒露在众人眼中。
然后绕城三周半,中间又使了几个简单的障眼法,这才甩掉了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那几个烦人的眼线。
西城墙根底下凌空两尺高的地方擎着一把雨伞。周忱逾墙遁走,欺身躲入伞下。
而在他将伞取走的同时,墙根底下的一堆荒草随之簌簌而动。
不多时后,竟有一把形制无二的纸伞再度生发。
凭空浮现,并不可知其迹。
周忱然后便摸黑进了山道,半晌后化作一道虹光,直往北地飞去。
根据郭淮提供的消息,他在山道尽头的一棵槐树下拣起一块细石,然后朝面前平缓的山涧中轻轻抛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嘭的一声轻响。于是水中渐渐卷起无数漩涡、乱流,中间伴着无数阴森诡异的逐闹嬉笑。
不多时后,浊浪翻滚的溪流底部缓缓浮出两块长约六尺的白石。
从形状上看,很像是义庄停放两具的柏木棺椁。
溪流渐变湍急,那两块精致的白石很快漂到了周忱的面前。同时也正是在这时候,他才清楚看见那白石---确确实实就是两具普通的棺材。
而此时在每具棺材底下还站着几个瘦骨嶙峋的小鬼,青面獠牙,紧紧将之托起。
周忱墨眉略扫,上下将白石打量了一遍。终于在确定好了具体方位之后,横手为剑,直接拦腰斩向河中。
“砰!”
血雾升腾,浊浪排空。
紧接着从水底静静浮出无数碎体残肢,五官内脏。
很是恶心。
但两具白色石棺的中间只是裂开了一道细缝。
“喀嚓。”
一声轻响,细缝周围再度绽开两处更加微末的罅隙。
以此为引,呈如蛛网般继续延伸向四周。
地面微微传出震颤,白石缓缓竖立浮空,而外围包裹的碎石缓缓随之凋敝。
如同夏末秋初的一树碎花,渐而显露藏身其间的温酌温言二人。
……
……
勾星赌坊在周龄木身死后的第二天,便被朝廷派人内外三层封锁了起来。
一是作为据点方便衙门文员,以及仵作取样侦察。
二则是作为贪官赃物,在朝廷钦差清点完毕后,尽数收缴充公入库。
因此按常理来说,此等重要地点是绝不容许放人进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同尘医馆的赵灵武却是在今晨一早,直接揭开大门的封条,然后撤了张椅子在赌坊中间的位置坐到了现在。
其间没有出现任何人阻拦,他也就安安稳稳在里面坐了大半天的功夫。
七个时辰里,他总共咳嗽了四次,打了三次哈欠,喝了两杯水,上过两次茅房。
但约他出来的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过一次身。
“我只说一遍,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你要是再不来,我便要离开了。”
赵灵武接过苏酥递来的毛巾洗了把脸,略微清醒过来。
一语言罢,苏酥站在桌前真的就从头泡开了一杯清茶,然后虔敬地又送至赵灵武手中。
四下并无风动,但房间内紧紧关闭的数道木窗却开始咯吱作响。
有人来了。
但他却来得相当不巧,正好赶上赵灵武将一盏空杯放回手边的桌台。
而赵灵武也是相当硬气,并没有要静候他的意思。
长身而起,拂袖便要离去。
“啪!”
那人展开折扇,从天边轻轻飘落到他的眼前。如风中落叶。
赵灵武止步停下,眉头一挑,丝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说了,只等一盏茶的时间。过期者不候。”
那人温润一笑,随即平和地说道:“阁下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想来也不会太过在乎这最后的一时半会儿。”
“我很在乎。”赵灵武平静地眨了下眼睛,半身掠过那人,说着就要向着门外离去。
那人见状,立刻摊扇阻拦。
“锃!”
金石振响,两道如雷般的炫目的电光从迅速苏酥的眉间掣过。
那人躲闪不及,左手上的整张袖子尽数沦为几块碎屑。
“柳叶刀?有意思。”他轻轻拂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温言笑道,“气势有余,但力量上却是差了不少。”
苏酥半身蹲下,双手横刀杵在赵灵武身前,言语间颇为不善:“你大可以过来试试,我的刀可是还从没有饮过血呢。最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去的很光荣。”
那人轻轻挥动玉扇,听闻此话,只是皮笑肉不笑。
“苏酥。”赵灵武推开木门左脚刚刚跃出门外,很快就又退了回来。“殿下驾前,不可造次。”
说罢,他又重新别过了身,款款落倒向着眼前之人施了一番大礼。
那人也自是安然受之,扑哧一笑,然后说道:“兵家云:先礼后兵,怎么到你这儿全反过来了呢?”
“那也要分人。”赵灵武抬起头,继而说道:“殿下以贵客待我,那我便自会以重礼报之。”
那人仍是笑着说道:“难道本君亲临,都算不得贵重吗?”
苏酥在这时收起刀,冷哼一声后说道:“让人平白在此枯坐上七个时辰,就是殿下深以为是的待客之道么?”
那人笑而不语,一只手直接揽上赵灵武的肩膀,表现得极为亲昵。
“受人之托,如今事宜完毕,先生便随我一同回京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