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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忱止住脚步,伸手将铁剑变回玉簪大小重新插进发髻。

但为了不露破绽,他仍是强装镇定地问了一嘴,“足下还有何高见?”

沈隽藻理了理微卷的衣袂,说道:“高见谈不上。倒是有两个问题想请指教。”

“愿闻其详。”周忱顺了顺气息,说道。

“既是除魔循迹到此,那么能否劳烦尊驾告诉我,你们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吗?”

沈隽藻眉间一挑,表情颇具玩味。

周忱想了片刻,说道:“此事涉及通天司机密,恕不奉告。”

他的这句解释可谓是滴水不漏,于公于私都无法教人捻出错处。

“也就是没得说了?”沈隽藻摊了摊手。

不多时,他忽而又道:“那好,我换第二个问题。”

周忱托手以示恭听。

“都说通天司承天时、借天运而生,素来自负所行事端也皆顺应天理。此言是也不是?”沈隽藻眉间一凝,忽然生出几缕锐气。

周忱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悄悄后退了两步,“那是自然。”

听到前人应声的言语,沈隽藻随即便像是早有预谋般冷哼了一声。

左手成爪,无由向着半空某处徒然抓去,温言暗道一声不好。

但为时已晚,那道泛黄褶皱的画卷旋即被他掀开,而里面纷乱一片的墓地则是没有丝毫遮掩地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温酌咽了口唾沫,那声音落在自己的耳中竟都显得格外刺耳。

沈隽藻微眯双眼,双手负后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威严道:“那此等掘人坟墓有伤伦理天和之事,想来也绝非尊驾的手笔了吧。”

周忱无言,只得恭谨再拜道:“此则诚然在下之过也。不过那也是除恶心切。事后某定会修书一封,使得朝廷委派清运司的官员来收拾局面。”

“而至于周将军.......在下亦然痛心不已。”

时过子丑,鹧鸪清怨,尤为悲凉。

遮敛晓月的云雾渐渐散尽,透过树荫的月光照耀到陵园中央的沈隽藻身上,旋即横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仿佛位高者居高临下时的无畏、九天云端的天神俯瞰天地众生时的默然无情。

《庄子》云: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

当应如是也。

此时,周忱发间的玉钗隐隐轻颤,然后他又用听风传音的密语警惕身后两人道:“小心。”

两人闻言微凛,各自身后掐起来剑诀。

片刻后,沈隽藻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朗声笑道:“好一句‘除恶心切’呀。那这般说来,倒还成了我不识大体,延误战机的错了呗。”

“阁下说笑。”

虽是说笑,但字字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分明都是火药刀枪。

周忱略微抬头遮却了鬓间淌下的汗珠,笑了笑,“那在下这便走了。”

沈隽藻杵在原地,似是未曾听过此话。

他们三人以为得大解脱,见势脱逃,瞬间驭剑仓皇而起。

但这才行出数丈,周遭群峰遮掩间的某处赫然响过一声异鸣。

不多时,温酌脚下一个不稳,索性连人带剑地斜斜跌落下去。

周忱和温言两人随即御剑下行,清静停在陵园道口,逡巡而不敢出。

约莫再有一盏茶的功夫,景陵外那条狭窄山道的近侧缓慢升起一团白火。

幽冷清寂,不似活物。

一息之后,并且迅速延伸到了数里开外。

山河万里,盏盏青光,犹如森然鬼火绵延至往来一切江川。

“这是...鬼火?!”温酌按剑而起,看着眼前异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鬼火并非一定由死后亡灵所化,极大程度上还可以是一些境界颇高的妖物为了躲避道门修士的追踪,所营造出的一种手段。

不过现在温酌的关注点明显出了些什么差错。

于是,温言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什么东西将你击落的吗?”

“是神威营的枪炮。”周忱瞧了眼那东西留下的痕迹,淡然道。

随其话音落下,山道上的那些白火骤然大盛,顷之便照亮火光之下那数千人身着甲胄、腰佩枪支的将士。

为首之人、手持长刀,淡然地将一串用金丝串连在一起的妖兽头颅丢了过来,朗声道:“妖兽作乱横行!没有沈大人的调令今晚谁都不准离开!”

“这下真的有些麻烦了。”周忱侧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神威营中所用一切军器辎重,皆是初子国中现任最为前沿的装备。不仅是对于妖兽,而且是修真者,其杀伤力都是相当之大。

而皇帝居然能够将此种杀手锏都交由沈隽藻的手里,足可见其信任深重。

温言收回感知,声然微凛道:“大略估计有八百。”

温酌斜了斜剑,嘴里止不住地怒骂。

沈隽藻双手负后,左脚旋然踏出,飘飘乎仿若凭虚般落到那群甲士之前。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火光下,沈隽藻的笑容也跟着闪烁起来。

周忱轻哼着不出声,过了会,沈隽藻缓慢地从旁边的胄卫那里拿过了一封书信,晃了晃说道:“这是半日前,祁莫展,也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顶头上司给我送来的信。大致的意思就是请神威营出山,彻夜清剿那些妖兽残存的余孽。”

周忱皱了皱眉,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沈隽仍是在笑,像是知道他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于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着身畔的火光,旋即把信纸烧至灰烬。

“你什么意思?”周忱言语凝重,顿时没了先时那股持重的语气。

“我并不怀疑你通天司执法的身份。毕竟那枚令牌到底还是要认主的。”

他说着,指了指锦囊里抖露的通天司令牌一角。

“而至于事情的真假我实则并不想追究太多。”他甩了甩手,表现得格外轻松。“但你也不要忙着谢我。”

“可以先听听我的条件。”

周忱心头兀自想着要赶快脱逃,于是嗯了一声,说道:“只要是不违背道心与天道之事,我皆可以接受。”

沈隽藻说道:“这一点上,你可以放心。我这人从来都是十分公道的。”

“既然你掘了他周龄木的坟墓,那么一报换一报,只要让我将你的陵墓再给掘上一次。两无相欠,我便自然会当作无事发生地随你离去。”

“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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