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听说与活人立牌坊,而要掘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坟墓倒是第一次见。
这不仅新奇,更多的还是狠辣。
虽然没有说一定要将人置之死地,但此言一出分明就已经变相地宣判了死刑。
如何?!
当然不好!
所以不等周忱回答,身畔的温酌便横剑跨出,豪气干云地说道:“这话好无道理,更没有让人接受的理由。”
听闻此话,陵园外,一位手持烛火的清俊将领随即抚了抚腰间火器,寒声道:“你要道理,初子的王法便是道理!我手中的火枪就是道理!”
沈隽藻曾为帝师,因此初子王朝的律法自然会倾向于他这边;而神威营的枪炮更是西域蛮夷诸国眼中的神兵利器,当然不用多说。
周忱眨了眨眼,知道多说无益,随即转头给温言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他也跟着跃出了半步,刚好走到与温酌齐肩的位置。
相视一眼,两人相伴多年的默契使得太多的言语也竟黯然失色。
两柄霜剑紧紧交连一处,只听得嚓啦一声脆鸣,五丈外流转的长风恍惚间仿佛调转了方向。
山道上偶然传来马嘶,烛火随同轻曳。
沈隽藻身后那位名为李汜的年轻将领转头轻声斥责了几句。
而恰好是在这兔起鹘落的几个呼吸之间,铁剑异鸣突起,当空袭来的两道惊鸿剑光席卷起道畔无数林叶。
风声欲裂,刺眼的剑光一时间盖过了绵延数里的火把。
片刻后,天地重归于平静,火把上投下的些许微末光毫落到陵园的那道铁门后面,已是空无一人。
但在这一小段的时间之中,沈隽藻却仅是眨了眨眼睛。
风声过后,李汜凑上前来低身拂去沈隽藻鞋上沾染的野草。
沈隽藻并不避讳,理了理微乱的衣角,然后道:“东边有什么呢?”
李汜平静说道:“西北两边阵营各自抽调出一半的兵力。他们跑不掉的。”
沈隽藻轻吟一声,抬头忽然望向某处,“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去处,守株待兔自然会显得容易很多。”
“记住一点,抓到人后先别忙着处死。”
李汜想了想,继而说道:“但这需要很多的兵力。南边的阵地是镇压妖兽余孽进犯中原的关键,所以那里并不能动。”
沈隽藻愣了半晌,随即掩面自嘲道:“倒是我上心了。”
“那你就争取尽力为之吧。”
李汜应声而起,片刻后,山道上那群绵延数里的火把恍如流星般,齐时呼啸而出。
夜半时分,山野间沉眠的鸟兽被无端惊醒,然后振翅出林。
陵园外,再度恢复成为一片暗然死寂。
沈隽藻转身走回周龄木的坟茔,低下头时不由得眉头一皱。
因为起先他放置到周龄木墓前的那本书册,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
......
“咻咻咻!!!”
两侧青峰崖间伴随风声,数以千计的箭矢如同雨落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温酌与温言两人举剑抵挡了一阵,结果却都败下阵来。
“真他妈的麻烦!”温酌一边骂着,一边执剑又斩落下一截乌黑的箭簇。
温言守在周忱身边,就是由他脾气再好,此刻也仍是忍不住地附和了一句:“神威营的名字,一者是占了道盟,二者则是攀上了朝廷。里面的兵卒具是道盟里面曾于初子皇室有恩之人的后代。等于说还是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通天司的存在。”
“打骂不得,又怕伤了双方和气。的确有些棘手。”
温酌啐了一口唾沫,又骂道:“我他妈说的是这些由晓镜宗附着阵法之后的箭矢,还有这潮来宗遮身隐蔽的术法是真的麻烦。你说的这又是什么鬼?”
温言无语,提剑挡下划过树下打坐周忱耳际的一根暗箭。
锃的一声,破空之音再度降临。
温酌瞻前,无法抽身顾后。于是从左侧山峦射下的一支黑箭很是轻易地穿透了他的左肩。
温酌吃了个闷亏,不过眼中的怨毒之意却是愈加分明。
旋即,心头一横咬住了剑刃,嗤啦一声后,锋芒毕露的箭矢即是被他连血带地撕扯了出来。
随后便见他双手捻出一个剑诀,铁剑凌空飞起,猛然向着身畔层峦叠嶂之间刺了过去。
“叮...铃!”
不多时,金石过空,温酌的铁剑还未得出离三丈,即迅速地被温言驭剑挡了回来。
“你拦我干嘛!”温酌怒从心头起,止不住地大声吼叫。
温言正欲开口,周遭某处射来的暗箭又是穿破了他的右脚脚踝。
下盘不稳,一个踉跄旋即半跪了下去。
只见他驻剑挺立,双唇逐渐泛起苍白,整个身子也随之开始轻微的抖动。
看来是那些箭矢里蕴藏的道法带给了他不小的伤害。
“不拦着,难道还要任由你酿成大错吗?”温言喉头轻颤,强忍着疼痛扯出了那支暗箭。
“你若杀死了他们其中任意的一个,事后要是被道盟告上朝廷,那么双方这一两百年才刚刚维持的稳定局面,恐怕又要因此难以为继下去。”
温言字字珠玑,其中猫腻他温酌又何尝不懂。
只是仰赖着心里憋着的一团火,不知从何处发泄罢了。
不过此时,他也懒得争辩下去,索性将长剑掷出。
散布出阵法,然后把通身遍体的元气都调转泻下。
以其脚下方圆之地为心,瞬间擎起了一方犹如伞盖的障壁。
叮叮铃铃,很快那些行迹无端的箭雨,皆是被阻挡在外。
温酌面色红潮,双腿交叠盘坐,像是负气般地说道:“既然不能杀。那就死扛吧!”
温言看了眼榆树下静坐的周忱,想了想,还是坐到温酌身边一同帮衬他起来。
......
......
约莫是距离三人数里开外的崖坪间,默然丛生着多许的榆树。
但其中的某一棵与周遭榆树相比,都要显得格格不入一些。
它似乎更加粗壮,树距大概有七八个人的腰宽;而且更加高大,若是立于树端之上,甚至能够清晰望见千米之外的景象。
时有风至,引得无数青叶飞卷。
不过并非向下,而是直端端地朝着斜上空的夜幕飞去。
恍惚间,仿佛那些青叶只剩下了一道道残影,便好似一道道尖锐的黑箭。
青叶即黑箭,黑箭即青叶。
而正好是在这棵枝叶繁茂的巨树之上,从上倒数左侧的第三个枝桠之间突兀地支出了一支黑管。
它仿佛从来在此,随同这根巨木一同生长多年,不分彼此。
也不知是有意而为之,还是如何。
而那截黑管的指向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皆是不偏不倚,极为巧合地落在了那棵松树下静坐的周忱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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