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毗邻妖域,天寒地冻,素来少有人迹。
因此八千里靖北之地在翻过地北第一城---居叶城后,便剩下衍州与靖州唇齿相依。
二州直线距离不过三百余里,但其间山势纵横、多有雪原峭壁。
除去天生生长于此的冰羚羊群、以及黑水玄龟,越往北走,方圆百里冰雪覆盖,几乎难存他物。
更莫要说水路行走,八百里秦川水深莫测,奇物颇多。如此阻隔之下,其实地距离便又要平白多出好几十成。
也得亏是赵灵武的那件名为“一叶舟”的灵宝载具品阶之高,其间暗流涌动,皆化为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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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在离开衍州的第三个日夜,晨光渐起。
轻舟自清寂的孤夜中驶来,舟楫划过之处,水色渐变深沉、蔚然。
一般来说在没有经历过一段时间大面积的降雨,然后水色变深,要么是当中藏有沙石异物,要么就是水的深度又加剧了许多。
周忱他们当然希望会是后者,他们三人伤势未曾痊愈,赵灵武给出的这件灵宝品阶虽高,但总也有个限度,经受不起太大的折腾。
若是现在没来由地又对上一个四阶以上的灵兽,兑换成道盟的境界,那可几乎就是足以媲美数位云梦境修士的庞然大物了。
若是赌上性命,他们自然也能招架得住,但是保不齐又会因此受些隐伤,又要拖延进程。
不过所幸,他们此次的运气还算不错。
透过海上蒸腾而起的数层烟雾,温酌投出剑目,模糊间,一座通体漆黑的古城模样的物事已经近在眼前。
“呼呀...”
温酌呼出了口气,收回视线,如同泄气般瘫倒在了船板上,胸口上因为急速呼吸吐纳的原因,跟着就连绵起浮了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完完全全卸下了防备,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聚气散的药力此刻已经在他内府彻底化开,观其气色朱润,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目距不超过五十余里。照此速度下去,估计也就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停下了。”温言坐直了身子,跟着用剑丈量下中间距离。
周忱缓缓从锁灵囊里摸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几粒乌黑的药丸,依次递到两人的手里。
丸药名唤五谷丹,修道之人,常年餐风饮露,虽不食五谷,但总也有馋口的时候。
所以为了防范此种情况的发生,朝廷制器局会同涂山奇物阁开发出了这种小玩意儿。常人吃了可抵百日饥寒,不过修道之人只是用以解解馋罢了。
“虽说修道者可长期辟谷不食,但伤病初愈,还是可以示意性地吃点东西。”周忱说着,一口将其咽下。
两小童点了点头,旋即也跟着咽了下去。
不多时后,轻舟渐入一团迷雾深处,日光渐盛却也无法将其穿透。
“嘭!”
只听得咯吱一声响,小舟前端仿佛撞击到了某样诡怪的异物,船板底下燃烧着的晶炉此下不得已也被迫叫停。
轻舟顺遂止步,逡巡不可进。
“天气冷起来了。”周忱说话间的言语凝为实质,化成一团白气之后瞬间脱口而出。
温酌顷之也注意到了周遭温度的变化,不自觉地拢了拢身前的单衣。
温言俯身看去,却见得无数块硕大白净的浮冰漂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仿佛是从一座凛然的冰山上化开的无数细小部分。
捭阖纵横,直接横亘住了他们所有的前路。
温言很快拿好了剑,然后问道:“要不还是我拨出条路来吧。”
他正才站起身子,周忱这时却又扯住了他的衣角,颇为肃然道:“不可。”
温酌皱皱眉头,温言亦是不解其意。
然后周忱又幽幽道:“天生万物,自然有其作用。浮冰是从西岭雪山上积年累月、一块一块散落下来的,而因为冰块极其不适宜靖州渔民的打渔,为苍生计,因此很多年前通天司也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但大都无功而返。”
“是因为西岭接近妖域,怕是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吗?”温言挠了挠头,轻声问道。
周忱摆摆手,说道:“可能有这一方面原因,但是并不占主要。在实施此项行动之前,朝廷曾经秘密派出过一队钦差实地考察了一段时间。”
“结果如何?”温酌好事心切,赶忙问道。
温言旋即白了他一眼,结果当然是不行,前面这才刚刚说过。
周忱笑了笑,又道:“十日后,钦差们合奏了一封文书。其主要内容说的就是,若是将浮冰尽数化去,虽然可以方便靖州渔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但从长远上看,这将会消耗大量的热,而且他们并不能确定化解开的是否只有靖州的这些。”
“倘若西岭的雪山因此而坍塌,秦川水量骤增,然后再由三湘口汇入若水,那到时候初子整个国家都会因此遭受极大面积的水患。此后要是治理起来,那都将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这责任朝廷没人愿意去担,道盟也怕此举有伤功德。所以在没有确切的计划之前,现在就只能顺其自然,如此而已。”
周忱说罢,然后伸了伸懒腰,一步跃出,足尖轻柔地落到了一块浮冰上。
“坐了这么些天,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吧。”
“你们说呢?”
他冲着两人莞尔一笑,双足轻掠,身形又是落定在了不远外的另一块浮冰之上。
温酌紧跟着就踩了出去,循着周忱的步伐,紧紧追随在其身后。
温言独自留在舟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落上一块浮冰,然后按照赵灵武给出口诀,轻轻颂了几句。
小舟周围散下一团青光,其形貌便旋即缩小至了食指左右的大小。
温言将之收入囊中,拂散了雾气,迎头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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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城外也有一片林子,只是比起在衍州外的青葱叠嶂,此地就要显得的简单朴素得多。
半空中零星地飘着几点雪花,靖州气候尤其干燥,天气虽寒,但却极少见下雪。因此这些雪片大概率只是从很远处的居叶城飘来的一些碎片。
周围树木上的枝叶,此刻具已落尽,倒挂的冰锥闪动寸寸寒芒。光秃秃的说不上难看,只是觉得有些不成样子。
靠近河边的堤岸中的水草长得还算丰盛,冷风一过,竟是能从细簌的声闻中闻到瑞年丰收的喜悦。
周忱按下身子,扶住了手边的一颗数丈高的白桦。
温酌与温言两人分别落于其身后。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温酌张望了下四周,略显迷惘地挠了挠头。
温言亦是有些疑惑,似乎刚才海上的那层迷雾莫名迷惑了他们的感知。
甚至是蒙蔽了识海,整个人也都跟着不辨东西南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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