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忱皱了皱眉,听过祁莫展的这一番话后,只觉事情变得愈加扑朔迷离起来。
“什么叫你们也正奇怪?战局的主导权分明就在把控在你们两人的手中,加之中间还有那么多手段不尽的道盟弟子。虽说不能做到毫发无损,但要是想且战且退、将人数伤亡减至最低,应该还是做得到吧!”
二十余人的伤亡,其中甚至不乏涵虚、观火、以致云梦的诸多修士。这于如今之道盟而言,自然不算是一条好的消息。
而周忱似乎也对其此番推诿脱罪之辞,很不买账,言语多有愤懑不平。
左丘野一口清气吐出,正欲解释。
而祁莫展却是颤了颤微长的睫毛,用一如往常地平静道:“那如果做不到呢?”
“那是你的事情!”
周忱一时气急,旋即怒斥了他一句。
祁莫展此刻却仍是一脸冷淡的模样,仿佛世事皆与其无关。
只见他缓缓送去了陈映客的头颅,自顾自地又道:
“他的出现,其实最开始时,我们也认定这会是一条上天赐予的生路。但就当我们刚刚才撤出七十里后,变故却又由此横生。”
“正是因为随着他的到来,使得原本悉数隐藏于暗处的妖兽,结果全部倾巢而出。”
“它们的目标出奇的一致,好像是受了某人的指派,只是且一定要诛杀他一人而已。”
人力终有时尽,任由他们道术通天,面对上极端数目的妖族围攻,确实也很难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识海里逐渐追寻起了那段记忆。
“我们的部队在南边的一处雪原下发现了他,不过当时他已是被数十头妖兽,撕咬至人首分离。幸亏是药王谷的那名弟子在场,封存住了他流泻的生机,这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当时因为有蝶巢给出的大致名单,所以我们能够笃定此人身上,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辛密。此事或可动摇通天司的根基,因此在经过众人一系列的票议之后。大家最终达成一致。”
“就算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此人也必要带回!”
左丘野气若吐兰,点头轻道:“这里有当时我们二十七人联名立下的状纸,周大人若是不信,自可拿去验明。”
两人话已至此,周忱眉头稍解,旋即低下头,仔细忖度起来。
祁莫展没有说谎的必要,左丘野也更不会毫无缘由的为他开脱。
他了解他的性格,正是因为他祁莫展将同道之人视若己出,才能够得到道盟和朝廷双方的认可,坐上这大护法的位置。
半晌后,他接过左丘野递来的那份生死状。
字迹、落笔、力度,三者果然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他然后抬起头,主动服了个软,“好。算我意气用事了。”
左丘野见气氛缓和过来,嫣然一笑,“这也是没办法的,这种事情恐怕任何有心之人听了都是这个反应。”
祁莫展眨了眨眼,苍白冷峻的面容下,不知隐藏了些什么神采。
周忱摆摆手,“然后呢?所以你们又从他的身上得到了些什么情报。”
祁莫展袖手拂掠,水纹之下即时旋起一道极细的涡流。
不多时后,然后便将陈映客的身体笼罩了进去。
一瞬之遥,又是相隔千里。
左丘野问道:“怎么样?”
祁莫展双手负后,摇摇头,“我刚才用啼魂术在他的识海里走了一圈,只有些表浅处无关痛痒的东西,至于更深层次的,却是被刻意施加上了一道威力极强的障壁。”
“若是以力破之,我不敢保证他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左丘野莲步微移,徘徊了一晌,“难道是他早就料到自己的死期,所以拼死都要守住潜藏深处的记忆么?”
“不。”周忱脸色微沉,继而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这小子故意留的两手准备。”
祁莫展心有所悟,侧目道:“何解?”
“你这样想吧。一个畏罪潜逃的待罪之人,存着必死的觉悟,都要为你们开出一线生机。此前若是没有经过一系列的心里挣扎的历程,这又怎么可能?”
“他的行动让我想起了一桩往事。曾有人对我说过,记忆是存在被人更改的可能的。”
“因此我们反过头来讲,他陈映客既然到了这里,肯定就是想告知你们一些信息。不过他可能是害怕在自己落单后,记忆遭到篡改。”
周忱信然说道,而他谈及的那桩往事,自然就是衍州城外竹屋的那段境遇。
祁莫展沉吟片刻,似乎也是认同了他的这种说法,“有点道理。”
左丘野亦是同时点点头,说道:“你如果这样说。我倒是想起,在我们将围绕在陈映客周围的那群妖兽驱散时,曾有一道威势极强的压迫随之散去。”
“但只有一瞬间。不过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人的实力,觉得远超我们之中的所有人。”
祁莫展和周忱对视了一眼。
心下各自确定下来。
他们自然是对左丘野的神魂追命之术存在任何怀疑,毕竟是大泽府长史亲传。
份量多少,肯定不会容人质疑。
周忱于是拍了拍手,说道:“既然眼下一切都能串连起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他自己醒来后,亲口说与我们听了。”
“只是此次药王谷的那位小神医也受了些刺激,短时间内,恐怕再不敢行针了。”左丘野秀眉微蹙。
周忱说道:“这倒是件小事。那位小神医的师姐现下正在馆驿中,之后请她过来就行。”
既往之事已各有其解答。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要商议此后的一应对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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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在这件事上,祁某要担全责。”
祁莫展定了定身子,颇为自责道。
诚然,他即是身为通天司司正不在的第一人。
事有不成,且反中敌人的调虎离山、逐个击破的陷阱。
问罪追责,他这主掌大局之人肯定干系匪浅。
左丘野见其如此自责,于是温言宽慰道:“祁大人不要这样,同样身处护法之位,统筹全局时没有仔细确定消息来源的真假。我亦有责任。”
周忱撇了撇嘴,腹诽道:“我也是护法,那是不是我也要连坐背个锅呢?好啊,敢情这两个家伙搁这儿暗示着我呢。”
他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们既然能将你们二位都给瞒住,必然就是有备而来。这次是我们都轻敌了。”
祁莫展嗯了一声,“我们需要一条周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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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阶梯一往直下,而在其尽头处仿佛搁置着一颗品阶极佳的明珠。
越加靠近,它所投射出的光芒便显得越加璀璨。
祁莫展一如在前,但不知是不是他们感知出现的差错。
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仿佛周遭弥漫的海水也在渐渐褪去。
水中蕴藏的空气,似乎更加浓郁起来。
他们最终在光芒的尽头止住了脚步。
这时周忱才终于看清,那并非是一道光芒。
而是一扇门。
一道四四方方的门。
亮光只是伪装,深水也不过障眼法。
三人并肩立于门前,都是出奇默契般地合上了双眼。
短暂的黑暗中,他们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碎响。
周忱听出来那是火光明灭的幽微。
于是再睁眼后,他们又是重新处在了别样的天地之间。
逼仄的空间、幽微的灯火、以及屋脊梁间延伸出去的红色绳索。
从外貌上看,似乎自然而然地便会将其认定为,某组织潜藏地下的秘密根据地。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通天司以及皇族探听世间一切秘闻的场所——蝶巢。
周忱以前没有来过蝶巢,因此当他站在二楼木阶上,看着底下一个个圈地而治的幽闭空间,忽然觉得蝶巢的称呼似乎确实十分应景。
“大人。”
他正如此想着,蝶巢二楼的阑干旁,随即蓦然落下一道火光。
余烬散于阴影当中,光芒敛没的瞬间即时多出一道深色装束的人影。
祁莫展然后向周忱解释道:“他是林方柯。衍靖两州的蝶巢情报一直是由他负责。”
林方柯平静道:“此地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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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巢共分三层,一层的房间主要负责接收、验明,二层负责审计,三层负责最后的敲定。
三层之间,层层深入、各司其职。
林方柯最后将三人接引到了二楼偏左的一间房里。
房间中不存在多余闲人,墙壁四沿更是凿刻出了数道用以隔音的阵法。
几乎可以说,此地绝无泄密的可能。
而周忱在进门的第一句话,就直接震惊了在场的三人。
“我怀疑蝶巢中有人泄密。”
林方柯皱了皱眉,出于对其身份的尊重,平静地道:“可以查。”
“但我想应该不会有结果。”
周忱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自信?”
林方柯摇了摇头,“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可大人你要知道,既然是能进蝶巢中谋事的人,那么他祖上三代的关系都肯定是会被我们摸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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