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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中出来,照鬼婆的指引已经在路上行了半年有余,其间所见,也大为感叹,有怂入云间的苍然老树,有五彩斑斓的山涧河谷,有数里白骨的阴森长廊……几次死里逃生,几次虎口夺食,全凭机变,全凭谨慎,小小稚子的心智变得像个老练的猎人。

张一一自语道:“还有多久啊,才能走出这渺无人烟的山林,这种日子虽说惊险刺激,但过于多了也显枯燥乏味。”

数月的奔波,使得他皮肤有些黝黑,个头也较之前长了不少。身上负了一个用兽皮做的包裹,毛茸茸的不大不小一包,里面有储备过冬的兽皮,有野果,有被他风干的兽肉,他很老练这些东西的重量刚好不耽误他行路。自出村来便再也无人和他应话,还好有方向,也不至于叫他迷失。

但越走他心里越是不踏实,有很多问题让他有些惧怕,就比如要是寻到外面,他说的话与人不同,沟通不便那当如何。可一想到这个他又想起那群屠戮村庄的修士当初与他们沟通语言并无差别。

若是语言并无障碍,可当如何生存,山间还能捕猎为食,若是进了别的村落,食物上哪解决。转念又豁达的想到,世人当是良善之辈居多,村中之人皆能与人同食,小小村落尚能如此,外面之人又岂能不通情达理。

再有,修行之人也不是那般好寻的吧,也不知我是否能够修行,若世人皆能修行,那又有什么尊贵可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多么无助。

这与世隔绝的人要入世之时确实太过于麻烦,好在他们村落是有传承,村中世代皆有先生教他们识字明理,每日必背的便是:“识好歹,知进退,懂感恩,守孝行。”道理啊他们都懂,可也免不了发了脾气就要打架,打架最多的也就是他张一一。

转眼入冬,虽没有雪,他也不知道什么是雪。可也冷到彻骨。

瑟瑟的冬风并不像盛夏的风,来得那般猛烈,可一阵刮来就像剔骨的小刀刺入骨髓,冻得生疼。张一一把兽皮裹在身上严严实实的裹了好几层。

虽说是冷了些,但也除去不少麻烦,野兽都蜗居洞中再也没有出没。他行进的速度较之前还快了不少。

冬去春来在他一天不落的行走中,树木也不似那般高大了,山中偶尔还会出现独户的猎户,渐渐的也有了人烟,但他心中毫无底气,遇到了也是偷偷躲避过去。

直到这一日,心中暗想,如此这般也不是办法,再拖下去何时才能寻得仙家学得本事,由此下了大决心,若是再遇人家便上前探问。

再走了两日,便见一独户,户前排满篱笆围住了中间的三个草屋,屋外的空地有一老汉在耕作,他便向老者走去,近前刚欲开口又想到了什么便又止住。啊啊的叫了两声。

声音引起了老汉的注意,往他看来,这一看把老汉惊得不轻,看着身披兽皮的张一一还以为是山林野人,抄起镐头便做了个防身的动作。

张一一一看老汉的样子,一想到自己的打扮便知失礼,连连用先生教他们的礼仪做揖施礼。

老汉一看,虽身居山野但礼仪也有所见,戒心大减,却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的朝他走来,问道:“逃难的?”

声音口音极重,但张一一却听懂了,他不敢回话,毕竟经历了那番变故后也颇有些戒备之心。用手比比划划,口中咿咿呀呀的,意思便是想讨口饭吃。

老者见他这副尊容也是心里大感同情,放下戒心后,对着他道:逃难的?还是个哑巴,真是苦命的人啊!

说话间便抬开那个用篱笆编织的破门放他进了门,张一一也不知他比划了半天老汉看懂了没,见老汉给他开门,也是不客气又不失礼的走了进去,走到草屋前,老汉引他在木凳上坐下,向着厨房走去。

张一一在后面又咿咿呀呀的说了一大通,老汉转头用手势表示安抚,又走向厨房,待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两块饼,递到他手上,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两下示意他吃吧。

张一一咿咿呀呀叫了一通,感激的样子从他身体每个地方表达了出来,逗的老汉嘎嘎直笑。

老汉也不知张一一能不能听懂看着他道:山间就这些粗粮,你也就将就些吃吧。也不知道你要去哪,唉!老天就是这样,越没本事就越欺负你,唉……

张一一也没多比划,向着老汉投了个天真的笑容,老汉细细打量了一会才发现是个孩子同情之心更是加倍而生,大骂天道不公等等话语,咒着咒着打了个雷吓得老汉以为自己冒犯了天威,又不禁道歉。

他这举动逗得张一一一声失笑,老汉也尴尬的笑了笑,看他吃完,便又给张一一递上水来,照顾的倒也周全。而后便把张一一引入房中,倒水让他到木桶中洗浴。

张一一便帮忙着盛满一桶水后,见老汉还没出去的意思,便是尴尬的看了看老汉,老汉和蔼的笑骂道:你个瓜娃儿,老汉我什么没见过,脱衣服……

张一一尴尬一笑也不做作,干脆的把身上的兽皮脱去,露出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伤痕累累的躯体,给老汉看得一阵心酸。

张一一哗啦一下跳进了木桶,老汉便给他搓起身子来,老汉的手很粗糙,可是每次经过他身上伤痕的地方都是略微的轻巧,生怕把他弄疼了,搓着搓着老汉便觉得这瘦小的身子微微抖动起来,伴随的是轻盈的啜泣,老汉知道这孩子哭了,但老汉的手没有停下,像是对张一一的一种安抚。

是啊,张一一的父亲以前也是帮他这样搓澡的,有多久了呢?这种感觉逝去了多久了呢?自从那天以后每次都是在噩梦中惊醒,那潭血池,那些断臂残躯,还有梦中出现的那些熟悉而又狰狞的面孔,一一啊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张一一身体一颤,从那些画面中惊醒,老汉以为弄疼他了,立马就收了手。

张一一洗净的面庞不算清秀,有些黝黑,面目却是一脸正气,转头对老汉露出个人畜无害笑脸,脸上还挂着两行泪迹。

老汉对这个逃难还有这么清纯天真豁达笑脸的小男孩很是喜爱,又是佩服。

对他道:你先洗着,我去找一套我孩子小时候穿的衣衫给你。

张一一又是一阵咿咿呀呀的表示感谢。老头表示一句也不懂。

洗完澡后,穿上老汉送来的衣服,他的心自从那天以后从未像今天这般轻松过,走出房门,扑通的跪倒在老汉面前。

老汉见他施此大礼也是一慌,上前拉他并说道:孩子,这是力所能及之事,你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这样枉费我的一片心意了。

张一一摇头,从口中磕磕巴巴的挤出两个字:“义父”。

老头一愣,看着这天真的孩子他心里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或许这就是缘分,随即便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还哈哈笑出声来。

张一一便顺势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老汉也乐的合不上嘴来,见张一一施完礼,便向前搀扶起来,嘴里连道:“好孩子啊,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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