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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公休息了,陆乙回到我们的驴车前,趴地上磕头:“师父,小乙终于又见到您老人家了。”

师父从车上探出头,他的嘴唇都在哆嗦:“来,来,让我看看。”

陆乙跪行到车前,师父心疼的用手不停摸着陆乙的脸:“你今年四十有了吧?”

“有,师父,徒儿四十一了。”陆乙听话的真像个孩子。

“二十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你当了官。”师父叹息。

陆乙叹了口气:“弟子也不想的,饥寒交迫,为了有口饭吃当了兵。”

“你破戒了?”师父这话,问到了我最想说的问题。既然从军,如果没有战功,他怎么可能用二十年的时间可以从小兵升到了守备?那可是掌管几千兵马的五品军职。

陆乙磕头:“师父见谅,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身不由已。”

师父叹了口气:“起来吧。”

我心说:师父啊,这家伙杀了人了,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啊。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徒弟。我们过往的一切,到今天为止。”师父轻轻的说:“小乙,当你剑下有第一条人命时,我们的缘分就尽了。徒弟犯错,师父当责。你过去所杀的人,为师会替你挡了罪责,以后的人命债,你要自己偿还。”

“师父……”

“叫我张弃。”

陆乙眼泪流下来了,看得出他是真伤心。但他心里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于是再不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行了大礼。

师父眼泪也下来了,看得出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他用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着什么,好一会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玉牌:“当初,你是偷偷离开的,没来得及给你。这个,再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了,你带上。走吧。”

陆乙跪地双手捧接过玉牌。牌子上刻着个:乙。

我也有同样的牌子,在脖子上挂着呢,上面是“丁”。师徒的关系已了,但感情还在。

陆乙居然压抑着痛哭了起来,再磕头行礼,这才离开。

他们走远了,我们身边也没有士兵时,师父幽幽的问我:“你想救人?”

我从身上摸出一条布,布上是用血写的字,这个血书是我在给那些犯人们看病时,他们偷偷塞我手里的。

“汉王私造皇帝用的车驾、龙袍等物,现在的乐安州,已经快成国中之国了。”我小声说:“这些是乐安州名士张英奇一家。当年您带我去过的,记得吗?”

师父一边看血书一边点头:“这血书有写,张英奇把汉王行为举动写信给了兵部尚书杨士奇,可信被汉王的人中途劫获。杨士奇信写完就带家人逃到了庐山,可还是被抓了。你有把握吗?”

我摇头:“如果师兄不出手,我有把握,但师兄出手的话,我不知道。”

“我教过他三潭映月剑法,内功是混元罡气。如果他没有更多的传承,你应该不弱于他。”师父叹息:“尽力而为吧。能救几个就救几个,别惦记我。丁小驾车,我们先走。”

我点头,看着丁小:“走出几里地后,找密林。记住,车离路面会有痕迹,用树枝扫掉。”

小姑娘点头,这丫头长得虽不算漂亮,但还算匀称。只是眼眉之间带有苦相,耳短并且耳垂又薄又小。是个六亲不靠先天苦命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陆乙的缘故,驴车上路,没有人阻拦。

我告诉陆乙,师父时间不多了,让师父先走。他居然亲自送师父走出近一里多地才回来。这期间,我已做好了救人的准备工作。

救人的策略很简单:让卫兵失去战斗力,然后驾着囚车跑。离开危险地界,开囚车放人。他们身上的确中了毒,但实际上毒性已弱。我夸大病情又开了药方,实际是麻痹黄公公。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不会给张英奇一家人抓药治病。黄公公能暂时客气的待我,是因为刚接受治疗,他有明显的好转。但是一时的好,还是真的从根上好了,他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他要稳住我。

如何让两百多骑兵全部失去战斗力,很简单:迷魂药。

药是我常备的,先让草药沾水变潮,扔到火堆中即可。

士兵们也在休息,一共生了有十堆火。我装成睡不着闲转悠,再装着给火堆添柴,就这样在上风位的三堆火中放了药。

本来就困的士兵,休息的大多围在火堆边,很快就进入梦乡。只要不下雨,打雷都叫不醒他们。

周围警戒的士兵,只要在下风处,没一会也都倒下了。看上去和睡着了差不多。

黄公公不用担心,给他的药就是助睡眠的,加上麻烟,他能体会到这些年从没体验过的最佳睡眠。

陆乙守在黄公公的车外,他要尽自己的忠心。我放的迷药对他没太大作用,师父说过,他练的是混元罡气。与正常人不同,只要发现有异,用胎息代替正常呼吸即可。

此时,他应该是感觉到不对。先是看了看四周,四周他的士兵全躺在地上。然后提剑向我走了过来:“师弟,你要做什么?”

我看了看周围,就算没睡着的士兵也身上没力气了:“救张英奇一家。”

“你知道他?”

我点头:“认识,师父也认识,是个好人。”

陆乙皱着眉:“那你想过我吗?二十年,我从小兵到今天位置,你这一救人,我怎么办?我和你不同,出了事江湖这么大,我有家的!”他低声冲我吼。

我指了下囚笼中的张英奇:“那也是一大家。不救,必死。”

陆乙惨笑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师兄,你知道大师兄吗?”

陆乙看着我,停了好一会:“我只知道他改姓贾,其余的不知。”

我提起木棍:“那拔剑吧,师兄。”

这二师兄说狠真是个狠人,他拔剑的动作就已经是杀招!

如果论快,陆乙的剑比秋水剑快的多,内力更是比谢天华强大到不是一个等级,如果谢天华是个七八岁孩子,那陆乙就是成年的公牛。

他的剑一出鞘,内力已经注入剑体。剑身上暴涨出淡蓝色的剑芒,三尺剑身达到足足四尺有余。

三朵剑光留下的残影幻在空中,实际上的剑已冲我削、刺、抹、剁、挑、劈了整整十八剑!

每一剑都挟着风雷般的声音,这是先天罡气让剑身震动而产生的。

我把太乙先天玄功运足到十成,以意御棍,棍用剑招疯狂的格挡!

我的木棍在十八次招架中,被削断了十八次!只剩下手中不足一尺时。第十九剑到了。空中的三道残影此时才刚消失。

木棍竖起,剑尖刺中棍体,直透木棍。我单臂抡圆,把剑绞飞。剑一脱手我立刻近身。陆乙的左掌与我的左掌狠狠的击在一起。那种感觉如同拍在一块巨大铁板上一般,我本能的闭气,护住内脏。师兄却张口喷出了鲜血。与此同时,我右手中只剩一尺而且被劈开的半片木棍,插入他的右胸上方。

这一刺,我避开了穴位和要害,但造成的伤却看着非常吓人。

陆乙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我,把我按在地上。但他体力不支,被我反压在下面。

“打晕我。”他小声说,并同时把一张银票塞到我怀里。

我一拳,他真的晕了。

如果不是陆乙,我可能会再打黄公公一顿,至少也得给他个恶报符。但如果我这么做了,二师兄十条命也保不住。

其实我漏算了一点:关押张英奇一家的囚车边,还有四名守卫。他们不在风向所及的范围。并没中迷药。

但是我和陆乙动手,他们却全看到了。开始时眼睁睁的看着我,然后第一个突然就倒地上了,另三个反应越级快,也全软倒了。

一共六辆囚车,我把后面车的马缰绑在前面车上,自己牵着第一辆车的马缰离开。车上的人都安静的看着我,在给张英奇治病时,我已暗示过他,所以,他会安抚自己的家人。

走出百步后,我跳上马车,纵马狂奔。

又跑出了五里地后,在一个分叉路口我停车,砸开牢笼,让所有人下车:“张老先生,让大家能走的扶不能走的,从左边这条路走。尽快找地方先安顿下来。等所有家人身体好点,你们最好包条船改走水路。这张银票你们收好!”

我拿出陆乙给的银票,张英奇双臂被我的手托着,行不了礼。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他的礼我受不起。也不再客气。

看着他带着几十口家人走了,我把马拉到右边的路上,一扬鞭,马开始跑起来,后面的空车都跟着从我身边掠过。

返回头,我越野抄小路去找师父。

过去的这些年,我和师父经常分头行事,但又总能很快的找到。因为我们是道士,神意相通。在普通百姓眼里,这是不可思议、玄而又玄的事。但在我们看来,不值一提。

“事成了?”师父问我,丁小也眨着眼看着我。

我点头:“师兄的功力非常可怕,他是让着我的,不然没这么轻松。”

“嗯,你是不想下狠手,因为你怕收不住手。”师父欣慰的点了下头:“不过,我们得快点了。从现在起,你是劫了朝庭重犯的通缉犯。只要被抓住,可以格杀勿论的。”

“老头,如果真到那一步,为了保命,为了保护你和丁小,我可不可以破戒?”我笑着问。

丁小一脸的崇拜:“大哥,你能当我师父,教我吗?”

我停了一会:“小小,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弟?”

丁小摇头。我回答:“他心里有仇恨,我教他的任何东西,都可能用来复仇。那天,我拒绝他,我看到他跟你妈妈离开时看我的眼神,凶狠中带着仇恨。我也是他的仇人了。在那一刻,他忘了我救你和你母亲,也忘了我帮他安葬了你爸。只因为我没满足他,而产生的怨恨。丫头,到师父家之前,你有一个问题,你要自己找到答案。就是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如果你能找到这个答案,我会考虑收你。如果找不到,我会给你银子,你得自己面对以后的日子。”

师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那就不要到那一步。丫头,进车来,让他赶车。”

大黑精神抖擞,我们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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