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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准确来讲是发“陆”的音,还不是四五六的六。

进城我们就被拦住了。守城门的衙役说我们像是刚得到海捕公文里的要犯。我当时就有点慌了,大白天也不敢反抗。还有师父和小小呢。

连人带车进了六安州府衙,我心踏实下来了。原因很简单,三年前我和师父在洛阳时,见过的老熟人,当时还在翰林院任职的郑岩回乡省亲,路上生病是师父救治的。没想到现在跑六安当知州了。

郑岩看见我和师父,也是喜出望外:“这不是老神仙和丁兄弟吗?怎么把您二位抓来了?来人,快快,松绑备茶!快,肯定是误会了。”

他低下的人一见这场景,那还能说啥,只能照办。

人这一辈子啊,还真是得“多行好事,身正心安魂梦稳。存颗善心,天知地鉴鬼神钦”。本以为要有麻烦,没曾想碰到故人。

又是备饭,又是备房。郑知州对师父说:“老神仙,您得受点委屈,就在这府衙的客房将就一下。我想当个清官,来这不久,没有自己的家宅。”

我们当然不介意,他能心甘情愿的当清官,这是当地百姓的福气。

只是我看不懂一个事,就是府衙里除了衙役,还有二十来个锦衣卫。这就不正常了,这些兵不应该出现,而且他们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这些兵是怎么回事?”我轻声问郑知州。

“贤弟有所不知,我这府衙刚抓了一个人,本来要押解付京的颖州县令黄瞻远。这人仗着家里有人在宫中当了司礼监,胆大妄为,贪了朝廷兴修水利的银两,去年秋天,大水冲了数千亩良田,死了两百多百姓啊。案子已查清,本来是可以就地处斩,但前段时间黄公公不是来了嘛,说就算要最终处置,也要押到京城去。于是锦衣卫派人押解,今天晚上在这里暂住。别的地方不安全,就在我这府衙凑和一下,明日一早他们就走。”郑知州解释完,小声问我:“是你把黄公公押的人放了?”

我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点头。

郑知州竖了个大拇指:“这黄瞻远的叔父就是黄公公,你干的好,我听说那张英奇是个正直的好人。你救的对。”

“郑大人,明早我们也要启程了,今天多谢您。”

郑知州一摆手:“哪里话?我给你们准备了新的身份和路引,以前的不要用了。”说着话,他把三张路引放在桌上。

师父已不再是道士,而是祖籍六安的张通离,而我是张丁,丁小叫张小。有了这张路引,就算有海捕文书,只要不是黄公公亲临,也抓不了我们了。

入夜,大家都休息了。不知什么原因,我心里总有点不安。这种事很少出现,但只要出现,就是非常大的麻烦。在院里的竹林边,我静静的站着,看天上新月如钩。夜空中有淡淡的一层云纱,被月牙挑着,笼住整个大地。不多的几颗星星,闪着……三道人影在空中,如三道轻烟,掠过头顶。

说实话,我的轻功不差。按师父说法,不是江湖上最好的,但也比最好的也差不了太远。

可这一下出来三个!就以这种已近乎于飞行的功夫,我再练十年也未必能达到。

我纵身追了过去。这可是六安州府衙,如果这些人是对郑知州下手,那就麻烦了。

三个人影掠过前院,此时守卫衙门的卫兵全集中在后院。但兵丁们完全无法与这三名顶级高手对战。人影尚在空中,暗器飞射,二十多个士兵纷纷倒地!真是来这里行凶的?这胆子也比我大多了。

此时我已看清,三个人影并不是真的轻功了得,而是三个人用细绳甩出小型的钩子,挂住高处的树木或是建筑,借力飞行。最重要的是他们全身黑衣,只露出双眼。身上背着倭刀。如果不是武士,那就是忍者。

其实在洪武年间,就已有倭寇作恶。只是当时的倭国与大明通商,于是打击倭寇,所以偶尔来几个,成不了气候。而这些年,听说倭寇渐渐又多了起来。倒是我却第一次碰上。

三个倭人目的明确,他们扑向一个房子,同时踹门和窗户,人一闪进了屋里。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三个人跳了出来。正好与我面对面碰上。

第一个倭匪一个大旋身!这个动作很怪异,短兵相接,旋身意味着有一刹那间要背对着目标。这是很危险的。但我却本能的感到不好,铁板桥的功夫,腿一屈上半身向后倒下与地面平行。几枚暗器贴着鼻尖掠过。我身体刚直起来,旋转了一圈后的倭刀已拦腰斩到!

倭人个虽小,但身体结实,力气并不差。尤其是动作非常快,为了追求快,他们追求简单!

执简可以驭繁。很多看上去招数多而且漂亮的武功,离开战场之后,变得复杂。面对这种倭寇铁定吃亏。但反过来,如果对方追求至简,要么比他更简,要么繁到极致!天底下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习武者。我比他繁,更能比他简!

我是随手抽出了腰间的衣带,因为我没别的兵器了。木棍被二师兄剁了。

人翻飞到空中,躲过这一切的同时,双手快速转动,用布带把对方执刀的手臂给缠了起来。借身体翻滚之力,我把这个上来就要把我拦腰斩两截的家伙给扔了出去。

只不过我的衣带也一起扔了。

第二把刀是从下向上斜着撩过来,我人都还没落地呢!

空中吸气,腰间使力,脚尖绕过刀身,一脚踢在他执刀的手腕上。刀脱手飞向空中。我空中接刀,拧身一刀:“铮……”火星四射中档挡住了第三刀,手腕旋转,刀绞住对方的刀,内力猛然爆发,把第三个倭人的刀挑到了空中。这家伙刀一脱手,立刻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

第一个被扔出去的黑衣人落地翻滚一圈后起身,双手一扬,我本能的侧身飘开,刀疾速在身前幻出三四道光影,六枚飞针被我绞飞。刚想上去揍人,第二个黑衣人也在旋身,甩出了一个像镰刀的玩艺,后面是细细的铁链。我闪过了镰刀头,那玩艺却缠住了我手中的刀。这家伙用力想把刀扯过去。此时第三个在我背后接住空中落下的刀,跳起来直劈!

好吧,你不是想要刀嘛,我连人带刀给你!我借第二个倭人的拉力,腿下发力一蹬地如箭矢般射到他身前!他想反应,来不及了。被我一脚踹中胸口,力气不大,不伤人命,但也绝不会再让他有行凶机会!人被踹出去有六七步远,摔到地上又滑出两步。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动不了了。

第一个最坏!我把刀扔给他。

刀上有我的内力,这家伙要么太自信,要么不了解我们道家的功夫。真敢用手接刀!

刀身上巨大的力量撞的他手一屈,自己拿着刀,可刀柄却撞在自己胸口。没练过正宗内功的人,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撞击力!肋骨断了,人也闷哼一声,血从嘴角渗出。半跪在地上没力气动了。只能恶狠狠的盯着我,真能把我盯晕倒,我也服你!

第三个仍在我背后,一刀走空,再连劈数刀。

我拧身,把身体缩成一团,避开一刀后一拳迎面打在这家伙腮帮子上。人如断木,直直的栽倒,晕过去了。

再看周围,大明的兵士、衙役还有锦衣卫围了一圈。有人来我知道,但此时才有机会看清。锦衣卫是精锐士兵中挑选,又严格训练的。身手比一般军人强的多,他们上来把三个倭人控制住。

郑知州欣喜的走过来:“兄弟,你可是帮了为兄大忙。没想到贤弟武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刚才看得我眼都花了。招招精绝,招招都出人意外啊。”

我可没心情听他恭维:“知州大人,您的犯人没事吧?”

郑岩笑了:“我哪会把人就关这么间房子?哥没那么笨。走,我带贤弟过去看看。”

他带着我到正屋侧面的一个过道,在看似整墙上轻轻的移开一个涂了墙灰的木板门。从身边衙役手中接过火把,带着我沿窄窄的楼梯下行。下面有个地下室。还没进地下室时,我就闻到血腥味,一把将郑知州拉到身后。小心的进屋后,借着火把的光看到黄瞻远已被一刀削去了半个头颅。伤口还在不住的外流血——人是刚死的,我猛的回身抬头,先是把郑岩扯到自己身后,然后运气布满整个衣袖,单臂一抡!

三枚三个尖的手里剑被我用衣袖裹住。

贴身藏在屋顶暗处的杀手,如蝙蝠一样向外飞逃。我手一抖,三枚手里箭从袖里飞出,一枚射中腿,一枚中在后背,另一枚打空了。

人摔地上,他居然往地上摔了个东西,炸出烟雾!

我真是服了这家伙,啥玩意都有。你想借机逃,我不给机会!口中念咒,双手拇指按住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食指和小指伸直,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右手食指插到左手心。结成了九天玄女手印,指尖对着杀手后背,口中暴喝一声:“疾!”

以为放了烟就能跑的杀手,如同后背被大锤砸了一般,展展的趴在墙上,又如泥一般软倒在地。

身后的郑岩全身发抖,他哪见过这阵式?

好在凶犯落网,否则在他府衙发生犯人被杀,他可有得解释了。

师父也醒了。看见我回来关切的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我摇头:“没事。”

“后背的衣服被刀劈开了一条缝,不是没事,是侥幸没事。”师父有点责怪我:“你太大意了,刚才很险。我都看到了。”

我嘿嘿笑了一下。

“两个武士,两个忍者。”师父轻轻的说:“论身手,足可以横行东瀛,应该是有身份地位的,能跑到我们大明朝来,能请得动的人,不简单啊。”

我心里早有答案,当然不简单,凡事和汉王扯上关系,又怎么可能简单的了。

“和他们交手,有什么感觉?”师父问。

我摇头:“不舒服,根本没时间运足玄功,就是以快打快,纯拼反应和速度。我不适应他们,他们也不适应我。当我有机会运上玄功时,他们不堪一击。”

师父点头:“再碰上这些人,当心。你该备个武器了。”

我明知故问的打趣:“能破戒吗?”

“想都别想,不能!”师父一脸懒得理我的样子,一旁的丁小似乎还在惊吓中。

“也不知那个忍者是怎么进秘室的?”我不由的自语。

师父指了下房顶:“他们地下室应该有通风的,那个忍者是从屋顶那个烟囱进去的。”

我看着夜幕中的屋顶烟囱,也不由的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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