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案已出,我们不能再安心睡觉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先是得罪了黄公公,现在这么大案子一发,很难预料留下来会出什么事。
师父和丁小,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至于丁小,现在更多时我们叫她小小。
郑岩理解我们为何如此。他是真的清廉好官,没有多少钱,唯有让人给我们带了些干粮。悄悄抽空送我们趁乱离开。我看了眼师父,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小声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你身边没有对方的眼线,或是告密的人,杀手如何知道秘室所在?”
郑岩应该也想到了,他点头:“我一直怀疑外面三个是佯攻,掩护进入秘室的行凶。放心,我会好好审的。”
我摇头:“这个案子,您最好别审,把人看好了。相信很快有大人物过来,让他们审。偶尔显示一下自己能力不济,不是坏事。重要的是你要守住这六安州百姓安危,离是非远一点,不是坏事。”
郑岩面色一正,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一揖到地:“谢谢丁贤弟指点。”
四个衙役护送我们连夜出城,没有他们,守门的卫兵可不会给我们开门。
避开了大路,驴车抄小道向南。
晌午时分,后面传来了马队铁蹄砸在大地上发出的轰鸣。
我看了眼师父,师父摇摇头:“该来的躲不了。”
我笑了:“那小小驾车,你们先走。”
说完我跳下车,站在了路边。驴车在身后拐了个弯不见时,四十多骑锦衣卫出现在我眼前。只是这些锦衣卫显然不是冲我来的,他们从我身边掠过,最后的一匹马上,是胸口用布包扎了伤口的陆乙!
他也看见了我,但却不动声色装不认识。
看到他没有事,我的心里稍安。这位二师兄不容易,我能理解。
追上大黑,我们沿着村与村相连的乡间小路,来到一个集市。
师父说的不错,我是该有个兵器了。集市上有铁匠铺,我让小小赔着师父吃点东西,自己来到铁匠铺。铁匠师傅是个高材不高,但肌肉结实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徒弟,师父用小锤定位,徒弟抡大锤快速的打击烧红的铁器。
打的差不多了,师父将已成形的铁器探入水中,发出嗞的声响。这才扭头看我:“外乡人?想要什么?”
“三寸长的铁钉,来一包。”我先要了暗器。什么飞刀呀飞镖啊,都不如铁钉好找,很容易买到。和倭人武士、忍者打了一架,发现有个暗器在身上,还是有必要的。然后我看到一把量长度的尺子,尺子是竹制的,长度有三尺三寸。这是用来量剑身长度的。我指着尺子:“照这个样子,给我做两把钢的,两分左右厚,一寸宽。一把长的,三尺四五,一把短的二尺一二。尾部五寸开始,把棱磨圆。要以硬度为主,韧性为辅。”
“还要刻度吗?”铁匠着我的要求,就知道我不太像是要尺子。我摇头,他呵呵一乐:“会给你打磨抛光,不会硌手,下午来拿。”
我又找了卖绳子的地方,买了一包细麻绳。
师父和小小吃的差不多了,我对师父说:“找个人家借宿一晚吧,我订了两把武器。”
村里的百姓都很实在,听说借宿,二话不说,给我们腾出了一间房子。我给钱不仅不要,还帮我们给大黑添了草料。
主人家叫韩文明,三十六岁。是个回族。大明朝开国时,保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好几个都是回族,据说一代猛将常遇春就是。给钱不要,我就出去买了点羊肉。贫苦人家只有节日才舍得吃肉,韩文明见我买来了肉,也就不再推辞。
下午,我去铁匠铺取回了武器,然后用细麻绳缠好了柄。
“师父大哥,这叫什么?”小小看着我缠绳子,于是问。
我笑了一下:“就叫量天尺,长的是我的,短的是你的。”
“尺子啊,那怎么没有刻度?”
“量物,要有刻度。量天、量人,刻度在心里。”我轻描淡写的回答,也不管她听懂听不懂。把缠好的短尺交给她。以她的小身子骨,两三年内,这也就是个玩具。
外面传来敲锣的声音,我出门到院里。
师父在院中和韩文明聊天。我对师父说:“我去看看。”
师父点头,小小拎着她的量天尺要跟着我。
集市已基本散了,但人还是不少,一个小和尚敲着锣,在他身后一个胖大和尚正铺开摊子,并支起了一个幡,上面写着:“五台神僧,悬壶济世。”
小和尚开始吆喝:“还没散去的父老乡亲,我师父是五台山神僧,法号世祥。今到此地,一是治病救人,二是传扬佛法。各位乡亲,家中如有久病未愈之人,可以快来就诊。离天黑也就两个时辰,请切莫错过机会。”说完咣的一声,又敲了一下。
我是不喜欢凑这些热闹的,但有小小在,想让她见识下江湖。就停下来看看。
百姓开始围过来,同时,一个头戴儒巾的老人也走到场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脸上表情非常不自然。他身上有草药的香味。如果我没猜错定是本地的郞中。
有一个年轻人扶着中年汉子到了胖和尚身前:“师父,家父久病,您给看看。”
和尚搭了脉,再看了中年汉子舌头。点了下头立刻开药。药方开完,收了十文钱诊金。离我不远戴儒巾的老人清了下嗓子:“徐家小子,把方子让我看看。”
年轻人回头:“哟,何老爷子,您瞧瞧。”
姓何的老人看完方子:“敢问大师父,此人是什么病?您还没有说呢。”
胖和尚双眼一抬,居然泛出浓浓的凶狠之气:“施主莫非是同道中人?”
姓何的老人点头:“老夫何慕,在此行医已半生。”
胖和尚笑了:“既然行了半辈子医,刚才这位生病多年,你却没有医好。不回去再读医书,反而在这里叫囂,是讨没趣吗?”
何慕从容一笑:“我只是问大师父,患者何病,这是讨教,是学习。怎么能说是讨没趣呢?”
胖和尚反问:“既然你也行医,为什么不从我的方子上,看看他是得了什么病,你若此前也给他医过,与你方子有何不同?”
得,这一僧一儒是较上劲了。小小看的兴高采烈,虽说她什么也不懂。但看热闹的人向来只在乎热闹,从来不在乎专业。
“徐靖徐老弟,患肾阴虚多年……你用附子提阳气,本来是没有问题。可附子巨毒,你方子上的剂量比正常高了三倍不止。是要让他死吗?”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全哄的一声。
大和尚叹气:“附子是有毒,哪什么药没毒呢?方子上不止一味药,发挥附子功效,又解了附子之毒。你看不出来吗?”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朗声说:“我家师父,曾在太医院供事。因惦念故乡,这才回来行医。药量大小,自然有一定的限度,过了限你一甩手走了。让徐家人到哪找你?”
世祥和尚笑了:“黄口小儿,你可知为何这天下人,小病不愿求医,大病久治不愈?就是因为迷信所谓太医院。以为给皇上看病的,都是天下最好的医生。却不知道就是这些太医院的人,把医者本分都破坏了!皇宫里的人生病,往往不是一个大夫去看,一个看完,众人复诊。暗中勾心斗角。药不敢开猛,怕有人说谋害皇上。病不敢快治,怕皇上说自己只是小病显不出能耐。一副药分成三副慢慢调理。谁也不得罪谁。这毛病传到江湖,大家发现可以因此多挣药金。你可敢否认?”
百姓们哄的一声,看着何慕。
何慕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出家人,信口雌黄!人与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能经得起虎狼猛药,只怕有些人看似健壮,但久病之下身体虚弱,只能缓治。以求从根本治疗。”
其实,我心里已经明白,姓徐的病人病是明摆的,没有什么太大争议,这二位是争生意了。虽然何慕离我还有几步远,但他手中的方子我还是能看得见。说实话,这和尚是有本事的,药开得虽猛,不致于让人受不了。对于常年患病的人,不仅不会有事,的确能有奇效。
说穿了,何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被人把底揭穿了。
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也许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中年人对和尚行礼:“大师父,我这下巴有瘤,很多年了。哪都治不好,请师父看看。何老先生,我这病您看过的,我在这看看没事吧?”
何慕当然说不出什么,自己治不好,病人找别人来治。无可厚非。
只是我想笑了:这病和尚也治不好!
果然和尚摇头:“对不住了,贫僧只是来此想帮助父老乡亲,但既然有人不欢迎,这病我们不瞧了。徒儿,我们收拾了,走!”
医者父母心,有的事,在父母能力之内,自然不用说。但有些父母做不到,只能认。可这不会治却把原因推在何慕的身上,就有点不妥了。气的何慕全身发抖,但无言以对。
“师父大哥,你给他治吧!”小小这丫头张口就来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刚想找理由,其实那患者一出场,我就想给治了。但不是在这里治。在这治会打了何慕和老和尚的脸。没必要。可小小接着又说:“师爷说了,学无止境,在没有完全的把一门学问研究到最彻底之前,不能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学问的代表。这位大师不会治这种病,就说是有人气了你。而何老先生手法谨慎,被人指责,却不敢从自身找问题。让我师父大哥教教你们,让你长长眼!”
我发誓,回头就把这丫头清理出门户!
小小回头冲我低声说:“师爷爷让我这么做的。”
原来她也知道我现在恨的牙痒。我回了下头,果然看见师父一脸坏笑的在后头。
我只好硬着头皮过去看了看病人,瘤子有桃子大。心里有数,这种病我还真能手到病除。心里默念咒语,用祝由之法借来了雷部天医,命天医将肉瘤在体内切除,移植到不远处的一棵小树。整个过程也就是片刻时间,最后右手剑指指向小树,一句:“急急如律令,敕!”
生病的人下巴上肉瘤没了,只留下了一堆皱皮。
四周的人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时一看全震惊了。
我一直奉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现在,我自己就在是非的中心。走都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