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的尖利女声惊得蒋岚肩膀一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正倚靠在巷口，身段魅惑而动人。

那女子见柳妈妈朝着她望过去，当即甩了个风骚的媚眼，扭着腰肢朝蒋岚走过来。

走近了，蒋岚才看清她的面上因疲惫而略显的老态。

这女子看起来跟这身体的主人跟柳妈妈似乎是类似的身份，蒋岚心中暗暗揣度。

眼看着女人笑容谄媚，越走越近，蒋岚心里惊了一惊，回过神来，赶紧从石阶上站起来，干笑着就准备转身逃离。

那女人见状三步作两步地走过来，一把抓住蒋岚的手腕，“哟，怎么一看着我就要走了呀？”

“没..没..”蒋岚底气不足地呓语般回道，不敢看来人的眼睛。这女人气场泼辣而强大，越发骇得蒋岚畏畏缩缩的。

社恐嘛，最害怕的当然就是社牛了。

只见那女人一双媚眼突然虚眯起来，细细地打量着蒋岚脸上的神情。

蒋岚被她瞧着，只觉得似乎有一把火要从脚底直烧到头发，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赶紧躲进去。

救命..啊...蒋岚在心中低嚎道。

她今天有些真真实实感受到无地自容、无路可逃八个字了，平时一般只能感受到前四个。

“柳姐姐，今天来找你呢，是有事求你。”那女人突然面色一转，又谄媚地笑道“知道姐姐你昨日落水了，本也不想在这个当口儿麻烦你，可是实在是事态紧急啊，一听说你醒了，妹妹就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了。”

“有.有.有事？什..什么事？”蒋岚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结巴，心理咨询之后只有一两个人的场合她倒也还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还会有些紧张，不过这女人实在是太热情了，因此蒋岚感觉结巴得格外厉害。

“前两日我在码头上买了个新人，小脸蛋儿长得倒是还不错，就是这性子，太烈了些，妹妹我是好说歹说，溅出来的吐沫星子都快能淹死人了，可这小姑娘就是要死要活的，饿啊，打啊，通通不顶用，昨夜又闹着要一头撞死以保贞洁。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先捆了起来，想着找姐姐帮我去劝劝，谁知姐姐你昨天又落水了，我也只好先按着这事，可是这小妞醒来之后不吃不喝，连止血的药也灌不进，昨夜撞墙本来就失了不少血，现在这番折腾之后更是奄奄一息。姐姐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买回来的姑娘要么当了姐儿，日后从了良；要么学些个本事早早卖给了有钱人家；再不济的，也能做个使唤丫鬟，老死在院中。哪有这买回来一分钱不赚生生折腾死了的，就是要死，也得给我回了本儿再死。她这一撞，得亏是撞在头发上，没毁了脸蛋儿，还能赚钱。可若是任由她现在这要死不活不吃不喝的状态发展下去，恐怕我这本，还是得折。人都说姐姐你这一张嘴能说得嫦娥想嫁，罗汉思情，这天底下就没有你劝不动的姑娘，这次来就是求姐姐你帮帮我，劝劝那不识相的，不然我这做的可就是赔本买卖啦！”

看着眼前的人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蒋岚只觉得脑袋发懵。

“要不，你.你.看看，改..改天行不行？”

“姐姐，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一听说你醒了就过来叨扰你，你再不过去看看，那小贱骨头恐怕就要一命呜呼啦！”

一听说自己这去与不去竟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蒋岚心中犹豫了起来，现在的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劝人不要轻生了。

可这不去的话，回头人死了，心里头恐怕也过意不去，倒不如过去看看，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想着，蒋岚开口道：“行..行吧，那就先去看看吧。”

那女子一听蒋岚松了口，顿时眉开眼笑，拉着蒋岚就往巷子外走。

巷口停了辆牛车，那女子回头招呼道：“姐姐，上车。”

蒋岚一面上车，一面在心中啧啧叹道：一直以来以为古代用的都是马车，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牛拉的车，也是，牛都能用来犁地，为啥不能用来拉车呢。向来只坐过汽车，连马都没骑过，现今坐着这牛车倒是觉得十分新奇，别有一番农家趣味。

两家门户的距离说不上近，倒也不算太远，牛车行了一阵儿，在一扇小门前稳稳停了下来。

蒋岚从车上下来，心中略微有些诧异，后又一想，此时已经傍晚，正门口想必人来人往，不甚方便，这小门，应该是后门一类的。

如此想着，便跟着那女人走了进去。

这间门户的规模，倒是相对柳妈妈的稍小一些，不过内中陈设布置的色彩倒是更艳丽些，颇有一种富贵奢靡的感觉，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

那女人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门口，回头看了看蒋岚，一是确认她跟上了，二是用眼神告诉她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叫她做好准备。

“姐姐，接下来便看你的了。”她低声说了一句，便推开门，做了一个示意蒋岚进去的手势，蒋岚越过她走进去之后，她便悄声将门关上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布置陈设十分简单，与外间明媚的色彩对比鲜明，空气里弥漫着些微的霉味，倒像是闲置许久不曾居住。

一扇屏风横亘在门与床之间，阻挡着蒋岚的视线。

蒋岚深深吸了口气，缓步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的床上斜倚着个女子，蒋岚从屏风后走出，那女子也不曾有什么动作，似乎是睡过去了。

蒋岚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将步子放得更轻了。

女子的手脚皆被捆缚起来了，口中塞了块破布，脸上泪痕还未干透，额角隐隐渗着些血迹，上面用像是草木灰一类的东西覆盖着止血，脸色苍白如纸。

只是，蒋岚仔细打量着女子的面容，发现面上竟些微带着些稚气，是初高中小孩脸上的那种因年岁尚小而显出的稚气。

“好小的妹妹。”

蒋岚心中微微有些讶异，现代社会生活的久了，她潜意识以为她将要劝说的这个女子应该是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出头的年纪，结果乍一看这简直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孩子。蒋岚一时感到有些无法接受，心疼之感倍增。

这还只是个孩子呀。不过转念又一想，女子十有五年及笄，古代女子，应该也是十五岁便可行笄礼出嫁了吧。

不过，这也太嫩了，蒋岚委实感觉内心还是无法接受，想想自己十四五岁还在干什么呢。

天啊，这么小的小孩，我来劝人家卖身，未免有些...不道德吧，而且不仅仅是不道德，恐怕会遭天谴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嘁，我们门户中梳弄，也是讲究规矩的。”

突然传出的声音又惊得蒋岚抖了一抖，反应过来，捂了捂心口，在心中回道：“你怎么突然说话呀，吓我一跳。”

“咦？我刚刚说话你一直都听不到，这会儿怎么又能听到了？”柳妈妈发出惊疑之声。

“你刚刚说你们门户之中梳弄也有规矩，有什么规矩？”蒋岚想起她刚刚讲的话。

“门户之中梳弄，十三岁太早，谓之试花。皆因鸨儿爱财，不顾痛苦，那子弟也只赚个虚名，不得十分畅快取乐；十四岁谓之开花，此时天葵已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了十五呢，便谓之摘花，在平常人家，还算年小，门户人家呢，却以为过时了。这女子看起来已有十五，在我们门户人家可都算是老姑娘了，再不说还要加上教习所费时日，也怪不得这莘红着急呢。”

“莘红？是刚才那女人？可是既已过了门户人家梳弄的年龄，她又为何要买这丫头呢？难道过了年龄的你们有时也不挑拣，通通吃下？”

“这个嘛，一是这丫头年纪虽稍过了些，倒也不算太勉强，到时只要编个假年龄便可，二嘛，我看这丫头虽然面色惨淡，形容狼狈，但细瞧之下，容貌姿色都是上上之选，想必莘红是抱着好好培养日后靠着她大赚几笔的心思，门户人家的女儿，姿容上若占了先机，其他自然都好说。”

蒋岚一面听着柳妈妈的话，一面盯着那斜倚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后者眉头微蹙，眼看着便要睁眼。

“完了完了要醒了，一会儿你劝她哈，我可不会劝人。”

“怕什么，一会儿照着我的话说便是了。”

听得柳妈妈这般说，蒋岚顿时放下心来，心里瞬间有了底气。毕竟这自己一个人去尝试不擅长的事，和有人陪着，尤其是有高人陪同指点，这心理，自然是大大不同的。

无惧之下，便显得从容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