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文是安徽人,如今在朝中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与吴有德同在兵部为官。若论品级,左侍郎吴有德官阶略高。但若论才干,吴有德较郑启文则相差甚远。因此,两人经常因政见不合而发生龃龉,吴有德一直都瞧郑启文不顺眼。而自打吴有德将女儿送给严世蕃做了小老婆之后,心里更加气不顺,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上疏参了郑启文一本。而严世蕃念及新宠吴翠云的面子,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上疏请旨将郑启文调离了京城。因郑启文并未犯有实质的罪过,所以其官职品级并未降低,而且世宗念其过往的功绩,特许郑启文在前往甘肃戍边之前,可以先回乡探亲。因此,郑启文与京中好友一一作别之后,便带着二十几名家丁随从一同骑马赶奔安徽老家。
这一日,就在郑启文等人路过真定府井陉县郊外之时,郑启文无意中一抬头,正瞧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围攻两个年轻人。仔细一看,他发现被围攻之人竟然是自己挚交好友周鼎源的女儿周楚禾,于是郑启文立即大喝一声,随即一挥掌中宝剑带着手下人直接朝人群冲了过去。
原来,就在周楚禾发现杨轩留书离去的当天,她便和丫鬟小翠一起,趁人不备悄悄溜出了周府。因为杨轩曾对周通等人提起过自己的师傅了凡和师兄慧能隐居在真定府井陉县郊外,所以周楚禾便与小翠一起,一路直奔真定府井陉县而来。然而这一天,就在主仆二人刚踏入井陉县之时,丫鬟小翠就因为这一路上的车马劳顿而有些体力不支,没走出几步就已经开始在马上打晃。自从小翠六岁入周府为婢开始,基本上就没出过远门,平时更是很少有机会骑马,因此有些支撑不住。而周楚禾一心想着快点找到杨轩,所以并没注意到小翠的变化。她骑在马上正念叨着一会儿是先找地方休息,还是去找人问路,但身后的小翠却一直没回话,周楚禾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一回头发现小翠整个人已经趴在了马背上,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周楚禾一看赶紧翻身下马,她一边将小翠从马上扶下来一边说道:
“早就说过不让你跟着你非要跟着,现在好了吧,知道难受了吧!”
小翠这时有气无力的说道:
“小姐你看你,奴婢这不也是担心、担心小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嘛。再说了,如果奴婢不和小姐一起出来,等到老爷和夫人发现小姐不见了之后,还是一样会惩罚奴婢,到那时奴婢一样也要难受。反正左右都是死,那奴婢还不如死在小姐身边呢!”
“哎呀行了行了!你这不过就是累了而已,你离死还远着呢!走走走,那边儿有块石头,我们先去那边儿歇会儿再说。”
于是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起走到路边的大石上。
周楚禾与小翠两个人刚在大石头上坐下来,偏巧这时井陉县境内一个名叫李太岁的恶霸带着手下的二十几个恶奴打此处经过。李太岁抬眼一瞧,正看见路边石头上坐着的女扮男装的主仆二人,李太岁顿时两眼发直。原来这李太岁平日不仅流连青楼妓馆,家中还豢养着好几名清秀俊俏的娈童。故此今日见到女扮男装的周楚禾与小翠之后,便起了歹意。只见李太岁勒住丝缰翻身下马,径直向周楚禾走了过来。
到了周楚禾面前,李太岁先是上下打量了主仆二人一番,然后嘿嘿一笑说道:
“我说二位公子,你们是外地人吧?这是出门探亲还是要干什么去?我瞧着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太好,别是病了吧?来来来,让哥哥帮你瞧瞧到底怎么了?”
说着李太岁伸手就去拽小翠的胳膊,李太岁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小翠身上,因此没留神旁边的周楚禾,于是周楚禾趁其不备飞起一脚,正踹到其软肋上,只听李太岁“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这下可惹恼了李太岁手下的这群恶奴,众人见主子受伤,气得一个个拽出刀剑,瞬间就将周楚禾与小翠围在中间。周楚禾也不示弱,伸手抽出宝剑就与李太岁手下的恶奴打斗在一起。周楚禾虽自幼就随父亲周鼎源练习武功,其身手也算不错,但对付几个普通的毛贼还勉强可以。可眼下对方一共有二十多人,并且全都是年轻力壮的打手,因此双方打斗到二十几个回合后,周楚禾就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这时郑启文一行人从此处路过,于是郑启文大喝一声,带着手下人冲上前很快就将李太岁及其手下恶奴赶走。
待李太岁等人走远之后,郑启文赶紧来到周楚禾面前,并关切的问道:
“孩子,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周楚禾这时将宝剑还鞘,同时摇摇头说道:
“晚辈没事,多亏郑伯伯您及时出现,不然的话我和小翠今天只怕就危险了。郑伯伯在上,请受楚禾一拜!”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只是禾儿,你还没告诉我,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
说到此处周楚禾忽然脸一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丫鬟小翠在一旁有气无力的说道:
“郑大人,我家小姐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你给我闭嘴!”
还没等小翠把话说完就被周楚禾打断。随后周楚禾眨了眨眼睛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在京城待久了,觉得有些闷得慌,所以就想出来走走,就只是随便走走。”
郑启文听完一皱眉说道:
“这、可你爹娘他们知道你出来吗?他们怎么没多派几个人跟你一块儿来?”
“嗯……,这个……,”
正在这时,丫鬟小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在原地晃了几下后忽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周楚禾赶紧俯身将其扶起来,郑启文立即说道:
“孩子,我们正准备去城中的驿站歇歇脚,你们两个就先随我一起去吧,到了那再去给小翠找个郎中来!”
“嗯,好。”
说着郑启文命人将小翠扶到马上,郑启文和周楚禾也各自上马,一行人一起向井陉县城走去。
众人到了驿站之后,郑启文立即命人找来郎中替小翠医治,小翠仅仅只是因为旅途劳顿,再加上被李太岁等人惊吓到了,才会突然昏迷。经郎中诊过脉又服了药之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但郑启文担心周楚禾会再次自己跑出去遇到危险,于是便临时决定在驿站停留几日,同时也悄悄嘱咐小翠故意装出很虚弱的样子,以便拖住周楚禾。将众人都安排妥当之后,郑启文即刻命人骑快马赶回京城去给周鼎源送信。
这天早饭过后,周楚禾闲来无事就想出去走走,顺便找人打听一下杨轩及其师傅了凡的住处。没想到她迈步刚走到院子里,迎面正瞧见林凡从院中经过,周楚禾一看立即大叫一声:
“站住!”
林凡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停身站在原地。
“这位公子,你是在叫我吗?”
林凡一边问一边满脸迷惑的看着周楚禾。周楚禾这时又上前一步,指着林凡大声叫道:
“姓殷的!你少在这儿跟我装蒜!快说,你是不是这一路一直都在跟踪我?”
“我跟踪你,不是这位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姓殷的,我之前也根本就没见过你啊!”
周楚禾这时也愣了一下,她由上至下重新打量了林凡半天,最终还是坚定的说道:
“没错!就是你!好你个殷世显,我娘念在与永醇公主的情分上,将你从储琴阁中放了出来,却没想到你死性不改,非要与我周家作对。好,今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周楚禾这次出门时并未打算远走,故此身上没带兵刃。此刻她抬头往院中扫视一圈后,正瞧见旁边有个伙计拿着扫帚呆呆的望着周楚禾与林凡。周楚禾一看立刻冲过去从伙计手里抢过扫帚,然后转身就朝林凡打了过来。林凡这时脸上都是错愕的表情,他赶紧一边躲闪一边嚷道:“哎你干嘛!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殷世显!”
林凡这时猛然想起之前杨轩也是因为错把自己当成别人而要与自己拼命,他意识到其中一定有误会,但此刻林凡虽有心开口解释,但无奈周楚禾步步紧逼,林凡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正当林凡被周楚禾满院子追打之时,院门口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周姑娘!快住手!”
周楚禾听到说话声后立刻停住了脚步,一开始以为是错觉,但等她回头一看,竟发现果然是杨轩站在门前。周楚禾与杨轩二人四目相对站在原地,而林凡和扫地的伙计也静静的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只见周楚禾忽然将手中的扫帚扔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往地上一蹲,呜呜的哭了起来。杨轩一看赶紧走过去将周楚禾扶了起来,周楚禾这时哭着说道:
“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
见此情形杨轩也慌了手脚,他一边轻轻的帮周楚禾拭泪,一边紧张的安慰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在这儿吗。”
林凡这时忽然从一旁凑了过来,他先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那个,打扰一下,杨大哥,我大概听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周姑娘吧?嫂子你好,我是林凡。”
周楚禾一听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她先看了一眼林凡,然后又转过头不解的问杨轩:
“杨大哥,他,他到底是谁?”
杨轩赶紧解释道:
“他姓林,叫林凡,你别误会,他和那天在街上阻止我杀严嵩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
周楚禾依然面带疑惑的看着林凡,林凡这时说道:
“杨大哥,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有什么事不如我们进屋再说吧。”
杨轩听完点了点头,于是三个人一起转身走进了林凡的住处。
进门之后,三人分宾主落座,小锣走上前给每个人倒了杯茶。随后林凡朝他摆了摆手,小锣立刻退了出去。这时周楚禾忍不住再次追问道:
“杨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杨轩这时又将自己与林凡自幼相识一事,以及日前两人如何在慈云观重逢等细节全都告诉了周楚禾。周楚禾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长得如此相似,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是啊,我之前在慈云观也差点因为误会而和小凡打起来,他和那个姓殷的长得的确是太像了。”
“杨大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杨轩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
“前不久我刚行刺过严嵩,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去京城了。至于接下来的打算,”说到此处,杨轩转头看了看林凡,
“小凡,我师傅那里都已经安顿好了,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帮你去追查严嵩父子做恶的罪证,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直接去查,所以到底要怎么查,你有没有具体的想法?”
杨轩与林凡虽然平日里经常互开玩笑,但一说起正事两个人瞬间都变得十分严肃。这时林凡低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关于当年夏言夏阁老被斩一案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是什么事?”
“当年陕西总督曾宪在一次出兵塞外袭击蒙古部族时取得了胜利,三军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曾宪因此认为当时出兵收复河套是最佳时机,于是就多次上疏请旨出兵塞外。当年夏阁老也极力赞同曾宪的想法,所以也一直向皇上提出收复河套之议。皇上一度也想要发兵边塞。可没想到后来咸宁侯仇鸾忽然上疏接发,说夏阁老之所以请旨出兵,全是因为收了总督曾宪的贿赂,说二人都是为了贪墨军饷才会坚持出兵收复河套,夏阁老最终也因此事而被处斩。但我爹辞官后因为做茶叶生意的缘故曾经去过陕西、甘肃一带。他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当年蒙古鞑子经常进犯边境,侵扰百姓生活。而总督曾宪到了陕西之后,曾多次成功击退鞑靼的进犯,边境百姓的生活也比原来安定了许多。并且曾宪在当地官声也是极好。而仇鸾则完全相反,他手下人不仅欺压百姓,他本人更是声名狼藉。所以对于仇鸾弹劾曾宪贪墨军饷这件事,我始终是很难相信。但听说皇上当年曾经派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亲自去调查过此案,结果却是证据确凿。所以我不明白,这曾宪既然为官清廉,他到底是拿什么贿赂的夏阁老?可如果说他没有行贿,那当年的证据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你怀疑当年有人伪造罪证,诬陷曾总督?”
“嗯,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听到此处,杨轩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他忽然沉默下来,有一会儿没出声。林凡见状从旁问道:
“杨大哥,你在想什么?”
杨轩稍加思索后说道:
“哦,我刚才听你提到仇鸾,忽然想起当年我叔父杨继盛曾因为反对过他重开马市的提议而遭到贬官。我在想,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我叔父思想守旧,还是这马市的确不该开放?”
“关于这件事,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多年,最终赶走了元顺帝,建立了大明朝。但元朝的残余势力却仍然存在,并且经常进犯北方边境。直到永乐皇帝登基之后,才将北境彻底平定下来。从那时起,西北诸王开始臣服于大明,并年年进贡、进京朝拜。自此,边境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发生过战乱,边境贸易也开始变得频繁。那时买卖双方基本上可以达到互利互惠的状态,国与国之间也会互相遣使访问。而当时朝廷对待蒙古使团的态度一直是薄来厚往,也就是赏赐给蒙古使团的物品价值要远远高于其进贡的价值。使团返程前也会设宴送行,沿途也都有专人接待,可谓是十分周到。但时间一长,这些人就逐渐变得贪得无厌。当时朝廷的赏赐是依使团的人数而定,这些人见有利可图,就开始频繁增加使者人数。后来更是干脆直接向朝廷索要珍贵之物,稍不遂其意就在边境挑起事端。彼时朝廷的国力已不如从前,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满足对方的要求。但此举却并没有换来真正的安宁,对方见朝廷不敢出兵,于是就越发肆无忌惮,索要之物也越来越多,朝廷每年都要为此耗费大量支出,最后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开始严厉打击边境贸易,对蒙古使团的态度也一落千丈。而关闭边境贸易对蒙古人最大的影响,便是茶马交易无法再正常进行。”
说到此处,林凡停下来从桌上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时杨轩在一旁说道:
“小凡,这茶马交易无法进行之后会有什么影响吗?”
林凡一听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茶马交易的停止对于我们而言影响并不是很大,但对于蒙古人来说,后果却极为严重。在蒙古有一句话,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所以说这茶叶对蒙古人来说是件不可或缺之物。听说在蒙古,有些时候一块砖茶就可以换一只羊,甚至是一头牛。故此边境贸易关闭后,蒙古人为了获取茶叶,就又开始不断侵扰北方边境。后来到了英宗年间,朝廷终于不堪其扰,经过谋划之后,英宗皇帝决定御驾亲征。可没想到在第四次征战中却发生了意外,也就是当年的土木之变。再后来,事件平息之后,朝廷虽然恢复了对蒙古使团的接待,但给予使者的赏赐确是少之又少,并且朝廷也不再派使者前往蒙古。又过了一个阶段,双方就彻底中断了往来。”
“如此说来,在这种情况下,这马市的确没有重开的必要,对吗?”
“关于这个,我个人也觉得不应该重开马市,我倒不是觉得马市不该开放,只是时机不对。当时的状态是双方在军事力量上存在差距,如果我们不能在军事上震慑住对方,或者达不到与之势均力敌的状态,那么边境贸易就很难是公平交易,也就势必会发生冲突。就像后来仇鸾上疏成功重开马市后的那样,对方卖给我们的马多为瘦的、老的,而我们的百姓如果提出异议,就会遭到对方的攻击。但如果是蒙古人对于所购得的粮米茶叶等不满意,则会直接冲到当地百姓家中,将其支付给百姓的钱财抢回去。所以重开马市后,鞑靼虽然不再大举进犯,但边境百姓的日子却比之前还要更加难过。”
“这样看来,当初夏阁老力排众议支持曾宪收复河套,其实才是最正确的,对吗?”
“嗯,是不是最正确的我不敢说,但如果站在边境百姓的角度来说,于他们而言,这应该算是最有利的选择。”
说到此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这时,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周楚禾开口说道:
“林公子,你刚才说怀疑当年夏言一案的证据是伪造的,所以你是想让杨大哥去追查这件事吗?”
“嗯,我确实正有此意,”
“那具体你想怎么查?”
面对周楚禾的提问,林凡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想让杨大哥去陕西一趟,当年曾宪是陕西总督,他现在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镇守陕西多年,如果说曾总督真是一个贪官,那即便是他隐藏得再好,也总会有破绽。同样的,如果他当年是被冤枉的,那也一定会留有痕迹。所以想辛苦杨大哥去查一查,看看能否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嗯没问题,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启程。”
“等一下!”
周楚禾这时忽然说道:
“杨大哥,我昨天听郑伯伯说起过,他这次回乡探亲之后就要去甘肃戍边。甘肃和陕西离得很近,莫不如你就和郑伯伯一起去吧,郑伯伯和我爹是挚交好友,你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林凡这时在一旁警觉的问道:
“周姑娘,你说的这位郑伯伯,他是什么人?”
“哦,他叫郑启文,是兵部侍郎,前几天刚被调去甘肃。林公子不必担心,郑伯伯和我爹一样都一直看不惯严嵩父子的做派,所以他绝对不会将你们的事泄露出去的。”
“既是如此,那杨大哥就和郑大人一同去吧,这样我也更放心一些。”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过去和郑伯伯说一声!”
还没等杨轩说话,周楚禾便已经转身离去。周楚禾前脚刚走,林凡就又凑到杨轩跟前,眼睛看着门的方向说道:
“大哥,这嫂子人是真不错,之前先是在京城救了你一命,现在又专程赶过来找你,听说你要去边境,又马上给你找了个郑大人同行,她对你可是真仗义。不过就是这脾气急了点儿,今天幸亏你出现的及时,不然兄弟我这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
“嗯,是啊,说起脾气好,那自然还是芫汐姑娘性格更温顺一些。”
杨轩说到这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学着林凡与李芫汐对话的语气说道:
“你、你别这样,你快放开我,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哎呀你笨死了你这个猪头!”
林凡听完无奈的给了杨轩一拳,杨轩也还了一拳,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笑了出来。
当天晚上,郑启文便命人将杨轩和林凡一起请到自己房中,并吩咐仆人摆下酒宴款待二人,周楚禾也跟着坐在一起。寒暄过后,郑启文先开口说道:
“我听禾儿说过,杨少侠的叔父就是当年曾经弹劾过严嵩《五奸十大罪》的兵部员外郎杨继盛杨大人,当初严嵩父子在朝中已秉政多年,党羽早已遍布朝野,满朝文武对其虽有不满,但大多敢怒不敢言。此种情形之下,杨大人能不顾个人安危上疏弹劾严嵩,单是这份气魄,就已让在下佩服。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厄运,实在是令人惋惜。”
杨轩听完放下酒杯后说道:
“我叔父幼年时就吃了不少苦,十几岁生母就亡故了,后来又被继母苛待。原本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但他却每天不得不随父亲一起去田间劳作。继母为了省钱,根本不允许他去书塾,他就只能自己找机会悄悄的读书。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一直拖到三十一岁才考中进士。同样也是因为这段经历,我叔父才格外珍惜做官的机会。他深知普通百姓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所以也才会对严嵩这种欺上瞒下、罔顾百姓疾苦的奸臣深恶痛绝。只可惜他低估了严嵩的手段,最终没能逃过严嵩的毒手。”
听到这郑启文慨叹道:
“世间之事,往往很难讲公平二字。也只能说杨继盛杨大人命运不济吧。”
沉默片刻后,郑启文转过头对林凡说道:
“听说林公子原来是赣州府安远县的知县,现正准备进行赴任,但不知林公子要去哪个衙门任职?”
“在下此次要去的是工部,任工部都水司主事主事一职。”
“嗯,林大人年纪轻轻就被提拔进京任职,看来日后定能前途无量啊。”
“郑大人过誉了,能得到朝廷的赏识,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定会恪尽职守,不负朝廷的信任。”
“嗯。”
郑启文听完点点头。这时他忽然想起件事,于是对一旁的周楚禾说道:
“对了禾儿,我记得几年前好像听你爹提起过,他说曾经看中过一个中了举的进士,好像就叫林凡。他还打算将你许配给他,禾儿,是不是有这回事?”
周楚禾一听下意识的看了杨轩一眼,然后赶紧解释道:
“那件事我爹是曾经提起过,但后来我娘觉得我年纪还小,就没同意,所以我并没有和别人有过婚约,那个就是我爹说说而已,不作数的。”
说完周楚禾低头拿起茶杯装作若无其事的喝茶,郑启文也没在追问,只是淡淡的回了句:
“哦,原来如此。”
说完眼神故意看向杨轩,杨轩这时也有些不自然的拿起面前的茶杯低头喝茶,郑启文看罢微微一笑,又继续对林凡说道:
“林公子,我听说令尊当年好像也是做官的?”
“嗯,我爹曾经是户部员外郎,当年因为“钱行罢市”一案受到牵连而被捕入狱,后来虽然又复了官,但当时朝局动荡纷争不断,所以出狱后没多久,我爹就辞官回了松江老家。”
“林公子,恕郑某直言,既然令尊当初仕途之路遭遇不幸,那么你为何还要选择参加科举入朝做官呢?”
林凡听完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啊,若论才干,也许晚辈不如我爹。若论胆识,也可能比不上杨轩杨大哥的叔父,只是我既生在这世上,如果只想着自己如何能安稳的度过一生,那未免虚度了一世光阴,况且就算是我不涉足朝局,恐怕也未必就真的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吧。”
“哦?此话怎讲?”
“如今的局势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南有倭寇作乱,北有虏患犯边,朝中又有严嵩父子独揽大权,满朝文武无心朝政,一个个都在钻营如何贪敛钱财,朝局早已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如果不是还有一部分心存百姓的忠臣尚在极力支撑的话,只怕这大明王朝就岌岌可危了。而朝廷如果真的发生了动荡,那我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又何谈安稳的生活呢。”
“你说的不错,只是当初不论是令尊还是杨继盛杨大人,他们入朝做官之时心中想的也都是替君分忧,为百姓造福,可到头来不是被迫辞官,就是断送了性命。在这种情况下,你却还要去追查严嵩父子做恶的罪证,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而丧命吗?”
郑启文说完目光紧紧盯着林凡。林凡稍加思索后从容答道:
“没错,在下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当然也会害怕。可是郑大人,对于当年夏阁老因收受贿赂而被斩一案,你难道就没有过半点儿怀疑吗?在听到兵部员外郎杨继盛杨大人因弹劾严嵩而被捕入狱,最终含冤而死的时候,你难道就完全不会觉得愤怒吗?看到这些年严嵩父子大肆残害忠臣良将却依然能安居高位,你难道就没有半分不甘吗?是,在下必须承认,若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就想去扳倒严嵩,的确有如蚍蜉撼树一般不自量力。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严嵩这样的奸佞之辈越来越肆无忌惮,将来也还会有更多的无辜之人惨遭陷害。”
说到此处,林凡停顿了片刻,紧接着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
“换句话说,保持沉默就真的可以平安无事吗?严嵩在朝中专权独断,其子严世蕃更是飞扬跋扈。即便我们不去招惹严氏父子,恐怕也难保不会被其所害。这些年,朝中官员只要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还有些官员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就已被贬谪出京。郑大人,您在朝为官多年,对于这些您应该比晚辈更清楚吧。所以既然如此,与其整日担惊害怕隐忍苟活,倒不如奋起反击,说不定还可以争出另一番天地。”
“好!说的好!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见地,来!就为你这一番话,郑某敬你一杯!”
说完郑启文一饮而尽,林凡也跟着将杯中的酒喝干。放下酒杯后林凡又开口说道:
“晚辈刚才只是信口胡诌,让郑大人见笑了,还望郑大人不要介意才是。”
“林贤侄不必客气,我与令尊年龄相仿,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伯父吧!”
“郑伯父,今日能有缘与郑伯父相识,是晚辈的荣幸,郑伯父在上,晚辈敬你一杯!”
“干!”
放下酒杯后郑启文笑着说道:
“今天能在这驿站之中遇见二位贤侄,实在难得,来来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随后郑启文又与林凡和杨轩聊起了自己当年在军营中的一些旧事,林凡和杨轩都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在旁边插上几句。周楚禾则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偶尔起身给几个人将酒杯斟满。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郑启文只觉得与林凡和杨轩两个晚辈越聊越投机,林凡和杨轩对郑启文也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故此几个人一直谈到深夜方各自离去。
次日清晨,郑启文刚用罢早饭,下人就进门禀报说有一个名叫周通的人前来求见。郑启文一听立刻命人将周通让进房中。周通进门后,郑启文便将路上巧遇周楚禾一事的前先后经过对周通大致讲述了一遍。正在这时,门上人又来禀报说林凡与杨轩求见。郑启文即刻吩咐请二人进来。结果林凡刚一迈步进屋,周通抬头一看,整个人立刻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他随手抓起宝剑指着林凡刚说了个“你”字,林凡立刻抢先说道:
“哎我不是殷世显!我最近也没去过京城!有什么话你把宝剑放下咱们坐下好好说!”
周通这时也愣住了,杨轩一看赶紧走过去对周通解释道:
“周大哥你不要误会,他的确不是阻止我杀严嵩的那个人,他叫林凡,是我自幼便相识的好朋友。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于是杨轩又将自己与林凡幼年相识一事以及日前如何与林凡重逢的经过简单对周通做了介绍。周通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忍不住赞叹一番。随后郑启文与几个年轻人商议后决定,杨轩先随郑启文一同回安徽老家,然后再一道赶奔甘肃。而林凡李芫汐智善智清以及周楚禾等人则随周通一起返回京城。周楚禾原本有心想要随郑启文和杨轩同去安徽,但郑启文执意让她即刻回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点头答应。待郑启文和杨轩一行人离开驿站之后,林凡周通等人也收拾好东西启程出发,直奔京城。周通为人诙谐爱开玩笑,而林凡机敏睿智,对周通的话总能从容应对,故此这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边走边聊,竟也聊得十分投契。就这样,林凡等人在周通以及二十几名锦衣卫的保护之下,顺利来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周通与周楚禾一同回了周府,而林凡与李芫汐以及智善智清等人则先返回了林家的老宅。
两天后林凡便带着准备好的礼品与李芫汐一起赶奔京郊的村寨,去拜望李芫汐的父母。
李芫汐出生后没多久就随慈云道姑去了慈云观,因此她对父母的样貌完全没有记忆,好在慈云道姑已经事先给了李芫汐准确的地址,也对李少庭夫妇的情况做了介绍,故此林凡和李芫汐没费力气便顺利找到了李少庭和许梦莞隐居的地方。
李少庭夫妇早已通过慈云道姑得知了女儿要来的消息,故此在见到林凡和李芫汐之后并没感到意外。尽管双方多年未见,但李少庭与夫人许梦莞一直都对女儿十分牵挂,如今骤然重逢,自是激动万分,许梦莞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眼泪一直就没停过,李少庭也是泪眼婆娑。李芫汐虽然没和父母在一起生活过,但毕竟血浓于水,一家人见面后仅仅说了几句话就打破了彼此间的陌生感,李少庭关切的问了女儿这一路上是否顺利,许梦莞也在一旁嘘寒问暖,面对父母的关心李芫汐感到既温暖又亲切,她也询问了父亲的腿伤情况,同时也帮母亲许梦莞检查了脸上的伤症,并宽慰母亲了几句。最后李芫汐也为林凡做了引荐,李少庭已在慈云道姑的信中得知了女儿与林凡之间的事,慈云道姑在信中对林凡很是赞赏,故此今日见到林凡之后,李少庭发觉这个年轻人果然品貌端正气度不凡,于是对这个准女婿也很是满意。
一番叙谈过后,仆人将做好的饭菜摆了上来,李少庭夫妇与李芫汐和林凡四个人一起又坐下来边吃边聊。席间李少庭详细询问了林凡家中的情况,林凡一一耐心做了介绍。李少庭也将李家的过往对林凡做了说明。同时李芫汐也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分享给了父母。一家人聊的十分融洽。到了最后,林凡也向李少庭夫妇做了表示,此次仅仅只是护送芫汐回家,日后还会再次正式上门提亲,而自己的父母此时也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不日即将到达京城,届时也会登门拜望。待林父林母抵达京城,双方将婚期确定好之后,就会立即迎娶芫汐过门。许梦莞一听女儿刚回到自己身边就又要离开,一时间未免又有些伤感,李少庭这时从旁的劝慰了几句,林凡也开口做出承诺,日后一定会善待芫汐,不会让芫汐受到伤害。许梦莞这才逐渐平复下来,再想到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是结局圆满,最后也终于破涕为笑。就这样林凡将李芫汐安顿好之后,又起身返回了林宅。
次日天明,林凡用过早饭后就准备前往吏部移交公文。就在他骑着马正准备出门之时,小锣突然从后面追过来,
“少爷,你一个文官干嘛要骑马出去啊!奴才这就去让人给你准备轿子,还是坐轿出门吧,这样更安全一些!”
“不用了,我就是想看看京城这些年都有什么变化。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才八岁,如今一转眼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小时候我爹常带我去的那间糕饼铺还在不在。还有米市胡同那位卖糖人的老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所以我今天就正好趁这个机会骑马出去看一看,等下次再坐轿吧。”
小锣一听赶紧伸手拽住马的缰绳并说道:
“不行少爷!你忘了之前在安远县郊外从马上摔下来的那次了!那回摔下来之后少爷你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恢复过来,害的奴才被老叶头好一顿收拾。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天你在井陉县郊外,这次也是少爷你非要骑马去河边看风景,结果又是遇到蟒蛇又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伤,险些就耽误了进京。所以奴才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骑马出去!”
“小锣,你说的这两次都只是意外而已,况且郊外荒山野岭地形复杂,有猛兽出没本就很正常。但现在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京师重地,所以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常福和常兴跟着我呢嘛,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好了小锣,你快让开,小心误了时辰耽搁了正事。常福常兴,我们走!”
说着林凡一催马冲出门去。常福常兴紧随其后,也骑着马离开了林宅。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天气十分炎热,路上行人并不算多。街道上偶尔走过几个人也都热的蔫头耷脑,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的用袖子扇着风。而路旁树上知了的叫声更是让人听得心生烦躁。此刻林凡骑在马上,看着两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心中觉得五味杂陈。林凡五岁随父母进京,离开之时才刚满八岁。在京城的这三年时间里,林岱岳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带着林凡出门。父子二人曾经一起去过京城的庙会,也去过各类饭庄和小吃铺面,一家三口还曾一起在正月十五的时候去赏过元宵灯会。这些过往的画面此刻全都浮现在林凡的脑海中。正在林凡胡思乱想之时,没想到道路两旁突然一下子冲出二十多名身着一色号衣的兵丁。这些人到了跟前不容分说,直接将林凡掳于马下。常福常兴两兄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也跟着一起被这些人捆了起来。这些兵丁先将林凡扛到马上,然后其中一名小头目跟林凡一起骑上同一匹马,意图押着林凡。而林凡这时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他在马上却并不老实,只见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拼了命的挣扎,小头目一个没拦住,林凡“扑通”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当时便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
另一名小头目见状赶紧跑过去查看,只见他先将手放在林凡的鼻子底下,片刻后又摸了摸林凡的脖子,确认人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应该只是昏过去了,你们几个,赶紧把人再抬到马上!这次一定要看好了,再出了事你我可全都担待不起!”
“是!”
说着一行人就将林凡和常福常兴三人给带走了。
到了中午,林宅之中,小锣刚进厨房通知完厨师准备午饭,一出门正瞧见老总管叶枫迎面走了过来。只见叶枫满面愁容,见到小锣就开口说道:
“小锣,我刚才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我瞧着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儿。打从今天少爷一出门我就开始心神不宁的,少爷出去的时候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锣听完眨巴眨巴一对小眼睛,凑上前抬手摸了摸叶枫的脑门儿,叶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退后半步说道:
“小子,你这是干嘛?”
“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你说你这老头儿,成天没事总是神神叨叨的,你打碎个杯子,那多半是因为你岁数大了,手脚不利索,和少爷有什么关系?少爷不过就是去吏部递交个文书,他能出什么事儿?”
没想到小锣话音刚落,仆人李顺就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到叶枫和小锣就大声说道:
“不好了叶总管!少爷出事了!小的刚才去街上采买茶盏碗筷的时候,听见路旁有人议论,说是有三个骑着马的年轻人正走在路上,突然就被二十几个兵丁给抓走了。小的再一打听那三个人的样貌,觉得和少爷还有常福常兴非常像,所以就特地赶去吏部问了一下,吏部的人说今天一上午就没见到过有人来移交公文,少爷他根本就没去过吏部!”
“什么!”
叶枫听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小锣吓得赶紧伸手将其扶住,一会儿按人中一会儿拍打后背,折腾了好半天叶枫才又清醒过来,见叶枫醒了,小锣连忙紧张的问道:
“老头儿!你觉着怎么样?”
“我没事儿,死不了,小锣,你赶快去找上次和少爷一起回京的那位周通周佥事,他是锦衣卫,他们那消息肯定比咱们灵通,你快去求他帮忙查一查,看看少爷到底是被什么人给掳走的,快去!”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说着小锣将叶枫交给李顺,自己转身出门直奔锦衣卫而去。
此刻,在锦衣卫值房之中,周通与李植二人正低头吃午饭,手下人忽然进门禀报说有个叫小锣的人求见,周通一听立刻让人将小锣带进来。刚一进门小锣便大声说道:
“不好了周佥事!我家少爷出事了!”
周通一听赶紧放下筷子说道:
“怎么回事儿?小锣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于是小锣就将林凡出门后一直未归的经过,以及李顺儿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周通。周通听完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
“小锣,你先别着急,这里毕竟是京城,即便是官兵,也断然没有随便抓人的道理,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我现在立刻派人去调查此事,一有消息马上去林宅通知你。”
“多谢周佥事!那就全都拜托周佥事了!”
说罢小锣转身离去,周通则叫过手下人立即赶往林凡被抓的地点以及附近各处去调查。
掌灯时分,周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正打算起身出去,这时一名锦衣卫从门外走了进来,周通抬头一看立即问道:
“怎么样厉仲?事情查清楚了吗?”
“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就在几天前,永醇公主之子殷世显趁人不备从公主府逃了出去,永醇公主这几天一直派兵在城中搜查。今天林凡林大人在街上路过之时,应该是被公主府派出的人误认成是殷世显给抓了回去,现在林大人应该就在永醇公主府。”
“原来如此。”
周通此时忽然想起前些时周鼎源让他去调查殷世显为何会与严嵩等人相识一事,所以就一直没说话。厉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唤了一声:
“周佥事,”
周通这才回过神来,他稍加思索后说道:
“厉仲,除了林凡被抓去公主府之外,这些天都还有哪些人去过公主府?”
“除了张太医还有李太医每隔几天去给永醇公主诊一次脉之外,好像就没什么其他人去过公主府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厉仲说着转身离去。
到了晚上,周通回到家之后,他先换下官服,然后洗了洗手就准备坐下吃晚饭。周通刚拿起筷子,忽然发现桌上有一盘炸泥鳅,于是就顺手夹起一条,但他并没有直接往嘴里送,而是拿在手里端详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头朝门外叫道:
“丁泰!”
丁泰闻声从外面走进来,周通看着手里的泥鳅说道:
“你去厨房看看,还剩下活的泥鳅没有,如果有的话就给我装到罐子里拿过来。”
“怎么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去拜会张太医呀?”
周通听完笑了一声说道:
“少废话,快去准备泥鳅!厨房要是没有就去鲜鱼巷买一些回来!”
“是,奴才马上去办。”
丁泰说着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手里端着一大罐儿活泥鳅又从外面走了进来。周通一看满意的说道:
“嗯,不错,走,随我去找张太医!”
丁泰答应一声,用手捧着泥鳅罐子紧跟在周通身后,主仆二人一起出门而去。
不大一会儿,周通丁泰主仆二人就出现在张太医的家门前。此刻家丁柴胡正在院子里收拾晾干的药材,听见有人敲门就走过去开门。当他抬头瞧见门外来的是周通和丁泰,并且丁泰手里还拿着一大罐儿活泥鳅之时,立刻反手就要关门,周通赶紧一伸腿将门抵住,柴胡见状转身撒腿就往屋里跑。片刻过后,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慌慌张张趿拉着鞋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见周通以及丁泰手里的罐子,便立刻大声嚷道:“行行行!我的个小祖宗,你把那罐子快给我拿走,你想干什么只管说,我全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周通听完仰头大笑道:
“哈哈,要不说还是你这个老家伙最仗义,整个太医院里就属你张太医最对我的脾气,我就喜欢你这讲义气的豪爽劲儿!”
“行了行了,整个锦衣卫都知道老夫平生最怕的就是泥鳅,但也就只有你小子,成天没事儿老拿个破罐子来吓唬我,行了,说吧,这回又为了什么事儿?”
说话间张太医与周通二人已经来到屋中,周通这时凑到张太医跟前悄悄的耳语了几句。张太医听完使劲儿摇了摇头,并挥挥手说道:
“你想去公主……,”
他刚说到这里,周通连忙示意他小声点儿,于是张太医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你想去公主府方法多的是,干嘛非要冒充我徒弟混进去?这要是被永醇公主发现了,那老夫可就犯下了欺君的大罪,不行不行,你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
周通一听也不着急,而是转回头又冲着门外叫道:
“丁泰,快把那罐子拿进来!”
“哎呀行了!老夫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吧,明天一早你就随我去太医院一同候着,只要公主府派人来找,我就带你一起过去,行了吧?”
“好嘞,就这么说定了!走,丁泰,打道回府!”
说完周通带着丁泰扬长而去。看着二人的背影,张太医站在原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