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这日,张伯请相术占卜算定,此时出行为吉兆。便择一日,辞别天子,乘上轿子,与沈文斌一并离开琅琊,前往青州。
春意盎然,天气极佳。使人心情爽朗,不觉愉悦。张伯此一去,要走官道。不过几日,便到徐州沿海一带。此处有个海曲县,一到春末夏初之际,海水涌上,江河之水流入海内,此中便有了生机。
张伯一军正路经这条江边,但见江水岸上,是一处集市,人来人往,叫卖不断。沈文斌先派人前往官府,等待发放通行文书。张伯恐军队会惊扰地方百姓,便令军士原地驻扎歇息。独自一人到江边闲逛。待等文书发放,好继续赶路。
这江边有座村庄,村中民风淳朴,多数靠打渔为生,故而此村也叫“渔江村”。
那岸边停靠的渔船整齐排开,其中满载鱼虾。渔夫将网收了,脸上眉欢眼笑,正为此次收获而得意着。他立于船只上,昂首挺胸,高兴的唱起歌来,他唱的什么?你且听:
“大船峩峩系江岸,鮎鲂鱍鱍收百万。小船取速不取多,往来抛网如掷梭。野人无船住水浒,织竹为梁数如罟!”
这时,从村边路过几个耕农,扛着锄头,似是刚从田里归来。听到这唱的曲,也不禁的回应道:
“惊蛰闻雷米似泥,春分有雨病人稀;月中但得缝三卯,到处棉花豆麦宜!”渔夫见状又唱道:
“夜来水涨没沙背,津市家家有鱼卖。江边酒楼燕估客,割鬐砍鱠不论百。楚姬玉手挥霜刀,雪花错落金盘高!”耕农又唱道:
“风雨相逢初一头,定是丰年大有收!”渔夫接着唱道:
“邻家思妇清晨起,买得兰江一双鲤。簁簁红尾三尺长,操刀具案不忍伤。呼童放鲤潎波去,寄我素书向郎处!”
张伯听的陶醉,遂自喃喃道:
“此处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可惜就是没有神仙。”
“谁说没有神仙?若无神仙,我们这里怎么会年年风调雨顺啊!”一个路过的少年,顺手接了他的话。张伯一愣,急忙追问道:
“神仙在何处?”
“看来老伯是外地人吧,这里的人都知道。”那少年引着张伯向不远处一座山上指去。
“喏,村子后山上,有个地方叫霞光涧,神仙就住在那。不过呀,能不能见着还待看缘分呢!”那少年说完,转身便上了一搜渔船。张伯朝后山上瞟了几眼,正要上前再问,却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孩儿,一头撞在张伯身上。
“哎呦!”
那孩子仰面栽倒,泥浆滚了一身。张伯一惊,正要搀扶,见那孩子翻身站起,瞧了张伯一眼,便转身挤进旁边的人群里。他将众人喝散,拱出一条路来,仿佛小恶霸一般。原来那群人正围着一家肉铺,一个屠夫在肉案前高声叫卖。悬挂着的肥羊,肥猪,色泽鲜亮,有不少路过的百姓停下脚步来看。
“喂喂,这羊肉怎么卖的?”那孩子叫道。屠夫一愣,见眼前这孩子,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与路旁那叫花子没甚么区别,心知他定然身无分文,只是在无理取闹,便有意将价钱抬高,吓他一下。
“羊肉十文钱。”那孩子一听,叫道:
“什么肉啊,在你这里卖的那么贵?”屠夫讥笑道:
“龙的肝,凤的髓。总之啊,你享用不起!”
那孩子听罢,遂做出一副鬼脸来,叫道:
“你这肉啊,怎么看也不新鲜,不如拿去喂狗呢!”说着,一把拿起一条羊腿,往地上一撇,碰巧一只大黄狗闻着气味寻来,羊腿正滚到它跟前,被它一口咬住,啃了起来。这从狗嘴里取出来的肉谁还肯买?屠夫当既大叫一声,连踢带打的将黄狗撵走。那孩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谁家的野孩子,敢来这闹事!”几个帮工的伙计看见,一个个都追了出去,非要把这孩子逮住打一顿不可。那孩子一直跑到岸边,纵身跳入江中。几个伙计立在岸边徘徊,只气的干着急。
“小畜生,下次可别叫我撞见!”那孩子在水中来去自如,同欢鱼一般。就算是会水的,也未必能在水里捉住他。这里人越积越多,有些不明就里的,也只顾吵吵嚷嚷。
这时,一艘渔船正往岸边靠来,一位少年站在船头上,目光不住的望人群中瞧看,张伯注意到了那个少年,他生的细眉碧眼,鞍鼻薄唇,面色红润,发显土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腰上围着一条白汗巾,上面挂着两条红尾鲤鱼。脚上一双干草鞋。虽然穿的是缝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然而十分干净。加上他形貌奇特,即使夹杂在人群之中,也甚是出众。
“哎?这不是刚才给我指路的小兄弟吗?”张伯心中诧异道。
那少年看到眼前景象,似乎明白了原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遂将船桨放下,朝那孩子喊道:
“快到岸上来!”
“锁哥哥,你来的正好,这几个坏蛋要打死我呢!我要是上了岸,可就没命了!”这孩子说着,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踪迹。那几个伙计见状,也不在与之计较,不多时,岸边的人便都散了。
待等他们离开后,那孩子才钻出水面,朝那少年笑道:
“锁哥哥,那几个大恶人走远了么?”
“下次不可这么顽皮了!”少年训斥道。那孩子笑了笑,这才上了岸,对少年道:
“锁哥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今日听说江水上涨,料想是个好收成,于是特地来打两尾鱼回去。”
张伯立在一旁,听他二人讲话不觉得笑出声来,便道:
“方才老夫全都看见了,虽说是那屠户耍弄在先,但是你这个小鬼也顽皮得很呐!”那孩子看到张伯,脸上不由得一阵通红:
“老伯伯,我…我先前不小心撞到你了,抱歉,实在抱歉!”张伯哈哈大笑,心想若不是这少年在,这孩子怎能这么老实听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锁鱼儿,这位是我大哥,名叫锁侠!”那孩子高声叫道。
这孩子是个孤儿,只因早年战乱,逃到这里,与锁侠在江边结识。锁侠见他可怜,常与其结伴出行,不时还请到家中做客。这孩子天生调皮机灵,有时逗得锁侠母亲开怀大笑,锁侠心中欣慰,便将他当亲弟弟照看。那孩子也知锁侠心善,以至于这镇上的大人物小人物,他全然不放在眼中,唯独对锁侠百依百顺。他的水性极好,能在水中徒手捉鱼。因此附近百姓便与他取了个诨名,叫“鱼娃子”。他自己却不稀罕这名,曾对锁侠道:“大哥哥待我如同亲兄弟,那我也理应姓锁才是!”故此,也称他叫“锁鱼儿”。渔夫们见他水下身手好,便常唤来帮着做些杂事,并按月付几个工钱,也算是对他的接济了。
“若无别的事,今晚就到我家去吧,我请你尝尝鱼肉汤。”锁侠笑道。锁鱼儿听到后欢喜道:
“那我现在就去好了,大娘肯定在想我呢!”
“那也成,你快些去吧,路上可别再惹事了。”
“知道啦,知道啦!”锁鱼儿向他摆了摆手,便跑进村子里去了。
“我倒记起来了,晚辈跟老伯您还见过一面呢。”锁侠转头对张伯笑道。
“是啊,小兄弟。你说的神仙是真的么?”
“那还能有假?老伯您大可去问这村里的人,就连小到三岁的孩子也知道。”
这时,沈文斌一路疾跑过来,对张伯使了个眼色,张伯立刻领会,便对锁侠道:
“可惜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不然…”
“无妨无妨,老伯要是想听这位神仙的事,晚辈就住在这村里,随时恭候。”锁侠就此与张伯拱手道别。等他离开后,沈文斌便道:
“什么神仙长,神仙短的,这世上若真有神仙,咱们这一趟也就不用去了。”
“神灵之事,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更不能随意亵渎。这村子青山绿水,民风质朴,像是长年没有战乱困扰。本相初来这里时,就觉得此地非比寻常,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唤我一般,甚是觉得奇怪。”张伯庄重的说道。
“这先不谈了,通行文书已经送到,随时可以出发,不过丞相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不如就地先吃点东西充饥。”
“也好。”张伯回道。沈文斌又叫了两个贴身护卫同行,四人来到一家酒肆,上了菜桌,点了三荤三素,只因要长时间赶路,不便饮酒,只叫酒保沏了两壶鲜茶来喝。
“呀,老伯怎么又是你?”张伯一抬头,就见锁侠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向他,遂兴奋道:
“小兄弟,真是缘分啊!也来这里用饭吗?”锁侠回答道:
“晚辈多打了几条鲤鱼,正好拿来换些香料回去用。”
“何必走的那么急,来,快来坐!”看着面前几个生人,锁侠倒有些扭捏。然而张伯执意要他来坐,也只好从命。
五个人要挤一张桌子固然不适当,张伯便另选一桌,邀锁侠对酌起来。并嘱咐沈文斌道:
“我要与这位小兄弟交谈片刻,不必等我。”
“这……”沈文斌三人目目相觑,就看着丞相和那个少年在一旁谈话:
“小兄弟,实不相瞒,老夫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觉得此处不同寻常,平静安详的很,虽说不是什么坏事,但还是心存疑虑,先前又听小兄弟说什么神仙之事,更是为之所动,所以还请指教一二!”锁侠笑答道:
“晚辈也不是什么造作之人,老伯既然问了,自当实言相告!”并接着说道:
“在这村子的后山上,有一处山涧,地势极高,每当日出或日落之际,从云层中透射出的万丈虹光十分美丽,能照亮整个山涧,故此那里也叫霞光涧。在这山涧之地就住着一位隐士,姓凌,名叫云子。此人通晓古今,神机妙术,是个天下奇才。但凡知道他的,想上山来讨教学识,纵使翻遍整座山,也寻不见。若只是上山闲游,并无他念,却能碰见。兴许还会相邀叙谈,再讨一杯他酿的好酒。”张伯听到这,不禁有些诧异:
“小兄弟此话真不是戏说?”
“晚辈是实诚人,敢诓骗老人家,可是要扣功德的!”锁侠笑道。见张伯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便接着道:
“晚辈与这位高人可谓是大有缘分,虽说是从家父那听来的,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是这么说,晚辈也就认了。”
“发生了什么事?”张伯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