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桐自班师之后,一切还算顺当,只有罗平每日吵吵嚷嚷的要复兵报仇,他拒不理睬,只命下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时间长了,也觉得烦,无奈便把他送到虞候林旭的府上暂住,好让自己清净几日。
这天,杨臣毅亲自到韩府,叩门唤人。韩桐听说是杨丞相到了,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开门迎接。当下见到韩桐,杨臣毅问道:
“韩太尉为何还不去面见圣上?”韩桐苦笑道:
“本官此时去见,难道不是羊入虎口吗?”
“此时请罪,尚可缓轻,要是执意隐瞒不见,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可就待要了你的小命了!”杨臣毅连声劝道,韩桐只摇摇头,说道:
“本官自有主张,杨大人又何必多虑呢。”遂暗自心想要不是怕你外甥在我这里受牵连,你哪还有心思替我着想。待日后有机会将功补过,圣上又能将我如何?
于是便拖了半月之久,凌帝并非已无心查问此事,而是日渐恼火。遂提问先前派去传话的使官,使官答道:
“小人数次登门拜访,无人搭理。甚至有一次…有一次…”
“有次甚么?如实说来!”凌帝厉声道。
“甚至有次太尉一时怒急,还将下官赶了出来。”那使官吓得哆哆嗦嗦,怎敢谎报。气的凌帝登时站起,吼叫道:
“好一个韩桐,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他是朕一手提拔,朕能将他提上去,就能将他拉下来!”遂传令使官,即刻派虎贲中郎将带兵赶至韩府抓人。
此时这边韩桐得信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写信派人送往丞相府,请杨臣毅相助。当下杨臣毅得信后,遂乘轿来到韩府。韩桐上前扶他下轿,接入府内,命人沏茶款待。
“不必如此作态,本官今日来是替韩大人收尸的。”杨臣毅讥笑道。
“不,不,人人皆知杨大人素有儒者之风,足智多谋。先前几番苦劝,怎奈下官一时鲁钝,不听良言,如今闯下大祸。事已至此,还望大人拿个主意,相救于我!”遂拜了又拜。杨臣毅将手一摊,说道:
“我能有什么主意?无非是买口上好的棺木,再替太尉照应一家老小,以尽同僚之本分罢了。”接着又道:
“你可知那位虎贲中郎将是圣上的得力心腹,往日圣上派他办事,一般都处理的相当极端,你可要有个思想准备了。”杨臣毅此番话可不是在吓唬他,韩桐也心知肚明,凌帝派此人前来,多半是讨不到好处的。
说话间,只听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有人猛叩府门,叫道:
“开门!快开门!”韩桐虚汗直冒,紧攥着杨臣毅的袍袖,叫苦道:
“还请大人救我!”
“此时多说无益,快去开门吧!”杨臣毅道。韩桐既命下人开门迎接,当下闯进几名带刀侍卫,站立两旁,紧接着一人迈步走进院内。细看此人,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幼嫩,目光锐利,一身白衣,手捧圣旨,高声道:
“奉圣上差遣,捉拿犯人韩桐!一应家眷,俱押回京收监!”说罢,看向杨臣毅,突感意外:
“啊呀,杨大人原来也在,正好可陪同在下回京,有乐子看呢!”
但说此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姓傅,双名云庆,乃扬州丹阳郡人氏。凌帝身边有两位虎贲中郎将,其中一位是御林军的统帅宇文泽,另一位便是这个傅云庆。他二人不仅是凌帝的左膀右臂,耳目心腹,也是凌帝用来制衡朝局的两把利刃。换言之,凌帝要是看谁碍眼,只需咳嗽两声,变个脸色,他二人便立马会意,即刻拔剑,将那人血染当场。尤其是这个傅云庆,虽然跟随凌帝不到两年,却早已将他的秉性摸清,什么时候该讲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都把握的相当有分寸。再加上他年少有为,又有天生的一股狠劲,办起事来干净利索,甚合凌帝胃口。
“将军既如此说,不知有甚么趣事?”杨臣毅问道。傅云庆阴着个脸,放低了声音说道:
“看~杀~头,你怕是不怕?”杨臣毅笑道:
“杀头有什么好看的,恕本官事务繁忙,不便相陪了。”
“哈哈,那好,慢走不送啦!”傅云庆说罢,将手指向韩桐,两名卫兵上前将他扣住,余下士兵冲进房内,将韩桐一家老小全都撵到院里。
“一,二,三,四…”傅云庆一边点着人数,一边吩咐道:
“都仔细点儿,可别漏了!”韩桐见状急忙叫道:
“本官有罪,只抓本官一人则个,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在下知道,可这是圣上的意思,韩大人还是等着去问圣上吧!”傅云庆笑道。韩桐见制止无用,转头看到已走出府门的杨臣毅,遂大叫道:
“杨大人,你当真一言不发,要置本官于死地而不顾!”接着又道:
“这一战,只因你外甥性急,中了敌军埋伏以至惨败,难道你要让本官在圣上面前这样讲么!”此话令杨臣毅心忖,但还是一言未发,自匆匆离去了。
“废话少说,把他们全都押上囚车!”傅云庆命令道。卫兵将韩桐等一干人装入囚车,又将府门锁好,贴上封条。傅云庆一路赶着车队,入京来朝见天子,并将事情交代详细。
这会儿凌帝尚在气头上,又不愿见人,所以无心审讯,便命人先将韩桐并其一家关押收监,待日后问话。
韩桐自从被压入大牢后,整日里心神不定,见凌帝迟迟不召见,不知是何用意。这天,听探监的人来了,韩桐见是杨臣毅,不由得心花怒放,遂道:
“大人这是要救本官么?”杨臣毅将狱卒打发走后,遂苦笑道:
“除本官以外,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又说道:
“那天在太尉府上,本官就已经想好了。只是怕太尉不能接受,因此没有及时相告。”
“都这般时候了,下官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能出去,什么事都答应!”杨臣毅见韩桐说的毫不犹豫,于是便小声道:
“太尉可记得,圣上有件心头事一直未了。”
“这个下官当然记得,圣上一心想要拿下燕国,怎奈惧怕梁州褚家军的威名,屡次出兵受阻。为此圣上还特意颁布过一道悬赏令,谁能领兵攻下梁州,无论官职大小,即刻赏他嵌以黄金为字的丹书铁券,这个奖赏可是相当诱惑啊。只可惜多年来还未曾有人敢自告奋勇。”韩桐说罢,忽然心中一震。
“大人说的难道是……”
“不错,你可向圣上奏请,让你派兵攻打。若取胜,不仅能加以厚赏,还能得到丹书铁券,有了此物,岂不就此脱罪?”杨臣毅说的轻松至极,韩桐听罢,愣哼哼的道:
“大人,你真不是在说笑?且不说下官如今已经是戴罪之身,无权掌兵。就算圣上准许出兵攻打梁州,我能有几分把握赢他?此法断断行不通!”
“可是,本官已经向圣上讲明,并且准许让你派兵前去了。”
“什么?这…这…”韩桐听罢,不觉已汗流浃背。杨臣毅道:
“你以为圣上不召见你,是忘了?不就是在等你这片诚意嘛。”韩桐听到此话倒是甚觉有理,以凌帝的脾气,事到这般田地,早就已经问斩了。可是如今又是关押又是恐吓,很显然还不想杀我。而后心下不停自责,怪自己当初愚笨,竟想着要瞒将过去。
“看来,只能如此了!”
于是,让杨臣毅转禀,明日进殿去见天子。
次日,狱卒解开镣铐,韩桐换上官服,与杨臣毅一同来到金銮大殿。
当下向上叩首,连呼万岁。凌帝既道:
“韩桐,因尔前番主动请缨伐燕,虽徒劳无功,却也是一片忠心,念及初败,不加罪责。如今请令攻打梁州,这份决心,朕怎能鄙弃?”韩桐道:
“微臣此次定举股肱之力,攻取梁州,绝不负陛下重托!”此时殿前站立一人,见状既道:
“韩太尉此话,着实感人。不知可否写下军令状,以便日后凯旋而归之时做个对照?”
“这…”韩桐见发话的那人,生得突眼蒜头鼻,弯腰驼背,身形矮矬,不由得心生怒火,只是碍于凌帝皇威,不敢发作。
原来此人姓田,名桧,乃江夏郡人氏。早年是个神棍,靠在街边给人相面算卦为生。因听说凌帝痴心于长生不老之方,并迷信神说。所以阿其所好,投奔麾下帮衬,每日只负责占卜凌帝的出行吉凶便可。有时说的凌帝称心,一高兴,便封他做了相国。凌帝若不在时,还可代其参政。
韩桐在朝中就常与田桧不和,满朝文武皆自知,只是从不明讲。当下见田桧要求写军令状,分明是没安好心。可是说到这份上,又怎好回拒?韩桐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就算是不写这状子,要是兵败了,我也难逃一死。
“也好,臣即刻写下军令状,倘若不胜,二罪并罚!”于是写了状子,呈于凌帝阅看。凌帝大喜,遂赐兵符帅印,并吩咐下人,韩桐所需的军用物资要尽数备齐,不得有误。
再讲一日,罗平偶然做一怪梦,梦中自己策马而驰,正行间,褚云庆挺枪杀来,罗平忙横刀招架,却见身上衣袍着火,一时竟焚及全身。
“啊呀,烧死我也!”罗平从梦中惊醒,几名侍女见状各个惊惧,忙上前慰问。
“该死的褚云庆,让我梦里也不得消停!”他洗漱一番,整理装束,用完早膳,便辞过虞候林旭去太尉府找韩桐。此时韩桐忙碌打点了一夜,正于后房披衣用膳,早有家将进来禀报,称罗平将军求见。韩桐一惊,正要询问,却见罗平大步流星赶进后房,将仆人喝散,与韩桐道:
“我们何时再出兵伐燕?”韩桐听罢,冷笑道:
“怎么?将军嫌吃的败仗不够?”罗平大怒,既道:
“你这是何话!本将军前次吃了褚云庆那厮的苦头,自此夜不能寐,只为有朝一日,重振旗鼓,复兵报仇。太尉既是朝廷重臣,不以国家社稷为重,却反在此说风凉话!”韩桐道:
“此次我军大败,你还捡了一条性命,圣上不降罪已是万幸,如今又岂能由你再胡闹!”罗平怒道:
“先前是我军不曾防备,着了他们的道。此次可做足准备,再一决雌雄!”韩桐沉默,不做回应。急得罗平咬牙切齿,将那桌案掀翻,竹简、碗筷散落一地。韩桐大惊,既道:
“你可要疯了!”
“你不发兵,才是疯了!”韩桐怒睁双眼,正欲动气,而又叹道:
“罢了罢了,本官还是实言相告吧。派兵伐燕之事,本官已奏请圣上,圣上已然应允,命本官择日进兵,你愿去是不去?”罗平一听,遂转怒为喜道:
“自然愿去!哎呀,何不事先相告呢,弄了这许些麻烦!”
于是,韩桐便择一日,面见凌帝,遂登台拜帅,调集各州兵马,命凌羽战神罗平为御前大将,校尉徐谌为先锋,虞侯林旭为参军,又遣寅虎七将分兵七路,各领兵五千,共计十二万,径往梁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