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军士传报:“都督,刘备与诸葛亮在前山顶上饮酒取乐。”
周瑜顿时大怒,咬牙切齿道:“你道我取不得西川,我誓取之!”
正恨间,有人来报,说吴侯遣他的弟弟孙瑜到。
周瑜接入,具言其事。
孙瑜对周瑜说道:“我奉兄命,来助大都督。”
于是,周瑜便令人催军前行。
行至巴丘,有人来报,说上流有刘封、关平二人领军截住水路。
周瑜得之后,愈发愤怒。
这时,有人来报,说周瑜的妻子——小乔带着周瑜的几个孩子来了。
只见周瑜的那几个孩子扑到了躺在榻上的周瑜,大哭了起来,而小乔则站在一旁,默默为已经病入膏肓的丈夫流泪。
忽然,又有人来报,说诸葛亮派人送书至,周瑜便拆封视之。
上面写着: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致书于东吴大都督公瑾麾下:亮自柴桑一别,至今恋恋不忘。闻足下欲取西川,亮窃以为不可。益州民强地险,刘璋虽暗弱,足以自守。今劳师远征,转运万里,欲收全功,虽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后也。曹操失利于赤壁,志岂须臾忘报仇哉?今足下兴兵远征,倘曹操乘虚而至,江南就成齑粉矣!亮不忍坐视,特此告知。幸垂照鉴。
周瑜览毕,长叹一声,唤左右之人取纸笔作书上吴侯。
写完后,周瑜便聚众将,说道:“诸位,我非不欲尽忠报国,奈天命已绝矣。汝等善事吴侯,共成大业。”
话音刚落。
这时,周瑜又再次昏绝,随后又徐徐醒了过来。
周瑜仰天长叹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
最后,他便去世了,享年三十六岁。
周瑜的尸体停丧于巴丘。
众将将周瑜所遗书缄,遣人飞报于孙权。
孙权得知周瑜已经去世了,便放声大哭起来了。他拆视其书,乃荐鲁肃以自代也。
上面写着: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昨自医疗,日加无损。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埸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傥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孙权览毕,哭道:“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忽短命而死,孤何赖哉?既遗书特荐子敬,孤敢不从之。”
于是,他即日便命鲁肃为大都督,总领兵马,一面让人将周瑜灵柩带回柴桑来葬之。
诸葛亮在荆州,夜观天文,见将星坠地,便笑道:“周瑜死矣。”
他便告之于刘备。
刘备使人探之,周瑜果然死了。
刘备问诸葛亮:“军事,周瑜既死,还当如何?”
诸葛亮对刘备说道:“代周瑜领兵者,必然是鲁肃。亮观天象,将星聚于东方。亮当以吊丧为由。往江东走一遭,就寻贤士,来辅助主公。”
刘备担心道:“只恐吴中将士加害于军师。”
诸葛亮对刘备说道:“周瑜在的日子,亮犹不惧。如今周瑜已死,亮又何患乎?”
于是,他便与赵云带着五百军马,具祭礼,下船赴巴丘吊丧。
路上。
他们于路探听得孙权已令鲁肃为大都督,周瑜灵柩已回柴桑了。
诸葛亮径至柴桑,鲁肃以礼迎接。
周瑜部将皆要杀诸葛亮,因见赵云带剑相随,不敢下手。
诸葛亮叫人设祭物于灵前,亲自奠酒,跪于地下,开始哭了起来:“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幼学,以交伯符;仗义疏财,让舍以民。吊君弱冠,万里鹏抟;定建霸业,割据江南。吊君壮力,远镇巴丘;景升怀虑,讨逆无忧。吊君丰度,佳配小乔;汉臣之婿,不愧当朝,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吊君鄱阳,蒋干来说;挥洒自如,雅量高志。吊君弘才,文武筹略;火攻破敌,挽强为弱。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为哀泣,友为泪涟。亮也不才,丐计求谋;助吴拒曹,辅汉安刘;掎角之援,首尾相俦,若存若亡,何虑何忧?呜呼公瑾!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诸葛亮祭毕,伏地再次大哭起来了,泪如涌泉,哀恸不已。
孙权看到此,说道:“人尽道公瑾与孔明不睦,今观其祭奠之情,人皆虚言也。”
鲁肃见诸葛亮如此悲切,也为感伤,自思道:孔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罢了。
鲁肃设宴款待诸葛亮。
宴罢,诸葛亮辞回。
这时,江边一人道袍竹冠,皂绦素履,一手揪住诸葛亮,大笑道:“好个孔明,你气死周郎,却又来吊孝,明欺东吴无人吗?”
诸葛亮急视其人,乃凤雏庞统也,也大笑起来了。
他们两人携手登舟,各诉心事。
诸葛亮便留书信一封给庞统,嘱咐道:“我料孙仲谋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可来荆州共扶刘皇叔。此人宽仁厚德,必不负公平生之所学。”
庞统允诺而别,诸葛亮自回荆州。
鲁肃送周瑜灵柩至芜湖,孙权接着,哭祭于前,命厚葬于本乡。
周瑜有两男一女,长男为周循,次男为周胤,孙权皆厚恤之。
鲁肃对孙权说道:“主公,肃碌碌庸才,误蒙公瑾重荐,其实不称所职,愿举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谋略不减于管、乐,枢机可并于孙、吴。往日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也服其智。现此人在江南,何不重用!”
孙权闻言,大喜,便问此人姓名。
鲁肃对孙权说道:“此人乃襄阳人,姓庞,名统,字士元,道号凤雏先生。”
孙权对鲁肃说道:“孤也闻其名久矣。今既在此,可即请来相见。”
于是,鲁肃邀请庞统入见孙权。
施礼毕,孙权见其人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
孙权问庞统:“公平生所学,以何为主?”
庞统对孙权说道:“不必拘执,随机应变。”
孙权再次问道:“公之才学,比公瑾如何?”
庞统笑道:“我之所学,与公瑾大不相同。”
孙权平生最喜周瑜,见庞统轻之,心中愈不乐,便对庞统说道:“公且暂退。待有用公之时,却来相请。”
庞统长叹一声而出。
鲁肃问孙权:“主公为何不用庞士元?”
孙权对鲁肃说道:“庞统乃狂士也,用之何益!”
鲁肃对孙权说道:“赤壁鏖兵之时,此人曾献连环策,成第一功。主公想必知之。”
孙权对鲁肃说道:“此时乃曹操自欲钉船,未必此从之功也,我誓不用之。”
鲁肃出去对庞统说道:“非肃不荐足下,奈吴侯不肯用公,公且耐心。”
庞统低头,长叹不语。
鲁肃看庞统如此,问道:“公莫非无意于吴中乎?”
庞统不回答。
鲁肃问庞统:“公抱匡济之才,何往不利?可实对肃言,将欲何往?”
庞统对鲁肃说道:“我欲投曹操去。”
鲁肃对庞统说道:“此明珠暗投矣,可往荆州投刘皇叔,必然重用。”
庞统对鲁肃说道:“统意实欲如此,前言戏耳。”
鲁肃对庞统说道:“我当作书奉荐,公辅玄德,必令孙、刘两家,无相攻击,同力破曹。”
庞统对鲁肃说道:“此我平生之素志也。”
于是,他便求鲁肃的书信,径往荆州来见刘备。
此时,诸葛亮按察四郡未回。
门吏进来了,抱拳道:“主公,江南名士庞统,特来相投。”
刘备久闻庞统之名,便叫人请庞统进来相见。
庞统见刘备,长揖不拜。
刘备见庞统貌陋,心中不悦,便问庞统:“足下远来不易?”
庞统不拿出鲁肃、诸葛亮书投呈,回答道:“久闻皇叔招贤纳士,特来相投。”
刘备对庞统说道:“荆楚稍定,苦无闲职。此去东北一百三十里,有一县名耒阳县,缺一县令,屈公任之,如后有缺,却当重用。”
庞统想道:玄德待我何薄?
庞统欲以才学动之,见诸葛亮不在,只得勉强相辞而去。
他到耒阳县,不理政事,终日饮酒为乐,一应钱粮词讼,并不理会。
有人报知刘备,说庞统将耒阳县事尽废。
刘备怒道:“竖儒焉敢乱我法度!翼德,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问。恐于事有不明处,可与孙乾同去。”
张飞领了刘备的言语,与孙乾前至耒阳县。
军民官吏,皆出郭迎接,独不见县令。
张飞问道:“县令何在?”
同僚对张飞说道:“庞县令自到任及今,将百余日,县中之事,并不理问,每日饮酒,自旦及夜,只在醉乡。今日宿酒未醒,犹卧不起。”
张飞大怒,欲擒之。
孙乾阻止道:“三将军,庞士元乃高明之人,未可轻忽,且到县问之。如果于理不当,治罪未晚。”
张飞便入县,正厅上坐定,叫县令来见。
只见庞统衣冠不整,扶醉而出。
张飞怒道:“我兄以汝为人,令作县宰,汝焉敢尽废县事!”
庞统笑道:“将军以为我废了县中何事?”
张飞反问道:“汝到任百余日,终日在醉乡,安得不废政事?”
庞统对张飞说道:“量百里小县,些许小公事,何难决断!将军少坐,待我发落。”
随即,他便唤公吏,将百余日所积公务,都取来剖断。吏皆纷然赍抱案卷上厅,诉词被告人等,环跪阶下。
庞统手中批判,口中发落,耳内听词,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民皆叩首拜伏。
不到半日,他将百余日之事。
尽断毕了,庞统投笔于地,对张飞说道:“所废之事何在?曹操、孙权之人,我视之若掌上观文,量此小县,何足介意!”
张飞瞬间大惊,下席谢道:“先生大才,晚辈失敬。我当于兄长处极力举荐先生。”
庞统便从他袖中拿出鲁肃的荐书。
张飞问庞统:“先生初见我大哥的时候,何不拿出?”
庞统对张飞说道:“若便拿出,似乎专藉荐书来干谒矣。”
张飞看向孙乾,对孙乾说道:“非公则失一大贤也。”
他便拜辞庞统回荆州见刘备,具说庞统之才。
刘备大惊道:“屈待大贤,我之过也!”
张飞将鲁肃荐书呈上。
刘备拆开书信,视之。
上面写着:庞士元非百里之才,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如以貌取之,恐负所学,终为他人所用,实可惜也!
刘备看毕,正在嗟叹,有人来报,说诸葛亮回来。
刘备得知后,便将诸葛亮接入。
礼毕,诸葛亮先明道:“庞军师近日无恙否?”
刘备对诸葛亮说道:“近治耒阳县,好酒废事。”
诸葛亮笑道:“主公,庞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学,胜亮十倍。亮曾有荐书在士元处,曾达主公否?”
刘备对诸葛亮说道:“今日方得子敬的书信,却未见军师的书信。”
诸葛亮对刘备说道:“大贤若处小任,往往以酒糊涂,倦于视事。”
刘备对诸葛亮说道:“若非翼德所言,备险失大贤。”
他随即令张飞往耒阳县敬请庞统到荆州,而自己则下阶请罪。
庞统这才将拿出诸葛亮所荐之书。
刘备看书中之意,言庞统到日,宜即重用。
刘备大喜道:“昔水镜先生所言:‘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今我二人皆得,汉室可兴矣。”
于是,他就拜庞统为副军师、中郎将,与诸葛亮共赞方略,教练军士,听候征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