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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冬,刘备带着引兵望西川进发。

行不数程,孟达接着,拜见刘备,说刘益州令他领兵五千远来迎接。

刘备使人入益州,先报刘璋。

刘璋便发书告报沿途州郡,供给钱粮。

刘璋要亲自出涪城亲接刘备,就立即下令准备车乘帐幔,旌旗铠甲,务要鲜明。

主簿黄权入谏道:“主公此去,必被刘备之害。黄权食禄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计。还望主公三思啊!”

张松对刘璋说道:“黄权此言,疏间宗族之义,滋长寇盗之威,实无益于主公。”

刘璋便叱责黄权道:“我意已决,你为何忤逆我?”

黄权叩首流血,近前口衔住刘璋的衣服而谏。

刘璋大怒,扯衣而起。黄权不放,顿落门牙两个。

刘璋叫来左右之人,推出黄权,黄权大哭而归。

刘璋欲行,有一人叫道:“主公不纳黄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

说着,那人伏于阶前而谏。

刘璋视之,乃建宁俞元人也,姓李,名恢。

李恢叩首谏言道:“主公,窃闻君有诤臣,父有诤子。黄公衡忠义之言,必当听从。若容刘备入川,是犹迎虎于门也。”

刘璋对李恢说道:“玄德是我宗兄,安肯害我。再言者必斩!”

说着,他便让左右之人推出李恢。

张松对刘璋说道:“主公,如今蜀中文官各顾妻子,不复为主公效力。诸将恃功骄傲,各有外意。主公不得刘皇叔,则敌攻于外,民攻于内,必败之道也。”

刘璋对张松说道:“公所谋,深于我有益。”

第二天一大早,刘璋上马出榆桥门。

这时,有人来报,说从事王累用绳索倒吊于城门之上,一手执谏章,一手仗剑,口称如谏不从,自割断其绳索,撞死于此地。

刘璋就命人取所执谏章观之。

上面写道: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窃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会盟于武关,为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欲迎刘备于涪城,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倘能斩张松于市,绝刘备之约,则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业幸甚!

刘璋观毕,大怒道:“我与仁人相会,如亲芝兰,你何数侮于我!”

王累大叫一声,自割断其索,撞死于地。

刘璋将三万人马往涪城来,后军装载资粮饯帛一千余辆,来接刘备。

刘备的前军已到垫江,并且所到之处,一者是西川供给,二者是刘备号令严明,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斩,并且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百姓扶老携幼,满路瞻观,焚香礼拜,刘备皆用好言抚慰。

法正对庞统说道:“士元,近张松有密书到此,言于涪城相会刘璋,便可图之,机会切不可失。”

庞统对法正说道:“此意且勿言。待主公和刘璋相见,乘便图之。若预走泄,于中有变。”

法正便秘而不言。

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刘璋早已经到了,使人迎接刘备。

只见两军皆屯于涪江之上。

刘备入城,与刘璋相见,各叙兄弟之情。

礼毕,他们挥泪诉告衷情,并且在饮宴结束之后,都各回寨中安歇了。

刘璋对众官说道:“可笑黄权、王累,不知我宗兄刘备之心,妄相猜疑。我今日见之,真仁义之人也。我得他为外援,又何虑曹操、张鲁?非张别驾之功,则我失之矣。”

说着,他将他所穿绿袍给脱了下来,并黄金五百两,令人往成都赐与张松。

此时,刘璋的部下将佐刘璝、泠苞、张任、邓贤等一班文武官异口同声地对刘璋说道:“主公且休欢喜。刘备柔中有刚,其心未可测,还宜防之。”

刘璋笑道:“汝等皆多虑了,我兄岂有二心哉!”

众人皆嗟叹而退。

刘备回到寨中,庞统入见道:“主公今日席上见刘季玉动静?”

刘备对庞统说道:“季玉真诚实人也。”

庞统对刘备说道:“季玉虽善,其臣刘璝、张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间吉凶未可保也。以统之计,莫若来日设宴,请季玉赴席,于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掷杯为号,就筵上杀之,一拥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

刘备对庞统说道:“不可。季玉跟备同宗,他诚心待我,更兼我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谋,虽霸者所不为也。”

庞统对刘备说道:“此非统之谋,是法孝直得张松密书,说事不宜迟,只在早晚当图之。”

话音刚落。

这时,法正入见,对刘备说道:“明公,我等非为自己,乃是顺天应命也。”

刘备对庞统和法正说道:“刘季玉与我同宗,我不忍取之。”

法正对刘备说道:“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张鲁与蜀有杀母之仇,必来攻取。明公远涉山川,驱驰士马。既到此地,进则有功,退则无益。若执狐疑之心,迁延日久,大为失计。且恐机谋一泄,反为他人所算。不如乘此天与人归之时,出其不意,早立基业,实为上策。”

庞统也在旁边再三相劝。

刘备对庞统和法正说道:“我初到蜀中,恩信未立,此事决不可行。”

法正和法正再三说之,刘备只是不从。

第二天一大早,刘备又与刘璋宴于城中,彼此细叙衷曲,情好甚密。

酒至半酣,庞统与法正商议道:“事已至此,由不得主公了。”

说着,他便让魏延登堂舞剑,乘势杀刘璋。

魏延就拔出剑来,进言道:“筵间无以为乐,愿舞剑为戏。”

庞统便唤众武士入,列于堂下,只待魏延下手。

刘璋手下诸将,见魏延舞剑筵前,又见阶下武士手按刀靶,直视堂上。

从事张任也掣剑,对魏延说道:“舞剑必须成双,末将张任愿与魏将军同舞。”

二人对舞于筵前。

魏延目视刘封,刘封也拔剑助舞。

于是,刘璝、泠苞、邓贤各掣剑,跳了出来,说道:“我等当群舞,以助一笑。”

刘备瞬间大惊,急忙拿起左右之人,所佩之剑,立于席上,对众人说道:“住手!我兄弟相逢痛饮,并无疑忌,绝非鸿门会,何用舞剑?不弃剑者,立斩!”

刘璋也叱道:“兄弟相聚,何必带刀?”

说着,他就命侍卫尽去佩剑。

众人皆纷然下堂去了。

刘备唤诸将士上堂,以酒赐之,说道:“我弟兄同宗骨血,共议大事,并无二心,汝等勿疑。”

诸将皆拜谢刘备。

刘璋执刘备之手而泣道:“兄长之恩,誓不敢忘!”

他们欢饮至晚而散。

刘备归寨,责备庞统:“公等奈何欲陷备于不义?今后断勿为此。”

庞统嗟叹而退。

刘璋归寨,刘璝等人对刘璋说道:“主公见今日席上光景吗?不如早回,免生后患。”

刘璋对刘璝等人说道:“我兄刘玄德,非比他人。”

众将对刘璋说道:“虽然刘备无此心,他手下之人皆欲吞并西川,以图富贵。”

刘璋对众将说道:“汝等无间我兄弟之情。”

说着,他就不听众将所言,每日与刘备欢叙。

这时,有人来报,张鲁整顿兵马,将犯葭萌关。

刘璋便请刘备往拒之,刘备慨然领诺,即日带着本部兵望葭萌关去了。

众将劝刘璋令大将紧守各处关隘,以防刘备兵变。

刘璋起初时是不从的,后因众人苦劝,便令白水都督杨怀、高沛二人,守把涪水关。

刘璋自回成都,而刘备到葭萌关,严禁军士,广施恩惠,以收民心。

早有细作报入东吴,吴侯孙权会文武商议此事。

顾雍进言道:“主公,刘备分兵远涉山险而去,未易往还。为何不差一军先截川口,断其归路,后尽起东吴之兵,一鼓而下荆襄九郡?此不可失之机会也。”

孙权对顾雍说道:“此计大妙!”

正商议间,屏风后一人大喝而出道:“进此计者可斩之。你们要害我女儿的性命不成吗?”

众人大惊,视之,乃吴国太也。

吴国太大怒道:“我一生唯有一女,嫁与刘备。今若动兵,我女儿的性命将会如何?你掌父兄之业,坐领八十一州,尚自不足,乃顾小利而不念骨肉!”

孙权喏喏连声,答道:“母亲之训,儿岂敢有违!”

说着,他就叱退众官,而吴国太恨恨而入。

孙权立于轩下,想道:此机会一失,荆襄何日可得?

正沉吟间,张昭入问道:“主公有何忧疑?”

孙权看向张昭,对张昭说道:“正思适间之事。”

张昭对孙权说道:“主公,此极易也。主公可差心腹将一人,只带五百军,潜入荆州,下一封密书与郡主,只说国太病危,欲见亲女,取郡主星夜回东吴。刘备平生只有一子,让郡主带来。那时,刘备定把荆州来换阿斗。如其不然,一任动兵,更有何碍?”

孙权对张昭说道:“此计大妙!可咒我母生病,恐有不妥!”

“让郡主回来,与国太相认,此为孝道。”张昭对孙权说道。

孙权听了张昭的话,就下定了决心,说道:“好。我有一人,姓周,名善,最有胆量。自幼穿房入户,多随我兄,如今可差他去。”

张昭叮嘱道:“切勿漏泄,只此便令起行。”

于是,孙权便秘密派周善带五百人,扮为商人,分作五船,更诈修国书,以备盘诘,船内暗藏兵器,即刻出发。

周善领命,取荆州水路而来。

船泊江边,周善自入荆州,令门吏报孙尚香。

孙尚香命周善进来,周善呈上密书。

孙尚香得知吴国太病危,洒泪动问。

周善拜诉道:“国太好生病重,旦夕只是思念夫人。倘去得迟,恐不能相见。国太还让夫人带她的外孙阿斗去见一面。”

孙尚香对周善说道:“皇叔引兵远出,我今欲回,必须使人知会军师,方可以行。”

周善对孙尚香说道:“若军师回言说须报知皇叔,候了回命,方可下船,会误了事日啊!”

孙尚香对周善说道:“若不辞而去,恐有阻当。”

周善对孙尚香说道:“大江之中,早已准备下船只,只今便请夫人上车出城。”

孙尚香听知吴国太病情危急,很是慌张,便将七岁的刘禅载在车中,带着随行三十余人,各跨刀剑,上马离开荆州,来到江边上船。

周善方欲开船,只听得岸上有人大叫道:“且休开船,容我与夫人饯行!”

周善视之,乃是赵云。

原来赵云巡哨方回,听得这个消息,顿时吃了一惊,只带四五骑,旋风般沿江赶来。

周善手执长戈,朝赵云大喝道:“你乃何人,敢当主母?”

说着,他就叱令军士一齐开船,各将军器出来,摆列在船上。

赵云沿江说道:“末将赵云,得知夫人离去,只有一句话拜禀。”

周善不睬,只催船速进。

赵云沿江赶到十余里,看见江滩斜缆一只渔船在那里。他便弃马执枪,跳上渔船。

他们驾船前来,向孙尚香所坐大船追赶。

周善看见赵云追来了,便命军士们放箭。

赵云以枪拨之,箭矢都纷纷落水。他离大船悬隔丈余的时候,吴兵就用枪乱刺。

赵云弃枪,在小船上,掣所佩青釭剑,分开枪搠,向船上涌身一跳,早登大船,吴兵尽皆惊倒。

赵云入舱中,见孙尚香抱着刘禅于怀中。

孙尚香喝赵云道:“赵云,你何故无礼?”

赵云插剑声喏道:“主母欲何往?何故不令军师知会?”

孙尚香对赵云说道:“我母亲病在危笃,无暇报知。”

赵云对孙尚香说道:“主母探病,何故带小主人?”

孙尚香对赵云说道:“阿斗是我的儿子,留在荆州,无人看觑。”

赵云对孙尚香说道:“主母差矣。主人一生,只有小主人这点骨血,小将在当阳长坂坡百万军中救出。今日夫人却欲抱将去,是何道理?”

孙尚香大怒道:“量汝只是皇叔帐下一武夫,安敢管我家?”

赵云对孙尚香说道:“夫人要去便去,只留下小主人。”

孙尚香大喝道:“你半路辄入船中,必有反意!”

赵云对孙尚香说道:“若不留下小主人,纵然万死,云也不敢放夫人归去。”

孙尚香立刻喝侍婢向前揪捽,被赵云推倒。

赵云从孙尚香的怀中夺了刘禅,抱出船头上。他要上岸,又无帮手,但要行凶,又恐碍于道理,顿时进退不得。

孙尚香喝侍婢夺刘禅,而赵云一手抱定刘禅,一手仗剑。

正在危急时刻,下流头港内一字儿使出十余只船来,船上磨旗擂鼓。

赵云看见了,想道:今番中了东吴之计。

这时,当头船上一员大将,手执长矛,高声大叫道:“嫂嫂留下侄儿再走!”

原来张飞巡哨,听得这个消息,急来油江夹口,正撞着吴船,急忙截住。

当下,张飞提剑,跳上吴船。

周善见张飞上船,提刀来迎,但被张飞手起一剑砍倒,提头掷于孙尚香的面前。

孙尚香问张飞:“叔叔何故无礼?”

张飞对孙尚香说道:“嫂嫂不以俺哥哥为重,私自归家,这便无礼!”

孙尚香对张飞说道:“我母病重,甚是危急。若等皇叔回报,须误了我事。若叔叔不放我回去的话,我情愿投江而死!”

赵云对张飞说道:“翼德,若逼死主母,非为臣下之道。”

张飞点了点头,觉得赵云说的有理,便对孙尚香说道:“俺哥哥乃大汉皇叔,也不辱没嫂嫂。今日相别,若思俺哥哥恩义,早早回来。”

说着,他抱了阿斗,自与赵云回船,放孙尚香的五只船去了。

行不数里,诸葛亮带着大队船只接来,见刘禅已被夺回,大喜。

他们并马而归。

诸葛亮自申文书,前往葭萌关,报知刘备。

柴桑。

孙尚香回到柴桑,具说张飞、赵云杀了周善,截江夺了刘禅。

孙权大怒道:“今我妹已归,与他不亲,杀周善之仇,如何不报!”

说着,唤集文武,商议起军攻取荆州。

正商议调兵,有人来报,说曹操起军四十万来报赤壁之仇。

孙权大惊,且按下荆州,商议拒敌曹操。

这时,有人来报,说长史张纮辞疾回家,今已病故,并有哀书呈给孙权。

孙权拆开视之,书中劝他迁居秣陵,说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气,可速迁于此,以为万世之业。

孙权览书,大哭了起来,对众官说道:“子纲劝我迁居秣陵,我如何不从!”

说着,他立即命人迁治建业,筑石头城。

吕蒙进言道:“主公,曹操兵来,可于濡须水口筑坞以拒之。”

诸将都问吕蒙:“上岸击贼,跣足入船,何用筑城?”

吕蒙对诸将说道:“兵有利钝,战无必胜。如猝然遇敌,步骑相促,人尚不暇及水,何能入船乎?”

孙权对诸将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子明之见甚远。”

说着,他便差军数万筑濡须坞,日夜并工,刻期告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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