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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

太阳刚刚升起,一缕阳光钻入窗内,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关子仪那张年轻却又饱受风霜的脸上。

关子仪感受到太阳照在脸上的炙热,当即扭过头去,伸个懒腰,将被子掀开,从榻上爬起。

许是昨夜太累了,还未睡醒,因此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坐在榻上发呆。

而他夫人吴氏,此刻早已起床,并做好早饭。只见她端着一碗热粥,款款走来,走至床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匙,送至关子仪嘴边,轻启朱唇:“啊~张嘴。”

关子仪仍旧没有睁眼,但却张开嘴巴,将舌头伸出老长,等待热粥。

吴夫人将勺里的热粥倒在了关子仪的舌头上,由于粥太热,烫得他急忙将舌头收回,动作过快,舌头上的热粥一并被带回嘴里,烫得他深吸一口气,将粥吐出。

吴夫人见他脸色红涨,大吃一惊,急忙将碗放在桌上,拿起一杯水,为他服下。

关子仪喝过水,吴氏见他神色正常,这才松口气,末了,叹息一声:“唉,都是妾身不好,烫到夫君了。”

关子仪罢罢手,安抚她:“无,无妨。”

吴夫人拿起手帕,给他擦嘴,边擦边问:“夫君,如今天下一统,你可以整日在家了吧?”

关子仪起身,从床上站起,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深情地望着她:“你知道吗?此刻在下,无心功名,只想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夫君~”吴夫人被关子仪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所表白,当下脸色绯红,娇羞地钻进他的怀里。

关子仪低头吻去,为她宽衣解带,再欲云雨一番。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之时,响起一阵刺耳的敲门声。

关子仪停下动作,穿好衣服,走至门口,打开门,见是家宰秦大里,问道:“何事?”

“王爷,商阳君求见。”秦大里答道。

“哦?”关子仪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地说道,“薇生兄,他来干什么?”言讫,看向秦大里,“去,请薇生先生进来。”

“嗻。”秦大里低头答道,走至大门处,将薇生云带到关子仪面前,随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关子仪见薇生云走进院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哎呀呀,薇生兄,自碣石山一别,你我得有数年未见了吧?”

“数年?”薇生云闻言一愣,继而回过神儿来,笑道,“不过数日而已,不知王爷口中那数年,可有说辞?”

“有有有!”关子仪一连说了三个有,扯着薇生云的手,走向自己的书房,边走边说,“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你我许久未见,当是隔了好多个秋,这一个春秋为一年,既然如此,那数个秋,岂不是数年?”

“好好好,王爷说的对。”薇生云说不过他,苦笑一声,被他拽到书房,二人进入后,分宾主坐下,仆人备好茶,关子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问道:“不知薇生兄,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是这样的,”薇生云亦举起茶杯,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当年顺治帝入关,天下一统,为了稳固边防,便认命吴三桂等人镇守边疆,保护大清江山。不过,此人既然能背叛大明,自然也能背叛大清,后来吴三桂起兵造反,王爷临危受命,拨反以正,使得天下重新一统,如此丰功伟绩,皇上不敢独享,打算回奉天祭祖,分享与列祖列宗……”

未等薇生云说完,关子仪迫不及待地将他打断:“那薇生兄是来?”

“请王爷一同前往啊!”薇生云答道。

“啊?”关子仪大吃一惊,心中暗道,“这是要月下擒韩信了吗?”

薇生云听到他惊讶的声音,大是不解,轻声问道:“王爷?”

关子仪咳嗽一下,旋即镇定下来,推辞道:“在下无德之人,不配回去见祖宗!”

“哈哈哈!”薇生云长笑数声,止住笑,将目光射向他,“王爷啊王爷,不知你这‘无德’,又将从何说起啊?”

薇生云这句话,堪称一绝,因为它直接将关子仪回旋的余地给堵死了。因为关子仪一旦说了,那就证明他品行不好,做人有问题,以后还怎么混?如果不说,那就等于他可以和薇生云走,因为他说的是无德之人,不配见祖宗,那他自己不承认的话,便是有德之人,不配见祖宗的是无德之人,有德之人自然可以见了。

任由关子仪平日里怎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此刻舌头也如同失灵般,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那里张口结舌,语无伦次:“这……我……”

“王爷还有何事?”薇生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关子仪咽下一口口水,沉声说道:“薇生兄,实不相瞒,在下害怕。”

“害怕?”薇生云眉头一皱,“不过是祭奠列祖列宗而已,敢问王爷,”身子凑前,压低声音,“害怕个什么?”

关子仪看向左右,煞有介事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而如今在下功高震主,是以害怕。”

薇生云晓得关子仪说的是什么了,不过还是确认一下,问道:“王爷是说,皇上会借祭祖之名,将王爷除掉?”

关子仪点头。

“哈哈哈哈哈!”薇生云再次长笑,末了连连摇头。

见此人无故发笑,关子仪脸上一阵发烫,沉声问道:“敢问先生是在笑什么?”

“王爷你啊!”

“我?”关子仪先是一愣,继而面露温色,冷冷地说道,“敢问先生,在下哪里好笑?”

薇生云止住笑,看向窗外:“王爷多虑了。如今天下太平,王爷虽然爵为文宣王,可是手上并无兵权,根本威胁不到皇上,皇上又如何能除掉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呢?”

关子仪心中暗道:“奇怪,怎么与梦中钱浩所说大不相同?不行,我得问问钱浩,在做打算。”想到此处,眼珠一转,看向薇生云,问道,“敢问薇生兄,何日启程?”

“明日一早。”

关子仪点点头:“好了,既然如此,在下去就是了,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薇生兄可否答应在下?”

薇生云爽朗一笑:“王爷只管说就是了。”

关子仪将身子凑上前,悄声说道:“就是今日之事,千万别和他人说起。”

薇生云冲着他抱一抱拳,正气禀然地说道:“好,还请王爷放心,今日之事,出王爷之口,入云之耳,绝无他人知晓!”

“好!”关子仪将手拍在薇生云的肩膀上。

送走薇生云之后,关子仪驱车来到钱浩府邸。

“什么风把王爷吹来了?”钱浩听说关子仪登门拜访,当下打开府门,对着关子仪笑了笑。

关子仪回他个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借一步说话。”

“里面请!”钱浩伸手礼让。

“将军先请。”关子仪回礼。

二人走向屋内,并肩而入,分宾主坐下。

关子仪将前事说出,钱浩仔细思索,有顷,说道:“当年韩信平齐灭代,兼有燕赵之势,然不听蒯通之说,惨死于阴人之手;后来辅机佐皇三代,虽有文韬武略,然不识激流勇进,竟死于白绫之下。此二人,无一不是国士无双,旷世奇才,但皆功高震主,不识天下大势,才导致身败名裂,落得这般下场。而如今元帅虽说功高震主,可却将兵权归还,如此做法,于皇上而言,是最好不过的。”

“最好不过?”关子仪低下头,在嘴里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细细品味这句话,但是仍未想到,忽然抬起头,问道,“敢问钱将军,此言何意?”

“王爷你想啊!”钱浩面对关子仪侃侃而谈,“你建立大功之后,主动将兵权归还,没有拥兵自重,皇上心里自然舒服,因为这样的话,皇上不用设法除掉你,天下也不会对皇上有所非议,保全了皇上一代明君的称号,避免了杀害功臣的罪名,而且日后各地如有叛乱,皇上也能放心的用王爷。”

听闻此话,关子仪这才松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是在下多虑了。”起身,朝他略微拱手,“明日在下随皇上前去祭祖,这也不多留了。”

钱浩起身施礼:“下官恭送王爷。”

二人刚刚走进院子,跑来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拦住钱浩,语气一顿一顿地说道:“父亲,我,我想吃,我想吃糖葫芦了。”

“好好好,父亲给你买去。”钱浩拍拍他的小脑瓜。

关子仪望一眼小孩,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钱坤!”

钱坤一字一顿,字字有力地说道,与之前和钱浩说话的语气大是不同。

“好名字啊!”关子仪看向钱浩,赞他一句,“钱是乾的谐音,乾者,天也,坤者,地也,天地合一,用于人名,如此一来,三才已齐,当是他的造化了。”

钱浩冲着关子仪拱拱手:“谢王爷肯定!”末了,问道,“听说王爷家近日生下一子,可有名字?”

“钱兄说说看,叫什么好呢?”

钱浩略略一想,张口答道:“那日王爷与皇上登上碣石山,观看沧海,不如就叫他关沧海!”

“英雄所见略同!”关子仪回以一笑。

钱浩的话对关子仪来说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府的路上,时不时地欢笑。

关子仪回府之后,打点行囊,与吴夫人彻夜长谈,因为这一去,又不知何时相会。

正是:功高震主心不安,谁道飘零不可怜。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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