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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烨正于裕亲王府用膳,只听门外有人大喊大叫,说是要见自己。

仆人打开门,一名小太监走向玄烨,跪在地上,叩道:“皇上,不好了,太皇太后她……”

“祖母怎么了?”玄烨心里一揪,急忙问道。

“她,病危了!”小太监将头磕得山响。

玄烨身子一晃,缓缓地站起,看向小柱子:“摆驾慈宁宫!”

“嗻。”

慈宁宫门前有一广场,广场有两个门,一边是永【和谐】康门,另一边也是永【和谐】康门。南边是长信门,北面则是慈宁门,过了门,便是慈宁宫。

按照规定,皇帝不能与先帝嫔妃,共居东西六宫。为了安置他们,这才有了慈宁宫。

玄烨与小柱子走过慈宁门,直接进入宫去。

只听屋内时不时地传出:“孙儿,孙儿。”

玄烨听到,不免心里一酸,几度落泪。

“孙儿在呢。”玄烨跪在孝庄身旁,泣道。

孝庄睁开眼睛,抚摸着玄烨的脸颊,笑道:“当年你登基,还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如今一晃,你都三十四了,屈指一算,二十六年了。”

玄烨一言不发,泪如雨下。

小柱子端来汤药,玄烨接过,亲拾汤勺,为孝庄服药。

是夜天黑,玄烨左右不离,侍奉孝庄,一夜未眠。

比及天明,玄烨率领文武百官,登上天坛,为孝庄祈祷。

玄烨手捧祝文,跪在坛上,涕泪交流:“忆朕幼时,早失父恩,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悉听教诲,乃至有成。设使天下无祖母,不定生出何乱?设使朕无祖母,何以,”念到此处,愈发伤心,“何以有今日?同极之恩,毕生……毕生难报!今祖母病危,朕,心何安也?苍天若是有灵,愿减朕龄,以增祖母之寿也!”

玄烨念闭,不顾文武百官,急忙下坛,直奔慈宁宫而去。

孝庄拉着玄烨的手,说道:“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哀家轻动,况且哀家心中也难舍你们父子,就将哀家在你父皇的孝陵附近,择地安葬。”

“孙儿,遵旨!”玄烨跪在地上,叩首。

良久,没有声音。

玄烨起身,一试鼻息,早已咽气,悲叫一声:“祖母!”

康熙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孝庄崩逝,享年七十五岁。谥号:孝庄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史称孝庄文皇后。

玄烨将孝庄收殓,一直到下葬时才发现问题所在。

如果按照孝庄的旨意,将她葬在孝陵附近,这就违背了祖制,如果按照祖制,将她棺椁运回盛京,葬在太宗处,于玄烨而言,又是不孝,是以左右为难。

玄烨一时捉急,没有办法,只能将梓宫(棺椁)暂安奉殿,迟迟不下葬。

不过,这段时间的京城,本应是举国默哀的日子,可偏偏于城东,有一人广招伶人(戏曲演员)演《长生殿》,一时名流多醵(聚)金(凑钱、众筹之意)往观。

这人姓洪名昇字昉思,号南屏樵者,杭州钱塘人。自幼好读书,喜谈论。

洪家在杭州一带可谓是书香门第,其父是士大夫出身,其母是大学者黄机之女。洪昇弱冠时,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黄蕙,亲上加亲,结为夫妻。

少年时曾与陆繁弨、毛先舒等人修习,接受了正统的儒学教育。

二十四岁时入京,进国子监学习,想谋求功名,可是没有任何作为。盘缠用尽了,便回到家乡,因为受到小人挑拨,洪昇与父母关系恶化,无奈带着妻子与他们分开过。

事情没有到此而止,父母对他愈加过分,一气之下,再次来到京城,一住,便是十七年。

十七年来,他几度断炊,生活将一代才子压的面容憔悴,心力交瘁。但他始终没有向生活低头,十年如一日般创作自己的作品。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康熙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长生殿》。

《长生殿》刚一出炉,便邀请京城内大小人物,同来参观。其中不乏侍读学士朱典、赞善赵执信、台湾知府翁世庸等。

在国恤期间,若是按照规定来,无非就是罚点款而已。

可是偏偏赶在了南北派争斗时。南派以徐乾学为首,大多是汉人官僚;北派以纳兰明珠为首,大多是满人官僚。

南北派互相抨击,但这洪昇又偏偏与南派走得近,其作品《长生殿》也有含沙射影之嫌。

北派纷纷上表朝廷,希望朝廷将他入狱。

乾清宫。

玄烨坐在龙椅上,手握奏折,对着文武百官说道:“诸位爱卿,黄六鸿上表朝廷,说洪昇于文皇后葬礼时,大张鼓乐,实为大不敬,理应将他入狱,以效后犹。对此,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裕亲王侧身出列,拱手说道:“敢问皇上,这黄六鸿,何许人也?”

玄烨展开百官录,查到黄六鸿,说道:“黄六鸿,字思湖,江西新昌人,自称宜丰人,于康熙九年,考中举人,为山东郯城县令。”

“臣以为,”纳兰明珠拱手说道,“洪昇此举,实属过分!他写的《长生殿》有没有含沙射影,暂且不说,单说他于文皇后发丧期间找人演剧,这把文皇后的面子放在哪里?把大清的国威放在哪里?此等人,应该让他进去反省反省。”

玄烨点点头,说道:“说的在理。”又扫视群臣,“明珠爱卿认为应将此人入狱,不知哪位爱卿另有高见?”

群臣面面相觑,只有薇生云侧身出列,拱手说道:“皇上,臣认为,此事虽是可恨,但不至于入狱。”

薇生云是诗人出身,行医只不过是业余爱好,自然要为洪昇出头。

“哦?”玄烨身子前倾,看向薇生云,“那爱卿之意?”

“皇上,”薇生云丝毫不给纳兰明珠面子,在朝堂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据云所知,此人深居简出,不明天下大事,别说文皇后发丧,就连他父亲去世,他也是一概不知。他这十七年居于家中,埋头苦写,只为创作剧本,如今剧本写成,自然是喜不自禁,便于第一时间排演了,又怎会有所顾忌呢?何况不知者无罪啊!还有《长生殿》这个剧本,并没有含沙射影,而是此人郁郁不得志,把自己怀才不遇的心情写进去罢了。”顿了一顿,补充道,“何况当年白居易还写过《长恨歌》呢,也并没见他怎么着啊?”

纳兰明珠白一眼薇生云,目光充满鄙夷地说道:“商阳君所言,一派胡言。这大唐是汉人天下,白居易又是汉人,写《长恨歌》能有什么事儿?”

薇生云得到话饼子,朗声说道:“正因如此,皇上更不应将此人下狱。”

玄烨问道:“此言何解?”

薇生云拱下手,恭维道:“皇上是古往今来第一明主,那白居易深处大唐,其《长恨歌》处处描写唐玄宗之昏庸,李唐王朝尚且不治罪于他,皇上又怎能因为洪昇写了《长生殿》而降罪呢?”

“好言辞啊!”玄烨闻言,龙颜大悦,竖起大拇指,赞道,“薇生爱卿说的在理,朕虽说不是一代明君,却也明于事理,如果人人有想法而不能说,朕与那昏君何异?”

玄烨抒写诏书,将洪昇从宽处理,并不追究《长生殿》这个剧本。又将一同赏剧的侍读学士朱典、赞善赵执信、台湾知府翁世庸等人,革职处理。

洪昇虽说免了牢狱之灾,但在这京师皇城却待不下去了。整日饱受人们的白眼,于康熙三十年返回故乡。

正是:

秋谷才华向绝俦,少年科弟尽风流。

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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