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城楼,还是那一条街道,只是路边多了两个摊子,那是算命的出摊了。
沈青君看着那一个竹竿上挑着一面看不清画了什么的破幡,破幡下,有个像竹竿一样瘦高的老人,闭着眼,不断摆弄着手里的两枚铜板。
离这老人不远处,有个小木桌,木桌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像树桩一般矮胖的老人,他坐在木桌后,一眼看去仿佛一个圆球。
沈青君挺好奇的,这里的百姓,几乎没什么闲钱能用来算命,这俩老儿在这摆摊,难不成是想饿死自己?
陆青崖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以前登州城确实没有一个摆摊算卦的,这两个老人是大概半个月前才来这儿的,那之前从来没见过他们,估计是从哪里的饥荒处逃过来想混口饭吃吧。不过还别说,他们摆摊也没什么固定要价,一枚铜板,半个馒头什么的都行,只要能吃上口饭,别饿死就成。”
沈青君点了点头,本打算骑着毛驴继续向前,可那闭眼的老人却好像发现沈青君在看他了,竟是睁开了眼,盯着沈青君浑身上下看了一圈,眼里放光“公子别走!”
于此同时,沈青君身下的毛驴,主动停了下来。老头看着这毛驴如此有灵性,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口就开始说出万金油的话语
“年轻人,莫急着走,老朽本是一届瞎子,可是公子身上竟是藏着通天的灵气,老朽在一旁仅仅感受了一丝,便能感受到眼中有光了,下一刻,竟然能够睁眼了。所以请公子务必在老朽这竹竿旁坐上一坐,让老朽为你这人中龙凤好好算上一算。”
这话语,老人来这儿这么多天,开场白就这一句,毕竟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这也差不多算张口就来,说的声情并茂,至于是说公子还是姑娘或者大娘什么的,就看到时候来的是谁了。
另一边那矮胖老人看见生意被抢了,也不干落后,一点一点儿把自己的圆球身体挪出桌面,站起身子,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接着只见他把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两眼怒瞪,终于说出了话来“公子莫急,我这无言金口算天算地算鬼神,我本来是口不能言的哑巴,但是公子这万金之躯散发的贵气,竟是能让我开口而言,所以还请公子来我这儿坐上一坐,听我好好说道说道公子的命数造化。”
一个比一个说的像那么回事,一个比一个能演,为了混口饭,也都挺不容易。
沈青君坐在毛驴上,毛驴停在原地,他看见瘦高老儿脚下有一丛野草,但是那边的圆球老儿的桌子好像更好吃一点儿,所以毛驴停在这儿是想到底从哪开始吃呢?
可毛驴还没动静,那瘦高老儿见每次抢生意的都是这胖子,一时间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张口大骂道“你个死胖子,装哑巴装的挺像,就凭你认识的那两三个字,就想出来算命,你还是接着装哑巴好,别到时候被人家发现你啥都不会,不好收场。”
矮胖老人是个火爆脾气,一看这瘦竹竿明显是打算砸场子的,也不跟这瞎子废话,竟是挪动着自己矮小却庞大的身躯,猛地窜了出去,不废话先把这瘦竹竿给他撞墙里面撞成个哑巴再说。
这瘦高老人一看这老匹夫竟然啥也不说就动手了,那自己也不能惯他,抢地盘这种事情,自己还没输过,只见这瘦高老人抄起手边那一根竹竿,手一抹,先把竿子上挂的破幡扔一边,紧跟着就是往前一刺,竹竿尖头正对着那冲过来老人的眉心。
这矮胖老人一看这家伙敢还手,中途里换一个姿势,伸出手来,先借自己雄伟之躯的力量把他破竹竿给他拍断。
那边老人既然都抄起竹竿了,自然不能随他的意,只见瘦高老人以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把竹竿伸出去,轻轻一挑,便把那冲过来老人的手挑到一旁,接着顺势一挥,翠绿竹竿毫不留情就打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叫喊了一声,有点儿痛,这火爆老人的脾气肯定不能白挨打,撸起袖子便有向前冲了过去,这臭瞎子竟然还敢打自己,今天非得治治他才行。
那匹毛驴,看见那张桌子没人了,带着沈青君就往那走去,这毛驴要吃人家的桌子,沈青君拉都拉不住,到了桌子旁,只见桌面上摆了一张大布,布上琊魃算天算地算鬼神九个打字清清楚楚。沈青君小声读了出来,原来这老人叫琊魃,真是个怪名。
不过沈青君看布上写了什么,那头毛驴可不看,就着桌子上的布,便先给桌子张嘴来一下,这毛驴一口下去桌子便缺了一个角,毛驴在嘴里嚼得正香。
另一边琊魃正和瘦高老人动着手,一时间也没看见自己的小摊都快被那匹驴子拆了,瘦高老人竹竿先往里一缩,接着突然往外一刺,正对着琊魃的左肩,不偏不倚刺了上去,这一刺太快,琊魃还没抬手,便痛的先大叫了一声,虽然竹竿在他的左肩上什么都没留下。
刺过左肩,瘦高老人把竹竿借着琊魃的左肩划了过去,直接划到了琊魃的脖子下方,向上一挑,那细竹竿竟然弯出了一个本该断裂的弧度,下一刻,琊魃被挑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墙里。
陆青崖高头大马被吓得不敢喘气,更别提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了,而沈青君地那头驴子,还在啃着琊魃的木桌,不知不觉,这还在地上躺着没缓过来神的老人那可怜的小木桌,已经被啃掉了一大半。
沈青君看着在墙角下躺着的琊魃,有点儿愧疚,摆个摊抢个地盘容易吗,去争个地盘回头发现自己的摊子都没了,这真不是人干的,虽然的确不是人干的。那一会儿只能让他算一算了。
算天算地算鬼神,独独不算人。
陆青崖也是看着这两个老人,那矮胖老人果然体格大就是不一样,真耐打,而瘦高老人一看就是个抢地盘的老手,这竹竿耍的真是刁钻。
这边沈青君还在对着小木桌愧疚,那边瘦高老人已经同意躺着的人不配有生意,看着沈青君,笑眯眯地拾起地上的破幡朝着沈青君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破幡上画的什么便看清了,同样是九个大字,夏子摸阴摸阳摸乾坤。原来是个做摸骨生意的。
“公子,刚那哑巴说自己不配看公子的贵体,不如公子先来老朽摊位上歇歇如何?”虽然询问,但不等沈青君回答,瞎子便拽着驴的缰绳,硬生生给自己那边拽,这毛驴倒是听话,毕竟这边桌子吃完了,下一个便是那边的野草了。
“公子,不是老朽自夸,我精通摸骨,就算阎王爷的骨头,也得让我摸摸。”夏子打量着沈青君,两眼放光。
沈青君没说什么,毕竟那边地上还躺着个呢,这么大岁数还能为个生意折腾这么大动静,不容易,那就让人家算算吧,自己又少不了两块骨头。
可是,夏子的摸骨,和沈青君印象中的摸骨不太一样,非常不一样,一般来说,摸骨都是摸某一块骨而摸,可夏子,他也是摸一块骨,一块一块地摸,整个人都趴沈青君身上了,好像没见过人似的,咧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公子身体真好呀!无量之躯,装了大千世界。”夏子搂住沈青君的腰就不松手了,一直笑个不停。
从小到大,无数的郎中看过沈青君后,虽然话语各异,但大致就是纸糊的身子骨,脆弱的像瓷器一般。想不到第一个说沈青君身子骨好的,是这个算命的,不过估计除了这个瞎子,别人还真说不出这话。
“凭公子的身体能砍出如此利落的一刀,真是让老朽开眼了,没一点拖泥带水,就凭这一刀,公子日后必然不凡。”
算卦摆摊,地方要来回换,换到大镖局门口,说不定能多挣几个钱。
好了,我信你说的了,只是你模够了没。沈青君看着这疯癫的半仙,推也推不开。
“公子像是青山人士,怪不得,都是山上的村夫把公子这一块璞玉给耽搁了,公子该练剑才是,只要公子拔剑,天地清明。”
虽然瞎子疯癫,但有一句话说对了,青山上,没有人用剑。
夏子还在继续摸着,两眼打量着这公子哥,我都说了这么多好听的了,你怎么还不给钱呢?再往下,我可就没好听话说了呀。
沈青君看着夏子的眼神,懂了,利落从怀里拿出一枚黄金,我求你快下来吧。
夏子接过金子,今天的铜板到手了,只是这铜板的颜色,好像亮闪闪的。
这时,躺在地上的琊魃终于站起来了,回头一看,自己摊子呢?自己好像是带着桌子出门的。沈青君看着驴,琊魃看着沈青君,悲痛欲绝。
行吧,你说吧,别再摸我就行。
琊魃看沈青君这态度,孺子可教,又挂上了笑脸。
“公子,我不用那摸骨玩虚的,别听那瞎子瞎说,他满嘴胡话,可别被误导了。我看公子这面相,就知道公子这大造化了,就这面相,”琊魃停了停,好像自己以前看的书上有什么人中,天庭之类的说话,可那些具体是什么,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于是咳嗽了一声“我看公子这面相,肯定能上天庭!”
沈青君看着琊魃,这就完了?
琊魃看着驴,实在想不出书上还说过什么话了,只能小声说道“公子刚看见我被那老头打的过程了没?”
懂了,看见了,沈青君还是摸出了一粒黄金,看见了,打的真疼。
琊魃接过那一粒黄金,看见了就行,没白挨打。不过这铜板好像和以前的长得不太一样,
给了钱财,自然就让走了,还是陆青崖的高头大马在前,小毛驴在后,这驴子吃饱了就不想走了,甩着尾巴,倏尔倏尔的叫着。
“听说神唐有大诗人喝酒后豪掷千金,公子可有那大诗人的气魄啊。”陆青崖打趣道。
沈青君笑了笑,想了想说道“那是个爱喝酒狂人,我没喝酒,所以只有两金了。”
不能比,不能比,大诗人豪掷千金,我只能让瞎子睁眼,哑巴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