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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下的渠水,还是缓缓而行着,只是望渠楼的观景人,不能和这渠水一般日夜不休,林中雀飞,人总是要回的。

先前自然是戏言,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丢的,那四海别院又不是什么山沟沟里的犄角旮旯,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自然就回去了。可这渠城这么大,还没走两步路,慌着回去干什么,只是,他沈青君是真的不认路的,只能走到哪看哪,走到哪算哪了。

还是走城江上那座拱桥,桥上的人来了又回,那鱼篓里装满鱼的老叟,早已经把鱼放了大半,只挑着一条鱼回家了,钓鱼嘛,有一条吃的就行,再多的也没用,本来就是有个乐子就成。

倒是那拿着大网的男人还没停歇,他是为了生计来的,虽说身后篓子里的鱼没老叟的多,但还是可以卖个好价钱。没什么本事,就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做一点儿,做的多了,就能多赚点儿,也能养活老婆孩子了。

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桥边的姑娘,也不知道折了几回,换了几个,那些手拿鱼竿的纨绔子弟倒是没走,虽然这些人不乏有身世显赫的,可在渠城,身世显赫的不止一个,没必要为了自己图个欢快把靠山埋里面了,不值得。虽然行事纨绔不务正业,可是又不傻。

所以在这桥边一坐,过个眼瘾就行,说不定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就看了过来呢?如果不是今天桥边来了个有双凤眼的小白脸,这些人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而让这些青年最灰心的,是这小白脸又回来了,而且拿了条鱼竿,看阵势是要坐一会儿的。

“奶奶的,这小白脸不会是和我们一样的营生吧,真是人不可貌相。”纨绔子弟的队伍里,不少人啐了口。

离得远了羡慕,离得近了嫉妒,刚不少人还是想着自己如果有那小白脸的长相,天天就给这儿一坐就不走了,肯定不愁好看姑娘来。

现在这小白脸坐下了,就巴不得赶紧走,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人家的背景,就先不要去犯这个霉头。

没什么心思,就只是想钓两条鱼,渠城不光是务农的光景好,经商的更是繁华,只要带的硬通货够,在渠城,没什么买不到的。这硬通货,自然就是人间的黄金,和山上的璞玉。

沈青君挑了个人少点儿位置,把鱼竿支下,如老叟般在一旁坐立不动,这次,他在鱼钩上挂了些许重物。他的眼睛看着缓缓而流的江水,静静等着,钓鱼最吃的就是时间,没点儿耐性,别说钓鱼,挖螺都挖不上几颗活的。刚下了饵,自然也不期望着马上就有鱼来,慢慢等着就好,人少的地方肯定是不太好钓的,为什么人少,还不是这些钓鱼佬已经摸透了,这儿的水要相对冲一点儿,不太好钓。

他一边儿看着江中流水,脑海里一边儿想着对面那老翁收竿放线的手法,一眼就看出来是个这走城江的常来客了。老人有孩子有家,孩子经营着一家不大的当铺,虽说赚不上什么大钱,但还是多少有点儿盈余的,孩子也孝顺,所以这老人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每天挑着鱼竿往这桥上一坐就行。

江里的水北去悠悠,桥上来客相互奔走,江风吹过,钓客眉头,在某一刻,江水的悠悠和桥上的喧嚣被少年的鱼竿一线隔开,那一刻,仿佛整个走城江上只有白衣的少年,他的鱼竿钩住的,是水面里映着的满是云彩的江天。

虽然这次钩不轻了,也学着对面老钓翁的技巧一遍又一遍,可奈何大鱼不咬钩,小鱼被冲走,再高明的手艺,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鱼,今天是掉不成了,掉不成的原因,是这个钓客们不愿意来的地方,今天慢慢多了好些人。

多了好些姑娘。

起先那零星几个姑娘还注意自己的形象,就在离沈青君稍远点儿的地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后来人越来越多,有脸上带了几个雀斑好像春日里喇叭花的姑娘,有柳叶杏眼如同月季的姑娘,还有黑发盘卷,黑衣劲装,如同盛放牡丹季的姑娘......一时群芳,百花争香。

这些姑娘,不乏谁与谁是幼时发小,她与她是闺中蜜友,来了朋友,就能挑了话头了。也没人注意形象了,一些胆子稍微大点儿的,说要把沈青君带回去收个下人,胆子小点儿的,在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公子现居于何处,哪个都是千金小姐,身后的人,哪个都是这渠城里的一号有名人物。

胆子更大点儿的,已经站在沈青君旁边了,远观仪态翩翩,近看唇红齿白,同样是钓鱼,为什么天壤之别。

群芳斗艳,一时万千颜色,皆开在这走城江桥畔,就连那些深居高阁的更有身份的女子,也忍不住推开了窗,远远看向这里想知道这钓鱼的公子,到底是谁。

沈青君叹了口气,默默开始收竿,鱼是钓不到了,倒是鱼饵撒下了花种,钓来了一场盛夏与春天。钓鱼,难啊。

钓鱼难,在多少多少年前那个老人同样说过,后来他就戴上了斗笠出来钓鱼了,老人的名字,姓潘名安。

钓不上来游鱼,带不回去春天,沈青君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挑上鱼竿走了,一悠一悠,好像江水慢慢流经桥头,倦鸟闭目,暖阳听风。

虽然不少姑娘想多跟上来一起走两步路,可是在桥上看风景还好,再一路跟着的话,对自家的身份说不过去,也只能远远望着,或许就此作罢,也可能不会作罢。

渠城虽大,路还是好走的,四海别院虽然不是什么城中心的位置,但也不至于太偏僻,一路打听一路问,一问,就问到了四海别院的门前。

松竹镖局的,哪个不是经历过生死的汉子,都是有肚量的人,情绪也就是那一会儿,睡一觉就过去了,这么多大汉像小姑娘受了委屈一样给那小哥甩一张臭脸,不丢人嘛?

所以等沈青君推开门,便看见了汉子们一脸暧昧的表情。

作罢的作罢,不作罢早早就派了下人打听了这俊俏公子哥的来历,再大的城,也隔不住各方势力找一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松竹镖局,虽说松竹镖局在渠城不是什么能翻起大浪的来头,但好歹走江湖的都听过,来人一看是松竹镖局,也就没再过多询问那公子哥了。

再加上沈青君挑着鱼竿,带着鱼篓回来,可他身上却没有那水里的鱼腥味,倒是好像刚在一大片花圃里躺了半天回来一样,身上是阵阵芳香。

这香气,这些汉子们再熟悉不过,还不是女儿家的脂粉香吗?只是不同于他们经常闻到的那些廉价脂粉,沈青君身上带来的香气,鼻子一嗅就比出来是正儿八经的好货色了。

“沈公子这是去钓野花了?可是钓了不少啊!”不拘小节的汉子开口成荤,打趣这钓鱼不成的有点儿狼狈的沈青君道。

“有本事你们也去钓两朵。”自然是不能被白白消遣的,该还嘴还是要还的。

只是这一还嘴,恰好说到了汉子们的前时旧梦,一个个纷纷来劲了“切,哥们我刚钓完回来,给你这雏儿肯定是说不清我那相好的妙处,你是不知道杜鹃的身子......”

这些汉子们还要接着说,沈青君已经溜了,行,你们有能耐,我回房去还不行?

孙褚看着自己大哥逃窜的样子,默默伸出了大拇指,我如果能像我哥一样该多好。

一想到这儿,孙褚就有点儿头痛,年前自己好不容易去山上采了两朵野花,下定决心要把野花送给邻家那喜欢把头发扎成两个丸子的小妹妹,只是才刚叫开人家门,连手里的小黄花还没拿出来,开门的小姑娘看着把门挡的死死的孙褚,先吓得坐在地上哭了出来,这让孙褚,可如何是好。

年纪都还小,不懂多少,只是好像懂了那么一丢丢。

有人出去有人来,沈青君和寻欢的汉子们都回来了,陆青崖带着林岐出门了,今天总镖头打算亲自给这小跟班挑一把好弓。

铁庐,远近闻名的铁匠铺子,只要还在青州地界,跑江湖的都愿意多走两步路来渠城的铁庐,买一两把趁手的好兵刃。

这铺子好找,就在走城江边,铺子的兵刃好坏,自然和这锻造的火和冷凝的水脱不开关系,这铁庐,用的是百年古松烧的火,极热,而这冷凝的水,则是直接用的走城江里的水,虽然只是埋城河的一条支流,却带了一丝埋城河凶狠的意思,极易压制那些锻红的凡铁。

铁庐打铁人拓跋竹的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能给我埋城河的水和京州炼丹炉里的火,让我锻造一把仙剑都不是问题。”

京州炼丹炉的天火,从开炉到现在都未曾熄灭,而那埋城河的河水,根本取不过来,不管铁石玉盆,只要把水盛出埋城河,几个呼吸的时间,手里的盆子便会四分五裂,好像被齐齐地割开一样。

所以,这仙剑,铁庐短时间是肯定锻造不出来了。

陆青崖好像和各地兵器铺子的掌柜的都熟,拓跋竹看见陆青崖来了,什么都没问,先把后面藏的一把才打造好的带环好刀拿了出来,带环的长刀名叫侠客行,这么多客人里,只有陆青崖能配上这把刀。

虽然主要是来给林岐买弓的,但自己的刀,在和林从云动手的时候的确四分五裂,现在刚好可以换上一把。两不耽误。

陆青崖拿出银两,给过这把刀钱,拍了拍身边的林岐,和拓跋竹说明来意。

条件简单,一张硬弓,能杀虎的,不能一拉就断。三句话简单明了。

虽然拓跋竹自己不做弓箭,但恰好前年有云游商人游历到此卖了自己几把好弓,全是上了年头的檀木做的硬弓,弓弦是挑下正值壮年的牛的牛筋拉的弦,再加上二十支射虎的白羽箭,价钱公道,和侠客行一个价。

公道价钱公道生意,明眼人都明白这张弓值这个价,陆青崖也不会像个妇人般去讨价还价,一趟镖拿不了几个钱,一把刀一张弓刚刚好。

林岐挎上那乌黑的长弓,竟是差点儿把他压了下去,果然是射虎的硬弓,没有射虎的力气还休想使动它。

陆青崖看着这挎上弓的青年,拍了拍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不错,挺精神!”都没读过多少书,陆青崖也不会怎么夸人。

不过,这就够了。

铁庐里重新挎上弓的青年,朝着陆青崖,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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