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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丘多散人,这儿附近的山上仙师,大多都是在野修行的散人,无宗无派,孤身一人,对于这些散人,狐丘的那几个大宗门也没说什么,都是来谋生的,没必要撕破脸皮,这山上那么多狐狸,那么多有道行的狐妖,这些好多连宗门都没资格加入的散人,让他们放开手杀,又能杀多少条狐狸,更别说还有那几只妖狐大妖,站着让他们杀,他们敢动手吗?

这些想着捡漏为生的山上仙师,在这儿也就是刚能过活,对于大宗门来说,这些散人也不过是那些山下的蝼蚁,就算上了山,资质平平,还只能是翻不起风浪的蚍蜉罢了,这些散人本身就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更别说给皇帝爷准备的贺礼了,可不是是个东西皇帝爷就收的,陆青崖走狐丘这一趟,自然也没算上这些不想去山下,却也走不到山上的散人,可还有一小撮人,是懒散惯了,受不了那些宗门大派的条条框框,独自修行不比那宗门里有名的人物差上半点儿。这部分人,陆青崖还是要去拜访拜访的。

大宗小派都好走,就算进了人家地界少不了受一顿冷嘲热讽,可到底就那一个山头,认路就行,唯独这些个在野散人,居无定所,踪影飘忽不定,却偏偏有人会准备那一份贺礼,去寻找这样的散人,是最耗费松竹镖局的时间的。

可不去找他们又不行,到了京城,皇帝爷自然想看到自己的贺礼越多越好,要不然你松竹镖局走了一路,到了京城就给我带上这两件贺礼?这说不过去,也不好说过去。

所以这些各地界深藏不露的散人,是必须要找上一找的,找不找的到是一回事,可找不找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还好,初来乍到,能先拜访那些在狐丘生了根的大宗门。这些宗门,跑不了。

狐丘的宗门众多,但真有名堂的,也就那么两三家,宗门嘛,随便一个大宗师领着几个打杂的,在自己门口挂上个什么狂风暴雨楼,斩虎宗什么的有着气派名字的牌匾,也就是宗门了,现在这些人,大都一日上了山就不知道干嘛了,人家开宗立府,自己也得有个,或许能有朝一日名声在外,或许到了头,也就那一般般了。

陆青崖此时去的,就是那一个狐丘里名声最大的宗门,无湖,这无湖之地却是挨着一个大湖建的,这大湖,也是这狐丘为数不多的带着颜色能感受到生命力的地方了。

无湖的掌门人郎归,是个仪态翩翩的年轻人,披了一件普通的狐皮大衣,身材高挑,待人周到,一点儿没因陆青崖是山下人而轻蔑于人,半点儿都看不出这讲礼数的公子,是个已经问了道的山上仙师。

都是从山下来的,修行的、谋生的都不容易,只不过谁比谁幸运了一点儿,谁比谁投了个好胎罢了,踏上了这条路,多少心中带点儿善意,或许你闭关的那一小段岁月里,不少昔年好友,都一个个销声匿迹,记忆里只留下了对山下而言,是好久以前的声音了。

没什么好刁难的,无湖也不缺这一份贺礼,这份大礼,是郎归亲自动手剥下的一只百年狐妖的皮。

郎归想了想,当初那只狐妖的模样,还真挺美的,虽然也没伤过什么人,虽然曾经只戏耍过在树下躲雨的书生,可惜到她底是只妖,只可惜遇到了他这要让狐丘无狐的郎归。

“陆镖头下次路过,希望还能来小弟府上坐一坐,喝一两口热茶。”

陆青崖带着贺礼要走的时候,郎归从太师椅上起了身,一直把陆青崖送到宗门的门口,看着这汉子的背影有点儿纳闷。

“好好的人,怎么会看上一只妖呢,那花妖不是死有余辜吗?”

二十年前大阴阳楼诛妖之事,山上人几乎都知道,可知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痴情的少年郎,和一个丧失了母亲的女儿的人却很少,郎归算一个,他没觉得阴阳师有什么错,山上人杀妖不是本就这样吗?他只是有点儿可怜那个汉子,被那花妖迷了眼而已。

“其实,当初应该把他们的女儿也杀了的。”郎归轻轻地自语,又摇了摇头“算了,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先杀完这狐丘的妖再说吧。”

陆青崖早已经走远,自然听不到后面郎归自言自语的这一番话。

他现在只觉得,手里面那一张用红绸金线缠着的百年狐皮挺沉的,有点儿拿不动,这只狐妖做错了什么,当年那个会脸红的少女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想活着,就错了吗?

“陆兄,我帮你带着吧。”沈青君拿过那件狐皮,随意搭在了毛驴脖子上,那匹驴子觉得身上突然多了件什么,有点儿不舒服,倏尔倏尔叫了两声。

陆青崖走这些山上宗门,总是把沈青君带上,让这个少年见的多点儿,以后能走的也就更远,这个少年在陆青崖眼中,他以后要走的路,肯定不是这群镖师们走的路,他是那山顶的雄鹰,迟早都要展翅飞去更广阔的天空。

对于刚那个年轻的掌门,沈青君一直都没什么好感,无湖的郎归,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和温文尔雅,对妖,心狠手辣,待人,温文尔雅,这是那个山上仙师自己的处事风格,沈青君也没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的,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沈青君不喜欢,那些只想好好活着修行的狐妖更不喜欢。

已经离远了狐丘唯一的大湖,骑高头大马的汉子,和骑灰黑小毛驴的少年在只有一片荒芜小路上并排而走,到底是离青山远了,狐丘的大地上,连雪都看不见。

不像林岐,沈青君不会怎么搭话,有声音的,也只是灰黑毛驴地呲牙,和马蹄落下的大地了,可是两人却不觉得有一点儿突兀,或许这就是有恰到好处的沉默了。

狐丘有让这地方再无狐妖的无湖,还有要再捉千只狐妖的千狐,现在两人要去的,就是那炼化上千狐妖的千狐门,千狐门门中多为女弟子,这可为难了骑马的汉子,他可是多少年都没女子打过交道了,更别说这次要见的,还全都是山上仙师的女子。

无湖千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座宗门间刚好隔了那填满了狐狸的山丘,山丘不大,宗门也就离得不远,几盏茶,两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无湖有大湖,这千狐门没有,可终究女子多,还没到门前,便先闻见了花香,千狐门的掌门人喜欢种花,用狐妖的血来浇花,那些还含苞的花骨朵,会开的特别好。

狐丘有名的种花美人,就是这千狐掌门花琼。

的确是一位美人,陆青崖和沈青君刚进了门,就看到那一大片花田里,有个女子正用鲜红的血,浇着地上的花。

女子身穿一件白色的箭袖长裙,肩上披了件深黑色的狐狸毛坎肩,银白色的仿佛盛开的花朵一样的发簪,把那一头黑发盘成一个飞仙髻,女子浇花的眼神冰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可一双红唇,又好像比染了血的花朵,还要鲜艳。

掌门浇花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让你进来了,就在旁边等着就好,等掌门人浇完花,等那一壶还有点儿温热的鲜血,慢慢地全部流入到泥土里。

花琼准备的贺礼,同样是狐狸身上的,她请了位深通炼丹一道的仙师,把千狐门刀下一只道行最高的狐妖的金丹,炼化了一枚有助于修行的丹药,皇帝爷可能用不到,但那几个龙体皇子,肯定能用到。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美人,只不过一位是狐丘的百年得道狐妖,另一位是山上有名的仙师,女子对女子,美人对美人,那一场较量应该很精彩,只可惜除了死了的狐妖和浇花的掌门,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面的针锋相对。

花琼出手有个喜好,越是美丽的女子,她下手越狠,毁在她手里的那一副姣好的面皮,更是不知道叠了几张了。

天下要那么多美人干嘛?本来这美人就够多了,连狐妖都能化形成绝色的女子,那不杀它杀谁?这就是花琼诛杀狐妖的理由了,很简单,很奇怪,也很无聊。

同样的,对于这个江湖上的摧花美人,沈青君就更没什么好感了,一个长相一般的疯婆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天下的美人是挺多的,可你在那里面吗?

所以沈青君默默走回了门外,同样都是种花,为什么她的花田这么恶心呢?他回过头远远撇上了一眼,那流动着浇花的鲜血,在某一个角度看去,看久了,好像那不再是鲜血,而是汹涌的火焰。

沈青君去了门外,就留下陆青崖自己了,汉子在一边看着山上的掌门人浇花,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花琼浇花,不是看需要浇多少,而是今日杀的狐媚子的血能放出来多少,终究不是真的养花,她只想让放出来的血,能更美丽一点儿。

终于等到花琼浇完了花,那摧花过后再浇花的美人,凭空里拿出来了一个封了口的翡翠小瓶,翠绿欲滴,装丹药只能用瓷器玉器,换了木盒子,会流失丹药里的灵气。

花琼对待来客连客套都懒得客套,从头到尾,都没让陆青崖去屋中坐上一坐,就把这个可笑的山下人晾在一旁,等自己浇完了花,带上贺礼走人就行。她看着这个脸上遮不住沧桑的汉子,有点儿可惜,可惜杀了花妖的人不是自己,花妖的鲜血,肯定要比狐妖的好。

花田里的花朵还是妖艳欲滴,它们植根的依旧是暗红色的大地,只是它们还能被浇上多久,是否能一直盛开在有着千只狐狸的狐丘?

“瓶子不错,像是从边疆那边儿弄过来的碧玉。”沈青君看着陆青崖手里的瓶子,到了京城把瓶子带走,回头也能卖个好价钱。

陆青崖把瓶子放在了衣服内测的口袋里,宝贵东西,摔在地上可赔不起。

对于沈青君没说完的话,陆青崖也没去问,懂得都懂。

瓶子是好瓶子,只是那颗金丹,不应该被装在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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