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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的行程,一天天的练剑,马蹄声再急,也总是要练剑的,那条黄沙小路上骑着驴的少年,脸上已经少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价值连城的狐妖皮毛和丹药也带上了,拿上市面也没人看的铃铛也捎走了,大宗小宗,准备贺礼的多少走了一遍,出了飞狐宫,剩下的路就不大好走了,因为,要去那山上的狐狸洞了。

那几千个狐狸洞,肯定不会只隐居着一个散人,有能耐在这山丘上的狐狸洞里落脚的仙师,备上一份有牌面的贺礼,那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他们在这儿出来进去的容易,有人就难了。

山路太陡,碎石杂草让马蹄再无落脚之处,陡峭的崖壁好像是鬼神喝醉后胡乱挥动下了巨斧,再有脾气的驴子,也度不过这险峰。

只能把坐骑拴在了山丘之下,放眼望去只有黄沙,没有草料,那匹驴子也不肯安分,大白天的驴叫,远远没有夜晚的狐啼有意境,就好像这白天的山丘,注定不能安分一样。

时不时有层层的碎石从两人头上席卷而下,只能是山上有人,动静很大,不用说,这不知道是哪家弟子上山降妖了。

虽然离得还远,但已然能听见声音,有人语,有狐啼,有啜泣,还有各种兵器碰在了一起。

沈青君把头扬得很高,想看清点儿什么,可仰头看去,只能看见满是裂痕的崖壁,这山丘,好像在隐隐约约地震动。

路不好走,两人走了很久,才摸着了几个狐狸洞,藏着在野散人的,一个也没有。

“陆兄,我想去山顶看看,你就不用再等我了。”在半山腰的沈青君对身旁的陆青崖说道。

陆青崖继续找着在野散人的痕迹,山顶上的情况,他大致也能猜个差不多,或许也只有这个少年,愿意去山上看看了。

山路陡峭难走,可只是对这两人来说的,有人在上山,也有人从山上下来,一路上有不少穿黑袍的男子,陆陆续续从沈青君身边一晃而过,都是大宗师的水平,上山下山自然不难,难的,是在山顶可能要见血。

虽然这些人下山很快,身形模糊,但沈青君还是可以看见,他们有人拿刀有人带剑,不少人的身上还有未干的血,可能是狐妖的,也或许是师兄弟的,本来就是在与天争命,运气好点儿多杀了两条妖,炼化一枚金丹一步登天,运气差点儿,被临死前反扑的妖一下子拍烂了头颅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没有人回去之后会再为他们祭奠。

终于上了山,虽然这一路陡峭,但到底还是比青山好走的多,如果不是四野的鲜血,这山顶,的确是个好景色。不同山下的黄沙,山顶之上,是连片的草野带着匆匆的绿意,草野之中,还缓缓流淌着一条小溪,等到了春天,发了芽的树枝上会有鸟儿细语。

只是放眼望去,绿意上多了一层殷红,好像是谁,给这片大地上涂抹了一层最艳丽的胭脂,只是这层浓妆,抹下的是说不完的悲凉意。

小溪旁,还有一具被挖空了的女子尸体,她躯体上那几个伤口,触目惊心,即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有止不住的鲜血往水里流去。

沈青君往前多走了两步,看清了那尸体的面容,的确挺美的,红唇玉脂,耷拉下来的青丝顺着小溪荡漾,只是这样的美再也不能醒来,流淌着鲜血的溪水旁,荡漾着世间的一份凄美。最是狐妖能迷惑人,即便只是尸体,也留着一丝沉迷的美。

沈青君就坐在溪水对岸,远看的山顶走近了也是郁郁葱葱,他的脚下流淌着胭脂色的红。

金丹已经被挖走了,好几条人命,就为了一颗金丹,这就是那些山上仙师的风格了。这狐妖修为不弱,已经攀山,只是万里的堤坝也挡不住众多的蝼蚁,终究只是攀山,这一个攀山还是挡不下所有的大宗师。

打交道的久了,那些仙师们,也就熟悉怎么对付落单的狐妖了,如果还能引出来同伴相救,那便更好,越多越好,因为不少个大掌门,都在盯着这一小座山丘。

沈青君又坐了一会儿,或许那溪水再流不动殷红,又开始缓缓地变清,就像没人上山时那样清澈。

“小鬼,你在这儿坐半天了,想什么呢?”沈青君的背后,有个苍老清亮的声音传来。

有人一直看着溪水,也有人看着观水人,沈青君的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穿一身破烂青衫的老者,老者虽然头发花白,眼中却闪着明亮的光芒。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又好像一直站在那里。

这地界多散人,这就是狐狸洞里的某一位了。沈青君从一开始就感觉的到,有人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没有介意,除了下山那拨人,谁都没有恶意。

“她叫奉采月,我那个洞府,就在她们母女俩旁边,这昨日还好好修行着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老人说这话语的时候脸上没一点儿波动,就好像平常聊天一般说着平常的话语。

这沈青君也就知道老人是谁了,好久前就听说了一个在狐丘和狐妖当邻居的,叫林照野的散人,这人不管山上狐不管山下人,也就没人管他,都是各自修行各自的,他们打杀他们的。

沈青君没问林照野为什么要在这山上住,没什么兴趣。

“下山那个男人是这条路上搏命的吧,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我这藏身处,可省的我取出来这一份贺礼了。你这小鬼下去的时候帮我带给他,好歹也让咱在皇帝爷那边留个印象。”

沈青君哦了一声,本来就该这样做的。

林照野这份贺礼与白云子的相比,没多么稀罕,就是普通的山上野花,但是林照野却能让这野花百年不败,想必宫里那几个娘娘是挺喜欢的。他把这株花拿给沈青君的时候又专门交待了句“别让山下那条驴子给我啃了。”

沈青君站起了身,那倒不能,只是他还没想着下山,刚林照野说母女俩了,虽然不知道女儿在何处,但总不能让这位母亲在溪水旁尸骨渐寒。

林照野把贺礼交给沈青君后转身就走了,没什么事了就回去接着修行,老人那看起来缓慢的身形,不知道走到山路的哪里突然消失不见,他最后扭了一下头,看向了小溪深处。

只是少了个邻居,以后恐怕真要清净喽。

而在小溪边上,多了个土堆,土堆上插了一块刚从崖壁上削下的石块,那个少年,正用春痕一点儿一点儿地在石块上刻着什么,他刻的很慢,好像生怕刻错了一般。

狐丘还是以往的狐丘,时不时流一场血,死几个人,少两条狐,如今还是一样,只是在狐丘的山顶,多了另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有一块石头,奉采月之墓五个篆文刻的清清楚楚。

立碑的时候,沈青君感受到了看不见的四周深处,有好几束不同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那不是林照野,也不是别的散人,而是那些隐匿在深处的各路妖狐。

只是有些目光只留在了山上,可还有一束目光,从山上到山下一直望着沈青君的背后。

沈青君知道有什么跟着自己,只是一扭头,身后还是那陡峭的山路,和匆匆的绿意,这一扭头,就扭了整整一路,眼看着就要到了山脚,沈青君停下了脚步,也不再回头,只是无奈地说道“别跟着了,出来吧。”

山上的路有人熟,沈青君怕自己就这样下了山,有人会跟丢。

在某棵大树后,有一个小姑娘探出了头,她穿了一身紫衣,抱了一柄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带鞘的紫色长剑,剑鞘上两个古篆,切雪,沈青君看的清清楚楚。

小姑娘就在树后面探着脑袋,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沈青君,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一时没人说话。

“我叫奉皎皎,这柄剑叫切雪,我想带着这把剑下山替她好好看看。”小姑娘说话时,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不用说便知道这是谁了。

林照野说了母女俩了,母亲在山上长眠,这女儿只想抱着娘亲的佩剑,下山替娘亲好好看上两眼。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这么坏,还有人这么好。

“山下不适合你呀。”沈青君打量了小姑娘一下,小姑娘的资质仿佛是没有一点儿瑕疵的璞玉,只是还没有成长,假以时日,总能站在九州之上。

小姑娘就在大树后,还是探着个脑袋也不说话,挂着泪珠的双眼充满了决心。

她看沈青君也好长时间不说话,又小声补上了一句“我会听话的。”就好像以前淘气,去隔壁洞府把老爷爷那里弄得一团糟,惹娘亲生气一样,那时候总要说上一句“我以后会听话的。”

沈青君摸了摸额头,小姑娘都跟下山了,又能如何呢?那就一起下山看看吧,她都说了她会听话的。

那天下了小山丘,沈青君就多了个小尾巴,小姑娘看起来挺听话的,可以后谁又能说清呢?

回了来狐殿,这带来狐两字的客栈,这次真的回来狐狸了,老掌柜看客人这么多,难得请了个说书的老人,让这些客人能听上两段书。

客栈的门,被带着小尾巴的少年轻轻推开,那说书人,正讲到了奉氏狐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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