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木桌上还残留着前日的寒风扬起的黄沙,那些马背上的汉子围绕在这小小的大堂,大堂中央,坐着一位白眉的老者,三尺木桌上,躺着一块醒木,不知会在哪个时候,老人用它来一拍惊堂。
门开的时候,老者也拍下了那一块惊堂木,回来的正巧,刚好能把说书人细细来瞧。
“各位客官,话说见山说山,见水说水,今日鄙人王铁嘴云游到了狐丘这风水宝地,就给大家说一段这狐丘的狐狸,还请各位老少爷儿们多多捧个场,鄙人说的也更痛快一点儿。”
老者刷的一下把折扇展开,放在了桌台,醒木一响,就是另一个世界。
“若说这狐丘,就必然得说到狐丘上的妖狐,嘿,你还别说,那些得道的妖狐真不得了,喷云吐雾,驾火驭风,那是样样精通啊,咱们寻常人哪会这些?什么是山上?这便是山上!各位客官今儿也算恰好遇到了老朽,老朽又恰好听那山上的仙人说过,这不管是人是妖,沾了血脉的,就要有个远近亲疏,那血脉最正统的妖狐,在远远的汉地中土,那可真是神仙地界,咱们寻常人去都去不得,就连那儿的妖精,都是能改天换地的血统纯正的大妖。当然了,各位客官随便听听就得,也就图一乐,咱们谁又能去中土汉地当那山上老爷呢?还是再回来接着说咱们这小小狐丘。”
“这狐丘的妖狐,估计血脉要稍微偏远点儿,肯定不纯正,要不然怎么能被这些个大小掌门快围杀殆尽,最纯正的妖狐血脉是那汉地的伏氏狐族,都是动一动狐狸尾巴,就能把大地扫个窟窿的存在,而咱们这的狐狸,是奉氏狐族。”
“都是妖狐,是不是也就像咱们人一样的沾亲带故的?还别说,倒真有这个可能,这奉氏狐族估计就是狐妖家族里的穷亲戚,没啥大本事,只能窝在这偏僻的小山丘,但常言道谁家祖上八辈不是个了不得的状元,这奉氏狐族,还真出过那么一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知道多少年前,这往前数往后数都没下过雪的狐丘,那一年突然下起了雪,那雪大的,得把咱们这些人全活埋了,你们猜咋了?原来是狐丘上的一只公狐狸得了道,觉得咱们这狐丘不好看,得让老天爷下场雪助助兴,你们觉得老天爷连咱们人说的都不听,去听一个狐狸乱叫?谁说不是呢?可老天爷真像怕那只狐狸一般,一年四季狐丘上都是风和雨顺,这才有了现在狐丘上的好看光景。”
“如果说风流人物,还真得数着这一位,这位听说自己这一脉的狐族在整个亲戚里不受待见,那可不行,我在这儿坐着能让那些条狐狸看扁不成?若说什么是人物?这就是人物,这条狐狸大老爷孤身一人走了趟汉地,停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拎了一只汉地的妖狐老祖,要不是说亲戚之间多多走动,大老爷也是这么想的,请那两位老祖来咱们这小地界喝喝茶,给咱们这些穷亲戚留点儿好东西不是?”
“那两位老祖哪敢喝茶,在自己家待的好好的,被咱们从天而降的大老爷一手捏着脖子,提到了这地界,想要啥的好说,都是亲戚,老祖也不敢不给啊。那段时间,这奉氏狐族过的真是畅快,有大老爷在,哪路妖哪路仙都不敢踏上狐丘,那两位老祖也真是为了能完整个地回去下了血本,把他们中土整个妖狐族的护族宝剑都舍了不要,留了好多天材地宝,才颤颤悠悠地回去,鄙人侥幸听说,那把宝剑叫切雪,当然,宝剑鄙人肯定是没眼福见到了,那些东西,还是不见到为好啊。”
“可大老爷再强,到底是孤身一人,狐丘上那些小的怎么着都没成长起来,都说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大老爷如此的修为,终于是让某些了不得的人物忌惮了,那一天天上金光四起,大老爷竟是连剑都不带就上了天,整整一年,狐丘都是天昏地暗的,后来金光退散,却再也没见到咱们大老爷下来了。”
“没了大老爷,这奉氏狐族的声名,很快就落了下来,恰逢被神唐铁骑讨伐的几个宗门无处躲藏,不少人都躲到了狐丘周围,重新设下了自己宗门,这地界穷,没啥能长修为的,只好去炼化这山上妖狐的金丹,这一炼化,差点把奉氏狐族赶尽杀绝。”
“这时候,就得说上另一个人物了,大老爷的时代离咱们都太遥远,可现在要说这位,各位出去问问,估计不少本地的老人都听说过,那名叫奉曦的狐妖,狐妖多是女形,这奉曦就是半点儿不输汉子的女中豪杰了,本来这周围可不仅仅有这么些个宗门,那时候狐丘的山上宗门,可谓是铺天盖地,整个山上都成了仙师们的掌中物了。”
“也就是那时候,奉曦好像凭空出世一般,一个人,一把剑,硬生生的把山上这些宗门杀了个精光,说到底还是妖,这奉曦下手不见半点儿余地,只要在山上的宗门,谁也跑不了,这奉曦只走了一天,可狐丘上,却有鲜血流了三天三夜,各位客官你们想想,这大白天见了会流血的山,那多么害怕,所以一直到现在,山上仙师再猖狂,都没人敢把宗门设到山丘上,估计各位客官也想到了,奉曦带的那把剑就是切雪,只可惜随着后来奉曦消失不见,那把切雪,也没了踪迹,奉氏狐族,也彻底的没落了下来。”
老者讲的是声情并茂,痛快时天地痛快,落魄时人间无奈,这说书的老人好像说的不是书,而是那些已经被遗忘了好久的时代。
啪的一下,又是一声惊堂木,那些围在四周的汉子好像如梦初醒,还是一片朦胧,这到底是醒是梦?好像他们不是在听这段书,而是走进了老者口中的时代。
小小的三寸桌台,老者跋山涉水讲了八方世界,惊堂木一拍,是人是鬼都得跟着回来。
老者收起了折扇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道“鄙人再趁着这空闲时间,给各位客官说上两句闲话,那狐妖虽然一个比一个勾男人的魂,可到底还是脱不开那身妖皮,所以在这狐丘地界哪个好汉恰好遇上了姓奉的美人,那可就要小心了,说不定呐,就是山上的骚狐狸犯了春心下山来勾搭汉子了,各位好汉身子骨再壮实,也别被勾走了啊,这福气,咱们还是别消受了啊。”
马背上的汉子们立即哄笑了起来,不少人都摸出了两枚铜板,这说书人拍了惊堂木,就差不多是给银钱的时候了。
到底不是一般的手艺人,靠着说书走天南地北,这些汉子们捧场也痛快,一时间便是哗哗啦啦的铜板碰撞的声音。
“鄙人谢过各位客官的抬爱,这狐丘奇事众多,且听鄙人下回分解。”白眉老人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不知道再往下走,又要去往哪座山头?
如果不是传来了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或许这些汉子们还没发现沈青君已经回来了,只是这多了个小丫头,又是什么说法?
这个白眉老者说的太好了,竟是连她这自己人,都被深深吸了进去,但好歹还是自己人,她高高地扬起小脑袋,看着沈青君小声说道“这老先生说的可不全对,族里的那些前辈还在,这我可是知道的。”
小姑娘好像知道这些了不得一般,脑袋仰得不能再高,仿佛在说“看,本姑娘可是知道他没听说过的事。”
只是她知道归她知道,这些话,沈青君还是不信的,你这话要是真的,那你们狐丘哪还能沦落到这地步?周围那几个大宗门早被你们的前辈拔光了。
似乎看出来了沈青君的想法,小丫头撇了撇嘴“我就是知道,真的是真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家园为什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青君取出那朵驴子惦记了一路的野花,递给陆青崖,顺便解释道“回来路上碰见的小丫头,她没地方去,我就给带回来了。”沈青君停了一停又说道“小丫头姓奉。”
陆青崖点了点头,果然是不让人省心的,说是领回来个小丫头倒不如说带回来一堆麻烦,,不过既然是他领回来的,那肯定就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了吧,少年要做的事,陆青崖不会去管。再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我松竹镖局还能容不下?
只是沈青君又说道“这小姑娘是我领回来的,有什么麻烦肯定不会添给松竹镖局。”
陆青崖笑了笑,这少年还是一点儿没变,总是什么事都想自己担着,还是那个少年啊!
那些汉子们,对于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小丫头,最多也就是好奇,什么是人物?这就是人物,出趟门的功夫就拐个人回来了。沈青君到底不是镖局的人,所以带回来个小丫头,与他们的关系倒也不大,各自顾各自的,谁都别碍着谁就成。
“收好你那把剑,被别人抢了去我可不管。”
那把切雪,早被小丫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藏了起来,不管就不管,这个带自己回来的人,一看就不是那种能把剑抢回来的。
王铁嘴收了自己那方醒木,行头不多,刚好能装下一个小包,还是江湖好汉的钱最好拿,比那些磨磨唧唧的小娘子爽快多了,只是他要走了,总不能只靠这二三十位好汉过日子吧,说完这座山丘,还有下一座山丘,停了停这狐丘,还得接着往前走。
就是不知道前面的路,还能不能说这样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