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狐殿周围,有黄沙被风扬起,来狐殿里,鲜血被风吹不尽。
那本僵持不了多久的局面,随着一把开山刀的挥动,整个战局,被瞬间颠覆。
孙储一人一刀,仿佛屹立在山巅的猛虎,毛发飞扬,山下万物,哪个又能接下我这一怒吼?
进了屋子里的黑衣人,不管多少,全被孙储一刀扫飞,他们的力量,和孙储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深壑。
一刀一开山,一刀百人斩,这把开山刀的名字,就是开山。
正在和铁管儿纠缠的赵治,看向另一处战局,小屋周围,全是断肢残骸,整整一个尸山血海。这眼看这趟活是搞不成了,赵治也是会取舍的,一身银甲硬挡了铁管儿的烟杆几下,只顾后撤,劫不了车,那便逃命,再怎么说也得保住这条命。
刚铁管儿那几手着实狠辣,心窝、脖颈、后脑勺,全是一击毙命的地方,可说到底自己这烟杆也就是普通的精钢所铸,当真奈何不了那身银甲。
“公子,一会儿再歇,削了他的铁皮,老夫请你喝酒。”不管是赵治还是铁管儿,心里都清楚,能不能活,能不能死,就看这把春痕何时出鞘。
喽啰死再多,也只是喽啰,既然已经拔了刀,沈青君就不会再把这带头的放过。
前面孙储挥刀如风,硬是在这几十人里开辟了一条血路,鲜血映在春痕的刀刃上,仿佛高天上绽开了朵朵鲜花。这把刀没什么寒光逼人,它只是很净,杀人不沾一丝血。
在那条血路中,沈青君一步跃起,直逼赵治。
对这把刀,就算再硬的铁爪功也没用,敢用人手去接春痕,那只有刀过手断一个结局,观摩了这么久的刀,赵治心里比谁都明白。
屏息之间,便有判断,这赵治竟是从尸山里拾了一把还连着碎肉的刀,挡下春痕的同时,还兼顾着飞身往外退。只是沈青君挥出了一刀,可却没人说这一刀就只是一刀。
只见这一刀刚被接下,沈青君手腕一翻,春痕紧接着以一个赵治根本想不到的角度钻来,那柄利刃,顺着赵治的刀刃,紧紧贴着划了过去,直逼赵治的右臂。
刀刃未即,可刀刃周围的空间竟早已扭曲,这一刀,先留下赵治最依靠的右臂。
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有条条血蛇在炸裂在半空中,好像大年夜,徐徐夜空里绚烂炸开的火树银花。
就像切豆腐一般,不存在什么骨肉之分,春痕只是自下而上一刀划过,随着鲜血的四溢,赵治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右臂齐整整落了下去。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右肩膀周围好像突然轻了下来,等到春痕已经落下了好几个呼吸,他才突然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纵使如此,赵治竟是大吼了一声接着硬生生咬牙忍下,现在只能忍着痛逃命,忍不下这份痛,那就得把小命留在这儿。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赵治半点不犹豫地上的断臂,又是一下跃起,当务之急就是破窗而去。
可沈青君又怎会让他轻易逃走,赵治这往后一跳,无异于把整个后背都露在了沈青君眼前,春痕之下不存在什么宝甲,顺着上一刀,沈青君直接伸手向上一挑,刀尖在那银甲上齐齐滑过,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下一息,那银甲整整的自赵治后背裂开,从他身上落下,而赵治的背后,除了昔日里和争地盘的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此时正有一道露骨的伤口,赵治背后,血流如注。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赵治的身子在半空中扭在了一起,到底只是肉体凡身,又怎么能忍下所有的痛?
扭在地上的赵治,血染的黑发,在地板上披散,现在的赵治,他的面孔紧紧扭曲在了一起,哪还有半点儿最开始的腼腆样子?就好像一条得了疯病的老狗,活不了多久了。
可这时赵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真的疯了一般,沾满了血和灰尘的头发胡乱地盖在了他的脸上,哪还有半点人样?
“松竹镖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别以为你们以后的日子能好过,还有那么长的路,迟早都得被人家抽了筋扔下来陪老子!老子死了,你们照样活不了多久!”
只是没人听他说完最后的话,铁管儿重新抽上了旱烟,孙储也把剩下几个能喘气的全灭,而少年的春痕,已经搁在了赵治的脖子之间,没什么感慨,也没什么说教,只是把春痕轻轻划过,将死的疯狗,死的不能再死。
没那么多浪费口舌的时间,门外还有个小丫头等着自己接她回来。
整个客栈好像被血洗刷了一遍,店里面,是浓浓的血腥味,老猎人还没把第二支箭拧在弦上,布满了皱纹的老手一颤一颤,就是不把弓箭放上弦。
黄沙,也重新落到了地面上来,原来停下了杀伐的来狐殿,整个客栈周围都如此安静,甜丝丝的血腥味和黄沙搅在了一起,天上的日光,更加看不清了。
不该如此安静的,至少该有一点声音的。
沈青君脚步急了几分,街角处那本该有个小丫头和捏糖人车子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地的碎木板,和木板旁边一个咳着血一身灰的老人。
看见了少年,老人那本就不平顺的气息又急了几分,他又是咳了一大口血,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少年。
原来,随着来狐殿里的打斗越来越激烈,鲜血远远飞溅出了窗外,小姑娘左等右等终于担心不住,凭空里亮出那紫剑切雪,就要进来帮忙,可就在切雪出来的一瞬间,有一个穿着狐皮大衣的年轻人凭空出现,他的嘴角带着瘆人的笑意,没说什么就把手抓向了奉皎皎,再怎么天资无双都还是个小姑娘,年轻人见小姑娘要反抗,竟是直接一掌拍了过来,这片地方当场炸开,奉皎皎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这老人也好不到哪去。
而在沈青君身边的地上,还有一个被踩了一脚的糖人,这捏的,就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还有正拉着少年袖子的奉皎皎。
此时的沈青君,面色铁青,即使在刚那一场厮杀中,他的眉目也从未变动,可自己说过会来接小丫头的,小丫头还没等到,便先被别人强行带走。
少年仿佛刀削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听老人家的描述,就知道这来者是谁。
“郎归,你怎么修行是你的事,可你别太过火了!”春痕来不及回鞘,厮杀是一场接着一场,沈青君不会等想出什么万全的计策,就一条命,谁想拿就来拿,能不能拿下,就看各自本事了。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长的时间,镖局的各路汉子已经逐渐醒了过来,多亏了那同行的少年,才不至于有更大的危险,只是陆青崖没想到自己睁开了眼,迎来的就是少年的告别。
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小丫头被拐走了,沈青君要把她带回来,完好的带回来。就这么简简单单,可陆青崖的选择,却是难之又难。
谁都不是瞎子,少年一路上为了松竹镖局做的还少吗?可陆青崖作为总镖头,到底是不能说出他松竹镖局和沈青君一起去的话语。
这不是什么江湖大义、兄弟情义,这些汉子,不少还是家中老母,膝下有子的男人,他们为什么要为君行?不就是想让大家好过一点吗。可如果跟着沈青君去无湖和郎归亮刀,那又要有多少人在那儿丢了命,作为总镖头,他肩膀上的责任太多,多的他不能说出想说的话。
沈青君看出了陆青崖的犹豫,不等陆青崖开口,他先开口道“陆兄,你们好好走镖,咱们先就此别过,我会带着饺子在京城和你们碰头。”
人总爱别离,也总要别离,对于这些汉子,没什么太多要说的话语,谁的心里都明白,这个少年,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哥,你小心点儿。”孙储看着沈青君前行的背影,自己的躯体明明要比他壮那么多,可在那片黄沙中,他看沈青君的背影,尤为高大,仿佛黄沙上是少年,少年之上便摸着天了。
沈青君看了看孙储,笑了笑,没说什么,这次没什么要小心的,就是光明正大过去,过去之后,那就是看春痕够不够锋利了。
“这身膘没白长,刚那几刀挥的有魄力,该出刀的时候就不要怕,别丢了男子汉的人。”临行前,沈青君最后扭头打趣道。
本来没打算牵那匹驴子,怕驴子和人一起交待在了那儿,结果小毛驴倒是自己跑了过来,想甩掉它可没门。
既然都这样了,沈青君也没再去拴它,骑着驴过去也快点儿,谁都会好好的回来,会带上饺子一起回来。
沈青君骑上了驴子,冲着身后陆青崖他们摆了摆手,这次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见与不见,就看还有没有缘。
骑上了驴子,就再不回头,一走就是走向天边。
在身后那些汉子的经久注视下,黄沙里那个骑驴的少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