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舌铺子的桂花酥,的确好吃,唇齿留香,淡淡的甜香气,好像真的要把吃客的舌尖唇齿留下一般。
奉皎皎以前都没吃过桂花糕,这一吃,就有点儿停不下了,可吃完了手里的桂花糕,又不敢去和老祖宗说,只能眼巴巴看着沈青君了。
沈青君看着小丫头这小眼神,吃完了能有什么办法,咱们再去买就是了,这铺子好找,几步路的功夫,沈青君就又买回来一了大袋,不只有桂花酥,还有茯苓糕、枣泥糕各种各样的,小小的丫头吃着大袋的糕点,十分满足。
长陵河畔人多如潮,奉仙自然不会和这些人去比去挤,在他看来,河对面县衙那个阁楼顶,正是观景好去处。
商业繁华了,百姓就有钱交税了,有了税钱,当地衙门也就有银子重修自己的府邸了,这二层的小阁楼,十分的气派。
只是奉仙觉得那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别人又何尝看不出来呢?每年这个时候,连当地的县太爷,都上不去自家阁楼顶,早早地就被某些从京城来的世家子弟占了去。阁楼顶那些锦缎绸衣的世家子弟会不会读书做官,世袭官爵还不知道,倒是那些遛鸟养鱼,逗蝈蝈的风气继承的一分不差。
奉仙只想带着奉皎皎看看这跃龙门,不想再添什么麻烦,也就没打这阁楼的注意了,若说观景位置好的地方,那是多了去,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能上去了,这数丈城楼上,不也是看长陵河的好地方?
“本大爷领着这丫头上去,你自己想办法跟过来。”奉仙不管奉皎皎反应,也不看沈青君反应,拉着奉皎皎,轻飘飘就踩在了城头上,他们再看沈青君,得从脚下来看。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沈青君看来,刚奉仙上城墙时,好像要比进城时的动作,慢上许多。
“还愣着干嘛,没看见本大爷刚刚的身法?你记着个一分皮毛也就上来了,这么矮的城墙,本大爷平常也就是一抬脚就过去了,走山过崖如履平地。”
昔日奉仙一脚破空,这身法,就名为登楼。
若在平常,别说几丈高的城楼,再底上几丈他也过不去,可现在他看着城墙顶上,竟然恍惚中有一种能登上去的感觉,飘逸的身形在城墙上仿若蜻蜓点水,只点了几下,只从外表来看,倒是和奉仙那几步已经有了七八分形似了。
“真像老太太逛街。”奉仙不屑地说道,形似七八分,神似连一分都不到,白瞎了自己这么飘逸的身法了。
不知不觉中,原来曾经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已经可以跳这么高了。
长陵河里那条黑漆大船,也正式走上了航程,偌大的甲板上只站了几个人,船上插着一杆大旗,随风飘扬的大旗上,正有一个黑色的王字。这是王员外的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王得林,本就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子,七拐八拐地,也不知道怎么拐上一个叫赵构的远远房亲戚了,后来突然间自己就成了皇亲国戚,那便一发不可收拾,家中有白银堆成的小山,金沙流成的小河,在他眼里,世上最贵的也就是黄金白银,什么陶瓷玉器,一律不懂。
以前穿不上的,现在都成堆的盖在自己身上,一朝成了开国侯,顿顿都是大鱼大肉,没一点儿山野时蔬。
后来身边那些小官都开始养这儿的鱼了,虽然王得林也不懂这鱼有啥好的,但他们有的,我也得有,要不然让这些小官儿们看轻了自己能行?这儿的龙鱼最有名,那自己就要在这儿弄条船,把河里最好的鱼都捞到自己这儿。
就是也不知道看这鱼有啥意思,还不知道有没有秋江里的那些条大鲤鱼好吃呢?
这艘黑漆大船,从去年这时候开始建,一直到了今年这时才建好,这条大船,百人耗工一年之久,等王员外来了,刚能下水。
甲板上只有王得林和几个亲信,但底舱里,坐着几十个各地的老渔夫,王员外说了,只管捞鱼,捞上来就赏,少不了你们的银子。以前见了有钱人恨不得贴人家腿上的王德林,有朝一日也成了这随手给人家赏钱的王员外了。
就好像做梦一般,在他眼里,有了钱,就是人上人的感觉。
看着长陵河两岸的人潮都聚集在自己这儿,王得林高高一挥手,差一点甩掉了头上戴的镶玉的金丝帽子,他身边的亲信看见王员外挥手后,熟练的从怀里摸出一堆铜钱,往河两岸撒去,这撒钱的动作,像极了当年王得林养猪时候,给石槽里撒猪吃食的样子。
铜钱撒在了河岸上,顿时让这些人哄抢成一片,还有成堆的铜钱,掉落在了河水里,也无人去看,百千里的河水,千万铜钱,又不知道有多少铜钱,会落在河水里,一路下沉到水底。
“本大爷看这乡巴佬的架势差点以为是皇帝老儿来了,几个铜板在打发谁呢?”城墙上,奉仙嘲笑道,这世道上,就这种无聊的人最多,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去看长陵河景象了,也没人去关注城墙上多了三个人。
“啧啧,有钱人吓到本大爷了。”奉仙一扬手,手掌心正躺着一枚还沾着水珠的铜钱,这是长陵河里,一枚还没有来得及沉入水底的铜板。
“这小船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埋城河上的大渡船。”奉仙一摆手,手掌心的铜板刷的窜了回去,在长陵河的河面上留下了一个朵水花,这枚铜板好像切断了河水中某一条金色的线,下一刻,有一尾金红的影子,从河水里高高跃起,借着太阳的照射,金红的鳞片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十分美丽。
在这条鱼跃起的同时,瞬间有几十支渔网抄向这条龙鱼,可那几十层牛筋特制的渔网,竟然撑不住这一条鱼,这龙鱼跃起之后,竟是一股劲地直接冲破了这几十层渔网,飞速落了下去。
这就是龙鱼,力气奇大无比,所以技巧再高深的捕鱼人,来捞这龙鱼,都得靠运气。
那条龙鱼,在水面上打了一朵水花,消失不见,只是它落了下来,却没有落尽长陵河里。
“本大爷看上的鱼能被你们捞走?”奉仙手里捏着一条白色的细线,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沈青君衣服上抽出来的,线的那头,正系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龙鱼,鱼全身都呈现纯正的金红色,一双眼睛,清澈有神,而鱼尾,更是丝丝缕缕,仿佛画册里龙的尾巴一样。
奉仙一伸手,那条品相堪称完美的龙鱼,就在奉皎皎眼前了。小丫头刚下山,什么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鱼也非常喜欢,只是她有点儿怕老祖宗,此时又是躲在了沈青君后面。
沈青君只能替小丫头接过来,这是自己的太祖爷爷,又不是别人的,怕什么?
对于龙鱼,沈青君从前也见过,就算脱了水,活蹦乱跳也能活好长时间,而这条龙鱼的品相,的确不输以前自己见的那几条。
至此,整条长陵河里,品相最好的一尾龙鱼,已经花落他人家,只是那些近乎痴狂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并且以后都不会知道了。
黑漆大船上的铜钱,还是大把大把地撒着,有第一条龙鱼跃起了,整条长陵河,好像瞬间沸腾了起来,金红相映,波浪翻滚,连船上亲信撒铜板的手,都拿不稳了。
紧接着,第二条窜出来河面,品相一般,鳞片的色彩并不是那么明亮好看,但只要是这河里的龙鱼,不管好不好看,都能卖出来个好价钱,而且这些拿网人,只管看见了鱼就去捞,根本没时间去观察成色品相。
都是有经验的老渔人了,不会在那一条已经漏网的龙鱼上徘徊,这时候,谁没备上个十支八支的网?这个破了赶紧换下一个,只要能捞上来一条,就是稳赚发财。
今天的时运不错,往年都要在前十条过后才能捞到的鱼,今日第二次伸网就已经捞上鱼了,那条龙鱼,先钻破了十几层网,接着便躺在了不知道谁的网里,只要捞上来龙鱼,那就是当场生意,你前脚收网,后脚就有买家来找你。
捞到这尾龙鱼的,是个邻城的汉子,家里的地早荒了,和人家赌博又进了人家设的局,家财输尽,这汉子整日游手好闲,也不会做什么实际的,就想着弄条渔网,来长陵碰碰运气,想不到,还真捞上了鱼,而且是当日里众人所见的捞上来的第一条鱼。
县衙楼顶,一个头上插着碧玉簪子的公子哥,轻声对身边手下人吩咐了几句,那手下,就下了楼去找这个捞到鱼的人了。
品相的确不太好,这公子哥也看出来了,但这条鱼是今日的头鱼,他买回来当个彩头,一般长陵的头鱼,都说带着喜气。
在船上观望的王得林,看见了得到第一条龙鱼的不是自己,有点儿不乐意了,可是等他看见那条龙鱼长得没啥特点,想了想就算了,但这时他也听到了什么头鱼添喜的说法,既然能添喜,那就得是我的,放我府里给我带来更多金银。
自己好歹也是个员外,皇帝爷的亲戚,你一个小官瓜娃子也敢和我抢头鱼?当上了官,就是不一样,王得林一挥手,噌噌噌十几个手下,拦下了那公子哥的手下,拿出了一块金元宝,强买了那条头鱼,你这瓜娃子凭什么和我争?
失去了头鱼的公子哥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想到对方是京城里那个暴发户乡巴佬,也无可奈何,有了钱不讲理,就算比他大的官员,碰见了还是能避就避。
王得林看着手下带回来的鱼,又没了什么兴趣,不光是这条头鱼,河里面所有的好看龙鱼都得是我的,我可是和皇帝爷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的堂堂王大员外,睡觉都躺在真金白银上,你们这些瓜娃子拿什么和我比?
窜出了第二条鱼,就会有更多的,一时之间,数条大鱼齐齐跃起,它们跃向的,是高高的天际。
万里长陵河,万条龙鱼,又会有哪条鱼,真把龙门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