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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河上,是一年一度难得的盛景,城墙上的小丫头,盯着翻腾的河面,舍不得移开她的眼睛。

数条一跃而起的龙鱼,皆是体态威武,鳞片金红,哪个品相都不差,全是大户人家喜欢的类型,这一时,王得林那一艘黑漆大船,也顺流而下,就在这几条大鱼正下面。

我王大员外待的地方,你们这些乡巴佬也敢伸网?这几条鱼,都得是我的,一眨眼,从河岸上看不到的船上的角落里,齐刷刷地伸出了几十支网,生死有命,富贵在人还是在天,有时候也说不清。或许有一天,某一个打鱼的也可以坐上自己的黑漆大船,自己不捞鱼,专门找上几十个渔夫给自己捞鱼。

上了王员外的船,捞着了员外想要的大鱼,就不愁没有赏钱,特别是这王得林还不识货,捞上来几条相对来说,没多么值钱的鱼,王得林也是按照最多的给,没法子,他王员外有钱,就是不缺钱。

耗工了一年的黑漆大船,就是为这种时刻准备的,船上不光有数百个暗舱,船底更是拖了一张铁丝拉成的大铁网,大铁网一直沉到几十米深的水底,雁过拔毛,这张铁网,连毛都不让过。

只是铁网的对手,到底是这长陵河里的龙鱼,此时铁网上,大大小小几十个窟窿,满目疮痍,捞龙鱼,还是要靠那些有经验的老渔夫,他们手上抄的渔网,知道什么时候要顺着龙鱼的力气。

外人看着只是简单的一伸一收,但就这片刻的伸缩中,又包含了多少黑子白子之间的博弈?万里河山,咫尺棋局,博赢了,把鱼捞上来,就是大把的赏金,博输了,网被冲破,龙鱼跃回了河里,只能再等时机。

这次的数条大鱼,都要比头鱼跃得高出了许多,但是当它们跃到某一个高度,却再不能跃向更高处,不知道它们要跃向多高的龙门,但现在肯定是没有越过那个龙门。

直直跃出来,直直落下去,每一条龙鱼,一年只会跃出水面一次,只要落回了水里,往后一整年都不会再露头。而龙鱼下落时,就是最好的捕捞时。

今年的长陵河,对于渔人好像特别顺风顺水,刚跃起的数条大鱼,此时正齐齐地躺在王得林的大船上,一条不差,今年从跃龙门开始,除了头鱼,第一条鱼,竟是没有一条能被漏去。往年那些来了长陵河岸十几年,十几年什么都没捞到的老渔人正暗自纳闷,难道真的是王大员外有钱,连捞鱼的网都是天材地宝做的不成?

往年的长陵河岸,整整聚集了小半个月的人潮,也只能捞上来两三条罢了,而近日,现在光是王员外的船上都躺了五条大鱼。

一波刚平,另一波已起,那边的渔人刚收网,这边河面上紧跟着又扑腾出好几条大鱼,个头半点不比前面的小,而且数量更多,只是船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再去伸网,河面上又是几个大水花,一尾接着一尾,金色的龙鱼仿佛一心向往天际,一瞬间,高空上又是好几条龙鱼。

这还没完,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整条长陵河竟是翻涌的无比剧烈,河水里成百上千条龙鱼,竟是全部跃起,那时的长陵,城顶上好像聚着一朵雨云,雨云之下是雨化成了龙鱼。

这绝对是百年未见的盛况,在长陵河几十年的老渔人,都没见过如此的盛景,云端之下全是金色的龙鱼,龙鱼的鳞片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河水沸腾了,人潮也彻底沸腾了起来,这些人仅存的理智就是不踩进去几十米的长陵河里,他们狂呼大叫着,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尚为开化的远古时代。

而在此时的人群里,有一个身影特别的显眼,她在人潮之中被疯狂的人挤来挤去,好像一朵柔弱的白莲,随风飘去,却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那些人全都疯狂了,再老成的渔人,捞网的手都是疯狂颤抖,只有她的脸上,满脸清澈带着些许无奈,她没想到身边这些人竟然如此疯狂。

天幕下就是铺天的龙鱼,龙鱼下,就是数不清的渔网,这些人一时间哄乱起来,不知道是谁把谁绊倒在地,又不知道是谁和谁在谁的身上踩来踩去。那个清澈的女子好像想去扶绊倒在地的人,可她终究太柔弱,根本接近不了人潮的正中心。

下雨了,龙鱼落了下去,人潮里不知道是谁的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不知道谁和谁的网里多了几条鱼,而王大员外就更舒服了,还不用渔人捞鱼,天上的龙鱼便成群地往自己船上掉,甲板上一条条威武的金红龙鱼,正扑腾个不停。

今儿本大员外高兴,回了京,看那些小官儿们拿什么和我比?看他们府上就那两三条鱼,可把他们宝贵的不得了,等回了京,本大员外非要尝尝这长陵的龙鱼,有没有秋江的大鲤鱼好吃。

王得林咧开了嘴,嘴里镶着那一颗大金牙,好像龙鱼的鳞片一样闪着亮光。

让本员外高兴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王得林一甩袖子,还是一个字“赏!”这声赏字气势洪亮,好像自己某个远房亲戚坐在无价的椅子上,喊出来的赏字一模一样。

王得林刚进了京城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住上这么好的府邸,就算府上全是真金白银他也不敢动,生怕就像自己茅屋里那几颗碎银,花了就再也没了,后来王得林发现,有钱真好,更好的,是有用不完的钱,以前谁敢动他的黄金白银就得拼命,现在一声赏字,就是百两白银。

就算朝廷为了重农而可以去打压商业,让商人多交税,但还是拦不住商业的发展,大宋的商业是真繁华,商人交的税,最终还是要到了京城这些人手里。

河岸上的人,不说人手一条龙鱼,但只要伸网了,就差不多会有龙鱼落进去你的网里,王得林的大船终究占不了整条长陵河,那些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渔人,终于在有生之年捞到了一条龙鱼。

好像所有的人都盯着天上成群的龙鱼,今天肯定是收获颇丰的一天,形态威武的龙鱼都跃上了天,沸腾的水面,也终于安静了下来,而沈青君,看的就是这平静的水面。

不同于天上那些威风凛凛的大鱼,水面上,正有一条小鱼来回游去,别的龙鱼都是一身金红,而这条小龙鱼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条差点就看不见的金线,它的尾巴在水面上来回打了两个挺,好像要努力跃起来似的,但终究是连水花都看不见,没跃起来半点。

天上的龙鱼还在纷纷落下着,有的跃得很高,落下的也就慢一点,有的在半空被别的龙鱼挤了过去,早早就落在了不知道谁的网里,可是不管多高多低,这些龙鱼,都是落下去的。

这时候,河里那一条小龙鱼又拍打着自己的尾巴,这一次,它跃起来了,在众多金红的龙鱼群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它,纷纷下落的金红中,那一丝金线,略微不同。

这条金线,窜的特别快,好像要比最高,争一个更高,只是到底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鱼,没跃多高,就跃不上去了,可是,它却没有落下,在城墙那几人的眼里,高空上有一道金线开了天幕,直接把那条小龙鱼给吸走。

鱼跃龙门,是真的有龙门。

就在那条鱼被扯开的天幕吸走的一瞬间,纷纷下落的大鱼好像要捉他们的人一般疯狂,一条条生出了好大的力气,就连王得林船上数不清的龙鱼,都纷纷扑腾起身体,好像要把这艘大船拆掉一般。

而城墙上那条入了他人手的龙鱼,竟是直接张开了嘴,可就在它张嘴之时,奉仙的手,已经盖了上去,掌心之中,是一声谁也听不到的十分嘹亮的龙吟。

它心有不甘,还想挣扎,可这时,却是正对着另一个少年的眼睛,它想接着发出刚刚的龙吟,可是竟是全身寒意,半点不敢发出声音。

它恨啊!不知道在这漆黑的长陵河底,蛰伏了多少年,都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体内那一丝真龙血脉的苏醒,身为整条河里的鱼王,对于今日的龙门,势在必得,可本该属于自己的机缘造化,却被一只连真正龙鱼都算不上的杂鱼抢了,自己这鱼王,更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别人手里,连网都不用,就一条一拉就断的细线,却轻易栓住了自己。

活了这么多年,它灵智已启,它知道,要不是那个个子矮矮的紫衣小丫头,她看着自己的眼里充满好奇,那个用线拴着自己,还戴一张面具的人,或许早已经把自己捏死了。

它越出水面,完全不是出于本意,本该先让自己的臣民探一探路,它才方便抓住龙门那一线时机,它在水里呆的好好的,突然间有一枚还发着光的铜板射了过来,只溅出了一小朵水花,可就是这一枚铜钱,硬生生把这鱼王从水里,高高轰去了天际。

失去了鱼王,鱼群瞬间没了章法,乱了自己,便宜了岸上的人。

不知道扯开天幕的金光里,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越过了龙门的那一尾小鱼,又会得到一场什么样的造化,下次再出现时,还能否容的下长陵河里?

似乎印证了这鱼王的想法,它能听得懂人语,此时它听见那个戴面具的人说了一句只有他才能听见的话语。

“给本大爷好好呆着,等啥时候这小丫头不想看你了,本大爷把你扔龙门后面去。”

区区一条龙鱼,区区龙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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