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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圃依旧是瓢泼大雨,长陵的天,看起来也有点儿阴。

有一道清光亮起,似乎是曾经盛夏最干净的那一朵白云,春痕的刀刃,最明显的就是没有一点儿瑕疵的净。

快要下雨了,长陵街上的人,都急匆匆地往回赶去,上一刻还是难得的晴天,才刚把衣裳晾了出去。

毒蛇从草丛钻过,碧水下摇曳着游鱼,沈青君的刀,出鞘了,刀光霜寒,雅雀不语。

沈青君看着手中的刀,刀刃之中,正映出了他自己。

还是春痕在手的感觉最好,虽然刀法不能看,可不管饕餮还是切雪,都只是不得已所用的工具,只有春痕才真的属于自己。

天色有点儿阴沉,街头巷尾难得没了喧闹的游人,就连小长陵门口的乞丐,也都用破衣服包起自己的头,蹲在墙边缩的不能再缩,虽然小长陵的老掌柜没敢让他们走,可就算不下雪,到底还是深冬,不比那些富人老爷,穿不起袄,只有麻布素衣,一天两天的还好,一直在外面蹲着,哪怕饿不死,也会被冻死。

虽然粗布麻衣穿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可那时候好歹有个房子,就算破了几个窟窿漏着风,也比现在强上许多,最起码还有张硬床趟,入了夜能盖上不算暖和的被子,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也想着闯进小长陵,谁都可以睡进大大的客房,只是长陵到底还有着王法,在外面蹲着不好多说,可真要做点儿什么越界的事情,衙役的刀枪板子不只是放着的,毕竟你又不是山上仙师。

所以他们也只是蹲在那里,抱成一团。

长陵很静,春痕很净。

沈青君试着用关山月所记载的运气法门挥刀,奉仙就软踏踏的站在他的刀刃面前,剑法勉强能看,刀法就很烂了,本大爷就站在这儿,方便你出刀,也方便我把你打地起不来。

奉皎皎躲了好远,地上摆满了丹药。

顺着长陵逐渐阴沉的天,云梦圃的大雨更加的疾了,那一行车队,不管是人是马,都大口喘着粗气。

陆青崖的斗笠缺了一角,不知道已经带了多少年了,他看着身前身后沉重的雨幕,有点儿疑惑,明明现在还是深冬,为什么会出现盛夏之中的大雨,而车队的所有人都一样,感觉不到深冬的寒冷,只是觉得有点儿累。

而且在雨幕中走了这么久了,为何还是在这一座死城,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雨实在太大了,大的看不见前方的路。

松竹镖局的前路好像只剩下了雨幕,不过路的尽头,倒是没有下雨。

或许是真龙所居,京州一年四季气候如春,紫禁城好像连城墙都是黄金所铸,远在城门前,便能感受到金光刺眼,真就如同当今皇帝爷所想那般,他的宫殿,不应该是人间阁楼一般普通,不管在何时都能一眼看到的突兀黄金之城,真就如同从天空降临到人间那般。

墙里墙外,皆是金光闪闪。

走在正中轴似乎被人用金漆仔细涂抹过的道路,道路两边,皆是大致看起来相同的宫殿,高矮大小暂且不提,几乎是沿着这条中轴完全对称,中轴左边,正淡淡升起燃香的气息,中轴右边,隐隐传来了宫中禁军练兵的声音。

盘龙绕凤,展翅临空,整个紫禁城,平台楼阁刚好九千九百九十九。

中轴线最中间,也是整个紫禁城最壮阔气派的大殿中,正中间一条金黄大道,左边青袍文官,右边披甲武官,皆手捧奏折,站的整整齐齐,好似凤凰展翅飞向琼宇一般的屋檐之下,挂着一块竖匾,竖匾难得以蓝漆做底,用金漆点了三个大字,沓庆殿。

金黄大道尽头的高台之上,只有一张椅子,曾经多少个天下争来争去,都是为了这一张雕刻着龙的金椅,龙椅上的人换来换去,目前龙椅所坐的,是曾经叫赵构的将军。

赵构穿着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头上戴着冕冠,低着头,有点儿看不清脸,听人说好像那边有大事上报,也不知道是什么。

昨夜星辰当空,有人站在高楼的最顶楼。

赵构挤了挤眼的功夫,大殿门口,多了一个身穿黑白阴阳服的老者,老者弯着腰,毕恭毕敬。

世人都知道大阴阳楼不好招惹,可很少有人知道它如今隶属于大宋朝廷。

这就是要说大事了吧?赵构看着下面的老者,身子坐正了几分,都是老熟人了,当初联合山上修士攻打神唐大殿,少不了这老道的穿针引线。

“贫道昨日夜观天象,夜空上曾经消失许久的紫微星,突然出现,并且星光大盛,怕是......”老者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有些事情,点到就行,毕竟话已至此,赵构也都懂。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赵构还是像刚刚那样低着脸,从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只是赵构身边那个穿了一身大紫蟒袍的太监眼尖,龙椅两侧的扶手,已经被赵构捏扁,贾雨深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早就已经习惯了,等退了朝,他又得安排人换龙椅。

赵构这个人,脸色上从来不表现出喜怒,可真有了大事,却控制不好手上功夫,所以当了皇帝这么多年了,屁股底下的龙椅倒是经常换。

贾雨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当日自青山回京,虽说结果不太好,还搭进去一根手指头,可到底还是带了一半的先天剑气回来,当天皇帝亲自赐号九千岁,贾雨深这个号,和赵构的亲弟弟,九贤王的字号是一个重量。

一个朝代,最重要的便是有自己一条龙脉,可贾雨深知道,大宋没有迟迟立龙脉,没有龙脉的王朝,就好像客人抢了主人的房间,睡在主人的床上,可这个房主人的名字依旧不是你的,说到底是不被后世承认的,立不了龙脉的原因很简单,大宋没有真龙。

人世间只有一条血统纯正的真龙,一条真龙最重要的,是身上真龙的气息,也就是那个王朝的气运,当日烈火将神唐金銮殿变成了废墟,可只是摧毁了真龙的躯体,本来以为万事了结,但大阴阳楼的术士观天象,却知道神唐的气运迟迟没有随着前朝的废墟散去。

真龙只是没了躯体,但从未消失,除非赵构的手段要比神唐最后的皇帝,也是最顶上的山上人还要高,否则是换不了真龙的,大宋的龙脉,贾雨深,赵构,大阴阳楼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谎称了一道来蒙骗百姓。

的确是大事,这样的大事之前,文武百官要呈上的就是小事了,一声嘹亮的退朝,贾雨深不知道喊了多少年了,哪地饥荒,哪地战乱都随着这一声退朝暂且搁置不管,文武百官也已经习惯,毕竟好像从大宋建国,这些小事一直都是当朝宰相管理,这宰相,可真是神人啊,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儿都没有变老过。

散了散了,也方便贾总管安排人来换龙椅。

赵构那天散朝后,独自在龙椅上坐了好久,他想再多坐一会儿,能坐多久是多久,阴阳楼来报的大事,真让人够头疼的,要彻底解决,还得看阴阳楼的本事。没什么可多说的,只能说神唐那个皇帝的手段,已经通天。

金光耀眼的紫禁之城,在夕阳之下一动不动,好像一场安静的梦。

真气自气府中流转而出,春痕的刀尖拖着地,沈青君反手向上一斩,刀光好似弯月,这一刀,叫西凉月。

这本关山月不知何人所著,看起来经历了不少年头,刀法不多,每一式都有一个月。

这一刀看着是着实漂亮。只是一根手指,奉仙只竖起了一根食指便拦下了,整整一下午,奉仙也只是竖起食指罢了。

沈青君出刀,奉仙看在眼里,和练剑不同,动作还没熟练,沈青君先学会了剑法中的滔天剑意,可如今练刀,有用的半点儿没学会,倒是这花里胡哨的架势学的一分不差。

奉仙手指轻轻一勾,沈青君便觉得手上再用不上半点儿力气,紧跟着奉仙轻轻一弹,仅仅是这一指的气力,便硬生生将春痕从沈青君手中震落,春痕的刀柄打在了他的胸前,沈青君哇地便吐出了一口血。

他整条右手,现在都没有一点儿点儿知觉。

“本大爷让你学刀,是让你学怎样杀人的,不是让你耍刀去勾搭小姑娘的,你要想去勾搭小姑娘,放下手上的刀,就凭你那张面皮就行。”

好话奉仙半点儿不会给沈青君说,赖话倒是有一箩筐,有机会就少不了一顿数落。反正又没有说错。

沈青君也不反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刚自己那一刀的动作,为什么如此好看。

奉仙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他没打算给沈青君留做白日梦的时间,不等沈青君回想刚刚那一刀的动作,奉仙一抬脚,连着春痕直接把沈青君踢飞。

好像风雪夜的松林里突然落下了一层雪,沈青君从半空死死摔在了地上,真就如同奉仙所说,起都起不来,满地都是鲜血,骨头少不了断上一半,奉皎皎赶紧捧着丹药前来,奉仙刚好给沈青君留了一口气,被摧毁过的身体,在有可能长好之后会更加结实,既然都备好了丹药,那沈青君日后练刀还是少不了罪受。

沈青君趴在地上连痛都感受不到,春痕躺在他的旁边,还是那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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