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汝与双城所居的小店之中,来客心神宁静,能享受难得的好梦,而小长陵最近则是充满了药香。
氤氲的香气把小长陵围绕,尽管没有直接服入丹药,可这药香,也足以令寻常百姓延年益寿,就连门口新多出来的那许多乞丐,都觉得身子骨结实了许多,这深冬,也就没那么冷了。
有好有坏,客人能在这儿多住两天养养身子,乞丐也能不怕寒冷多赖上两天,也不知道是谁戏称道“城那边有个清心宫,城这边儿有个药膳房。”
山上仙师的灵丹妙药,好,是肯定好的,但那几瓶还不至于珍贵到如此程度,之所以仅仅药香便有这样的功效,实在因为沈青君练刀所用的丹药太多了,只是挨奉仙那一脚,所吞服的丹药已经数不清了。
掌门当宝贝似的丹药,在这边比喝水还要频繁。
沈青君还没有睁开眼帘,便有水花绽开的声音萦绕耳边,原来刚天阴了,紧接着就下雨了,不用睁眼就知道了。
身子被软绵绵的温暖包裹,应该是四合房的那间大床,他想再多闭一会儿眼,最好根本没有醒来。
因为昏死到没有感觉还好,现在有了感觉,那是真的如同万蚁蚀骨,此时喉头满是甜丝丝的血腥气,就连吸一口气,都是全身疼痛,这些疼痛只是身上累累伤痕的残留,至于碎裂的骨肉,早已被丹药愈合,所以沈青君此时的疼痛,仅仅只有疼痛罢了。
好像不只有雨滴落下屋檐的声音,绽放凋零的水花之中还夹杂这别的声音,这声音,沈青君再熟悉不过,那是剑被挥舞的声音。
缓缓睁开眼,一道晶莹的紫光,正停在沈青君眼前。
本来是止不住的疼痛,现在睁开了眼,情绪上了心头,疼痛直接绞进了五脏六腑,同样是练剑,这什么跟什么呀,待遇明显天差地别。
屋里不小的空间,奉皎皎手里握着剑,而奉仙在她身边,一点儿一点儿帮她纠正着动作,哪像和自己练剑那般,只管出剑就是了,哪一点儿不对了在地上躺会儿就明白了。
感受到沈青君的目光,奉仙握着奉皎皎的手腕,找一个角度往前拉的更直一些,这样出剑更有力道。奉仙没看沈青君,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是淡淡说着“醒了就别躺着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对于奉皎皎练剑,当然不能和沈青君混为一谈,本大爷亲自陪着你练剑,让你剑术进展更快一点儿,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这个狐族后辈练剑时能一点儿一点儿来吗?要不然还和你浪费那般功夫干嘛?
沈青君撑着床,慢慢站了起来,尽管浑身疼痛,可不得不说,体内经脉真气运转,要畅快许多,好像换了一个身体一般。
重新坐了一会儿,沈青君想起来了,刚奉仙好像说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可东西都在小世界里,收拾什么?再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非要现在走?
好像是知道沈青君在磨蹭什么,奉仙一边轻手轻脚的摆正奉皎皎出剑的身子,生怕弄疼了她,一边说道“现在不走,就赶不上云梦圃的花灯了。”
长陵龙门之后,云梦遍地花灯,这是哪个时候的习俗奉仙也不知道,在曾经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他也是偶然听那个女子说过。
如今糕点也吃过了,龙鱼也都看了一遭,还不走又是等什么呢?
沈青君点了点头,那他就知道了,默默抄了把油纸伞,就连出门时,他都不忍心往饺子那边看,生怕多看上两眼,自己就更心痛了。
骤雨打在伞面之上,洁白的伞面之上只刻画了一朵鲜红的梅花,雨滴落下声音清脆,宛如玉盘上面滚动着珍珠,天字客房准备的东西也齐套,不光有观赏的瓷器架子,花盆鱼缸,还有斗笠纸伞,一应俱全,毕竟四合房的房费在这儿亮着,单单从大河之中挑出一条小溪,置办这些东西就已经用之不尽了。
蓝天白云已经被深深的灰暗取代,骤雨就着凉风,不知道谁人在撩动着雨幕,或许沈青君的身子骨还不如迎面走过的流浪汉,他披着狐裘还是觉得有点儿冷。
小长陵的老掌柜还是一边算着账,一边紧皱着眉头,本以为下这场雨,总该让门口的乞丐退走,桥洞都好,只要别是自己的小长陵,可没想到那边的神仙爷爷不知道在干什么,浓重的药香好远之外便能闻到,虽然不少来者都是冲着自己这儿多出的药香来的,可这些乞丐,倒也被药香熏坏了头脑,连雨都不躲了,尽管不愁客人了,可到底不是个法子。
巷子深处的糕点铺子前,那个妇人掌柜开着门坐在一边,她也在看着这场不知道要下多久的大雨,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那个公子还会不会来。
这样的天气,是没什么人来买糕点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那个天天都要来买糕点的,也不会缺今天这一天,所以她还是做了好多糕点,做的比平日还多。
雨幕遮着妇人,妇人望着雨幕,终于,在灰色的天幕之下,多了一席身影,白衣白伞,格外醒目。
“来了?”
“来了。”
像往日一样打着招呼,像往日一样妇人拿出了装好的糕点,只是这次沈青君却是说道“把所有糕点都装进去吧,我们该离开长陵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买了。”
收拾东西,自然是来买饺子最喜欢吃的糕点,不说是能吃一路,不过能多几天就多几天。
妇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回过神。
“哦哦。”掌柜的连忙哦了两声,然后赶紧装所有的糕点,卖了多少年糕点的掌柜的,此时竟然有点儿手忙脚乱。
怪不得今天做的糕点比往常多得多,或许是感觉到什么了吧。
和平常一样,沈青君拿上糕点时总会留一个微笑,今日的笑意,还是和往日那般温暖。
沈青君腰间的玉佩微微发着荧光,手上的糕点,凭空消失,回头动点儿术法,糕点在小世界里,放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关系。
妇人笑了笑,早就觉得这位公子不是常人,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原来这公子也是山上的仙师,不过这个山上的仙师没那么高高在上。
而日后很久的一段时间,留舌铺子这个妇人掌柜,还是习惯地先提前装好一袋糕点,即使有客人前来,也是那一句客人来的不巧,今日的糕点卖完了,还请改日早些来,接着一直等到好晚好晚,她才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公子和小丫头很早前就走了。
那时候妇人往往会自嘲地笑一笑,然后就着夜幕,缓缓走进昏黄的烛光之中。
刻画着梅花的白伞,重新飘进了雨幕,时不时刮来的北风,往往要把伞吹得歪一点儿,这时候雨珠扫在脸上,感觉便有几分疼。
最后多买点糕点,顺便和掌柜的告个别,以后就不用再专门给自己留糕点了,其实沈青君还想和王亭告个别,只是想起来王亭好像早已经出了城,也不知道现在她那里,是否也是这般的雨呢?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可沈青君却对那个仿若白莲的姑娘,很是深刻,应该去道一声别,只不过她已经走了,那便算了吧。
白伞遮着白衣,渐渐消失在了这场雨。
不知道是谁,往长陵河中扔了一枚许愿的铜币,铜币飘了好久,终于飘到了长陵河底。
河底的那个小府邸,好像比前些天大了些,池江潮的桌子上,猪头羊头摆了一大盘,对于这场雨,他是求之不得,并且越大越好,最好可以让长陵河的水面像最开始那样高。
尽管他自己就是求雨的,可用自己的香火修为来召来一场小雨,实在得不偿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自己的大道根基。
他抬头看了看长陵河的水面,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神仙爷爷要走了,压在他身上的长陵河,明显轻了许多。
从雨中回到了客店,这次沈青君手上没带着糕点,出来时老掌柜便是一脸苦瓜相,现在回去了,老掌柜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神仙爷爷就在面前,可老掌柜只当是瞧不见,生怕请求的措辞还没有说出口,这位先递过来一剑,既然老掌柜不张口,那沈青君也就不多问。
“对了掌柜的,一会儿帮我把驴牵出来吧,我们该走了。”沈青君说完,就往后面四合房走去。而那柄切雪,还没有收回鞘中。
关于练剑,倒是奉皎皎主动向老祖宗提出来的,低着头让吓人的太祖爷爷看了半晌,奉皎皎才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也想在一些时候可以帮忙出剑!”
听奉皎皎说完,奉仙哦了一声,似乎在忍着笑意,练剑可以,想练就练,不过日后那小子真有需要你出剑的一天,本大爷非得打他个半死,连饺子都要出剑了,那他练剑练的是什么剑?
奉仙自然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万一把小丫头吓得坐到地上怎么办?
“收拾好了?”奉仙还是看都没看沈青君,只管调整手边的剑说道:“那便走吧。”
小长陵门口,多了一匹非常不满意的驴子,本来在温暖的马厩里睡得好好的,非得被牵出来挨雨淋,而身边还有个老头不知道抽什么风,站在它旁边和它一起挨淋。
不多时,有三个身影在雨中慢慢出现,奉仙走在最前面,任由大雨扑面,而后面沈青君执一把白伞,伞下还有着好像要一直拉着他袖子的奉皎皎。
这次蹄声响起,是在一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