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站在了桥边?又是谁早已经在看你的脸?
那一抹猩红,藏在滚滚黑雾之后,黑雾飘动,好像还牵起一条细细的红光,随之而动。
黑雾和众人,只隔了这一方小桥,可就是这一方小小的红木廊桥,黑雾竟然没能飘过半点,白日楼众人看见那抹猩红,皆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后了一步又一步,只有曾千秋还在棺材之前,一双白骨的手不知是应该放在棺材上,还是垂到身前。
他好像在一次次重复着,不知不觉便要把手放在棺材之上,但每到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棺材时,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太上长老看着曾千秋,伸出了手,仿佛想让曾千秋回头,要把他拉回来再做商议,然而这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桥那边。
那边的猩红,消失不见,可浓浓的黑雾肆虐一般迅速蔓延,好像下一刻便要过了桥这边,不是猩红消失了,而是黑雾太浓,将那抹猩红完全遮住,似乎对这些人垂涎已久,黑雾终于克制不住冲动。
除了曾千秋,所有人都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往后退着,那黑雾像是高山巨浪一样压迫着来者,不可一世的山上仙师在这里也只是大海上的孤舟。
他们用最快的身法往后一退数百步,如若平常,他们已经飞跃了半个大州,可当他们回过头,身前还是滚滚的黑雾,还有站在桥边如若痴迷的曾千秋。
原来这些人竟还是站在原地,缩地成寸的本领没发挥一点用,别说半个大州的距离,让他们再往后退一天,也离不开半步。
黑雾如同巨浪,下一刻便要排山倒海,但是不管如何肆虐,它终究没能蔓延过桥边,如同被困在铁笼的巨兽,看见了新鲜的食物,却挣脱不开牢笼。
黑雾只存在于桥后面的世界,不管如何,黑雾也不会蔓延到桥那边,天地间的规矩,便是如此。
曾千秋只剩白骨的手不在颤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双手,放在棺材上,刚接触到棺材,便有无数黑雾从棺材一侧的那道缝隙里生出,围绕着曾千秋白骨的手。
古老的棺木尘封在这里已久,整个棺材都非常松动,好像轻轻一掀,便能把棺材盖掀开,看清棺材里面。
白日楼众人许多要叫住掌门人,可已经来不及了,白骨的手放在棺材一边,曾千秋脸上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沉迷,幽绿色的真气从指间生出,沉声一喝,便要推开棺木。
但是这时,那副像破木板一样的朽木棺材盖,看着随便一阵风轻轻一吹,便能把它吹开,可曾千秋却感觉自己推的不是一块朽木木板,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随意一推,并没有掀开棺材盖,反而曾千秋被逼退了好几步。
看到这种情况,白日楼许多人好像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但是太上找老那张苍老的脸上表情却尤为复杂。
他从一个小小弟子开始,到如今的太上长老,已经不知道陪着白日楼走过几朝几代,他已经老了,并且每到夜晚,他的梦境里总会出现许多可怕的场景,他清楚,大梦功法所代表着的凄惨晚年,终于要来了。
他很幸运,在七代掌门人手记中所流传的黑棺,如今终于亲眼见到,但他也很不幸,他不敢去面对那一口黑棺,总觉得只有让它继续沉寂在这里,才是对的,这样一口棺材,不是说打开就能随意打开的。
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曾千秋继续做下去。
可此时映在这些人眼眸中的的曾千秋,脸上的表情已经痴迷到近乎疯狂,他脸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抹寒冷的笑意,仔细看去竟和先前的死人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相同。
他开棺的决心好像更大了,指尖的幽绿色的真气,一瞬间明亮到了刺眼,所有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来回避曾千秋真气的锋芒。
有一张巨大的手掌出现在棺木前,这些人都明了,曾千秋现在所用的,正是大梦功法中的白日千秋掌,他要用这一掌,强行摧开棺木。
曾千秋闭目运功许久,那张巨大手掌的虚影,越来越真实,突然曾千秋猛地一睁眼,张口一声怒喝,巨大的手掌,瞬间便拍在了破烂的棺材之上。
沈青君听不见那时候的任何声音,却看见所有人,眼角好像都要瞪裂,他们全都咬着牙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有震碎五脏六腑的魔音,要渗入他们的大脑。
棺材盖,的确被推开了,曾千秋的倾力一掌,只把棺材盖推开了一条如一株青草一般细小的缝隙,透过那条缝,根本看不清棺材里到底装了什么。
可曾千秋还没来得及看,桥那边黑雾竟翻腾成了泛滥的云海,好像有九个头颅的龙,崩裂开了山川。
仅剩下的这些人,已经有了经验,不管要发生什么,先祭出法宝兵刃,总是没错的,早在云海翻腾时,他们已然亮出了从未收起的刀剑。
云海翻腾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要发生了什么,那些紧握刀剑法宝的修士里,不知道谁不经意间扭了一下头,可这一扭头,便再也扭不回来了,没有发生的,其实已经发生了,只不过他们还没察觉而已。
他看见自己身边的师兄,左肩如同被野兽咬过一般,撕扯下了一大块肉,还能看见断裂的青筋,和洒上了血的白骨,视线中的许多人,身上都凭空多了许多伤口。
垂下了视线,原来自己左胸前也多了一道口子,透过胸前的伤口,还能看见胸膛中那鲜红的心脏,正剩下了半颗,已经不再跳动。
沈青君眯了眯眼,想仔细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了一次又一次,只看见了这些人身上凭空便多了几道伤口,却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小子那点修为还是别费力了,黑雾中有东西跃过那座桥了。”奉仙对沈青君说话,还是没有半点上心,可是奉仙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幕布的画面,却好像定格在了那里,只是画面中的人,还能看出来慢慢张口,但简简单单地开口,他们却用了好久。
画面没有定格,不过是奉仙让它变慢了好多好多,可即使是这样,沈青君还是看见,黑雾里突然窜出数道黑影,如同天边坠落的星辰般一闪而过,即使变慢了这么多,沈青君才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
和这道道黑影比起,执刀拿剑的山上仙师如同一座座静默的雕像,不知道黑影往来了几遭,越来越多的人才发现了不对劲,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只剩下白骨上粘连的几块碎肉。
不知是总有幸与不幸,还是一切都早已经注定,尽管很多人上一刻还完完整整,下一刻便好像西域的琉璃一般破碎,可还有些人,或许是站的稍微靠后了一点,或许是被两旁的人遮挡严,这一小部分人,看着眼前人的身体一瞬间便支离破碎,但他们自己还是完好无损。
然而太上长老就站在众人之前,青筋和血肉绞在一起的伤口,血才刚刚不往下流,黑影一次次贴着他的皮肤过去,却没有一道黑影让他变少原本已经少了一大块的血肉。
还有几条黑影,与太上长老残留的躯体擦肩时,似乎还停了一停,但停过之后,还是往太上长老的身后扑去。
太上长老回头看着活人骨架碎肉,眼中划过一抹决绝,来时白日楼成百纵横天下的仙师何其威风?现在只剩数人,不过风中残烛,打开那口棺材开始的,便要再封住那口棺材,那不是常人可以打开的棺材,至少不是现在。
曾千秋的眼中已经只剩下这口棺材,一掌没有推开便来第二掌,他就在棺材之前,滚滚黑雾中的黑影却是与离黑雾最近的曾千秋远远避开。
当手掌的虚影越来越大,幕布的画面里,竟是清清楚楚传出一道声音。
“停下来——”
“是谁?!”沈青君在幕布旁,本能一样问出了这句话,刚好照应了幕布里受惊的曾千秋的嘴型。
那一句话的声音,好像来自千古以前,似乎能听出来沧海桑田的变迁,幕布中的声音空灵到虚无,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而更为重要的,是沈青君刚刚清楚听到的声音,来自于那幕布后的画面。
他看向奉仙,眼神疑惑,为什么刚刚幕布中传来了当时的声音?这里本该只有他两人,和这场不平常的雨。
奉仙低着头,默默看着那块幕布,他很清楚,只要他随意动一下手,幕布只会变成流水,溅落在地面上洒出几个水花,他没有给沈青君解释的意思,刚刚那一句突然的话语,他同样听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何,那便接着往后看去,水落石出,不过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曾千秋面带恐慌的看着四周,连手上运的功法都停了下来,好像是去他人家里偷窃,却被逮了个正着一般,棺材前幽绿色的大手虚影,也在无声中消散。
就是这时,太上长老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曾千秋身旁,白日功法包罗万象,自然含有封印的功法,只见他大手一翻,五六个咒印同时在手心中出现,隔空拍了一掌,那几道咒印,已经印在了棺材上面。
那时,古棺漆黑如墨,封印棺木的咒印好似人眼一般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