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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最皎洁的月光,落成了这一副颜容,惨白的肤色上,嘴唇猩红,看那张小脸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梦,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了几颗泪珠。

如同来到了画中,只是不知是雨是风,让这幅画看起来,凄凉的见者动容。

漆黑的棺材里,她却是一身如同嫁衣般鲜红的长裙,莲藕般的玉臂伴着周遭的漆黑,不知道睡了多久,沈青君脸上偶尔是病态的苍白中带着潮红,而她除了那抹红唇,只剩下了苍白的凄凉,不像是人间容颜,却犹胜了人间朱颜几场雪。

似乎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将几分细雨吹到沈青君脖子里有点儿冷,他什么都没看清,却有一只纤细的手,仿佛三月的春水那般没有一点儿瑕疵,这只手,已将沈青君脖子捏住。

沈青君感觉到那冰凉的手后,藏着摧山裂石的阵势,但是暂且没用,只是用这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力气的手,捏在他脖子上,已让他一动不能动。

她,醒了,连睁开的那双眼,都是如此清冷凄凉,那双眼中,好像正有晚春的花雨零落。

她的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刚刚奉仙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立刻飞身,可就连奉仙,都慢了一步,他刚出现在这里,伸出泛着粉光的手,沈青君已经不能再动一动。

那姑娘,离他太近,看起来境界,也不是谁人都能比。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没人说话,那女子,先是张了张口,却什么字都没有吐出,好像忘记了怎么说话,等了好久她才断断续续说道“你、是......谁?”

沈青君还未回答,先有一抹粉光划过,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可人已经站在了奉仙身边,狐狸面具后的表情,依旧看不见。

但是那女子好像并没有介意,刚捏着沈青君脖子的手还是那样伸着,她看着周围的环境,陌生中带着茫然。

奉仙手上的粉光只有微微一点,他没打算再动手,因为他感觉到这个女子没有动手的意思。

等到她将手臂放下,才扭过了头,看向沈青君问道“我,在......哪里”空灵的声音此时竟是有点儿怯生生的。

可沈青君还没想好要从白日楼,或者青州,还是大宋说起,那女子却像白云一般,轻飘飘倒了下去,那时看起来沈青君眼疾手快,但实际上奉仙一脚把他踢了过去,刚好让她躺在了怀里。

挺轻的,真就如同这飘零的雨,打在身上只感觉到了凉意。

奉仙看着漆黑的棺材,还有多出来的一个人,低头不语,从现在看,事情好像又复杂了一点。他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在他眼里丑的不能再丑的年轻人,有一点儿想把他的头给捏烂。

修为不够,却想的挺多,真就在白日做梦,你是把第四任的手记给本大爷藏哪了?第七任掌门也不知道是多么废物,才能被你这样一个废物操纵。

奉仙哼了一声,终究没再和一个死人计较,曾千秋的小世界是一枚镂刻着银色狼头的戒指,也没什么他能看上眼的东西,倒是山上钱币挺多的,还有些寻常仙师眼中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宝,他虽然拿着没什么用,倒也还是先留着。

他看了眼远方,要不然,一会儿指不定是哪方来客的。

就在奉仙摘下曾千秋手上戒指那一刻,坐在椅子上的曾千秋,整个人突然被大雨冲刷成了灰,这大雨,奉仙已经知道是什么,算是冥府死气的一种,冥府死气降临到人间,越来越弱,最终会化作雨散去,化作雨的死气,已经对活人没什么作用,只针对死物。

椅子上只剩下了一堆灰尘,一吹就散开了,经历了这么多掌门的椅子果然不一般,在这雨中还是安然无恙,可是灰尘散去,椅子上面依旧是空荡荡的,没那几张薄薄的纸张。

奉仙拿着戒指对着那一口破烂的黑棺一伸,便把黑棺收了进去,然后习惯性把戒指扔向了沈青君,这是仅在龙虎山那样级别之下的宗门,掌门的小世界,肯定要比狐丘大宗的小世界,高出了好几个狐丘。

这东西沈青君也不嫌多,反正山上钱币在手,吃喝不愁。

沈青君看了看怀中的女子,又求助的看了看奉仙,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抱着她回去吧?

奉仙这次倒是直接看了回去,你不抱难不成还让本大爷抱着回去?要不然你把她扔在这儿荒郊野岭里,咱们直接走也成。

沈青君无奈看了看四周,总不能真把人家留在这里呀,虽然他知道怀中这个女子的修为,要比一个他,多出了数不清个他了,可把这女子留在这里,他是真的做不到。

沈青君一手撑着她的背后,另一只手放在膝后,将她轻轻抱起,横着躺在自己怀里。

“走吧,云梦的花灯是看不成了,再往前走过一个小城,就该出青州了。”奉仙随意说道。白日楼的真相,似乎和曾千秋一样烟消云散,只剩下了谜团。

想要知道真相,要不曾千秋死人复活,要不日后还能找到第四任掌门的手记,反正现在该离开了,该下去接饺子了。

楼里的黑雾变淡了许多,能看见长明灯的光芒,可还是没完全消散掉,黑雾少了,沈青君腰间悬挂的那一枚桃符的红光,也不是那么明亮了,只是似乎没人注意到,桃符上白日梦的字迹,以及桃符后那三头六目的怪兽,都清晰了许多。

白日楼最下面,还多出了几个小字——白日楼主人。

狭窄的回廊还是那般狭窄,长睡的人似乎有人醒了过来。

放有掌门手记的那间房,还是如此死寂,路过那里,沈青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抱着姑娘的手上闪出一丝青光,指尖对着墙壁轻轻划了两下,便接着往前走,那一串脚印后,放掌门手记的房间墙上多了几个小字——棺材打开了,可以横扫八荒,独吞六合的大梦功法后继无人了。

奉仙不用看就知道他去做什么,这也算是给这个青州第一大宗添上最后一笔了。

狭窄的回廊里只剩下脚步的声音远远回响,突然间有风声过耳,前面的房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黑暗里,正有一张毛骨悚然的笑脸,仿佛门后藏了笑脸万千。

往前看,还有弟子手中执剑,有弟子闭着眼睛还是在沉思着,可不管怎样,这人间,死了的人不应该再活过来。

那弟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沈青君刚走到门前,便看到门里面的一张张笑脸,这样的场景好像刚在不久前的幕布中看到。

存活和死亡的国界,虚无的黑暗中,正是白日楼一去不回的弟子,同样是这不知道多少笑脸和苦颜。

可那只是幕布中的画面,这些人,如今却真真实实在他的面前,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外来客对主人先动了手。

奉仙衣袖挥动,衣袖之中,好像是藏满了粉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从衣袖里散落到弟子身上,房间四处,周遭顿时便一片火海,这火焰,不过是奉仙体内寻常的真气,但真气强到某一个地步,足以裂海焚山。

不是火海,可比火海更像是无间的炼狱,不只是烧灼着肉体,更是把灵魂摧残殆尽。可就是这样的火海里,不少弟子已经见了白骨,可他们还是,带着已经半张白骨的脸,眯着眼,不变那般笑容。

而那些似乎做了噩梦,脸色可怕的弟子,在火焰后的脸,更显可怕,皮肉一点点退去,露出寸寸白骨,仿佛来自深渊的厉鬼,他要索命了。

奉仙也没管这些死人为何成了这样,自己的真气虽然不会伤到自己,但是这般火海,却搞不好会把身后的两人同样烧的灰都不剩。

所以他向后一伸手,提起了沈青君,沈青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只剩下残影,弹指间,他已经抱着怀中女子,站在了白日楼外。

那一座火焰里的断楼,好像大年夜的红灯笼。

没看见云梦圃的花灯,但不知奉仙有意无意,他点了白日楼,放了从这里古至今最盛大的一场花灯。

大雨扑不灭这火焰,况且,雨,要停了。

奉仙背对着燃烧的白日楼,负起了双手,他看了看沈青君,又看了看远处,刚想着不知哪方来客,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瞧了白日楼的分量。

哪方来客?方方来客。

被奉仙看,沈青君觉得还不如去面对那些笑脸。果然,奉仙说道“你已经好几天没修炼刀剑了,估计一会儿你要好好练练。”话语刚落,奉仙已经消失不见,往远处看,却已经看见奉仙带着奉皎皎骑上了驴子,那小毛驴,蹄子踢得老高,仿佛撒欢一般。

意思很明显,一会儿有事发生,本大爷不管你,你自己杀出去。

沈青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不带这样的吧,平时还好说,可如今这边怀里还抱着个人呢,怎么拔刀出剑。

到底没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也没有用,本来奉仙就说了,什么臭鱼烂虾,阿猫阿狗的不足以让他出手,只是好像是踢翻了狗窝,踩坏了鱼塘,远方突然闪着数不清的真气光芒,这是来了多少?

不过,好在雨停了,沈青君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用自己的衣服把雨水擦干,好让那没醒的女子有个地方靠着。

这,就挺好了。

燃烧的白日楼前,有少年握住了剑,他的身后,靠了一个陷入睡梦中的姑娘,她好像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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