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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臣工们齐聚平台,崇祯阴沉着脸,吩咐紧急召见满桂,黑云龙,袁崇焕,祖大寿进宫“议饷”。吊筐分别把四位将领拽上城墙,袁崇焕与祖大寿到了内城,路上还对祖大寿说,“是该给将士们些恩赏了,我宁远军劳苦至今,全仗着一股士气,不然真要垮了。”两人来到平台,众大臣已排列两旁,满桂,黑云龙也都到了。崇祯劈头就问,“袁崇焕,你为何擅杀毛文龙?敌兵是怎么到京城来的,满桂臂上的箭伤谁射的?”袁崇焕有些发蒙,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杀毛文龙后皇上肯定的谕旨,满桂前些天向皇上说臂上的伤是城上的守兵误射,以为这是在做梦,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有回答。崇祯大喊一声,“来人,把他打入天牢!”十几个锦衣卫从幔帐后冲出,像拧小鸡一样把袁崇焕按住,扒去官服五花大绑捆起来,袁崇焕还没清醒,局促地回头回脑左瞅右瞅,以为在梦里。

一旁的祖大寿浑身哆嗦个不停,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说话,幸好皇上没指责他,叫他回去带兵。他木然地走出去,平台发生的惊魂一幕一直在眼前晃动,他猜想这是为什么,皇上为何突然变了脸?那个满桂,从前的宁远总兵,为什么会否定先前所说的话。是他在欺君,恶意诬指袁大人,还是皇上无中生有强找借口,他无法做出判断。祖大寿知道,满桂在宁远时与袁崇焕关系就不好,他一直不服袁崇焕,因满桂是武将,袁崇焕是书生,他总想取代袁崇焕的位子。让他料想不到的是,袁崇焕复职,升到督师,他却被调走了并被收回了尚方宝剑,他一定是为此而耿耿于怀。祖大寿又想到满桂的军队与关宁军同时进北京,两军所受的待遇如同冰火,猜想这是皇上对袁督师有成见,是在为八旗兵绕道蒙古突袭京师这件事恨上了他吗?祖大寿不禁为袁崇焕鸣不平,早在夏日,督师多次上书提醒朝廷注意蓟门一线,九月份又派人去蓟门考察,虽然这晚了点,但朝廷和皇上对此就没有责任吗?他嘟囔,“皇上,年轻的皇上,专横跋扈,连话都不让说,算什么圣君,这样的皇帝不值得为他卖命。”

他越想越生气,委屈、愤怒。来到城门,屈辱地蹲进筐里,小鸡小鸭一样被御林军送到城下,他已经抑制不住激愤的泪水了,一进大营就召集何可纲等部下,怒不可遏地讲述了袁大人的不幸遭遇,表示要撤兵回关外,“君昏臣暗,这等朝廷保它何用!弟兄们,我等不举行兵谏,撂挑子不干了总可以吧,咱们走!”众将官群情激奋,纷纷响应,叫喊成一片,“走,让昏君看看军心的向背,这世上还有没有理可讲!”大军收拾行装辎重,掉头向东,朝山海关的方向进发。

天空乌云低垂,飘起了雪花,一万五千人的队伍在冷风和风雪中行进,士兵们默默不语,边走边流泪。沿途稀稀寥寥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望着这支哭泣之师渐渐走远,渐渐消失在远方,窃窃地议论着,猜测着。

祖大寿负气出走,皇太极没有了对手,八旗兵悠闲地向固安,良乡游弋了一圈又兜回京师,直逼卢沟桥。崇祯慌了,逼令群臣拿主意。白发苍苍的大学士成基命向皇上跪求,“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恳求皇上网开一面,让袁崇焕戴罪出山,力挽狂澜。”崇祯已心如铁石,认定了袁崇焕是大明第一乱臣贼子,绝不通融。他加封满桂为武经略,统辖全军,守护北京,一面令群臣保荐御敌之才。大臣们多不吭声,言官金声出班献策,推荐了一位奇人申甫,是个游僧,说这是一位老同志,武艺高强,有退敌之法,不妨一试。

崇祯立刻召见申甫,叫他进殿,见老和尚银发飘摆,二目有神,面色红润,嗓音浑厚,当即赐座,与大师攀谈起来。

“贵僧高寿几何?”

“回皇上,贫僧才及花甲。”

“时常都读何等类书?”

“佛经是必看的,也看些杂书,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之类,最有心得的是奇门遁甲,已烂熟于心。”

“这么说,大师已经得道,只待找个用武之地了?”

“不敢,说者说,做者做,贫僧对此是谨慎的。”

“朕求问你,我大明国运如何,是否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皇上不必多虑,贫僧纵观历史,凡为末世,必是君昏臣弱,朝纲败坏。如今吾皇英明果决,万众敬仰,正是蒸蒸日上,中兴之兆。”

崇祯叫他说得很高兴,问他有何退敌之术。申甫双手合掌,不瞧皇上,“一人之力不行,需广招天下能人侠士。想我华夏,泱泱四海,人才辈出,但多卧虎藏龙,惜哉。若以少量精华破夷狄乌合之众,也不是难事,贫僧能造木牛流车,可比当年诸葛亮之造木牛流马,以千辆木牛流车足当十万雄兵,再广吸习武之人,正所谓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定可将胡虏驱逐之。”崇祯说,“这确是好,现今京师被围,四门不出,奈何广招侠士?”申甫回答,“京师一城足矣,如能招募万人左右,稍事训练,贫僧即可带他们推车出城作战。”崇祯站起来,说,“如此甚好,朕就封你为副总兵,全权负责,招人造车,需多少银两,户部照发。”申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谢皇上天恩,贫僧誓保大明永永无极。”

外城。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旁,各张贴着醒目的皇榜,招募习武者,凡十六岁以上至五十岁以下,来者不拒,每人给赏银二十两。又招募木匠造木牛流车,按工算钱。京城凡舞弄过刀枪棍棒、九节鞭、三节棍、流星锤的,包括会打拳、会翻跟头、踢旋风脚、扫堂腿以及会做气功的,纷纷前来报名。一时间人头攒动,人流拥挤,许多人踊跃应征,其中和尚就有近千人,木工也很快招齐了。申甫挥舞着太极剑,把这支七千余人的队伍分为八营,正好列为太极八卦上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阵,对他们加以训练,跑位互换,阵型看上去变幻无常,出神入化,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也频频称赞发出阵阵惊叹。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特意乘轿来广场观看,两位大员很满意,点头称许,决定即刻下发兵器。二位高官又与申甫去看木牛流车,原来就是双轮木车,装一木箱,内置弓箭、辎重给养,车前置一挡板,留有槽孔,即可对敌放箭又可保护自己,车轮两轴各有一方形铆孔,旋转一下上面的方木即为插销,可将车轮锁住,算得上是神奇的物件。王洽,张凤翔不由一阵惊喜,扔下轿子,飞跑着进宫,去向皇上禀报。

一千辆木牛流车以最快的速度造好了,排列出来,煞是整齐,推动起来犹如可移动的微型长城。有旨下来,即刻向敌兵发起进攻。七千多人的队伍推着木车在申甫率领下浩浩荡荡向南行进,穿过外城出永定门,沿大道折向城西,在两边城墙上雷鸣般的战鼓助威下,杀奔卢沟桥。一路上,老和尚特别嘱咐众功夫兵:夷狄凡降者一律不杀,他们也是有父母兄妹之人,以此显示我堂堂华夏的宽厚仁德。对顽固抵抗的冥顽之徒,则坚决痛击,毫不留情,打疼他们方能起到震慑效用,今后再不敢来犯。

到了卢沟桥地面,开阔的原野上,申甫指挥军队摆开阵势。后金骑兵来迎战了,先是大范围迂回,接着步步收紧包围圈。功夫兵们没想到,他们七千人的队伍,在数万敌兵面前显得这么少,已先自心怯胆寒。申甫挥着太极剑,口中念念有词,令属下将木牛流车围成一圈,弓箭手迅速各就各位,伏在挡板后瞄准敌人。他命令属下向敌军喊话,要求来将报上名姓,大明军不斩无名之辈!手下兵喊叫得参差不齐,他们看到十倍于自己的敌军身披甲胄,骑在马上举着弓箭,正步步逼近。申甫再次要求敌将先报名姓,八旗兵们一阵狂笑,说“姓你爹,你爷爷!”箭雨蝗虫般飞来,申甫骂了声,“不习教化的野蛮人。”指挥手下兵发箭还击,但敌兵的箭矢太猛烈,射得又远又准,功夫兵几无还手之力,豪格、岳托率兵狂飙般从南北两路突破,各冲开一道豁口,战马直跑到八卦阵型中心。功夫兵大乱,随后跟进的蒙古骑兵对他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不到片刻,七千余人的功夫兵全部战死,最惨的是申甫,趴在最中间的地上,头扭向一旁,一动不动,一只手还握着太极剑,身体都被战马踩烂了。后金兵收缴了功夫兵的军械旗帜,推开横在路上的一部分木牛流车,重新集结,皇太极御鞭东指,大军再次杀向北京城。

噩耗传到京师,城内一片哭声。皇宫里,崇祯也放声大哭,他命令梁廷栋和满桂各统兵马,全力守卫京师,重点防护西直门、安定门。

这时后金兵却在永定门外安营扎寨。崇祯立命满桂率军前去永定门驱敌,满桂本不愿出战,他手下只有四万多兵马,且多是步兵,想等几日内地勤王兵马到齐后再说,但他既然瞧不起袁崇焕,说了他许多坏话,皇命又不可违,也就带着孙祖寿,黑云龙两位将官带兵绕到永定门外,在城墙上数万御林军配合下,向后金兵发起了挑战。后金营寨距城门大约十里,在此可以躲避城上的炮火,明军主动出击,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来的是满桂,皇太极不敢大意,命大军分路出动。满桂的军队虽是步兵,但携有两千杆鸟铳和几门土炮,因此激战中互有杀伤,后金兵马跑得快,满桂军队尚能追击,等后金兵冲过来,满桂的军队又后撤到城下,城上开始发炮,后金兵毫无办法。双方反复厮杀,从晨起到黄昏,后金兵累了,满桂军也累了。

在营寨外立马观战的皇太极思考了很久,他想起了萨尔浒之战,回头问身边的大贝勒代善,“二哥,你杀大刀刘铤,用的是不是浑水摸鱼的手法?”代善回答,“就是换上明军的服装,趁天黑混进明军队伍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皇太极说“好。”命传令兵叫来岳托,对他说,“你敢不敢学你父亲,扮成明军去杀满桂?”岳托爽快地回答,“这有什么不敢!”皇太极说,“好小子。”叫他率两千兵进大营把在遵化和三屯营缴获的明军服装换上,带上明军的旗帜,绕路向西然后折回来,等大军与满桂军一接仗,就冲进明营,见人就杀。”岳托低沉地说了声,“嗻。”

天色越来越暗,后金骑兵突然向满桂的军队发起了攻击,满桂本以为今晚歇战了,立刻组织部队反击,双方展开了混战,八旗兵边打边撤,满桂兵随后猛追,这时视线刚能辩出模糊的人影。突然从西面奔来一支骑兵,高举着明军的旗帜杀入阵营,明军还以为是自己人,更加奋勇地与敌兵搏杀,来的这支骑兵一句话不说,混入明营专杀明军,明军大乱,不知怎么回事就纷纷丧命。后金主力倍加勇猛,与岳托军两路夹击,把满桂和孙祖寿围在核心,满桂,孙祖寿辨不出敌我,连同四万官兵稀里糊涂被杀死,黑云龙投降,千余人被俘。这时城墙上的御林军还在卖命地为自己的军队击鼓助威,夜幕下,城北的暮鼓发出几声叹息,好像城墙助威鼓声的余音。

败报再一次席卷京城,崇祯又一次放声大哭,悲伤和恐怖的气氛笼罩着紫禁城。残酷的现实是,后金兵随时都可能破城,京城官吏和百姓已经无法过年了,野蛮的胡虏把京畿一带的年货吃得精光,也切断了对京城的供应,这些年货有许多是供给皇室的,也有一部分卖给百姓,他们已经吃不到肉了。城内听不到喜庆的鞭炮声,只有每日孤单的晨钟暮鼓与寒风发出同一种呜咽。此时后金兵却突然撤走了;内地各路勤王兵马合计二十万已迫近京城,皇太极的战略目标已然达到,他指挥大兵东进,从进路返回来路,陆续占领了滦州、迁安、永平。

滦州、迁安基本没遇到抵抗,攻打永平时,皇太极意外地得到一个消息:刘兴祚在附近一个叫太平寨的地方,以女真语和冒用八旗兵旗帜袭击青山营,造成数百名八旗官兵伤亡,不由得愤然大叫,“刘爱塔!好小子,你跑这来了,今天我宁可不要永平,也要生擒于你!”率军直扑太平寨,刘兴祚带领一千多守兵,孤军奋战,最后全军战死,皇太极恨得咬牙切齿,把刘兴祚剁成肉泥,对着尸体厉声咆哮,“我对你不薄,为何要背叛大金?”让他稍感解气的是,刘兴贤也在这里,已经被活捉。他命令把他看好,带回沈阳,这对东江的局势是个有用的棋子,东江还剩下刘氏五兄弟,刘兴沛、刘兴基、刘兴梁、刘兴治、刘兴邦,他握有刘兴贤,不愁这哥五个不听他摆布。

接下来皇太极回军永平,不等吹响攻城的号角,守将马光远已率一千二百人自动打开城门迎降。马光远,顺天大兴人,明军建昌参将,奉命助守永平,自称为辽金之裔,今特来归顺大金。皇太极很高兴,任命马光远为副将,日后立功再加封赏。

八旗兵在滦州、迁安、永平,加先前占领的遵化住了两个多月,皇太极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明军正与义军头领王左掛等谈判招安事宜,共同抗金。这一招真灵,触到了皇太极最敏感的神经,他袭扰北京可不是来为他们两家促和的,因此立刻决定撤兵。他留下济尔哈朗负责驻守四城,率大军带上劫掠来的金银珠宝、古董玉器等等,出喜峰口,尥蹶子往家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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