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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由衷地点点头,像是总结,声音带着悲凉和悲哀,“蒙古人也好,女真人也好,辽金、古时的五胡也好,都是一条条小溪,他们迟早会干涸的。汉文化,那才是大海,将来宗人也同样会像前辈一样溶入海里去,这就是得与失的哲理。我不是说汉人和汉文化一成不变哪样都好,只要能看出里面曾有女真人的影子,我等这一生也就没白奋斗了。”

汉臣们齐声说,“汗说得极是。”

汉臣们走后,皇太极又想起梦寐以求的大炮,在北京与袁崇焕作战,红夷大炮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是他心中的巨痛,因此找来额驸佟养性,像讨论一幢爱情似的跟他说,“额驸,你是个聪明人,能不能带人鼓捣出几门红夷大炮?我们吃过大炮的亏太多,在这一点上,宗人不如汉人。”

佟养性回答,“汗,这需要冶铁技术,还需要工匠。辽阳南,鞍山一带盛产铁矿,也有一些矿工,打造兵器,铁锅、农具什么的他们都挺在行。要造炮,难哪,要花不少银子呢。”

皇太极说,“不管花多少银子,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全力支持你,你开个数吧。另外,今后科考招会作画的人,要多招些宗人,我总感觉汉人和朝鲜人作的画好像哪地方不对劲,画的人不像人,地图也不像地图,能不能培养出一批高于他们的画匠,把他们比下去。”

佟养性垂手表示,“奴才一定全力以赴,把他们比下去。”

佟养性走后,皇太极又想到手中的刘兴贤,叫来济尔哈朗,叫他逼迫他给东江的五兄弟刘兴治、刘兴基、刘兴沛、刘兴梁、刘兴邦写信,招他们归顺来降,如果不降,就不停地写下去,制造混乱,让明廷生疑。

明京师,全城官民燃放鞭炮,热烈庆祝后金兵被彻底赶走的迟来的胜利。紫禁城皇极殿,张灯结彩,臣工们山呼万岁,齐声向崇祯皇帝谀词祝贺,从上天护佑到祖宗荫德,从国运亨通到天子的圣明,赞誉之词在年轻的皇帝耳边群蝶般乱飞,把崇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身边的太监王承恩为他分享着这份喜悦,笑得比皇上还厉害。臣子们还要表彰各地进京勤王的部队英勇作战,尤其是祖大寿,虽然曾负气出走,但接到皇上的诏书后能马上带兵返回京师,对一举收复永平四城功不可没。崇祯不为所动,他有些舍不得银子,认为首先是伟大领袖自己的英明决断,力主与农民军议和才促成了皇太极的仓促撤兵,余下的少数建虏就不值一扫了。群臣们立刻就提高了认识,再一次颂扬起皇上的英明,运筹帷幄、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且依据历史经验,得出外敌进攻京师的概率为一百八十年一次,今后将有一个很长的和平时期,只要严守住长城,就可以集中力量平息内地的叛乱了。

统计明廷的损失时,朝臣们几乎是哭着呈上以下数据的:京畿地区防御体系悉遭破坏,损将兵赵率教、满桂、孙祖寿、朱国彦,巡抚王元雅,游僧申甫及刘兴祚以下六万余人,财产损失无以计算,黑云龙、刘兴贤被俘,兵部尚书王洽,蓟辽督师袁崇焕下狱,明朝的元气大伤。更因袁崇焕一案,牵涉到东林党内阁,导致大换血,首辅钱龙锡,大学士成基命,李标,刘鸿训,何如宠等去职,加上此前已更换的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等,自崇祯登基以来共更换了十多位重臣。崇祯还必须找一个出气筒给京城内外的官民一个解释。袁崇焕--这个皇太极唯一的对手,如果给他机会,他能正视起蒙古诸部已与后金结盟的现实,对自己的战略做出相应的调整,或许会适应局势的变化及时跟上时代的步伐。但崇祯不给他机会,已经恨透了他,他要让受到惊扰没过好年的京城百姓吃上肉--袁蛮子的肉,以残忍的磔刑剐了他以杀一儆百,以此警告那些朝臣:今后谁敢对伟大领袖不忠,就是这个下场。内阁的换人,代之而来的是周延儒、钱象坤、孙承宗、文震孟、吴忠达、郑以伟、徐光启、钱士升、温体仁一帮朝臣,腔调也因之改变,不再视后金为主要威胁,而是在万历四十六年每亩加征九厘、天启朝又加三厘的基础上,继续加赋,用来对付陕北的农民义军。

陕北。后金兵对京师的袭扰,迫使明军被迫抽调主力部队进京勤王,农民军的压力骤然减轻,王嘉胤的队伍得到喘息机会,迅速扩大,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饥民们从四面八方前来报名,络绎不绝。王左掛被明廷招安,不沾泥投降,带走了一部分人,补充进来的兵源又远远超过了流失的部队,这些人有许多是军人,更多的是年轻人,为义军注入了新鲜血液。各路豪杰不断率饥民壮大这支武装,一夜之间,陕北成了反民们的天下。

新加入的队伍中,其中的一位首领张献忠,很是不凡,定边县柳树涧堡人,时年二十五岁,说他出身贫农则有些牵强,他的造反也不完全是因为吃不上饭。张献忠字秉忠,号敬轩,少年时曾读过几年书,后跟父亲贩卖过红枣,家里有头小毛驴,这都不是贫农的标志。严格意义上的贫农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一个大字不识,就这一点,他还不够格,至少没穷到被人说成穷小子,穷鬼,穷光蛋的地步。但张献忠自认为是穷人,也同情穷人,代表穷人,这就够了。他因身材瘦长,面色发黄,留着一尺多长的胡须,尤其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烈性情,人们送他一个绰号,黄虎。他却不喜欢这个绰号,就以真名实姓闯天下,也不怕官府追捕。朝廷有很长时间对他抱有好感,以为这个张献忠早晚会向伟大领袖献出忠心,投降接受招安,所以抱着期望,完全是这名字还不犯忌讳。张献忠出了名的爱抱打不平,看见有人挨欺负必要上前帮忙,甚至拼个你死我活,是个侠义之士。成年后的张献忠当过几天捕快,就是县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但他又经常跟自己的同志打架,不会巴结,还经常顶撞上司,不久就被辞退了。后来张献忠去延绥镇从军,又对军官克扣兵饷的坏风气心生憎恨,有一次竟动手打了长官,差点把那位长官掐死,因此被定为死罪,幸亏主将陈洪范尚有良知,知道事情原委,为他说了些好话,总兵官才将他责打一百军棍开除军籍了事。从此张献忠开始流落江湖,与一些不爱干农活的社会闲散人员厮混在一起,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此人志向远大,心比天高,他无时无刻不梦想着能出人头地,为朝廷干一番事业,苦于手中没有银子,他什么也干不成,加上天生的叛逆性格,渐渐就把这支队伍打造成响马性质,许是等着有朝一日获得重视,待朝廷招安就立即响应,这是底层人通往官道的曲线之路,因此他初期的本意也并非一心与官府做对,只要不逼迫他的话。但最后还是因为没有银子,他反了,这怎么看都与他的名字不相符,那是官员的胃口太大。王嘉胤起义后,他聚众响应,号称八大王,带着十八寨人马,投奔于王嘉胤旗下。以英勇善战成为联军的一大主力。

另一个小头领李自成,与张献忠同岁,米脂怀远堡人,也不是真正的贫农,祖父李海,父亲李守忠,虽然都是以种田为生,从未离开过家乡半步,但最早曾养过马,属于破落户,按土改的成份划分标准,至少应定破落地主,再不破落富农,因此说穷人就是世世代代贫穷,也不符合事实和社会发展的规律。但老李家人品好,这是事实,做为朝廷最理想的臣民,李守忠一生安分守己,从不抱怨,哪怕家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口粮也要老老实实交上税赋。但在他的内心里,在其灵魂里,却有着一份执着的骄傲--米脂人的骄傲,对上辈人荣耀的顽强记忆,这不仅因他们是秦人,更因为他们是李继迁的后人。李继迁,就是宋太祖雍熙三年的银州防御使李光俨的儿子,因割据银州、麟州、宁夏,建立西夏国成为太祖著称于世,至今米脂县城西一百二十里仍有个村落叫李继迁寨,即是当年李继迁屯兵之处,当地李姓人家也多是李继迁后裔,李守忠算是其中的一个。米脂人所以高傲,是他们相信出了李继迁是缘于此地风水好,自古就有出异人的气象。他们口口相传,最早是由唐朝的节度使郭子仪看出来的:一天傍晚,郭子仪巡视到无定河畔的银州,他发现,河东岸的上空总有一片奇异的红光,他被吸引住了,这片红光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虽然随着暗夜红光渐收渐淡,但留下的一道紫红色光焰,通宵可见。郭子仪向当地的乡绅老人寻问,老人告诉他,这是无定河的龙脉,很早就在那儿闪烁着。郭子仪当即叮嘱乡人:此为王气,绝不可在此处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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