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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醒过来,怒问孔有德。孔有德回答的很直接,也理直气壮。

“朱明王朝,主幼臣昏,礼崩乐坏,已非一日之积累,兵士哗变造反,比比皆是,不是孤立事件。前奉调西援,钱粮缺乏,沿途闭门歇业,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将士们忍气吞声,行至吴桥,恶官横行,致众兵愤激。君若叫臣死,臣尚惜命,若逼民变,民不得不--”

“说得对,有道理!”耿仲明在一旁说。

孙元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认出一旁帮腔的是耿仲明,气得乱跳,“本部堂全力保举二将,又多次向朝廷申明,不应委屈支前将士,为何还要犯上作乱,想必二将对本部堂也视若仇敌?”

“卑职不敢,不敢,”孔有德慌忙跪下去,连连磕头,“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小的岂能忘怀。在下恨的只是地方官吏和昏庸的朝廷,如巡抚不弃,我等愿拥巡抚为王,一同与明朝分庭抗礼。”

“混账,大逆不道!”孙元化厉声吼叫。孔有德只是磕头,最后他抬起头来。

“实话说了吧,大人,九成兄把买马的银子输光了,弟不忍心看着兄引颈受戮,不得已才率众作乱,还望大人海涵。”

“气死我啦,可气死我啦,你们这是要把我坑死啊!”孙元化昂天大叫,几乎要昏过去,“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是心里有鬼,什么遭受白眼,缺少食物都是借口,今日本部堂就与尔等做个了断,你们把我杀了吧,本部堂生为大明臣,死做大明的鬼,宁死也不与尔等同流合污,动手吧!”

耿仲明、李应元也跪下了,齐声央求孙元化,但孙元化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只求速死。孔有德站起来,向孙元化拱了拱手,“大人不愿称王,去留请自便,末将保证大人的生命安全。”孙元化惊愕地望着孔有德,“你们真放本部堂走?”孔有德说,真的。孙元化说,“这样吧,把张焘,还有宋光兰、王徵也一起放了,本部堂将亲自去京城一趟,向朝廷说明个中原委,你等在此维持治安,千万不可造次,若能立功,尚能赎回些罪来,切切。”孔有德命将张焘等人释放,为孙元化牵出几匹坐骑,一行人哭着出了登州城。

孙元化、张焘等人刚走,孔有德就对登州进行了报复似的清洗,凡当地人全部赶出城去,不愿走的,一律推出杀掉,共有数万民众死于他们的刀下。当耿仲明得知东江总兵黄龙的家眷也在城里,大叫一声,把他们全部抓来,为其弟耿仲裕设了灵堂,就在灵堂前把黄龙家眷的的人头一一砍下,摆放在供桌前。杀红了眼的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又调兵攻打水城,这里停泊着数十只兵船,一旦朝廷派兵围剿,他们就可利用这些船漂泊于茫茫海上与之周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时总兵张可大正厉兵秣马坚守着水城,无奈城墙低矮年久失修,不出数日,水城陷落,中军管维城,游击陈梁谟,守备盛洛战死,张可大杀妾徐氏后自杀。孔有德完全控制了登州,自封自己为都元帅,与大哥李九成,老三耿仲明自称桃园三结义,又派兵攻破黄县,袭扰打劫附近乡村,逼他们供应吃的,一面派人去东江各岛招兵买马,再网罗活跃于渤海、黄海的海盗,兵力由最初的不足两千人发展到八千人,由于大量东江兵的涌入,最后达到两万人。有了这么多兵马,加上有数量庞大的西洋火炮,三兄弟决定攻下莱州。

登州的陷落,让莱州知府朱万年不敢怠慢,加紧部署,把海防兵和城外兵撤入城内,尽最大努力囤积粮草,逐户清查城内的辽东人,各处加强岗哨,军民一体联防,加固城墙防御设施,准备给孔有德以迎头痛击。这时候,孙元化、张焘一行与因在战、抚问题上首鼠两端的山东巡抚余大成在天津相遇,一同被锦衣卫锁住逮京问罪,押入镇抚司。朝廷新命了参政徐从治为山东巡抚,谢琏为登莱巡抚,由谢琏在莱州亲自指挥,徐从治坐镇青州负责全权调度。徐从治觉得自己身为山东巡抚,不如亲临前线更能鼓舞士气,就带着从骑进入莱州。他惊喜地发现,莱州城里还有从通州来援的总兵杨御蕃一队人马。

孔有德将莱州四面围住,用牛车运来红夷大炮,这次吸取了教训也有了经验,他逼迫百姓们将道路铲平、夯实,每门重二,三千斤的大炮由四头牛拉着,速度比以前快多了。数十门大炮对着城墙齐轰,声势震天动地,所到之处,墙体皆应声坍塌,成为废墟。红夷大炮围着莱州城墙轰击,这些炮兵都受过专业训练,这一次用上了,几乎每一炮都弹无虚发,守兵若无坚强的意志,真就坚持不下去了。幸好地势不算险要的莱州城在三十年前经过重建,城墙高三丈五尺,基厚两丈四,有四座门,城下有池水,深两丈,宽四丈,又参照了西洋筑城法,筑有炮台,因此易守难攻。作为辽西的辅助后勤基地,粮草兵器还算充足,唯一的缺憾是,新式火炮太少,多是老式的轻型炮,专业炮兵也不多,但准备得充分,指挥也得当,在徐从治统一部署下,军民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使得莱州成为一座堡垒。

莱州城共有澄清门,景阳门,武定门,定海门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徐从治与谢琏、朱万年、杨御蕃各负责守一座门。孔有德攻不下莱州城,改四面环攻为集中炮火主攻一角,攻不下再换另一角,仍是难以得手,守军的炮火还击得很猛烈,原来杨御蕃从京城带来了神机营,也是专业炮兵,由他们操炮并给其他士兵以指导,守军的发炮技术迅速得到提高,况且居高临下,叛军的进攻被一次又一次打退。

此时朝廷仍在剿、抚问题上争吵不休,最终结果是主抚的周延儒一派争得了话语权,向崇祯奏请派辽籍文官张国臣前往莱州招抚。孔有德表示愿意接受招抚,条件是必须恩免他和耿仲明、李九成三兄弟的罪过,他们即降顺朝廷。张国臣得到许诺,心花怒放,命莱州军民和各地援军不许擅自出战,以免破坏了与叛军的和谈。亲历过一次次骗局的朱万年则竭力向徐从治说明孔有德的狡猾、奸诈,徐从治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派人深夜出城,把一封与朱万年,杨御蕃共同签名的奏章送到京师,向皇上忠告,招抚这条路行不通,惟全力围剿才是上策。这时候,全国各地的援军已经云集青州,由于山东巡抚徐从治坐困莱州,无统一指挥,造成援军各自为政,观望不前,朝廷任命兵部右侍郎刘宇烈为总督,负责全权调度各路援军。不想这位刘宇烈也是主抚派,不打算即时进剿,被叛军诈降的甜言蜜语迷惑住了,孔有德抓住时机,派兵绕过明军从后路焚烧其辎重,浓烟烈焰下,刘宇烈不得不率部拔营后撤,没等清醒过来,已被孔有德杀得大败,丢下带来的五门火炮落荒而逃。按照计划,驻守宁海的总兵吴安邦准备从东路夹击叛军,也轻信了叛军诈降的诡计,同样被杀得大败。登州东面的宁海,文登,海阳有几处海防卫所,各卫所驻有防兵,但他们惧怕孔有德,龟缩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以至孔有德提到这些军队就现出极度的轻蔑,“他们,只要听到炮响,魂都能吓飞。”

莱州军民在援军迟迟不至的窘境下,依然顽强坚守。至四月中旬,山东巡抚徐从治刚刚登上城楼,就被一发飞来的炮弹击中,不治身亡,军民为徐大人的义节深深感动,更激发出奋勇,边流泪边向叛军发炮还击。而远在京城的崇祯帝并没看到从这里发出的泣血联名奏折,还在进行招抚工作,又任命耿仲明昔日的好友东江将领孙应龙前往登州宣示皇恩。孙应龙先写了封信给耿仲明,告诉他随身带来了圣上的旨意,耿仲明立即回信,说他已把孔有德干掉了,人头就在手上,可速来登州水城受降。孙应龙得意地叫了一声,率领舰队从天津起航,一路唱着歌直趋登州水城。就要靠港了,他看到了正在那里迎接他的耿仲明--毛有杰,身后排列着整齐的卫队,他还是那样高大,面色黝黑,扬起的一只手雪白雪白,另一只白手拎着一颗人头,不用说,那就是孔有德的人头了。孙应龙压抑住激动,先整理一下衣冠,要摆摆架子,等船队完全进港,士兵抛了锚,搭好舷梯,他高昂着头走下船去,踏在地面上,他故意不瞧耿仲明,从袖口里抽出圣旨,准备拿腔拿调地给他宣读一番以显示朝廷的威严。这时耿仲明突然从腰后拽出一把短刀,这是信号,身后的卫队立即动手,举着刀枪冲过来,一场大屠杀开始了,孙应龙及上岸的水兵全被杀死,叛军又跳上船头,一一控制并夺取了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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