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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人的先遣队绕过开城,直逼王京,李倧仍不听从属下的劝告去江华岛暂避,丁卯年他在阿敏大军的威胁下在江华孤岛吃尽了苦头,至今记忆犹新。一月十四日,他突然得到了开城守将的报告:敌军已过了开城!这时他才慌了,下午,急忙把王子、嫔妃、宗室和一部分大臣的眷属转移至江华岛,然后准备当晚撤离。君臣一行刚到南门,马福塔就到了北门,听说清兵来了,李倧急令金鎏率兵阻击。金鎏到了北门,不是凭城固守,而是命令千余士兵持铳枪出城迎敌,由裨将柳瑚督战,有后退者斩首,他自己却不下城,呆在城楼上隔空指挥。马福塔一行三百人多骁勇善战之士,他们发现王宫城墙低矮,高度还不及明京师的一半,只要在马镫上稍稍站立就可与墙垛上的守军等高对射,感觉攻城毫不费力,策马就向城门飞奔而来。被驱赶下城的朝鲜守兵本就战战兢兢,怯阵者又被砍杀了几个,不等将官统一指挥就匆忙放铳。八旗兵多穿皮甲,在各要害部位置有铁片,正常情况下散弹对他们构不成致命伤害,这时守兵重新装填弹药已来不及了,他们被冲上来的马队践踏、砍杀了二百人后,掉头就往城里跑。马福塔驱马到了城门下,从马背上就势向上一跃攀上城墙,挥起腰刀左杀右捅,专刺朝鲜兵的肚子,朝鲜兵惊恐乱叫,四散奔逃。马福塔打开城门,先遣队飞马进城,城中大乱,哭喊声一片。

当天深夜,李倧君臣避入汉江以南四十里的南汉山城。马福塔听说李倧跑了,从城内直出南门,狂追了四十里,就在南汉山城脚下安营扎寨。此时,南汉山城内有守军一万八千人,他们不知来了多少敌兵,不敢贸然出城,马福塔在城外安稳地睡了一觉。到第三天,惊魂甫定的守军才醒悟过来,他们决定出城把山脚下这区区三百敌兵一扫而光。这时,多铎和岳托的部队及时赶到了城下,一鼓作气把出城守军杀回城内。第二天,下起了大雪,从全罗道和忠清道赶来的朝鲜援军到达了南汉山城左近的望月峰,试着向山下的围军发起攻击,霎时间枪炮声大作,援军一边冲锋一边用女真语齐声高喊,“赶走清国棒子,清国人--赖子!”把多铎、岳托和马福塔都气乐了。城内守军见援军到来,再次开城门冲出去,多铎、岳托分兵迎敌,将援军和守军击退,又合兵上山追杀援军。两军的弓箭疾如飞蝗,不时有人倒下去。最后援军顶不住了,边打边撤,多铎命鸣起号角招唤山下的额附扬古利弃马从侧翼包抄朝鲜兵。顶戴花翎的扬古利率兵上山,被朝鲜兵注意上了,就在他们纷纷溃散时,一名腿部中箭的朝鲜伤兵躲在一棵树后举枪向扬古利瞄准,散弹击中了扬古利的面部,人当时就不行了。朝鲜兵看到清兵大头目被打倒,又嚎叫着返身回来想捉俘虏,幸两眼冒火的多铎率八旗兵拼死抵挡住冲来的敌军,与之展开了短兵肉搏,岳托也带兵冲上来,才把朝鲜兵杀退,他们躲在山上放了一阵铳枪后就消失在大山中了,望月峰遂被清军占领。此役,朝鲜兵损失惨重,到处是尸体,清兵也伤亡近千人,除扬古利外,佐领固山达兰,骁骑校僧锡,云骑尉鄂海,参领特穆尔,佐领弼雅达,阿纽都敏都先后阵亡。清军一面在山上安营,一面打扫战场,将同伴的尸体火化,把辫子剪下来以便日后送还家属。对于朝鲜兵的尸体,由于天寒地冻,僵硬的土地铁锹根本挖不动,就将他们就地浅埋,做好记号,有可能的话,再告知朝方。

援军败走,南汉山城成了孤城,守军不敢出来,李倧及属下群臣只能困守,坐以待毙。

五天后,皇太极的右路军到达王京汉阳,八旗兵由此也见识了朝鲜的都城。与明京师相比,他们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两城的建筑风格大同小异,都是飞檐斗拱,但王京规模显然要比京师小得多,而且装饰的颜色从京师的红墙金瓦到盛京沈阳的一部分金瓦大部分青瓦,再到汉城的全部青砖青瓦,区别还是很明显,如果到了日本,王宫就是白色的了,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些建筑都是师从于华夏。他们还发现,朝鲜王城是如此低矮,甚至还不如盛京城,内外的树木多为长青松柏,在冬季的雪景映衬下显得特别肃穆,而在中原,这类树木只有在皇家的陵寝墓地才能见到。

皇太极稍做停留,即率大军跨过汉江赶往南汉山城,从马福塔那里得知建在山坡上的南汉山城原为高丽王朝时期的土城,后李倧的前任国王光海君为防后金入侵,花两年时间加以扩建,做了加高和加固,变成了现在的石城模样。皇太极命大军围住山城,又命杜度赶紧回去催促孔有德、石廷柱火速带大炮过来,向南汉山城轰击。又分兵进入王京,在汉阳城内大肆劫掠,以王京的陷落加大对李倧的心理打击。南汉山城与王京被分割开来,失去了联系。

夜晚,李倧在城楼上看到了月光下四外密布排列的敌兵营寨,看到了黑压压的战马群,彻底绝望了。这时候,那些激愤的剁去自己手指的太学生都纷纷闭了嘴,斥和的礼曹判书金尚宪,三学士洪翼溪、尹集、吴达济几个人孤掌难鸣,主和的崔鸣吉成了最有权威的发言人,他怎样说李倧都点头。先前投靠到金尚宪一边的金鎏、尹煌看风向扭转了,又站回到崔鸣吉一方,再也没有人慷慨激昂地喊口号了,议和派成为主流,接下来就是派人出城与皇太极沟通、谈判。

李倧派了崔鸣吉和同知李景稷赶着牛车带着两坛酒前往清营作为见面礼,带回了清国议和的口信:以王弟及大臣做为人质,双方即可商谈。李倧蒙了,他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弟弟去冒险。还是崔鸣吉点子多,提出可派绫封守假冒王弟蒙骗皇太极。李倧认为此计可行,就令绫封守穿上王家的衣冠,装模作样到了清营。然而冒名顶替总不如本人表现得自然,绫封守的气质也与王弟相差甚远,一看就是个冒牌货,三言两语就露馅了。岳托的突然出现,更让他惊慌,丁卯年岳托见过王弟,说不是这个人。把戏当场被戳穿,崔鸣吉万分尴尬,跪到地上,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皇太极倒没显得在意,他假装糊涂,告诉崔鸣吉,“你们听错了,我方说的是出送世子方可议和。把王弟领回去,叫世子李溰到这里来!”

李倧无计可施了。他不敢把儿子舍出去,可不舍出去又怎么能和谈呢?他急得团团转,真是焦头烂额,备受煎熬。他又担心清方提出割地要求,一旦失去北方土地,鸭绿江、图们江就成了清国的内河,朝鲜就更小了。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嘴上起了燎泡,牙龈肿得厉害,疼得他茶饭不思、死去活来。他勉强支撑着,给皇太极写了封低声下气的哀告书。

朝鲜国王请上言于大清宽温仁圣皇帝:

小邦获戾大国,自速兵祸,栖身孤城,危迫朝夕,已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谨伏告大皇上,若蒙丁卯誓天之约,恤小邦生灵之命,容令小邦改图自新,则小邦之洗心从事,自今始矣。必欲穷兵,小邦理穷势极,以死自期而已。

李倧敬乞。

可怜的哀求加上几句寻死觅活的威胁,根本不能打动皇太极,众贝勒群臣也看出了李倧的空虚急迫,求和之心切,然而他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迫降上,没有一个人看出朝鲜国王藏在后面的小心眼--他急于想知道和谈条款中是否有割地一项。皇太极的心思也在迫其称臣,同样没往这方面想,他下令加紧包围南汉山城,断绝城内的粮草供应,进一步向李倧施压,一面令多铎在望月峰上升起两面白旗,上书“招”“降”二字。又致书李倧,劝其赶快出城投降。

很快地,李倧派人送来了复信。

小邦再拜大清国皇帝:

重兵重围未解,大皇帝正在盛怒中,小王实在不能出城,以待大皇帝心气平和。古人有城上拜天子者,盖以礼有不可废,而兵威亦可怕,实在可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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