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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阵亡后,崇祯也感到事态很严重,根据刘宇亮的建议急召洪承畴、孙传庭进京,升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指挥各路援军在通州截击清军。孙传庭和洪承畴抵京,杨嗣昌担心孙逞一时之勇,破坏了攘外安内的总体战略。在郊外,对他做了一番劝阻,勾起了孙传庭的怒火。此前他曾就清兵破关两次向朝廷提出建议,就是同卢象升唱一个调子,被杨压下不报。因此他恼恨不已,当场就与杨嗣昌顶撞起来。杨嗣昌在心里嘀咕,“好小子,跟本部作对。”回京后在崇祯面前自然没说好话。崇祯果然变了脸,没召他入宫,只召见了洪承畴。孙传庭感到不平,想到崇祯二年进京勤王的袁崇焕与满桂所受的不同待遇,心中充满了悲哀。杨嗣昌来传达圣旨,任命洪承畴为蓟辽总督,并向孙传庭说,希望将孙一手打造的陕西秦军留下与清兵决战。孙不干了,他知道这必然又是卢象升全军覆没的翻版,何况粮饷的供应要由杨嗣昌说了算,实际上杨掌握着他的生死。他说,“按大人的四正六隅战略,留我秦军则陕西兵力空虚,纵贼势猖狂。不留秦军,也不耽误大人与清人媾和。”杨嗣昌面红耳赤,不禁怒从心起,斥责他为何总阴阳怪气跟本部过不去!孙传庭不肯低头,杨嗣昌骂他是袁崇焕第二,孙传庭不胜惊恐。第二天早晨,他发觉自己的耳畔总发出嗡嗡的鸣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大学士刘宇亮仍按先前制定的计划,赶赴通州,在那里督师,等待秦军到来后与清军决战,只有杨嗣昌清楚,那只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

此时的多尔衮却小心翼翼,他抢来的人畜财物太多了,犹如野兽要撑破肚皮,越是接近京师越提防着明军,而明军偏偏不来。八旗兵过了保定,他没有选择北上,而是东取雄县,直扑天津,在那里又大抢一番,然后忽东忽西,绕道开平,至丰润、至迁安,最后直奔青山口关隘,顺利出了长城,此时明廷内部仍在争吵不休。在关上,多尔衮统计了一下人数,共掳回人畜二十五万,超过了上次阿济格掳回的十八万,此次进关行动顺利结束,由此再向东行一千多里路程就到盛京了。已是春天的三月,他与杜度写信给皇太极,分别汇报战果。

正在指挥围困锦州的皇太极接到六百里加急快报,阅览右翼军杜度奏疏时,发现无扬武大将军岳托之名,不禁大吃一惊,“岳托遭遇了不幸!”顿时他头晕目眩,几乎栽倒,他回到大营,伏案恸哭。贝勒群臣得知这一消息,均震惊不已,他们不知扬武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不管怎样猜测,事实都是,岳托已不在人世了。幸好杜度的第二封奏疏及时送到,众人才知岳托感染了天花,还有他的六弟马瞻。皇太极呆坐在营帐,一连三天菜饭不思,最后下令尽撤锦州围兵,他嘱咐群臣,这事先不要告诉代善。大军返回盛京,皇太极没有入宫休息,直接在崇政殿安排祭奠岳托,由王公大臣值班轮换。

四月初,多尔衮率军回到盛京,将岳托兄弟俩的遗体停放在城西南角的“避痘所。”消息很快在全城传开了,代善知道了,岳托的蒙古侧福晋也知道了,顿时嚎啕大哭,接着是隔壁大福晋纳喇氏的惊呼喊叫,她急急忙忙奔出去,奔向“避痘所”要看岳托一眼,被卫兵拦住了。此时代善在儿孙们搀扶下也跌跌撞撞赶来,大贝勒披头散发,一下子就苍老了。纳喇氏又跑去找杜度,央求他转告皇太极,她愿与岳托同死,为他殉葬,这样他们就可永远在一起了。杜度一向胆小怕事,又十分同情纳喇氏,让她去找接替萨哈廉主管礼部的多铎代为转达,他说多铎是个热心肠,尤其对女人,肯定会帮忙。

皇太极正在崇政殿忙活,听多铎说纳喇氏要求为夫殉情,这才想起他们两口子已被强迫隔离,他陷入两难;答应她,他就没法参加岳托的追悼会了;当年阿巴亥殉葬,就有许多人在背后指责他逼死人命,这次肯定又会引起同样的议论,他无法摆脱这种猜疑。不答应她的话,人们又会说他心狠无情,一个人不想活了谁都拦不住,以别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临死又没与丈夫见上一面,反而更残忍。可要答应了她,就等于接受了这个女人对他的无声嘲弄--真心相爱的夫妻是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拆散的。他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答应了纳喇氏的要求,尽管他不能参加岳托的追悼会了,但还可以为他送葬。他下旨追封岳托为克勤郡王,由岳托子罗洛宏袭封多罗贝勒,换掉多铎的礼部主管,由萨哈廉子阿达礼袭任,以此种封赏和补偿表达对岳托兄弟俩的歉意,免得有人说闲话。

纳喇氏得到圣旨,匆匆忙忙换上盛装礼服,头上尽戴珠宝,佩金银首饰耳环,对镜一番浓妆淡抹,在礼部官员和男女萨满陪同下出了府门。她还没忘了到隔壁从前她的家中跟侧福晋说几句话,姐妹俩最后唠唠。主要是说,姐随岳托阿哥走了,以前诅咒过你,那都是为了爱情。“以前做过的事,姐深表忏悔,望妹妹不要记恨于我。”侧福晋的也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着说,“都是女人,我能理解。”纳喇氏最后说,“姐有妆在脸上,不能哭,其实心里在滴血,这种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她乞求侧福晋一定要原谅她,帮她照看好孩子,最后说了一声“永生永世的再见了,妹妹!”与官员和萨满一行走出府门,侧福晋哭哭啼啼跟出去,礼送了一程。一路上,纳喇氏环顾着盛京城,回想着与岳托阿哥在一起时的欢乐时光,回想到母亲莽古济的惨死,姐姐大纳喇氏的无辜殒命,又想到两个舅舅莽古尔泰、德格类,撇下的几个孩子,有几次眼泪要涌出来又拼命忍住,以至把嘴唇都咬破了,她不住地咕哝,“到了,快到了,离亲爱的岳托越来越近了。岳托阿哥,奴婢来了。”

一行人走到城西南角的“避痘所”,得到卫兵允许,纳喇氏走进去,她看见了岳托和马瞻。马瞻的容貌没有多大改变,但两人脸上是同样的斑疹,一看就是亲哥俩。岳托已死去一个多月,眼睛微闭,满脸浮肿,额头两颊长满斑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新换上了貂裘贝勒礼服,头上戴着缀有红宝石的帽子,四周摆放着鲜花和麝香之类,加上供桌上燃着的檀香和不时洒在他身上的酒水,也没嗅出什么不好闻的气味。此时在纳喇氏的感觉中,这就是她最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气味。对岳托来说,一切都是静止的,时间停止了,纳喇氏的眼泪滴滴答答掉到岳托脸上,岳托毫无反应,纳喇氏喃喃自语,“亲爱的阿哥,奴婢来陪伴你,从今以后,你我再也不会分开了。”她哭着走向隔壁的休息室,几个武士正拿着弓箭在那里等她,他们指着一张木床恭恭敬敬地向她说,“请大福晋上路。”纳喇氏端坐到床边,双手按在膝处,女萨满向她说,“大福晋脸上有泪痕,这不好,擦擦吧。”纳喇氏回答说,“这样更好。”武士们按住她,不让她动,以两张弓弦环扣于她的颈部,朝相反方向拉紧,她龇牙咧嘴,好像有些受不了,直到发紫的舌头伸出来,头一歪,咽了气,她的尸体被抬到隔壁岳托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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