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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高起潜所以与卢象升不配合,是知道崇祯在私下里赞成杨的主张与清军议和,但叮嘱他千万不可将此事公开,免得那些空喊乱叫的言官们多嘴多舌,卢象升趾高气昂的到来,一说话盛气凌人,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秘密。杨嗣昌又有些彷徨,他揣不透皇上的真正用心,因为他赐了卢象升尚方宝剑,虽然自己是兵部尚书,但在服丧期间他已经不在职了,由陈新甲代理,而陈新甲也在服丧,看来要由卢象升执掌兵部了。他又一想,卢象升也是一身孝服,难道由三个人同掌兵部……他被弄糊涂了。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卢象升的区区两万兵马不足以抵挡素称虎狼之师的八旗兵,从山海关和宁远抽调来的援军有四、五万人,战斗力远胜卢象升的西北军队,加上京城的守卫部队,尚不敢与清军轻言作战,卢象升这么干只能是白白送死。这时他想,与其让全军送死,倒不如让卢象升自己去死,以便保留大部分兵力等待日后剿灭贼寇,实施他的“四正六隅”计划。是为了朝廷的面子让将士们丧失殆尽,还是忍一时之辱着眼于将来的剿匪大业,他的惶惑仅仅是,皇上到底怎么想的?他有些焦虑,这时与高起潜阴沉沉的目光对视,两人心有灵犀,皇上顾及的是朝廷的面子,还是主和的,他涌起一个坏念头:卢象升死了无所谓,皇上就会正视敌强我弱的客观现实,支持和谈。尽管这很残酷,但“四正六隅”的计划将会顺利进行。

杨国柱、王朴、虎大威的宣大、山西援兵开到了京畿,崇祯派杨嗣昌送来一万两银子犒赏部队,将士们感到很温暖,齐呼皇恩浩荡,杨嗣昌的脸色却是冰冷冷的。卢象升送别他时,他小声告诫他,“不可浪战,敌人是强大的。”卢象升不知这是他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他带近两万将士进驻昌平扎营,崇祯又派太监杜勋送来三万两帑银及一些宫廷御马,卢象升恍然大悟:皇上是支持他与清军开战的!他不由得愤恨地叫喊起来,“杨嗣昌,畏敌如虎的怕死鬼,你以为卢象升也怕死吗!”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战略设想,调动关宁援兵尽快向他靠拢,对清兵形成夹击之势。

调令发出去了,根本没有回音,指挥关宁援军的是阉竖高起潜,正盼着他死呢。作战计划一开始就落了空,卢象升只好请旨崇祯。这时崇祯已经知道了因卢象升只带来不足两万兵马,其他勤王部队都不服他,他成了光杆司令,又临时任命大学士刘宇亮为各路援军统帅,授他一柄尚方宝剑,卢象升降为了其中的一员。这样,还没同清军开战,朝廷的用人就出现了混乱,各将领都面面相觑,联想到杨嗣昌、陈新甲、高起潜、卢象升四位大人俱都穿着孝服,不由得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卢象升接到了命令,带兵去京师以南一百里的涿州移防,后又移师保定,任务是务必堵住清军南下之路。

多尔衮、岳托完成了进关的第一步设想,震慑京师,将各地明军调来勤王。下一步就是以马队的快速机动于京畿往来奔突,拖垮、消耗明军,再纵兵抢掠,最后弄些人畜财物回去,就算没白来一趟。

十月下旬的京畿,天气明显见冷了,住户人家烟囱冒出的浓烟被北风吹得齐朝一个方向,喷云吐雾一般,风势稍弱,又挺起腰来竖直地冲向天空。大片大片的落叶在呼啸的狂风中旋转飞舞,当又一阵狂风刮来,落叶即群起响应,腾空而起,由高处刮向更空旷的远方。穿戴整齐的八旗马队绕过京城,经卢沟桥至良乡,风驰电掣杀向涿州。轻松占领了涿州,在此小住一日,然后分兵。岳托的右翼军南下保定,多尔衮的左翼军兵发高阳。岳托顺利进抵保定,多尔衮一军却遭到高阳军民的顽强抵抗。这里是退休大学士孙承宗的故乡,老头儿已七十六岁了,率家人亲登城楼指挥作战,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冒着寒风激励军民奋勇杀敌。清军从下面放箭,又搭起长梯爬上城墙,经过一番激战,把城上守兵杀退,尔后打开城门,八旗马队嚎叫着冲进城里,高阳陷落。清兵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在城楼上找到孙承宗,他一直坐在那儿不动,左右都是守城军民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就有他的家人。天空飘着雪花,老头儿穿得很单薄,他感到有些冷,但就在那儿坐着,八旗兵拎着刀走过来,他看都不看一眼。多尔衮亲自跟他交谈,希望老先生能归顺清朝,发挥余热为大清效力。孙承宗问他是谁,多尔衮弓了下身,“晚辈多尔衮。”孙承宗说,“就是那个九王吧?”多尔衮说,“正是。”孙承宗站起来了,“当年我与你父激战宁远,算来有十四个年头了。而今我老了,不能为国杀敌,终是遗憾。”多尔衮说,“老先生雄心不减当年,晚辈敬佩,不过还是要为子孙后代着想吧。到了盛京,先生就是我朝军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孙承宗打断他,“不必多言,快动手吧!”多尔衮连连摇头,“不不,晚辈实在不忍心。您有点冷吧,请到屋子里休息一下,再好好想想,来人!”他回头跟对随从们说,“送老先生到一间暖和的屋子里,精心照料。”孙承宗被搀扶到县衙驿馆,乘人不备,向京师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退后一步,将头对准桌子的一角尽全力撞去。

岳托右翼军占领了保定,守军望风而逃,大军就在城中大吃二喝,把库府的财宝粮食全部装进口袋驮在备用的马匹骆驼上,继续向南进发,一路上几乎没遇到抵抗。多尔衮的左翼军进至河间,知府颜庚明与同知陈虞孕,通判熊烈献组织军民守城,英勇战死,河间陷落。多尔衮把城中洗劫一空,带兵朝向西南,来与岳托会合。

卢象升的兵马本来驻扎在保定至庆都一线,因保定巡抚张其平无故不发军饷,导致军心涣散。更有新任兵部主事杨廷麟一到保定就大发牢骚,骂杨嗣昌挟嫌报复,因他上疏批评杨嗣昌的鸵鸟政策把他打发到这儿来送死,因此军中先已丧失了斗志。当有风传说敌兵多尔衮、豪格部欲兵犯云、晋,正穿过保定快速向西挺进,大同总兵王朴自告奋勇,请求领兵前去阻敌,结果一去就杳无踪影,借机溜走了。卢象升手中只剩下杨国柱、虎大威两镇兵马,被迫退向巨鹿一带。由此地南去五十里就是鸡泽县,那里驻扎着高起潜率领的数万关宁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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