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住在乾清宫,整日醉生梦死,夜夜当新郎,有那么多佳丽陪她歇乏,他越歇越乏,越乏越想歇,简直分不出白天黑夜。他叫不出每位宫女的名字,只认得一个美人窦美仪,窦美仪缠住他非要叫他封自己为妃,他答应了,这时他才知道,封了妃子就要给些相应的待遇和赏赐。有一天他想,“这么多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当皇上的哪能一一照顾过来呢,看来当皇上的确不容易。”由此他想到明朝的皇帝们,多数君王都不愿上朝,现在他有了切身体会,由衷地感叹,“真是难为他们了,谁做了皇上也过不了美人这一关。”臣下们不断地写劝进表,望他早日登基,承继大统,但他太忙了,也太累了,太乏了,根本顾不得这些。他无暇上朝,更不愿批阅那些奏章,甚至懒得去宫外去练练龙行虎步。其实他的心中也不是没有过大致的计划,就是歇一个月乏就正式临朝,登基。他告诫自己,什么事都不要拖拉,适可而止。他也觉得李岩他们说得很对,天下还未稳定,不可沉迷于酒色。至于哪一点还未稳定,他还看不出来,也想不出来。
这一天,司礼太监杜国彬来禀报,清朝派了使者等着召见,还带来了摄政王多尔衮的一封信。他接过书信,靠在龙床上草草看了看,行文写得很深奥,除去一些恭维话,他大部分都没看懂,猜想是化外之人在跟他扒短,提醒他八旗兵为策应义军曾多次出兵进关,要求给点回报。他不想见来使,觉得跟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也没什么可谈的,等登基以后给他们点特殊政策关照一下就是了。他让杜国彬把礼物收下,赏赐来使些金银,传他的话:大顺帝没有闲暇,以后会有恩惠给他们。
来使正是顾尔马珲和鲍承先,以前他俩曾见过高迎祥,这次来拜见李自成,同样是怀着同一个目的。自成军攻陷了北京,五天后消息就传到了沈阳,范文程联合洪承畴去崇政殿,请多尔衮即刻出兵。多尔衮正在书案上练毛笔字,大大小小写的全是“忍”字,看见二位先生,问他俩,“本王这字写得怎么样啊?”范文程、洪承畴看了看,连连拱手后退,“臣实在是不敢恭维。”多尔衮一笑,“汉字难认又不好写,本王怎么都写不好。”他回头对两个“摆牙喇”说,“照着练去吧。”两个侍从卷起纸张,还称赞说,“王爷这字,像个大书法家!”多尔衮请范文程和洪承畴坐,问他俩有什么事,范文程说,“睿王,李自成都打进京城了,您一点也不着急吗?”多尔衮迟疑了一下,说,“没想到他们进兵速度这么快。情报上说,现在农民军步兵四十万,马兵有六十万,实在是不可小觑,必须慎之又慎。”洪承畴一脸不屑,哼了一声,“一群泥腿子能翻起什么大浪,六十万马兵,怕是把骑毛驴的都算上了。”范文程说,“睿王,机不可失,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以往我朝跟明朝交战,其实不是同明朝争天下而是同流寇争天下,现在,依臣看,是摘桃子的时候了。”多尔衮望着范文程和洪承畴,话说得很诚挚,“大清朝,全体宗人的命运系于本王一身,我岂可孟浪,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容本王再等一等,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出兵。”范文程说,“机会不是等来的,还望睿王当机立断。”多尔衮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先做好军事准备,调蒙古八旗兵来盛京集结。请先生为我代写一封书信给李闯王,先试探试探他,看看他是何等样人。”范文程立即坐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多尔衮站起来,边踱步边说,“主要分三部分,一,对李闯王进京建立大顺朝表示祝贺。二,提及我朝与高闯王的友谊,以往八旗兵多次进关都是为了帮助义军,我兵也是血肉之躯,人要讲点良心。三,我朝想在河北混一块地方,看看他的反应?”他指点范文程,“文笔要含蓄,隐隐带出一点威胁即可,他能看出来更好,看不出来,正好检验一下他身边的谋士都是何方神圣。”范文程挥起毛笔,一蹴而就,又照着草稿誊写一遍,念给多尔衮听。多尔衮说很好,加盖了摄政王大印,叫人找来顾尔马珲和鲍承先,反复叮嘱他们,“不管李闯王回不回信,不要做逗留和纠缠,火速回来报告。”顾尔马珲和鲍承先秉承了多尔衮的指令驱马来到京城。李自成没见面就把他俩打发回去,两人如释重负,迅速上了马,与随从们直出张家口,朝辽东方向飞奔。
第二天上午,李岩听说清朝派人来了,急进宫求见自成。他看了多尔衮的来信,说这封信话里有话,分明带着某种威胁,绝非想象的那样简单。他问清使在哪里,得知他们已走了,他给李自成跪下了,“陛下,为何不留住他们,我朝唯一情况不明的就是这个清朝。请皇上想想,山海关的吴三桂为何迟迟不来归顺,这不很蹊跷吗,分明存在着与清朝相勾结的可能,那样对大顺朝来说,就是一个劲敌。”自成不以为然,“以前他们就来过,想联合高闯王共同对付明朝,现在明朝亡了,还不是来讨点便宜?”李岩说,“可他们的军力我们一点也不知晓啊,这是臣最担心的。”自成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立即召集群臣开会,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田见秀,李过,刘芳亮等等都来了。自成让众人就这两件事,清朝来使和吴三桂迟迟不来归顺发表意见。田见秀提出,“降将唐通、白广恩不是跟清兵打过仗吗,他们的军力如何,把二将找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自成认为说得有理,立刻派人找来唐通和白广恩。白广恩投降义军要比唐通早些,也比较诚实,说清兵的战斗力很强,八旗马队很不好对付,何况还有蒙古人做为盟友。唐通却不这样说,他完全是一副轻蔑的口气,说八旗兵就是建虏,明朝屡次被他们打败,不是士兵无能,责任在指挥官,他理直气壮地说,“明军跟我大顺军作战,不也是这样吗?”自成说,“这么说,他们的战斗力跟明军差不多?”李岩说,“不要忘了他们的祖先金兀术,就是以善骑射著称,打得大宋朝几无还手之力。”唐通说,“吴三桂驻守山海关,仅有三万多兵马,这些年清兵对他始终无可奈何,还不是最好的说明?”刘宗敏说,“也是,”他问唐通,“他们总共有多少兵力?”唐通回答,“步兵,汉军八旗有三万多人,虏兵骑兵,六万多人,蒙古骑兵,四万左右,还有五千到一万朝鲜兵做为后勤……”刘宗敏打断他,“你他娘的羊拉屎似的,干脆点,总兵力多少?”唐通说,“十五万左右。”众将领嚷叫开了,“球喂,十五万!我大顺兵步兵就四十万,马军有六十万,他们怎能比得了?来了就是自己送死。”自成问唐通,“朕若给你几万骑兵,你能抵挡得住八旗兵吗?”唐通一拱手,“末将不才,尚敌酋来犯,定杀他个人仰马翻,尸骨无存!”自成说,“好,朕就放心了。”紧张的气氛又松弛下来,他让众将领再议一议招降吴三桂的事,说此事是大事,只要山海关稳固,就不怕胡虏来骚扰。刘宗敏说,“吴三桂的家人都在京城,他爹吴襄在我手里,他敢不降。”自成说,“那就让吴襄给吴三桂写一封信,朕仍封他为平西伯,招他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