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昂泉，我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但是到死我也不会跟你离婚。”

看到离婚二字我变得异常激动，这是父亲写给母亲的信，我认真看起来。

“不管是朱百千还是裴鸷佳，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都不在乎。你知道，我是那样爱你，你怎么忍心放开手离开我？你不肯原谅我，我愿意等，等到你回心转意之时。我知道你只是想去看看世界，但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伤害和意外，那里不适合你，况且城里人未必真心看得起咱们……”

我又拿起另一封信看：“亲爱的昂泉，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我遇到你们舞蹈团的李丽，她打听你，我说你现在已经嫁给了一个真正的画家，住到城里去了。她说你们舞团经营不善，现在也没有演出，每个月收入微薄，生活越发清苦了。最近黎解已经能认识几个字，我还在慢慢教他，也许再过些时候他就能亲自给你写信了。上个月裴鸷佳帮我卖出三幅画，得了万元，下半年你不用给黎解寄生活费了，你自己花钱的地方多，不像咱们村镇没有花销。……”我看父亲尽说些无意义的废话，便放下转看另一封。

“亲爱的昂泉，每每黎解哭着找妈妈我便与他抱头痛哭。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孩子是无辜的。黎解尚小，你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回来呢？我知道是我一时糊涂，唉，你问我当时为什么辜负你，其实我也不明白，周维也很可怜，那时她丈夫打她，她如何反抗？我只是想安慰她，但是她扑到我怀里，我把持不住才犯了大错。我的心是在你这里的，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的心受了很深的煎熬，你能原谅我吗？我希望你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通，不要憋在心里。……”

“亲爱的昂泉，你今日让律师来协商黎解的抚养权问题。我知道黎解不是我的孩子，但是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那么爱他，你已经离开我，请不要再把他从我身边带走。黎解现在已经能拿着画笔乱画了，我教他画了一个花瓶，他画的很好，他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小人。今天我带他去鹿里看残荷，还挖了一个莲藕，他很喜欢地玩了半天。路过镇集，我还给他买了面人，捏的是孙悟空。……”

我的眼又模糊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谁对谁错，难道是我错怪了母亲吗？我的心又混乱起来。我整理齐这些信，坐在地上喝酒，我不知道这世界是不是属于我，我点燃一支烟努力地吸着，觉得一切是那么混乱。我晕晕乎乎地爬上床躺下，像躺在云彩里一样飘忽。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梦见我又站在那幢麦田与鱼塘交界处的房子里，我看见母亲正在画那幅《吞噬之灵》，母亲画得那样悲壮，仿佛是万念俱灰。她挥笔时满眼是泪，绝望，悲愤，毁灭全世界的力量，一挥而出！

我从梦里惊醒了，头上全是汗水，双手紧紧的握着，仿佛那毁灭全世界的力量仍然握在我手里。我看看窗外，日头已经很高了。我换上一件干净衣服出了门。我又来到朱百千美术馆，我想再去看看那幅《吞噬之灵》。

那五幅画横做一排，仍然安静地挂在美术馆的角落里。我呆呆地看着它直到美术馆要打烊了，它和我梦中的感受一样，它就是母亲最初受到背叛时的心境！我努力去感受它，也感受着父亲的痛苦与纠结，父亲的死，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和他们对我的爱。……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姐姐委婉地告诉我她们要下班了，我只好往外走。随意一撇，竟然又是一种震惊，拐角一幅画映入眼帘。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玩耍，他们的笑容那样熟悉，让我想起父亲和我，我的小时候，我和父亲总是这样开心，好似无忧无虑！我定睛看了一下落款，朱百千，《欢家——画给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朱百千的作品？他好像只有朱辰一个女儿。那个穿黑色制服的姐姐仍在我身后，我不好意思再停留，灰溜溜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