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
是啊！我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好像已经知道了故事梗概，但细节我并不知道，但那些细节还有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我沉默了。
“你母亲原来在市里的歌舞团当舞蹈演员。”裴鸷佳缓缓说到。“那时她很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那时候我就认识了你母亲。”裴鸷佳点燃了一支烟，又递给我一支。
“你父母是怎么认识的我并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当时镇上还挺有名的画家，有点才华，他人很老实，总有点腼腆的样子，不爱跟人接触。我那时候做外贸生意，认识的人很多，因为跟你母亲是朋友，便也接触你父亲，偶尔帮他倒卖他的画给大城市的画商。你父母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去祝贺了，我还送了一对瓷器花瓶做礼物。你父母婚后就租住在十里洼的一幢乡村小楼里，虽然清苦，但好像还是很恩爱的。但是好景没有几年，你出生没有一两年他们就离婚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
“也许和我有关吧，你母亲说她爱上了我。”裴鸷佳自嘲地笑着，“当然，我知道这是借口，我不是你母亲青睐的那个人，她是那么高傲和美丽。据说你父亲跟一个人体模特，嗯，是你父亲先对不起你母亲，她不会原谅他的，她那时候几乎疯狂的，找我来喝酒，天天醉生梦死。她说你父亲背叛了她，她天天都想着怎样杀了他，我知道你母亲是想报复你父亲。”裴鸷佳想着当时的情形，好像仍然心有余悸。
“然后呢？”我问。
“然后？……后来我带你母亲去外面见识世界，她的心境渐渐平复了许多，她说那时候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她是被囚禁在了一尺之地里。我觉得是我让她有了欲望，对金钱，物质，和艺术有了欲望，她也是那时候开始画画和摄影。再后来我介绍她认识了当时很有名的朱百千，你母亲很有心计，她以学画为名整天缠着朱百千，成了他的一名绘画助理。再后来你母亲生了你……”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应该去问你母亲。”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见到她。”我很平静地说，像父亲等待着母亲的原谅，但是到死，她也没有原谅他！我想起母亲告诉我的强者理论，是啊！弱者是不配活在这世界上的！我便是被母亲放弃的弱者！
“朱百千怎么会去过我们在十里洼住的地方？”我心中还有一些疑问。
“你还记得十里洼？那时候你搬走也不过三四岁吧？”
“我前些天去过那里一次。”
“哦。你父亲带你辗转搬过几次家，我觉得他是在躲避什么。”
躲避什么呢？我疑惑。
“朱百千是不是只有朱辰一个女儿？”
“好像是吧，我也不知道。”
“朱百千是怎么死的？”
“哦，对，刚才说到哪了？你出生了？对，你出生了。你母亲一直给朱百千做助理，不方便带着你，到后来几乎完全是你父亲带着你了。你父母的离婚官司好像也持续了几年时间，你父亲中间还来问过我关于律师的问题，他那时候很穷，请不起律师，好像后来也没有请。你父母离婚后她就嫁给了朱百千，我知道朱百千的前妻是抑郁症自杀死的，不知道跟你母亲有没有关系。你母亲很有本事，他们婚后建美术馆，做个人巡回展，朱百千的名气比之前更大了。好像还弄了一个什么艺术公司，上市了，而且还专门资助那些落魄的艺术家，帮助他们的画作找到销路。”
“那朱百千怎么死了？”我又问，因为裴鸷佳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胃癌，朱百千胃癌死的，好像他们结婚之后只有四五年吧，你母亲也顺理成章成了朱辰的监护人，继承了所有的财产。不过好像朱百千生前有个基金会，他好像也不是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母亲，谁知道呢。总之你母亲现在是有钱人了。那也许是她梦想的生活。她看不起我们这些失败者。”
裴鸷佳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其实我原来也很有钱的，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我抓住了好时机，做外贸服装，你知道在你小时候，一个村镇也不一定出我这样一个做国际生意的人。我跟美国人谈生意，你知道吗，那时候谁会说英语啊！我还努力学过一段。”裴鸷佳一本正经地说，“MayIhelpyousir?”他说的好像是一个洋鬼子管家。
“我在镇上开了服装厂，很多人都求着到我的工厂去上班。我是最早的万元户，后来几十万，几百万。你母亲在的歌舞团是由我负责提供服装，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就深深地爱上她，她是歌舞团里最美的一个，不止于此，她是跳的最好的一个，她也是最努力的一个。有一次我很晚了去送一批服装，她还在那里练舞，我送她回家，她笑起来那样美。之后他们舞团演出我场场必到，后来还经常买好多张送给亲戚朋友。每次去我都给你母亲送花，我疯狂地追求过她一阵。可是你母亲眼光那么高，她看不起生意人，觉得我没文化，除了钱什么也没有。她嫁给了你爸爸，我一直觉得你爸爸是一个老实内向的人，说谁出轨我都想不到你爸爸会出轨，世界上的事情真奇怪，你爸爸有什么资格跟我比？却不知道珍惜！”裴鸷佳说起当年的事倒事仍然一脸愤恨。
“你那天干嘛又去找我爸爸喝酒？”
“我觉得你爸爸能理解我。那天，我去找你母亲借钱，嗨，现在生意难做，我贷了很多款，到后来也还不上了，你小孩子也不懂，可是你母亲也不借，算了，她一向是这样，我也应该想到。”
“你借了高利贷，他们要打折你的腿。”
“嗯，对。”
裴鸷佳沉默了，我们都沉默了，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