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死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

“我知道了。”母亲很平淡地说。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爱过他吗？”我想知道。

母亲思考了一会儿说：“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到：“他很有才华。”

“你恨他吗？”

母亲转过脸看着我，眼中的一丝丝惊讶很快飘过去又恢复平静。

我继续说：“我收拾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几封他写给你的信。”

“嗯。”母亲淡然地回应着。

“我看过了你画的《吞噬之灵》，我能感受那毁天灭地的恨意。你应该放下仇恨，让自己好过一点。”

母亲从容地说：“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当你真正遇到的，和你从书里见到的，电视剧里演的，都不一样。你还是太小了，生活的画轴还没有在你面前完全打开。其实我和你父亲人生观本就不同，也许他不出轨，再过几年我们也会分开，他愿意留在小城镇过慢生活，我以为爱会让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可是真正的世界才让我大开眼界，让我明白自己的狭隘和渺小，让我想去探索，想去追求。他的背叛是一根导火索，让我刻骨铭心记住的是那仇恨带给我的痛苦，痛苦是人类最真切的感受，只有它教人生存，激励人奋进，激发出艺术的生命！”

我打断母亲，“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懦弱无能的人不配活在这世界上”的话，我觉得自己是这样懦弱，我的气势一下子消了大半。

我换了一种平淡的语气又问：“那你爱过朱百千吗？”

“他是带我走进另一个世界的人，他让我对金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的绘画造诣让我看到了更高层次的境界。可是他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母亲盯着这幅《欢家》，眼中露出一丝幽怨。

“我是他的孩子吗？”我指着这幅画问。

“他到死也没有和你相认，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你也想报复他？”

“他寻找过你，甚至跟踪过你和你父亲，黎万里被迫搬过几次家，他们都不想放弃你的抚养权。”

“你应该带着我。”我说的喃喃的，好像自言自语。

“我很爱你，但是，那时候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母亲好像还要说更多的理由，但是看到我那样直勾勾地望着她，她诚实地说：“我不喜欢小孩子，我应付不了你，你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爱哭？……”

我沉默了，母亲转头看向我说：“你很聪明。”她的手几乎想抚摸我的头，但是最终，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