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自古第一大城,金城城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城东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西北却是今些年文朝镇北候打造的雄关,落雁低秋塞,惊凫起暝湾的北冥关。如今北冥关和忠义山脉后的铮城遥遥相对。
自从武朝分出文朝,武朝有天险,忠义山脉后建铮城,而金城这个曾经的繁华之地也在镇北候手下建出了北冥关。本来这该是军事重地,但金城依旧延续了以往的繁华,甚至更胜往昔,当然这也是归功于城西求佛路,城东寻仙台。
忠义山脉的最西端是如今的佛教圣地,曾经的西山寺,如今更多的人愿意叫金山寺,现在的主持是已逝去的佛金慈大师的弟子苍心大师。曾经人们不相信世上有仙佛,自从那日金衣覆西山,灵海镇苍穹,认识到了绝世武力上的天地伟力和操纵这些天地伟力的人,这两人成了人们口中的仙佛。可惜佛刚现世就圆寂在西山上,仙人一出却去了蓬莱仙岛逍遥这红尘之外。如今人们不远万里开通忠义山脉的佛路,更是把这金城城东打造成如此大的寻仙台,但是金山依旧在,仙人渺无踪迹。唯一能知道的是文朝的东海候,每年都带着十条大船,载着满满的货物出海,很多人说他是去向仙人进贡,当然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贪婪虚伪的胖子把他每年的油水都藏到了某座岛上,所以这些年,金城城东的繁荣也有东海候一份功劳。越来越多的人出海与其说求那渺茫的仙缘,更不如说是去找那每年东海候带出海的财富。
五味是从北门进的金城,文朝一直都有“武人不进北冥,读书皆往汴都”的说法,一朝分两国,武朝将皇当时率军驻扎在金城城外战徽宗,断徽宗九剑却被徽宗返取长枪指胸,答应从此武朝武人不进北冥。进城门时看到门卫和路人欣慰鼓励的眼光,五味也不得不感慨,文人在文朝的确受到的是不一样的待遇,文人在武朝那里就是酸腐,是外表方正实则奸猾,是每家门前不可或缺的臭水沟,够臭,但是也不能少,所以武朝人对文人是尽量的视而不见,甚至是避之不及。而在文朝汴都的鸿院对文朝来说是圣地,那里可以学经义治国,可以学浩然气,可以镇北,也可以平南。
五味在金城逛的一下午,这里有令行禁止的军人,有摇头晃脑的书生,还有滚滚风尘中的各色之人,不像铮城,更多的是咋咋呼呼的侠客和三教九流的市人,金城比铮城多了份严明,多了份安闲,多了份雍容。
五味喜欢这样的秩序,喜欢这样的朝气,喜欢这样的繁华。但是他也对铮城有舍不掉的惦念,毕竟那里也有他喜欢的豪情,也有他喜欢的真正的江湖市井血肉。
在一家盼海楼的小酒楼里,的确也只能盼海,五味坐在三楼的雅间也看不到望海阁的一角,一楼皆是贩夫走卒,二楼是商富,三楼很默契地留给读书人,整个酒楼虽然小,但是确实有其他酒楼没有的安静,读书人不但不吟诗作对,甚至都没有摇头晃脑地读书,商人没有谈天说地,贩夫走卒也都只是默默地吃饭。这是奎木将军的辖区,自从他管辖这边从北门十里范围以内,已经有不下于百人死在他手里了,理由不一而足,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话多就是声大。五味努力想在盼海楼上看到点东海的影子,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静静的街道,看着街道中带人巡逻的那个将军,整个街区都是他们整齐的步伐声,其他的声音像是夜晚老鼠的窃窃私语。士兵走得很慢很稳,但是尘土却是茶壶里的热气般暴腾,而领头的将军却是如幽灵般走在前头,没有声音,没有尘土,也没有一点痕迹,唯有银色面具在烈日下反射的光芒,不是刺眼而是幽冷。
看着他们走远,五味的也不由想到,也许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个面具下曾经的脸的人了吧,那个带点婴儿肥,笑起来傻傻的,又是很啰嗦的大书筒的脸。五味也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只记得小时候一直叫他书筒哥,当时的五味很喜欢写字,而他一直背着个他自己的木桶跟在五味的后面,五味就喜欢叫它大书筒,后来就叫他书筒哥。最后可能是因为当时年少认为那书筒太丑,有因为当时的那场大火,那个装满水的大书筒和那张婴儿肥却满是坚毅的脸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在过去的时间里,还是会把他和大书筒在记忆里重合。
五味看着楼下因为巡逻走远的青年将军,又恢复了活力,嘴角不由泛起促狭。果然刚开始有起色的酒楼生意迅速消失,甚至那窃窃私语也没有了,除了声音,似乎光线和空气都被门口那个高大强壮的身影压制,人们似乎忘了呼吸,或者说不敢呼吸,整个酒楼只有一滴滴的汗水落在地上的噗噗噗声。幸好青年将军没有多停留,环顾一圈直接上了三楼,要不估计这个酒楼的客户很多有窒息的危险,不过看老板脸上苦涩懊恼的神情,和急急忙忙结账走人的客户,盼海楼下次就要改名盼客楼了。
看着青年将军上了三楼,五味的促狭也消失了,一时间他也有点微茫,十年,分别了十年,这位曾经的书童,从来就没当过仆人,一直都是兄长,五味知道大书筒那张曾经的娃娃脸虽说一直有缺血的苍白,但是不知道有多少的讨喜,也知道现在面具下的脸都是灼痕。比那个很丑的大书筒还要丑很多。现在面对他是该叫大书筒,还是兄长?五味一时有点茫然,但是当他站在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五味又是自然地叫出了声“书筒哥。”
听到书筒哥三个字,那双冰冷的眼泛起了笑意,就像入鞘的刀,隐没了寒冷的刀芒,剩下的是柄系的细致的温柔。“阿味,好久不见。”字很少,说得有点哽咽,有人说感情藏的越深,喷发的时候就越猛烈,一个人见人怕的铁血将军,一个武朝都开始敬畏的孤狼,今日说这六个字却是断断续续,哽哽咽咽,眼越来越眯,却控制不住一滴泪水,泪开始泛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