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果园,小甲默默跟在王择身后,一直低着头,像个小尾巴。
“哥,我们去哪儿找她丢的宝贝?都是我惹的祸,你把我交给她处置好了,我不想你跟着受连累。”
王择忽然站住,转过身看着她,小甲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歉意之色,内疚地看着他。
“你打我骂我好了!”
“你确实该打,不过不是因为惹了白猫,而是竟然不相信你哥我!”说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甲双手抱着头顶撅起嘴碎碎念起来。
山道上那些被开膛破肚的野妖尸体还吊在那里,随着山风来回摆动,王择轻叹了口气,“这些野妖倒也可怜,无辜受牵连,咱们将它们埋了吧!”
两人将那些尸体从树上摘下,在林子里找了处空地挖坑埋了。
“它们跟你无亲无故,又不是你杀的,为何要帮忙埋葬,你不怕惹恼了白猫?”
王择正在往坑里填土,听见声音转头看去,见一棵树上站着一道白衣人影,正低头看着他们二人。
夜色深沉,看不清对方模样,但从体型和声音来看是个年轻女子。
“人皆有恻隐之心,这便是人和野兽之间的区别,这些野妖想要修炼成人,最重要的便是学会人的恻隐之心,否则就算得了人身,也只是一只人形的野兽罢了,它们为此丢了性命,想来也可怜可叹,埋了它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女人从树上翩然飘落,如一片叶子般轻盈,来到王择近前,他才看清对方的脸。
一张绝美的容颜,既妩媚又清纯,似仙似魅,如真如幻。
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两道深不可测的泉水,即使在幽暗的夜晚也能透出星辰般的光芒,嘴角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但多看几眼便觉得那微笑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可再看几眼,又觉得那并非冷漠,而是源自内心的善意。
那是一张勾魂夺魄的面容!
在此之前,王择只见过一次。
“玄颜玉师姐,怎么是你!”
玄颜玉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坑里野妖的尸体怔怔出神,似是问王择又似是问自己,“如你所说,修炼成人,最重要的是学会恻隐之心,可人对于妖,可曾有过丝毫恻隐,修行者路遇小妖,轻则耻笑,甚者收为奴仆,或为坐骑,或为宠物,从此再无自由可言,更甚者,杀之取丹,汲血为药,剥皮为衣……”
王择觉得她有些奇怪,跟那天在无拘阁见到时很是不同。
“这倒也不尽然,世间固然有此等修士,但也有心存善念之人,甚至与妖类结为连理者大有人,我们无名派对于妖族远比那些所谓正道仙门更为宽仁,师姐所在的自在峰的三仙姑便是妖族出身,依然能得大道。”
玄颜玉似乎认同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小甲,“她很幸运,遇到了你这样的人!”
说着玄颜玉拔出腰间的短剑,帮着王择在地上挖坑掩埋那些野兽尸体。
“说实话,那天我在无拘阁见到你时,对你印象不怎么样,觉得你轻佻又好斗,如同一只随时准备跟人拼命的公鸡。”
她本就微翘的嘴角露出笑意时,会更弯一些,这也是判断她是在笑还是冷漠的一个方式。
“像我这样修炼了十八年连开窍都做不到的人,如果不好斗一些,在御诛山会被人欺负的,人们普遍有憎恶弱者的本性,好一点儿背后议论,拿弱者当成自己的垫脚石,差一点儿的当面嘲弄,哼。”
“玄师姐你为何会在深夜来见我峰?也是因为白猫丢了法宝之事吗?”
玄颜玉摇摇头,“我曾经在见我峰住过一段时间,白猫丢了法宝?你说的是雪夫人?”
王择点头,“这些野妖便是因此而死的。”
“小甲也因为去过百果园而被她怀疑,我在她面前立了军令状,如果七天之内找不回她丢的法宝,我跟小甲都要受罚,她未必会杀我,但也绝不会轻饶,而小甲,恐怕性命休矣!”王择怜惜地摸了摸小甲的头发。
“玄师姐没事的话近些日子还是不要来这儿,以免被白猫怀疑。”
“这山里有道行的妖族不少,有本事去百果园偷东西的,也不在少数,你一个人,又没半点儿法力,如何能找到盗宝之人?需要我帮忙吗?”
王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玄颜玉的友善出乎他的意料,自己跟她也不过见过两次而已。
玄颜玉说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可怜这小姑娘而已。”
王择想了想,“承蒙师姐抬爱,我有个法子,师姐或许能帮到我。”
“如你所言,御诛山有本事去百果园偷东西的人不在少数,但有这个胆子的却不多,御诛山乃是整个蜉蝣岛,谁不知道那白猫的本事和秉性,内门弟子轻易也不敢惹她,敢偷她的宝贝,要么是胆大包天之徒,要么是对法宝贪婪无度之辈。”
“我打算用自身作为诱饵,引诱偷宝者现身,不过我需要一件上等的法宝。”他看了眼玄颜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手中只有一颗避水珠,虽然也算珍贵,但未必能引起盗宝贼的注意,如果师姐有这样的宝贝,能否借我一用。”
“当然,我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突兀,毕竟这其中有不少风险……”
玄颜玉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腰间插着的两柄短剑抽出一柄,交给王择说道,“这柄‘寒钩’剑是我的本命法宝,就借你一用吧!”
“这……既然是本命法宝,在下不敢借用。”
玄颜玉一笑,“无妨,本命法宝与主人有所感应,若盗宝贼是凶顽之辈,你不用跟他拼命,任由他将此剑拿走就是,我能凭借气息找到此剑,到时候人赃并获,能除掉山中的盗贼,也算是功劳一件。”
“多谢师姐!”王择没多说什么,但这个恩情已经记在了心里。
王择没将这件事告诉母亲,也嘱咐小甲不要多说,免得她担心,之后几天他没急着找盗宝贼,依旧跟平常一样,去田里干活儿,去山中采药,赵无稽授课时他依然第一个到,只不过在这些日常当中,他有意炫耀自己得了一柄宝剑。
去无拘阁听讲时,便将寒钩剑挂在腰间,这柄短剑两尺长,二指宽,白玉剑鞘剑柄,剑刃锋芒毕露,上面凝聚着一层寒气,黑夜之中拔出此剑,能看到剑身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一众外门弟子都看到了他带着一柄宝剑,不禁议论纷纷,李百城凑近乎想要摸摸,却被王择一把打开。
“这剑我怎么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时有人认了出来,“我想起来了,这好像是自在峰外门第一人玄颜玉师姐的随身佩剑!”
李百城恍然大悟,“是了,就是它,王择,玄师姐的佩剑怎么在你这儿?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王择微笑不语,轻轻抚摸着剑鞘说道,“此剑锋芒迫人,不是我不跟你们看,只是怕此剑出鞘,剑气伤到大伙!”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该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话音刚落,一直蹲在房梁上没吱声的巧舌鹦鹉白白奔着窗外飞了出去,一边飞一边叫,“玄颜玉将宝剑送给王择当定情信物啦……玄颜玉送王择定情信物啦……”
刚走进来的林剑枫恰好看到这一幕,又看到王择手中的剑,他跟玄颜玉有过数次接触,一眼就认出了这柄寒钩剑,脸色不由刷的白了,看着王择的眼神之中,说不清是嫉妒,仇恨,还是不甘,原本身上儒雅之气一扫而空。
他声音依旧和缓,语气不紧不慢问道,“王择,据我所知,这寒钩剑乃是玄颜玉师姐的两柄本命剑之一,平日从不离身,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最好还是将事情说清楚了,否则我问你一个偷盗之罪,你可别说自己冤枉。”
王择笑道,“林师兄想多了,寒钩剑是玄师姐借我的,至于为何借我,那与阁下无关!”
林剑枫冷笑道,“如何与我无关?你我都是逍遥峰的外门弟子,若是逍遥峰出了贼人,偷盗他人的法宝,传出去对我逍遥峰名誉有损,我作为逍遥峰弟子,容不得这种事发生。”
他双手背在身后,掌心混炼阴阳劲暗中凝聚,眯眼看着王择说道,“王择,你最好说实话。”
正在这时,玄颜玉走入无拘阁,淡然说道,“寒钩剑是我借给王择的!林师兄误会了!”
林剑枫听到她的声音,表情微变,手上阴阳劲悄然散去,转身笑道,“颜玉师姐,你来了!既然是师妹借给他的,那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想提醒师姐,王择修行十八年未能开窍,本身无半点儿修为,虽然有些蛮力,但终究是下乘,入不得高人之眼,师姐的宝剑如此珍贵,借给这样的人,万一丢了,那可追悔莫及。”
玄颜玉不咸不淡说道,“哦,那多谢林师弟提醒了!”
说罢在王择身边坐下,等候赵无稽讲经。
众人见状,一个个仿佛吃了只青蛙,张大嘴说不出话,表情怪异,眼神仿佛再说,‘我没看错吧?王择勾搭上了自在峰第一人玄颜玉’,林剑枫胸膛缓缓起伏,似是长长吸口气,然后摇头一笑,找了位置坐下了。
以往他只是不屑,厌恶这个不开窍的废材,可这个废材却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青睐,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感到耻辱了。
经过这件事,王择的名字一下子被逍遥峰和自在峰两峰外门弟子所熟知。
对他喊打喊杀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自在峰那些玄颜玉的追求者,都觉得自己心中的女神被一个废物玷污了,扬言不要让他们在自在峰看到王择,否则打断他的腿塞进屁股当小尾巴。
到了约定的第六天,这天晚上,王择握着寒钩剑,躺在床上睡不着,离雪夫人给他的期限只剩下一天,那个偷宝者还没找上他,难道是玄颜玉这柄短剑还不算上等法宝?或者对方偷了雪夫人的宝贝,已经带着东西逃远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焦虑,已经开始为找不到丢失的法宝做打算了,让他眼睁睁看着小甲被雪夫人杀死,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大不了拼了……
这样想着想着,王择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出意外,那个噩梦再次出现,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醒来,躺在床上好似被梦魇住了,能看到听到,却动弹不得。
从他床底下,传来一阵嘀嘀咕咕,仿佛有个小人儿在床下念经,这个声音人听了便觉得眼皮发沉想要睡去,如果不是被噩梦折磨,王择还真醒不了。
突然,他床头的帘子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攀着帘子往他床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