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择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爬上了他的床头。
那东西一身金色的皮毛,长得很像老鼠,有个银色的鼻子头,头上没有眼睛,嘴巴两侧的胡须非常灵活,每一根都能独立运动,不住地抖动,用胡须代替眼睛来探知周围情况,这是一个类似老鼠的小怪兽。
它朝着王择的脸爬来,在他脸上嗅了嗅,胡须不住往他脸上扫动,扫的王择奇痒无比,似乎对王择的脸不感兴趣,便爬上他的胸口,王择睡着时寒钩剑掉在了脖子旁边,小兽爬到他枕头上,在寒钩剑上嗅了嗅,顿时变得极为兴奋,发出吱吱的叫声。
叼起寒钩剑越过他的胸口便往窗外跑,王择此时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行动。
寒钩剑比它身体更长,托着短剑越过王择胸口时,剑鞘碰到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件青铜老物,形如大号吊坠的青铜老物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传到王择耳朵里,却仿佛当头一喝,恰似三伏天一桶冰水浇在了头顶。
王择整个人清醒过来,身体重新恢复了控制,而随着那声轻响,床底下那阵嘀嘀咕咕窃窃私语般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他伸手抄起枕头便砸向已经爬上窗台的金毛小兽。
那小兽胆子极小,一旦被人发觉便只顾逃跑,扔了寒钩剑,化作一道金光贴着地面蹿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王择起身捡回寒钩剑和自己的枕头,朝院子里看了看,那小兽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大失所望,那东西很可能就是偷走雪夫人法宝的小偷,如今被自己惊走,又到何处去寻它?
他猛然想起刚刚似乎听到床底下有念经的声音,自己正是听到那个声音才陷入梦魇,梦雪楼的下人们提起过法宝失窃的那晚他们也听到了一个叨叨咕咕的声音。
难道偷东西的不止一个,那只小兽还有同伙?
王择跪在地上往窗下看去,只看到两颗香火头儿大小的光点儿,散发着绿色的荧光,一闪一闪好似眨眼。
果然有东西!
想到小甲受到的不白冤屈,和雪夫人如芒刺在背般的威胁,他气不打一处来,钻到床下一把将那小东西抓了出来。
这是一个形如草根般的精怪,只有人的食指大小,也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头上长着叶子,却五官俱在,那两个香火头儿大小的光点儿正是它的眼睛,四肢都跟根须一样,头顶的叶子中间还顶着一团银色的花朵。
被王择攥在手里它尖声叫了起来,声音轻细宛如少女哭泣。
“你是什么怪物,胆敢伙同那只老鼠偷我的宝贝?”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别杀我!”
“看你像个草根,不知泡酒味道如何?”
“不好不好,我一害怕身体就会变酸,用我泡酒会糟蹋了你的酒的,只要别杀我什么都听你的,哪怕让我天天给你编织美梦都行!”
王择不听它的狡辩,问道,“你们还偷过什么人?从实招来!”
“呜……我说实话你会放了我吗?”
“看你表现,你要是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我就放了你!”
小精怪两根根须对在一起,仿佛在对手指,眼神看着下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还偷过一只白猫的宝贝,识宝鼠最怕猫了,平时根本不敢去的,那天恰好那只白猫不在,它才仗着胆子去偷东西……,为了解决白猫的手下,才找我帮忙,人家也不想当小偷,都是他们逼的。”
王择闻言大喜,雪夫人的雷火云铃果然是那只金色的无眼老鼠偷的,知道了贼人那就好办了,他继续审问到,“这么说你跟那只老鼠都是受人指使,那是谁在逼你们当贼?”
小精怪说道,“见性峰的狐火儿,她是一只妖狐,手里有件法宝名叫‘极乐逍遥炉’,我们的精魄都被装在里面,这个极乐逍遥炉既不极乐也不逍遥,是专门用来调理我们的。”
“只要她轻轻敲一下,我们就得前去点卯,若是她不开心了,念一句咒语,那炉中便升起紫火,烧的我们叫苦连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加大火力,不出一个时辰,我们就三魂渺渺,七魄茫茫了。”
“狐火儿最喜欢收集法宝灵物,见我峰诸妖的宝物被她或偷或骗或抢掠了不少。”
王择说道,“这个狐火儿什么来头?竟敢将主意打到雪夫人头上,她不知道雪夫人的手段?”
小精怪说道,“狐火儿的父母都是见我峰的大妖,是一黑一白两条玄狐,有千年的道行,狐火儿仗着父母的法力才敢欺压山中小妖……不过她原本也是不敢白猫的,只是因为两个月后她干爹过两千岁大寿,她嫌妖怪们法宝拿不出手,就放出我和识宝鼠去山中寻宝,若是寿辰之前还找不到像样的寿礼,便要升炉起火,烧我们一个毛枯骨焦,我和识宝鼠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来铤而走险。”
“既然已经得了雷火云铃,为什么还偷我的宝剑?”
小精怪委屈道,“狐火儿认出那雷火云铃的主人是白猫,她怕送出去被人认出来,加上那东西乃是上等灵宝,比她所有的宝贝加起来都要好,便又舍不得将它送人了,于是让我们再找别的宝贝,这两天山中的野妖们传扬逍遥峰下稷村里一个少年,手里有一柄宝剑,我们就……”
王择哼笑一声,“那是我故意传扬出去的,为的就是引来你们,之前我似梦魇般无法醒来,也是你搞的鬼喽!”
小精怪在他手上磕头说道,“上仙恕罪,我们织梦精一族能够进入人的梦境,或编织美梦,或编织噩梦,我本想编织一个美梦让你熟睡到天亮的,可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变成了梦魇,小人一念之差,冒犯了上仙,上仙饶了我吧!”
它委屈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王择说道,“你们偷了白猫的宝贝,因为此事她迁怒于无辜之人,害得我妹妹成了替罪羊,我要把你交给她处置!”
“不要!”织梦小吱一声尖叫,眼泪如喷泉一样往出滋,“白猫对我等山精野怪向来不留情面,若是被她知道是我和识宝鼠偷了她的宝物,她一定会吃了我的!上仙慈悲,饶我这一次吧!”
“我饶了你,那被你们偷走的宝物又当如何找回?”
小精怪说道,“我带上仙去找狐火儿,当面索要,她虽然蛮横,但也不敢明着跟无名派的仙人作对,若是她不肯将宝贝还你,你再将我交给白猫!”
说罢它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还发出呜呜咽咽的啼哭声,哭的头顶的叶子跟花朵都枯萎了。
王择见它有些可怜,心生怜悯,“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要不回来,我还是要把你交给白猫的!”
“你有名字吗?”
“我有名字,我爹娘管我叫‘织梦小吱’!”
“你还有爹娘?”
织梦精撅起嘴,情绪变得十分失落,幽幽叹了口气。
王择看了眼天色,离天亮还要两个时辰,便找了根儿绳子将织梦小吱绑在自己耳朵上,将它藏进了头发里,连夜赶往见我峰,希望能在七天期限结束之前了结此事。
不过从织梦小吱的话中判断,这个狐火儿是个贪婪又狡猾的角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虽然颇有些蛮力,若真遇上有道行的狐妖,自己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了保险起见,他中途去了趟自在峰,找到玄颜玉求她帮忙。
好在是半夜去的,没有遇见自在峰的外门弟子,否则以他跟玄颜玉传出的那些绯闻,自在峰的外门还不得吃了他。
玄颜玉修炼十分刻苦,晚上其他弟子都在睡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夜晚清冷的山林中吐纳灵气,感应到寒钩剑的气息,才从入定中醒来,见是王择,询问了情况后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跟他走这一趟。
王择跟她嘱咐让她暗中策应,若是对方好说话还则罢了,如果对方无礼,她在伺机出手。
二人来到见我峰时,天已经大亮了,见我峰风景十分秀丽,山中姹紫嫣红,盛开着无数鲜花,离得老远就能闻到花香。
他走在前面,玄颜玉在附近不远处暗中追随,依着织梦小吱的指路,王择来到一处茂密的古木狼林之中,忽然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女人虚弱的呼救声,声音很是凄惨。
他循着声音走去,见一个青衣青发的美女被绑在树上,身上衣着清凉,上身只有一个肚兜,露在外面的胳膊白皙细腻,灼热的阳光照在上面,将她的肌肤晒得通红,看到王择便开口说道。
“这位小郎君,救救我吧!”
王择不动声色,一边观察四周情况一边问道,“你是什么人?被谁绑在这里?”
“我不是人,是山中修行的一条蛇妖,你莫要怕,我虽然是蛇妖,却从不害人,这山中有一条黑蟒精,见我美貌,强迫我嫁给他,我嫌他粗鲁丑陋,誓死不肯,他便依仗蛮力,将我绑在这里,任由风吹日晒,要将我活活晒死!”
她声音柔弱,说话有气无力。
织梦小吱藏在他头发里面小声说道,“别信她的,她是狐火儿手下的蛇精,专门装作柔弱女子骗过路的,你要是将她救下,立刻就会有一条黑蟒妖跑出来,说你侮辱了他娘子,要你拿出法宝或者丹药赔偿,若是不肯,少不得一顿毒打。”
王择看了女妖一眼,转身便走,身后女妖说道,“你见死不救,算什么男人?”
“明知是陷阱,你还让我往里跳,就算不是男人,也总好过当傻子。”
女妖脸色微变,柔弱可怜之色一扫而空,冷笑一声,“被你看出来了!你看着面生,不是这山中的住户,我以前从未见过你,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我家主人的领地!”
王择冷笑道,“据我所知,整个御诛山都归我无名派所有,你家主人又是什么东西,敢说这里是自己的领地!不怕无名派仙人怪罪吗?”
“你是无名派弟子?外门还是内门?”女妖神色有了几分敬畏,但随后又眯眼笑道,“看你身上一点儿灵气都没有,根本就是个没开窍的凡人,无名派这等仙门岂会收你这种庸才为内门弟子,你大概是外门中种地砍柴干苦力的吧?”
“少废话,我要见你的主人!跟她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带我去找她!”
“你当老娘是你丫鬟啊!识相的快滚,不然对你不客气!”
王择拿出芷儿送他的丹药说道,“我这儿有一颗回命丹,是无名派仙人炼制的疗伤灵药,你带我去见狐火儿,这颗丹药就是你的了!”
女妖挑了挑眉,嗅到药香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还差不多!”
她已经被识破,也不装了,自己将绳子解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扭着腰臀在前面带路,没走几步,一个黑脸大汉忽然从树后跳出来,手里拎着一根铸铁大棒吼道,“哇呀,你这小子,敢轻薄我娘子,要么交出法宝,要么交出命来……”
“行了,都被人看穿了,蠢货!”女妖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