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点点头,脑中想的却并不是为师报仇的一事。
在他看来,就算日后武学有成,为师父报了仇,到了那时,只怕又要生出其他的祸端。
他如今竟有些厌烦了这一切。
但是,他的命运在他决定学武之时,已经发生了改变,就像一部水车,让它不停转动的,是那滚滚而来的洪流。
他偏偏自小便有些执拗的劲儿,让他不容退缩。
那日之后,李盛心知九星导引功太过难以运用,便一心去练那赤阳门的镇派内功《伏龙九阳经》了。
这一段时间之中,李盛对于内功的运用之法,已经颇有了一些感悟,水到渠成一般将内功修炼到了第四层。
依照《伏龙九阳经》中所记载,此内功共分为九层,若是修习者能够突破前三层的境界,便可称得上天资不错,则可继续修习,因这门内功,所提炼的内劲不同其他的内功,极为炽烈火爆,若是天资不佳者,强行修习,轻的经脉断裂,重的当场身死。
李盛虽然悟性不高,但好在根骨尚佳,因此能够练到第四层。
他闭目行了一遍内功,只觉得丹田之中,如同生出了一个火炉,一道道熔岩般的内息,顺着经脉,观想之间,流遍全身,最后归于丹田中。
“呼……”
李盛行功完毕,陡然睁开双眼,微微张口,一团热流自口中射出,直有一尺有余。
“好恐怖的内劲,如今我才刚刚练到第四层,若是能练到第八层,又是如何呢?”
原来这本内功秘典之中,只写有修炼的前八层内功心法口诀,并无最后一层修习的法门。
他虽然无奈,但也并不如何失落。
翻开《伏龙九阳经》,一枚掌心大小的乌黑令牌,从书册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金铁之声。
李盛俯身拾起令牌,放在手中,细细观看了一遍,忽然发现其上所印刻的纹路,正是之前施小柔所教给他的门派传信的火焰纹路。
心中一动,走出房来,只见明月在天,四周一片宁静。
他来到施小柔的房前敲了敲门。
施小柔隔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依着房门问道:“你有何事?”
李盛一呆,只觉得施小柔此时的语调与往日不同,却一时想不明白,便问道:“小柔,你之前曾经教我画的记号是哪里来的?”
“哦……”
施小柔语气轻柔,道:“那是赤阳门的记号。”
李盛早已猜到那记号与赤阳门有关,便取出那块乌黑令牌,道:“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施小柔眼前一亮,伸手取在手中,翻看之后道:“这是赤阳门的掌门令牌,怎会在你这里?”
“赤阳门的掌门令牌?”
李盛吃了一惊,“这令牌,就在师父赠我的神功典籍里夹着。”
“难道……”
施小柔随即恍然,道:“看来公叔伯伯是有意让你成为新任的赤阳门掌门。”
“这……”
李盛一时之间,难做反应,呆在原地。
他当初拜师之时,便对这赤阳门的门人的行径极为鄙视,与师父公叔朋说好,也只是说日后若赤阳门大难之时要出手相帮。
却想不到事情急转直下,公叔朋被左化极所杀,自己虽然只见过这便宜师父几面,但已将他当作一个亲人,恩情甚深。
日后李盛必定要向那左化极报这一仇。
但若让他去做赤阳门的掌门,他本能地生出一种抗拒之心。
在这将近一年的江湖游历之中,他似乎已经有些厌烦了。
“走一步,瞧一步吧。”
李盛双眼望天,低低念道。
虽说他自小听书,妄想着有朝一日,成为武林盟主。
但世事的挫折,让他比许多同龄人都要早熟,这几个月中,也体味到了真实的武林之痛。
他只有继续走下去。
数日之后,赵乐平来寻李盛。
赵乐平自拜入钟靖门下,得其终日解说演练形意门的武学内功,进步甚大。
忽然手痒,便来与李盛切磋一番。
李盛自然欣喜。
两人便在这院落之中,较量开来。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拆了近百招,却是不分胜败。
赵乐平喝道:“李兄,在下要用全力了!”
李盛哈哈大笑,道:“来来来!”
赵乐平左足踏前一步,双手各成一种奇异姿势向李盛攻去。
这一招却是李盛从未见过的形意门拳法。
他将对方双手一上一下,似乎罩定自己上下双盘,却是瞧不出此招的破绽所在,忙后跃一步。
只听喀喇一声大响,李盛背后的那株桑树从中折断,呼的一声,上半段树冠,直向下压去。
李盛一呆,转头瞧着那桑树下端断折的位置。
赵乐平双手一收,笑道:“想不到李兄功力更胜从前,竟能以后背运力将这大腿粗的桑树撞断。”
李盛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桑树裸露在外的木茬。
施小柔走近几步,也是一言不发,似乎若有所思。
忽然,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面带微笑。
“两位这是?”
赵乐平哑然失笑。
之后,李盛便将前几日他以道门内劲拍中桑树,树干也无晃动,原本是内劲已经震断了桑树内部。
“原来如此。”
赵乐平天资不差,经过两人这一提点之后,低首沉吟一阵,道:“这道门武学倒是与其他多数的门派不同,以修道的平和之心才能有一番成就。”
李盛呆望着面前的桑树树干的断茬,一时默然,似乎神游物外。
以至于没听到赵乐平离开的声音。
他站定原地,心神转换于丹田与双足涌泉穴。
一时,他全身暖融气息运转不停,筋肉不断德扩张与收缩,额头渗出汗水。
又一时,双足足心一跳,温凉的气息沿着双腿而上,流遍周身经脉,全身软绵绵的,十分舒泰。
如此数次之后,李盛只觉得这种两种行功的感觉极为奇异,他虽仍能感觉地到身躯的存在,但思想似乎已经活了过来。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的里面。
“看到”了自己的内力在筋脉之间流动。
陡然,李盛眼皮颤动,陡然睁开,精光流转,让人瞧来,只觉得如同两汪幽泉,深不可测。
片刻之后,神光内敛。
“已经天亮了吗?”
李盛一怔,却见施小柔正倚在不远处的门边,螓首垂下,似在熟睡。
他抬起脚步,只觉脚步轻松自在,似乎并非是久站了一夜。
望着施小柔的柔嫩脸庞,忽然心中一动,想要仔细去瞧瞧她的五官,便放轻脚步,走到她的身前。
见她细长的双眉微微蹙起,似乎在睡梦之中也常怀中怨仇。
李盛知她自小时,便背着如山般的仇怨,虽说如今施家母子与五岳派的仇怨已解,但她早习以为常,因此在睡梦之中不自禁地蹙起眉头。
他伸出大手,便想为她展开。
只见他刚刚将手指伸开,靠近她的脸庞半尺之内,施小柔眉头一动,悠悠转醒。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怔住。
施小柔一张俏脸,立时升起一团晕红,低下头去。
李盛尴尬万分,打了两个哈哈,退后两步,道:“小……小柔,你饿不饿?”
施小柔一呆,轻哼了一声,身形一闪,离开了院子,不知去了哪里。
李盛转过头去,摇头苦笑。
正要回到房中梳洗一番,忽听背后院门被人推开。
“李兄弟,钟副门主有要事商议,说与赤阳门有关。”
赵乐平高声道。
“赤阳门么……好!”李盛应道。
两人离开院子,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间议事厅中。
进入厅中,见钟靖正站与厅中等候,一见来人,笑道:“李小兄弟倒是有些清闲。”
三人寒暄几句,便各自落座。
钟靖这几日接收形意门事务,早已闹得头昏脑涨,好容易才享得这短短的清闲时间。
他舒展开紧缩的眉头,思索一阵,道:“自五岳派解散之后,倒有不少的江湖门派现世,其中自然要数少林与武当了。”
说道此处,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烫金字体的请柬,弹向李盛,续道:“这便是少林与武当两派掌门共同所发,邀请中原各大门派,齐聚嵩山,召开一场‘诛魔大会’。”
李盛接过请柬,翻开观看。
只见上面写道要在八月中秋之时,正派齐聚,共商诛灭“黑潮”一事。
看到最后,见到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号,一为少林祖慧,一为武当悟真子。
将请柬合拢,李盛向钟靖问道:“钟前辈,这少林武当怎会突然向那黑潮开刀?”
钟靖道:“此事的原由,我也是从送请柬的少林僧人口中得知的。数日之前,丐帮的应黑虎将一具尸体送上少林,众僧一见,便知是丐帮的现任帮主皇甫庆,察看伤势之后,得知为黑潮的首领转轮王所为。”
他押了一口清茶,做出沉思之状,道:“这丐帮皇甫大侠之前与少林派关系极好,性情嫉恶如仇,又久历江湖,如今身死,自然引得中原各大门派震动,因此少林便与武当共同发出请柬,要开这‘诛魔大会’。”
李盛点了点头,忽然皱起眉头,问道:“难道那左化极也要去嵩山?”
“不错。”
钟靖与赵乐平同声答道。
“左化极狼子野心,早就意图将形意门收入囊中,之前罗慎尚在,他倒有些忌惮,如今……哎。”
钟靖说道此处,眉头大皱,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