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何声响?像是那头传过来的。师父,欢儿过去瞅瞅是什么物事落入咱的虫穴了!”谷底洞穴中,一个十七八岁、衣着似苗人的妙龄少女向一位满脸横肉的老者说道。她话音未落,身形却如雏燕归巢一般,连续几个纵跃便没入那声响来源的洞穴深处。
那老者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丫头,但凡这虫穴有甚动静,她便上蹿下跳的。欢欣雀跃个啥啊?咱这虫穴又不是没遇到过那野猪啊、恶狼啊落进来,真是少见多怪!何时能消停点?”这老者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白白胖胖,正盘膝而坐打着盹。听得声响,抬头张望,见老者说这埋怨那少女的话,便道:“呃,这回又是啥好东西落进来了?那.......师父,咱今晚又要加餐了么?”
老者扭头白了那少年一眼,道:“吃吃吃!你小子除了睡就是吃!你姐弟俩,一个是片刻不得消停,一个是成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便似那一尊睡佛一般,卧那一动不动。为师就差没用那黄泥给你周身糊个遍了!如此再找座庙把你供起来,还能给为师赚点香火钱。”
这少年被老者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顿时不敢再言语,嘟囔着嘴,垂着头,刚起身便又蹲了下去。忽听得一声惊呼自洞穴深处传来:“啊呀!!!师父师父!不得了啦,你快来,快来啊!”老者连连摇头道:“唉,这又是咋了?这丫头便不能叫为师省点心吗?”他也不知这少女在那虫穴中瞅见了什么,这般大呼小叫的,只得疾步赶去。
那老者身旁的少年,见师父走的急,便也起身相随,同去看个究竟。“咋啦?欢儿,是啥玩意儿落进来啦?令你这般乱了方寸?让为师瞅瞅!”那少女左手捂着嘴,朝那掉落的物事一指。这老者顺着她所指方向一看,竟是个七尺身长的男子,这男子双目紧闭,已不省人事。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那绝壁坠下的官世文。所幸他命不该绝,落在这虫穴上方极为松软的土质之处,这才没粉身碎骨。可此时体内寒毒发作,一时便昏阙了过去。老者见状,忙上去搭其脉搏,神色凝重。
一旁的少女颤声道:“师......师父,他这是......中毒了么?咦?他这右臂......是被人砍去了么?”这老者搭完脉,又查看了官世文的眼口鼻,方才回那少女道:“这不明摆着就是中毒了么?这毒......还不是一般的毒,亏得他及时斩断了右臂,减缓了毒发,否则,神仙难救!”
那少女一呆,又问道:“这......是他自己斩断的?不是被人斩断的?师父又是如何知晓的?”“你瞅这断臂,截面齐整左短右长,必是为左手利刃所断!为师若没料错,这人受此毒的伤口应在被其斩去的那半截手臂上。算他聪明,在这寒毒尚未走遍全身前斩去了那半截臂膀,否则此时你我看见的应已是一具冰尸了!”
少女惊道:“冰尸?师父,什么毒这般厉害,能把人化为冰尸?”这老者仰天长叹了口气,回她道:“为师方才细看之下,唉,欢儿啊,这毒......按理说与为师也有所渊源......”两姐妹不约而同齐声道:“渊源?什么渊源?”这少年平日里懒的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此刻见有故事可听,顿时便来了精神。
这老者白了她俩一眼,道:“看你们这俩娃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缠着为师给你们讲故事?人不救了么?欢儿,你去将为师的药箱取来,顺便把那只‘赤甲仙’一并取来!”这少女应声而去,不一会便取了药箱和一个方形的红匣子来。
老者将官世文右脚的鞋除去,露出足底,并对其施针。而后打开那红匣子,但见一只大半个巴掌般长短的蝎子自里面爬出,原来这便是老者所说的所谓“赤甲仙”。这蝎子周身赤红,色泽格外鲜亮,显是剧毒之物。只见它出了那匣子,便径直奔官世文的右脚而去,在他右脚旁侧停顿片刻,忽的抬起尾刺,直向脚掌扎去,这尾部足有半截都没入脚掌之中。
这对姐弟见此情形,不约而同的轻声惊呼。老者瞥了二人一眼道:“你两个小崽娃,跟了为师也好些年了。咋了?这就怕了?就这......出息......”这少女回道:“师父,欢儿不是见了这‘赤甲仙’害怕。师父养在这虫穴中的毒虫,比这更大更毒的我都见过,也并不惧。只是......只是这‘赤甲仙’这一扎也太深了吧?这......该有多疼?”
老者没再理会少女,只是注视着那“赤甲仙”,随着尾刺扎入官世文脚掌,只半刻功夫,这毒虫便变了颜色,之前的鲜红色逐渐变暗,表面外壳则覆了一层薄冰,整个躯体好似化作冰雕一般。老者随即将“赤甲仙”的尾刺抽出,递向那少女道:“行了,欢儿,将它放回去吧,小心些哦!”
少女忙伸手去接,触碰到那“赤甲仙”的外壳后,她忽然怪叫起来:“哇呀呀!怎么这么冷?”手上一个没抓牢,这“赤甲仙”向下滑落,好在老者眼疾手快,将其接住。“不都叫你小心了么?你看你,一只毒虫都拿捏不定,往后如何承我衣钵?好了,你且拿牢了,送回去罢!”
这少女仍是有些胆战,于是将袖口拉长,将手掌缩进袖口,隔着袖口手捧“赤甲仙”,连同那红匣子一并送了回去。待回来后,少女问道:“师父,那......这人的毒算解了么?”“哪儿那么容易?你当这等厉害的寒毒,说解便能解的么?他此番情形,为师估摸没个三四个月醒不过来。”
“三四个月?师父,您老人家此话当真?”“为师还能诓你这小丫头片子?方才你也是耳闻目睹了,‘赤甲仙’只吸了那么一会儿便周身凝冰,可见此毒之厉害。‘赤甲仙’欲将这寒毒挥发掉恐需八九个时辰,欢儿啊,据为师估算,这每日以‘赤甲仙’之尾刺将寒毒吸出,如此过得三四个月,毒可去尽!”
“这......真要这么久啊!欢儿还以为用不得六七日便可醒来呢!”“这你便不懂了,为师说三四个月是因人而异的。此人我搭脉下来,他的内功修为着实平平,比起你俩都高不到哪里去,自然醒的慢些。若是内功深厚之人,无需六七日便可醒转。须知,这寒毒虽由‘赤甲仙’吸出,但却仍可在他体内再生,但再生之势渐衰。只要‘赤甲仙’日日吸,终有痊愈的一日。只是若他内功深厚,自可凭内力抑制再生之势,‘赤甲仙’只需吸上几日,便可痊愈了。”
“那......师父您先前说的,这毒与您有渊源......”老者翻了翻眉,扫向这两兄妹道:“这俩孩子,还和小时候一般,缠着为师要听故事。好吧,今儿便与你们叨叨!可有一条哦,今日所说之事,皆是本门老祖宗们的往事,在外头切莫与他人提及。”
老者话音刚落,这姐弟俩立刻有了行动,一个给老者捶背,一个给老者揉腿,且异口同声道:“师父最疼咱了!师父交代的事,咱一定谨遵。”老者哈哈笑道:“行了行了,都坐好听为师说。嗯,该从哪儿说起好呢?呃......欢儿乐儿,为师曾与你们说过的,本门最老的老祖宗,可还记得是谁?”
那少女接话道:“记得,师父提过好几回了。咱最老的祖宗、祖宗的祖宗便是六百年前六朝时的‘五毒始祖’蔺玄冥。”“嗯,说的不错。这位确是现今已四分五裂的五毒门人共同的祖师爷。这位祖师爷曾创出一门旷世奇功,名曰‘玄冥圣心诀’......”
“师父,这门奇功您练过么?”“这个......欢儿啊,要说练,为师年轻之时确是练过一阵,不过后来料得练不成,便弃了。”“那......师父自己不练,何以不授与我和弟弟呢?”这老者哈哈笑道:“这门功夫,即便为师愿传授与你,你也是不愿练的。”
少女奇道:“这是为何?为何说师父教我,我也不愿练?”“欢儿啊,这‘玄冥圣心诀’分为六篇,即总纲、青蛇篇、蜈蚣篇、蝎子篇、蜘蛛篇、蟾蜍篇。总纲中载有基础的入门心法和顶尖的进阶心法,以及为师这些年传与你和乐儿的医毒之道。而另外这五篇分别对应这五种毒物,各为一门,均可单独专修。这每一门专修,都需在体内积攒该毒物之毒素,是以常日里须以对应的毒物为食。日积月累,当体内毒素与这毒物浑然一体,不受排斥或反噬,此功便算已有小成。”
“这.....每天都要进食这毒物么?”“不错,这练青蛇篇,每日便要以青蛇为食;练蜈蚣篇,每日便要以蜈蚣为食;练蝎子篇,每日便要以......”少女一听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打断老者道:“师父.......您别说了,欢儿明白了!”“那欢儿还要学么?”“不学了!不学了!”少女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
“既然不想学,那便安心听为师的故事吧!这‘玄冥圣心诀’,早在一百四十余年前,便有一部分精髓已然失传。那时本门分作几个派系,纷争不断,玄冥祖师留下来的最初版秘籍已被毁去。现如今的‘玄冥圣心诀’,乃是后人有练过此功的,凭记忆重书的。然此功的原始秘籍极为繁杂冗长,后人重书的秘籍不可避免的出现诸多缺失。”
老者轻咳了一声,继续他的故事:“为师年轻之时曾专攻青蛇一门,每日都须吃下一条七寸余长的青蛇......”少女忽然打断他道:“噫!!!师父你别说这个了,恶心死了!”“哎,你这丫头,一个专修医毒之道的,居然嫌吞食青蛇恶心?那你小的时候,为师还喂过你蛇胆呢,咋没见你恶心呢?”“师父,这不一样,不一样!!别说这个了......”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发话道:“那,师父,这青蛇一门的功夫,您老后来练成了么?”“哈哈,乐儿,你这问题问的好!原本为师自以为单这青蛇一门,已是练至大成,刚练成时并无甚不良反应。可与人动手过几回后,耗了些真气,调理之时却出现了反噬之相,且反噬愈发厉害。于是为师不得已,对己施针,以求散毒......”
两兄妹异口同声的问:“后来怎样了?”“为师原想自己练成这一门实属不易,是以一开始施针时,趋于保守,还想着能把这身武功保留下来。谁曾想,反噬不但未得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为师心想,如此下去,性命只恐不保,便将心一横,施针再无留有余地。再后来,终是散尽体内之毒,这一身武功嘛,也自废了!”
欢儿道:“如此......虽说武功废了不免可惜,但这般恶心的功法,师父不再练它亦不是甚坏事。”乐儿却问:“师父后来便没有重新再练么?”“为师也有思量过重练,但几番取舍,还是弃了。想来为师天赋不足,与这门功夫注定无缘。”
欢儿又道:“师父这般聪明,怎会天赋不足?欢儿思来,必是那些个庸碌无为的后人,重书这个什么圣心诀时,一些口诀错了,这才令师父您走火入魔......”老者仰天笑道:“哈哈,你这丫头真会安慰人。为师与你说,这当真怪不得那些重书‘玄冥圣心诀’的后人,实是为师资质不够。你当这门功夫是这般容易练的么?若人人都能练成,还叫甚么旷世奇功?”
这乐儿似乎发话都比他姐来的有深度,他又道:“师父,这功夫这般难练,是否六百余年来,除了玄冥祖师得以大成外,其余传人是否均远不及他?”“乐儿啊!咱五毒门后人的功夫,如何能与玄冥祖师相提并论?玄冥祖师那是已至‘五圣归一’之境,别说五毒中的后人了,便是当年少林达摩祖师都比他不得......”
兄妹俩瞪大了眼睛:“啊?师父你当真不是在吹嘘?玄冥祖师和达摩祖师切磋过么?”“这个......他二人未曾动过手,但玄冥祖师确实更为了得,绝非吹嘘。”欢儿急道:“师父,你还说不是吹嘘?既然没打过,怎知玄冥祖师便比达摩祖师厉害?不能因他是咱老祖宗,便说他更厉害吧?”
老者连连摆手道:“哈哈,玄冥祖师确实未与达摩祖师动过手,但却同一位比达摩更厉害数倍的人物动过手。只不过没打过他,稍逊了半筹。”兄妹俩更好奇了:“比达摩祖师厉害数倍的人物,那是谁啊?”老者以一种不屑的眼神扫了她俩一眼,将头一扬,道:“他便是西域天竺的晶门门主,也就是达摩祖师的师父--------梵天!”